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阿姨说到这些事,现在都会脸红。
那会儿虽然都毕业了,但是很早就有串门拜年的习惯,贺叔叔每年至少回去黄阿姨家一趟,就没断了联系。后来黄阿姨的哥哥发现贺叔叔跑得越来越勤——她哥原话是“这小子三天两头来家里蹭饭”,就去问他到底对自己什么意思,想表白就赶快,不然谁也别耽误谁,然后两人才确立了关系。
最惊奇的是,黄阿姨自己也不知道有这一段,贺叔叔说时她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一连几声问:“还有这事?真的?我哥还跟你谈过话?”
可惜黄叔叔没来,就对待妹妹这事上,我俩一定能成为忘年交。
他们离开后我越想越觉得神奇,人生几十年就匆匆而过。对于我这个走过两糟的人来讲,这种看不到抓不着的空落感就更加明显。好在我现在看得比较开,不再想抓这是什么,随遇而安就好了。
但是用时光滤镜来看身边人还是很有趣,比如方哲和白雪莹这对,想象一下他们要真修成正果,十年后有个小方哲或者小雪莹满地跑……哇,真是太奇妙了。
对于旁观者而言,他们只要在一起就是高中这段时光的烙印,看着他们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年少的自己,然后一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处在无法回溯的未来。
也许两个非常要好又有共同朋友的人在一起更会是这样的效果吧,看他们的孩子就能同时联想两个老友,一定很有趣。
我要不要下决心帮他俩一把呢?
哈哈,我一个外人还是别多事了,连自己的事都还没管好呢。
我以后……
如果陆允修没结婚,我想我是不会死心的。我也做不到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害了自己也害了她。可是如果对方想要的是我能给的起的,比如富足的生活、稳定的家庭关系,而不要求感情呢?
事实上,在世家豪门这个圈子里,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人。面对物质上自由自在的生活,选择牺牲一部分感情也算是有舍有得。
我家里都是这样,我妈一早就给朱渌定了未婚妻,连她自己嫁给我爸到底是不是全因为爱,我想她自己也说不好。但是他们婚后相敬如宾,也很和谐。
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好,也许陆允修以后会彻底离开我的生活,然后我可能喜欢上别的女孩。
虽然这两种情况都不是我期望的,但是我唯一值得夸耀的就是比同龄人更懂得命运无常以及人是会变的这个道理,懒得在言语上争辩什么了。我所能做的就是跟着命运的脚步走,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但是如果他一直不结婚呢,我也不想这样,我希望他幸福。可是……
唉,这也不想,那也不想,没想到我还真是任性。
哦差点忘了记录下,这学期我已经分到三班了!我爱学习,只有学习能使我快乐!
第23章 chapter 23
2月20日周六
沫沫的心理医生今天找到我,说是她的心理测试评分有些问题,让我有时间过去一趟。
我当然立刻就过去了。这个心理医生是朱浚给沫沫找的,但是他平时忙,联系人就是我。反正还有一年多久成年了,朱浚早就那我当成人看了,更何况他知道沫沫的事我最上心。
自从出了那件事后,沫沫每半个月都会去做个简单的心理测试。各项数据都表明她正在慢慢接受这件事,现在已经在努力翻篇中。
虽然沫沫在我心里一直是个软糯糯的小女孩,但她其实很坚强很豁达,不是娇弱的花朵。
而且那件事发生时,沫沫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她的记忆在喝醉中药之后就出现了断层,再醒来时她躺在酒吧后街的僻静巷子里,身体痛,大概猜出了发生什么,然后胡乱裹上衣服往家跑。
