迎宾保安为他们打开车门,陆离过来扶着顾教授,老夫妻二人和他就像是一家三口似的往里走。天色已经有点昏暗,现代风格的庭院里,户外自助餐台上点起了烛光,映着女客人们裙摆上的亮片,闪闪动人。
陆离知道相对于这些有钱人,自己的衣着的确有点寒酸,但是他并不以为忤,大方地接受着明里暗里的打量。
在宾客接待处,陆离看见了衣冠楚楚的安化文。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以新的面目与沈星择的这位表哥见面。
陆离不喜欢安化文,就像沈星择看见安化文也会不自觉地紧张起来那样——因为安化文是他们第一次决裂的始作俑者。
大四那年沈星择主动提出分手的原因,在他去医院找回陆离之后就澄清了:安化文在聚光有几个朋友,是他们将陆离在培训会议上填写的“无恋爱保证书”翻拍给了安化文。而安化文又将之转交给了沈星择,并信誓旦旦地表示,陆离马上就会提出分手。
恋爱以及社会经验的双重匮乏、大四下学期特殊的消极氛围和强烈的自尊心让沈星择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也让陆离对沈星择的错误判断深信不疑。
这一错,就错过了天翻地覆的两年。
所以陆离不喜欢安化文;可他又不得不承?1 希不氖且桓鲇凶啪ナ滞蟮哪腥耍唤隹梢远欢种妇筒鹕⒌蹦瓿醭雒┞乃牵灰部梢晕蛐窃裾〉揭磺卸运欣淖试矗扌榉ⅰ?br /> 与这样的人为敌,简直太可怕。
眼下,陆离与安化文的矛盾随着他身份的改变而暂时消失了。但是陆离依旧看得清楚明白:要想重新站回到沈星择的身边,迟早还是要过了安化文这一关。
将不愉快的记忆暂时抛到脑后,陆离跟着顾教授夫妇在侍应的引领下朝大厅走去。这里同样是宾朋云集,而沈星择就在众人的簇拥下,一如既往地耀眼夺目。
陆离暂时不想靠近过去了,他不想自己被沈星择的光芒所淹没,成为一颗看起来无足轻重的小石子儿。再说反正顾教授一过去,沈星择眼里也就不剩下什么别人了。
陆离摸摸肚子,正好有点饿,决定先去找吃的去。
说说是生日宴,可是大厅里竟然连长寿面都没有一碗。自助餐台上提供的都是不会弄花女客人唇妆的精致西点。陆离找了个大盘子,一样夹上几个,就坐到窗边的椅子上边吃边张望。
到处都是曾经的熟人。
陆离首先看见了何木良,他和班上几位老同学站在游泳池旁的吸烟区聊天;稍远些的花园里,胡琼和聚光目前的一姐徐湘看起来正在亲热交流,与她们在一起的,还有几位导演和制片人的夫人。有人把孩子也带过来了,几个小孩围在餐台边上学着做蛋糕。
当然还有更多人选择留在室内,低声交谈,互通有无或者寻找着合作的机会。毕竟,并没有哪个成年人会认为这只是一场单纯的生日聚会。
不对……也许还真有。
陆离迅速咽下一块鲑鱼脆片以避免呛到气管。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那个站在游泳池边上东张西望,还拿出手机偷偷拍照的家伙,不就是马蒙么?
这家伙怎么会跑这里来?!
