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文灏并不能体会他的情绪,长发青年透过身前男人的肩膀看出去,禁不住咧嘴笑起来。
『谁放的屁?』
『哪个人把韭菜饼带地铁里来了?』
『这个大娘下站会下车吗?』
『这个学生妹看的电视剧叫什么名字?』
……
也有脑内问他和应安年是不是一对的,但很少,文灏不知道,没这个意识的不会多想,有这个意识的基本已经认定他们是一对了。
看那姿势,看那距离,哎嘛,真养眼!就是地铁里人太多,拍个照都不方便。
挤个地铁都那么开心?真是在哪里都能找到乐趣。应安年心里这么说,身体微微向后挪,他怕自己忍不住贴上去。
向后的背碰到了什么东西,应安年转身去看,正迎上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年轻女人标准的白眼。待双肩包女士的瞳仁归位,她头上的对话框马上刷出新问题。
『帅哥看到我的白眼了吗?』
『他会不会对我印象不好?』
文灏闷笑到弯腰,正好地铁进站,他一个没站稳,双手扯上了应安年的衣襟。
应安年感受到身前的重量,下了大力气才没有把他揉进胸膛。
一直到出了地铁,他才觉得呼吸顺畅了。“回去就不坐地铁了吧?”男人道。轿车内那么小的封闭空间,也没有地铁里磨人。
“好。”文灏答应。应安年多半是不习惯地铁环境的,他们也不一定能一起回去。
上门拜访不能空手,乐于践行人情礼仪的文灏找到一家水果店,挑了一些苹果。应安年看他买,自己也买了些,还主动把钱付了。
水果店旁边是一家花店,临近春节,花店门口摆着一排金桔,看起来很是喜庆。文灏想到乐乐说的桔子,决定回去的时候给他带一盆,现在先买一盆送贺教授。应安年再次跟着买了。
应安年还好,他气质冷硬,一手提着电脑,一手拎着苹果和金桔也自带冰封隔离效果。文灏却是把苹果和金桔都搂在腹部,脸上带着笑,像是天宫的仙童给尘世中人送年礼来了,一路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就没断过。应安年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快速走入C大。
C大是一所老牌名校,人文气息浓厚,文灏一走进去就很喜欢。到了学期末,周六也安排有考试、会议,校园里学生老师都不少,文灏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捕捉到满目翠色。
那些深深浅浅的绿来自师生们对学识的思考。普通学生的颜色浅淡,维持时间也不久,会被『三食堂的牛肉包还有吗?』、『王老师会打多少平时分?』之类的问题取代。从研究生往上,对话框的颜色就比较深,他们都有自己的课题,会长时间地思考同一个问题,想得也相对深入。
而那些有待攻克的研究任务及本身喜欢钻研的老师,头上已经鲜翠欲滴了。
头顶绿色在人类世界有不好的含义,在文灏看来却是最好的状态,是问题中最特别的一种——不需要他人急迫地、刻意地去帮忙解决,这是人类在自主探索、求知。
绿色的问题就像一棵树,它同样会耗费发问者的心神,如果问题足够大、足够难,也会让人承受巨大的压力,可它跟其他类型的问题最大的不同,是它带来的回馈也是丰厚的。
一个人有一个生活或情感上的问题,解决了会感到轻松、愉快,但在知识的殿堂里解谜,每用智慧和坚韧滋养问题树一点,落叶和坠果就会让智慧和坚韧的泥土厚实一分。当终点出现在眼前,问题树会化作最好的养分,让人在精神世界里长得更加高大。
人们用头脑处理事情的能力,除了先天所带,不就来自后天的习得,以及碰到或提出问题,再探究和解决问题的过程吗?这才是真正有效的给智商充值的方法。
而且那一棵棵绿色大树所换来的,不止个人的成就感和能力的提升,以及声望、地位等延伸利益,可以说,那是在为全人类的智商充值。
当然,能达到这种层次的发问者兼问题解决者不多,而大学是他们最为集中的地方之一。
出现在文灏视线范围内、看起来像老师的人中,除了少部分想的是生活中的重大问题或『怎么升官?』、『怎么多捞经费?』,大多数都顶着一棵或大或小的“绿树”。置身这样的环境里,文灏仿佛到了充满负氧离子山林间,舒畅得脚步都变轻盈。
大学里也不只有人。花坛边,一只肥肥的黑身白爪猫钻出来,闲闲地抬爪子洗了洗脸。它的斜后方,一条黄色的田园犬甩着尾巴跑过来,绕到肥猫旁边,伸头要往它身上蹭。肥猫一爪子拍它头上,姿态很不屑。可文灏看得清楚,那猫并没有伸指甲。
还没到约定的时间,文灏让应安年自去忙,他要再看看这一对小伙伴。应安年哪会走,只说自己也还有时间,站在旁边陪他,心里考虑要不要在家里养只宠物。