夏医生说她最大的恐惧来源有二,一是醒来后觉得自己的世界天翻地覆的惶恐和绝望,二是对于那段空白时间的想象。
很难说到底是事实更残忍,还是想象更恐怖。
起初那段时间,她拒绝一切男性靠近,就算是我和朱浚,稍稍走近就能感觉到她在轻轻发抖,半个月后她才能在家里放松。一个月后,她才要求重返学校。
她一直很配合治疗,而且就算我和朱浚再想让她保持天真,身处浮华圈,总会见到各路牛鬼蛇神,所以她对这种事远比同龄人接受能力强。
但是最近心理状态的反复确实反常,夏医生问我们家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说没有。他让我多留心。他觉得沫沫这次的变化极大可能是因为外因。我说一定留心。
下午我找到于轩,他路子广,我让他叫几个二中小孩帮我留心,到底是什么人招惹我妹妹了。
他说让我等消息。
2月25日周四
消息来了。
于轩说:“有个男的总找朱沫,有时朱沫也找他,但是每次说完后你妹妹都安静好久,还会……怎么说呢,就是不知道自己在哪的那种走神。”
这我懂啊,人在面对不想回忆的事就会这样隔绝周遭,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就这小子。”我对他狠狠点头。谁没事刺激我妹妹,我就刺激刺激他。
于轩一拍我肩膀说:“知道,晚上放学一块儿堵他。我叫人盯着了。”
我说好。我觉得又到了我出手的时刻,如其于轩还说:“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危害人民的人,就由人民来解决。
于轩的小弟负责趁人少把他挤到没人的街上,然后交给我和于轩。
我俩一边聊天一边等,一看到跌跌撞撞的人影闯过来,于轩立刻侧跨一步堵住他出路,我再确认一下是二中校服,拉开弓先赏他一个嘴巴子。
混小子嗷呜一声痛叫,我这第二巴掌就停了停。
因为他痛叫的声音十分耳熟,我就借着尚未黑透的天光和路边的街灯再看看他的脸,妈呀不得了,我把陆允修弟弟打了……
于轩看我停下,还以为我狠不下心,他叼着烟过来,顺手就给陆静修一脖溜儿,“老实点。”
我赶紧拦下他,“认错了。”
于轩还没明白,低头打量,特认真地说:“没错,就是他。”
“他是陆允修弟弟,和朱沫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这事先算了。”我哽咽地解释,完了,把我最喜欢的陆允修的弟弟给打了,最要命的是还打错了。
没想到不等于轩说话,刺头陆静修嚷起来:“你算了,我还没完呢!你他妈的……渌、渌哥?”
从这小子的晃悠的脑袋来看,他眼前的金光八成才刚消下去。
“静修啊,对不起,我这个这个,太冲动了。”我赶紧给他揉揉脸,然后跟他说了遍前因后果。
边跟他说,我也边反省。那件事毕竟不是小事,给沫沫带来的潜在伤害难以估计,所以她在我心里就像个鸡蛋,但凡沾上她的事我都想炸了毛的母鸡想帮她解决。
解决方式也有问题,不该总想着揍人。我该多对自己说几遍,这是文明社会,动刀动棒的不好,这样不好。
我正温文尔雅地给陆静修顺毛呢,突然听到一声直插心扉的尖叫:“哥,你干嘛呢,你怎么打他啊?”
我脑袋嗡地一声响,无数的回音都在说:“完了完了,小麻烦来了,小麻烦要误会了。”
朱沫不等我解释,拉着我就往家跑。
我只有功夫给于轩眼色,他立刻回我个收到的眼神,不愧是好哥们儿。
于轩怎么安抚的陆静修我不知道,没过多会儿陆静修就给我发消息说没关系,明白我是为了朱沫的事着急。弄得我特别不好意思,承诺改天请客,请他吃顿好的。
倒是朱沫回到家后卧在沙发里就不说话了,我一提陆静修她就趴到一边哭。
天知道我最怕她哭,什么解释不解释的,我就一个劲儿道歉,还保证给她弄到她喜欢的明星的演唱会门票。
当时把我逼得原话是:“想买专辑,买!想去看演唱会,看!你以前不总说要给那谁谁生猴子吗,生!生斑马哥也不管了,成不?”