要说他和沈星择之间有猫腻,那是打死了马蒙陆离都不会相信。再说最近也没听马蒙提起过这件事,明明按照他的个性,早就该咋咋呼呼地炫耀开了。
莫非,还真有点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胡思乱想不是陆离的风格,他搁下盘子径直走过去。
马蒙见了陆离也是吃惊,吃惊之余还有一点微妙的尴尬——这事儿和沈星择还真没什么关系,马蒙是跟着他爸的老朋友一道来的,通俗一点说就是来蹭场。他爸的本意是让他来多认点人,方便以后在圈子里混个脸熟。可是他爸的朋友一入场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反正闲来无事,陆离就拉着马蒙跑去一旁的烧烤摊上找肉吃。几串青椒烤肉落肚,马蒙这才算是又活络过来,絮絮叨叨地打开了话匣子。
陆离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一边想着应该找个什么借口单独去见沈星择。然而主意还没想出来,就听见不远处一阵小孩尖叫声,紧接着有一团黑乎乎的什么东西冲进了餐台下面。
等那几个小孩叫嚷着跑远之后,陆离弯腰掀开了餐台桌布。一团漆黑之中,两枚圆滚滚的绿眼睛格外醒目。
“小黑?!”陆离伸出手去。
“喔,这儿怎么有只猫?”马蒙也蹲了下来,趁着黑猫被陆离分神的机会,突然揪住它的尾巴整只拖了出来。
“……这么粗暴小心它挠你。”
陆离从他怀里把猫抢过来,动作熟练地顺毛。一边心想沈星择这个混蛋,怎么能把猫带到这种场合给一群小怪物蹂躏。
事实证明,这只没良心的猫早把他这个前主人从记忆里抹掉了,此刻在他怀里又癫又闹,寻找脱逃的机会。
陆离灵机一动,准备抱着猫去找沈星择。
这时只见从屋内走出来一个男人,手里提着猫笼。
“谢谢,这是我的猫,能把它还给我吗?”
第33章 第一个梦想实现了
陆离这才看清楚来者是北戏出身的男演员林乾。比沈星择小五岁,走得是忧郁温柔的文艺小生路线。上半年凭借一部民国苦情剧小火了一把,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暂时介于二三线之间。
对了,前阵子好像还有传闻,说林乾要和现任东家悦天解约。怎么突然就出现在了聚光大东家的生日宴上。
不,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小黑怎么就成了他林乾的猫了。
好歹是自己抱回来养的,陆离突然觉得很不爽。
于是他故作惊讶:“不好意思,我还以为这是沈老师的猫。”
岂料林乾淡淡一笑:“不,这是只母猫。”
这下轮到陆离尴尬了,他一边保持着与林乾的对视,一边偷偷伸手去摸猫屁股。没有蛋蛋,也没有蛋蛋的遗迹。
他不死心,干脆又把猫抱起来看个仔细——早不耐烦的黑猫终于找到机会一爪蹬在他脸上,留下三道爪痕。
的确是只小母猫。
黑猫挣脱了陆离的束缚回归林乾怀抱。林乾把猫关回笼子里,又来关心陆离脸上的抓痕,问要不要去打个疫苗。
陆离摇摇头表示没事,忍不住打听,为什么要把猫拿到这里来。而林乾的回答又让他吃了一惊——是来结儿女亲家的。
事情说白了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沈星择家里有一只黑色公猫,林乾家里有一只黑色母猫。沈星择怎么想的暂时还不清楚,但林乾想在绝育前留下一胎小猫。机缘巧合之下双方一拍即合,趁着林乾要入组拍戏,就把母猫送来沈星择这里相亲。
陆离的心情从一种怪异滑向了另一种怪异——新的心情好像突然发现离婚后老婆背着自己为女儿安排了一门娃娃亲。
马蒙向林乾介绍了自己和陆离的来历。得知陆离是助理,林乾请他带自己去找沈星择。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还可以趁机观察沈星择和林乾的关系究竟如何。
陆离顺手将马蒙丢给了游泳池边的何木良,领着林乾就进了屋。
沈星择当然还坐在灯火通明的地方,周围簇拥着一圈男男女女。看见林乾和陆离走过来,他示意暂时失陪,起身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你还真带来了。”他看着林乾手中的猫笼子,“放心,我会照顾好它。”
林乾点点头,又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要把猫托付出来。
衣冠楚楚的沈星择没有伸手去接,他看看陆离,陆离就稀里糊涂地接过了猫笼抱在了怀里。
林乾又寒暄了几句就转身走开,留下陆离与沈星择面面相觑。猫还在笼子里喵喵直叫,气氛显得有些可笑。
“我有个问题。”还是陆离先开了口。
“说。”
“为什么要给猫……呃,配种?一般不都是送去绝育?”