朱沫可算破涕为笑,哭得小脸通红,摸了会儿眼泪又不好意思了,晃着我手臂叫哥。
“哥,去你房间说。”
好吧,她肯说就成。结果坐在我床上抠了半天指甲,才吞吞吐吐地说:“你别怪陆静修,是我先喜欢他的。”
“什么?!”我整个人跳了起来。
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刚才还为各种潜在因素而揪心不已,结果小丫头像个普通十四岁少女一样告诉我,是的我早恋了。
我一早告诫自己,如果小丫头碰到了自己喜欢的男生,我肯定不会像那种只懂得护着妹妹的白痴令她为难,我会爱屋及乌,第一个向她祝贺。
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知该喜该忧,只觉得陆静修这小子打没白挨……
朱沫微笑地望着我,仿佛是个成熟大姐姐在看我出丑,然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她笑容未消的脸庞滚落下来。
现在回想起来,我心里还都是慌张。(现在的现在也是,让我心疼的傻妹妹)
她咬着下唇啜泣,我坐下来轻轻拍她的肩膀安慰。
女生似乎有流不完的泪水和宣泄不完的委屈,悲伤甚至支撑不了她的身体,她从床边滑落,坐在地上趴在我膝头上痛哭。
我除了学着母亲的样子轻轻摸她的头发,叫她的名字以外,别无他法。
我渐渐从她的呜咽中拼凑出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我喜欢陆静修,但是我觉得我好脏,我配不上他。”
我好难过,她怎么会这么想。
但我除了极力否定,不知该说什么。
我好难过,原谅我今晚就写到这里吧。
晚安。
2月26日周рпуЛЗДГЖКМИЕБВЁЙНБАяЬЫЪЦУФРηζεικλμποξνρφΑΕσχΒΖрпуЛЗДГЖКМИЕБВЁЙНБАяЬЫЪЦУФРεικλμπ ηζοξνρφΑΕσχΒΖрпуЛЗДГЖКУФРМИЕБВЁЙНБАяЬЫЪЦηζεДГЖКМИЕБВЁЙНБАяЬЫЪЦУΒΖ7月16日
这是什么情况!!这五个月的日记怎么全变成乱码了!!
天啊早知道我还是坚持手写了……这太影响我继续往下写的心情了。
我决定以后写完就立刻打印出来,装订成册。(感谢我当年英明的决定,不然现在也不能捧着册子在医院看。最近陆允修情况稳定些了,医生说苏醒的可能性很大,高兴,我尽量都留在医院陪他)
上次写到朱沫哭,先把之后的事简单记录下。
复杂的问题就要简单粗暴的处理,我转天又去找了趟陆静修,没想到我刚说“我知道你和朱沫的事了”,这小子吓得转身就跑。我目瞪口呆,怎么了?我在别人心目中就这样?洪水猛兽?我只是想保护妹妹,不是《蝴蝶效应》里的汤米!
那小子见我没有追他打的意思,才讪讪地又走回来,问我什么事。把朱沫的意思直接传达下,看看他怎么个反应。
陆静修虽然是个小刺儿头,但是品德方面一点不给他爸和他哥丢人。他说他都了解,只觉得要对朱沫更好。
嗯,他们陆家人一诺千金,我相信。
家长兄长怎么说都不如小男友一句话,朱沫在陆静修的陪伴下确实渐渐开朗起来,我也就放心了。
之后几个月陆允修要准备钢琴大赛,我们之间相安无事。倒是班里俩男生和外班的起了争执,后来外校的也参与进来,闹出了挺大的事,打了不止一架,那段时间人心惶惶的。
大部分人的心都在期末考试上,再大的事也平息下来了。这学期是最后一次分班考试,关系到高三一年,不敢掉以轻心。
我还记得高一时立下雄心壮志,一定要进一班,不过分班表还没下来,打没打脸还不知道。
六月底一考完陆允修就瞒着家里飞去意大利了,昨天刚回来。我去机场接他把他送回家,没想到陆叔已经从公司里回家等着他了。
现在想起那个场面还觉得黑云压顶,绝望又窒息。
第24章 chapter24
我从看见陆叔那一刻起,心里就升起了一股犹如犯罪般的心虚,好像不是给陆允修打了掩护,而是拐带他家儿子私奔似的。
心中千般念头,跟在陆允修身后进屋,第一反应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摆出一张笑脸打招呼道:“陆叔。”
陆叔嗯了一声,一双眼睛落在自己儿子身上,淡淡地没有任何疑问地看着他。
陆允修连个迂回都不玩,直接从背包里拿出奖杯,放在陆叔手边的桌子上,看得我心惊肉跳,眼前立刻出现陆叔愤怒起身扬手把奖杯摔个粉碎的幻象。
这间小屋里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我连吞吞口水都怕打破现在的平静。
“什么意思?”陆叔问。
从进门起就一直低着头的陆允修直视他爸的目光说:“我想弹琴。”
“我从未阻止你弹琴。”陆叔说。
“我想一直弹。”陆允修不安地舔了舔嘴唇说。
“可以,你的自由。还有别的要说的吗?”陆叔说。
陆允修张张嘴,最终低下头说:“没有了。”
“好,去休息吧。对了,恭喜你获奖。”陆叔露出了一点笑容。
陆允修整个人都垮了下来,他转过身,面色苍白,紧绷的嘴唇一点血色也无。
我有点恍惚,口舌锋利无往不胜的陆允修竟然栽在两句话上!他们父子俩到底决定了什么,这是一锤定音还是一次商量?