这其实是一个不成问题的问题——猫在他俩同居的时候就已经过了半岁,沈星择原本提起过去势问题,是陆离以手术有风险为理由,死活不同意。后来猫归了沈星择,陆离以为既然入了皇宫那肯定得变成太监,却没想到宫里除了太监,还有真正的皇子。
此刻,沈星择也轻描淡写地给出了理由。
“太宠了,猫的寿命比人短太多,留下它的子孙,以后还可以看见它的影子。”
陆离如何听不出话中的深意,然而今天毕竟是个好日子,又何必勾起不愉快的回忆。
于是他笑嘻嘻地换了话题,取了两杯香槟过来,要祝沈星择生日快乐。
沈星择接了酒,又垂眸望着他:“光说不送礼物?”
看起来他今天心情不错。陆离差点噎了一口酒,也半开玩笑道:“怎么我不是来打工的吗?”
沈星择抬了抬眉毛:“你真有这么穷?”
陆离只是笑:“这世上要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呢,再说,谁会嫌弃钱多?”
沈星择欣赏着陆离弯成两痕月牙的笑眼,可惜这种美色并没有带给他赏心悦目的感受。
“我听说你在学校里交了女朋友,还是个小明星。”他突然改变了话题,“所以现在谈恋爱很花钱?”
陆离的笑眼顿时又圆睁成了桃花眼,他好像嗅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危险又迷人的香味。
他因为这种香味而紧张,同时也因此而倍感兴奋。
暂且将这种两种情绪压抑住,他轻描淡写地回应:“哪儿跟哪儿啊,我一个穷小子,谁看得上我?那都是八卦娱记们瞎折腾的,万万没影的事儿。”
沈星择不再说话,他低头饮了一口手中的香槟。陆离觉得他应该对自己提供的答案十分满意。
果然,沈星择又开口:“明天,等安娜的消息。”
顾教授夫妇毕竟上了年纪,待到晚上九点左右就起身告辞。所谓有始有终,陆离也同车随行,顺便还捎上了不少点心,以及一个与何木良拼酒喝到醉醺醺的马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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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陆离是被王若秋的电话声吵醒的。女生半是生气半是撒娇地嗔怪,问陆离为什么不带她一起去参加生日宴会。
闹了一好阵子陆离才算听明白——原来昨晚上醉鬼马蒙在朋友圈里连发了几条炫耀贴,全方位报道了昨晚的别墅豪宅、美食美酒和强大阵容,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和陆离的合影。
于是陆离回复王若秋:“我只是个打工的小助理,下次让你马蒙哥哥带你去。”
说到助理,上午十点左右,安娜果然打了电话过来。开口就把陆离给吓了一跳——她问他有没有护照,如果有马上快递过来;如果没有,马上去办。
因为今年七八月份,沈星择并没有拍戏的安排,他要出国。
回顾起来,陆离上一次出国还是十多年之前。那是澳洲的圣灵群岛,游艇在翡翠色大海上做四天三夜的航程。当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将会是一家三口的最后一次旅行。以至于时隔多年回想起来,许多本该珍贵的记忆都变得模糊歪曲了,令他惋惜不已。
至于这一次,沈星择要去的是欧洲。更精确地说是去法国。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里,安娜陆续发来了有关于这次行程的计划表。看着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就知道,这趟出国的时间紧、任务重,根本不会有什么轻松娱乐的时间。
即便如此,陆离还是暗暗期待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和沈星择一起出国。曾经无法提出的夙愿,似乎正在变相地慢慢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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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花团锦簇的五月,六月开始学校的生活又开始变得紧张起来。大一下半学期教学汇报的内容是小品表演,小品必须自编自导,这自然意味着又一番严峻的考验。
开学时提到过的“末位淘汰”机制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每个学生的头顶上,逼着他们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每天都迷迷糊糊地游走在剧本和现实这两个世界的边缘。
眼球充血的红色、眼袋的黑色和指甲被香烟熏出的黄色成了男生中间流行的“三原色”。女生的长发则大把大把地开叉、脱落,甚至紧张到生理周期失调。排练室的关门时间形同虚设,班上身形最娇小的女生若兰可以从气窗里爬进去把门重新打开。而夜深人静时分的后海边上,偶尔会响起竭嘶底里的嚎叫和哭泣声。
六月底,汇报演出开始。从进入小剧场的那一刻开始,所有的压力和苦闷全都以另一种形式发泄了出来。每个人都像上满了发条的钟表,调节到最佳模式,只等属于他们的那一刻来临,就绽放出最美丽的声音。
一个月的苦功毕竟不会白费,演出进行得十分顺利。等到公布结果的时候,二十四个人站成一排,手拉着手等待最后的审判,他们屏气凝神,心跳声几乎在一起发出了共鸣。
然而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今天不只是一场考核,同时也是一堂课——有关于“兵不厌诈”的教学。
并没有任何人遭遇末位淘汰,进步最大的叶孟蝶还得到了表扬。惶恐不安很快转化成了喜极而泣,所有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笑着叫着,甚至还起着哄,把老师也拉上了舞台。
汇演结束后,大家相约前往附近的川菜馆聚餐。席间有人提出暑假一起旅游的建议,得到了积极响应。大半个班的学生当即拍板加入,剩下的也都蠢蠢欲动。
只有陆离这个班长明确表示没空,倒是成了特立独行的人。
“你有事?”
经过这一个学期的相处,叶孟蝶已与陆离相当熟络。小品表演也在一组,早就是战友般的感情。
陆离点点头,痛心疾首地表示自己要出去打工,没钱没书读,穷人家的孩子就是这么可怜。
叶孟蝶静默了几秒钟,突然面无表情地来了句:省省吧,你真该拿面镜子照照现在的表情,脸上都快开出一片花海了。
第34章 野人大改造
十个小时漫长旅途的终点,飞机平稳降落在了戴高乐机场。时差和睡眠不足的困扰在踏出机舱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登机桥外是北京少有的蓝天白云,天际线上隐约可以看见城市的轮廓。陆离做了一个深呼吸,准备认真感受这座闻名已久的爱情之都。
可是他首先嗅到的,却是危险的气息。
巴黎的治安不佳,这已经是很多人的共识。陆离原以为需要去到北郊的93省才能有所感受,却没想到一进机场就看见一排手持步枪,身穿防弹背心的警卫,大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预感。
当然,团队也早就考虑到了安全问题——首先在国内雇了四名中国籍保镖随行;抵达机场后,又增加了六名拥有持枪证的法国保镖。组成双重保护,确保万无一失。
沈星择就在这样严密的保护下出了机场。一行十八人分乘四辆车,组成一个微型车队,在高速公路上飞速奔驰。
陆离坐在沈星择身旁,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又看看沈星择,欲言又止。
沈星择摘下墨镜:“想说什么?”
陆离撇撇嘴:“也没别的什么,就是觉得这架势好大,要是前头再来几辆警车开道,车头再挂一面国旗,那可就是国宾级待遇了。”
沈星择似乎是发出了一声轻笑,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古怪。
“你以为我想要?”
“……是安总?”
陆离现在这样称呼安化文。他知道在安化文眼里,沈星择可能和故宫的翡翠白菜没什么区别。这种过度保护的做法,又倒过来潜移默化了沈星择的过度保护行为,而最终受害者就是当年的陆离。
不过此刻,沈星择的表情似乎在告诉他,安化文并不是正确的答案。那恐怕就是更上一层的沈家二老了。
沈星择毕竟不是什么普通明星或者富二代。他背后是身价两千多亿人民币的沈氏帝国。两千多亿是什么概念,号称“全球最幸福国家”尼泊尔的国民生产总值的一点五倍。
这就是“富可敌国”的现代解释。
当然,沈星择并不是沈氏帝国顺位第一的继承者——根据公开资料,他还有一位大哥和一位大姐,都是极为出色成熟的商界俊才。即便如此,他也完全担得起如此隆重堂皇的出行队伍。
想起这些年来自己煮给沈星择吃的咸馄饨和方便面,陆离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