国际奖杯都捧到了陆叔跟前,他还不敢说一句“我想成为钢琴家”吗?陆叔是在试探他的决心,还是陆允修始终过不了反抗父亲那一关?
这样的陆允修,我真是很陌生。
我没有要走的意思,茫然地看着他,他转过了身,却始终也没迈出一步。
他忽然抬起头,紧锁的瞳孔上方反射着窗外的光,像寒星一样决绝,压下了所有悲哀。
他猛然转过身,向前走了一步说:“爸,我决定……”
陆叔及时抬起一只手,示意他打住,然后说:“允修,有些话说出口,脸也就撕破了。我不是在和你逗趣,你我都知道已经决定的事不会再改变。”
“但是人总在变的,以前不敢做的事情,现在未必不敢,现在做不到的事情,将来未必不能。”陆允修说。
我目瞪口呆地听着他们父子的交流,记忆深处我和我爸的对话悄然而至。小时候,老爷子养我像养宠物似的,没事就抱起来摸摸头,尽力满足我的所有愿望,不合理的也会给我机会闹够了再忘记。
亲人之间也要这么理智这么冰冷的辩论吗?
“少年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爱把事情往好处想。”陆叔微笑着说。
陆允修,说:“不光是想,也能做到。”
“能吗?那你还记得曾经承诺过我的事情吗,现在做到了没有?没有,而且你堂而皇之地用 ‘人是会变’的理由来搪塞我。”陆叔叹口气说。
陆允修脸涨得通红,声音顿时低了些,“爸,给我点信心好吗?”
“我不是我给你,你问问你心里想的话多少是用来说服我的,多少是用来说服你自己的?恐怕一样多吧,你觉得说服我就是说服你自己,未免太天真了。你都不能完全相信自己,说服我有什么意义。我是人生的最后底线吗?我告诉你,不是。不用在这跟我呈口舌之利,现实已经摆在你眼前。你累了,去休息吧。”陆叔平静地说。
“……”
陆允修哑口无言!
我的天啊,当时真是大开眼界,陆叔的嘴像上了膛,当当当把陆允修打倒在地,还踹上一脚,这辈子他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但是少年人除了乐观,还有个特点就是倔!
陆允修驴脾气上来了,梗着脖子不退缩。
他半晌缓上来一句,“既然未来怎样都是不可知的,那么我为什么不能选自己喜欢的?”
我一听,行啊这小子开窍了,可算说句有力度的了。
他继续说:“爸,初中时我想学素描,您说要是打算学就要好好学,当个事去重视。后来我买书自学,拿了学校比赛的一等奖,您才同意我去上课。那个时候就像您说的,把您的决定当做一种保险,我努力是为了试试自己行不行,询问您也是因为自己拿不准,所以找您商量。对,那是商量。但是现在这次不是,我已经决定了,我只是来告诉您一声。我想成为钢琴家,”他指指桌上的奖杯,“也有实力成为钢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