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夹着两本书经过,文灏没在意,两只动物却都朝他看去。田园犬那有些模糊凌乱的问题思维图纹消失得太快,文灏勉强认出是『棒棒呢?』
肥猫的要清晰一点,大概是『两脚兽怎么不咬他?』
为什么要咬他?文灏再向那个男生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他的头上也有一个问题对话框。
『下一个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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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第33章
哺乳动物神经系统发达,有复杂的行为和多样的情绪,其大脑结构与人脑有不小的相似性,最大区别在于功能区的划分和比例。猫狗在哺乳动物中算是智商比较高的,思维运行方式和人类有一定程度的重合。它们也会学习,有的猫狗“见多识广”,懂得很多。
但它们的思维在活跃度和逻辑性上与人类毕竟不是一个量级的,很少会有源自本能和环境适应需要之外的自主“想法”,思维能量图纹也比人类的模糊很多。刚刚走过的男生能让这一猫一狗都对他产生疑问,证明他给它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文灏看了看一片平和的校园,再转回头来看那对动物伙伴,它们对那个男生没有戒备,也没有攻击意图,那应该不是虐待动物之类的事,可能只是他有什么特别的行为让它们感到难以理解吧。
以免惊到两只动物,文灏和应安年站在路边没有靠近。肥猫看到文灏,似乎觉得这个笑得温和的两脚兽是个很好的服侍者,无声跳下花坛跑到他脚边躺下,露出圆乎乎的肚子。
文灏有点惊喜,单臂搂住怀里的东西,蹲下去给它挠下巴,舒服得肥猫呼噜呼噜。
应安年刚要弯腰帮长发青年拿东西,追着猫过来的田园犬闻到了他袋子里的苹果,居然不怕他,胆儿肥地凑过来嗅嗅苹果袋,又仰头看着他摇尾巴。
应安年不确定狗能不能吃苹果,他模糊记得就算能吃也不能给多了,就冷着脸往旁边让,狗狗又跟过来,他再让,狗狗再跟。外人看起来他就像怕狗一样。
文灏一走进C大就有学生认出他来了,但他们不是赶着去考试,只能匆匆看两眼,就是不好意思过来打扰,何况旁边还跟着个气势强大的应安年。现在看他们停了下来,又好像遇到“麻烦”了,一个女生鼓起勇气走过来,冲着这边喊:“猫仔,过来!”
躺在文灏手下的肥猫看都没看那边一眼,倒是那只围着应安年转的田园犬欢快地跑过去,亲热地蹭女生的手,跟她极熟悉的样子。
女生拦住那只叫猫仔的狗,不让它再靠近应安年,她的三个同伴也跟了过来,压抑着激动看文灏。
“文老师好,我们都在追你的直播,觉得特别特别棒!”还是那个女生先开口。
“没想到可以在学校里遇到文老师,真是太幸运了!”
“老师是来C大办事吗?我们可以领路。”
……
有人带头,场面就热闹了,女生们纷纷表达对文老师和他的直播的喜爱,大冬天的,兴奋得脸颊发红。第一个女生过来时文灏就站起来了,问完好,他都找不到说个长句子的机会,只能微笑着听她们说。
应安年见还有人要围过来,提醒文灏:“时间要到了,我们该走了。”
文灏和学生们告别,又朝肥猫挥挥手,抱着苹果和金桔跟应安年离开了。留在原地的几个女生这才使劲蹦跶,发泄激动之情。而没有享受够的肥猫又给了凑过来的猫仔一掌。
两人走到安静处,应安年问:“你想到中学或大学当老师吗?我可以找人推荐。”文灏不反感现实里高年级学生的接近,也能处理被学生围住的状况,如果他真的热爱这一行,让他在幼儿园里好像太大材小用。
文灏还没想过这一点,不过他马上谢绝了。“在哪里、通过什么方式当老师都一样,我只是知道得多点,怎么当幼儿园老师都是学着来的,不一定能胜任其他的教职。”而且他没有学历,应安年说的找人推荐就是走关系吧,他不想应安年为他欠人情,也没有这个必要。
见长发青年确实无意,应安年也不再提,他当然乐意青年多些时间在家,不用承担更多教学任务和压力。
C大的教师宿舍在偌大校园的深处,应安年熟门熟路,直接领着文灏就去了。找到贺教授住的宿舍楼,文灏跟应安年分开,自己提着东西往上爬。
这种老式低层楼房没有电梯,贺老和已经退休的老伴张老师住在顶层六层,天天都要爬上爬下。儿女心疼两老,要接他们去住新房,两老还不愿意,说就喜欢学校的氛围。
张老师给文灏开的门。“老头子一早上看几次时间,你真来了,他又上厕所去了。”
“那我该早点上来,在学校里看到一只猫和一只狗,就站了会儿。”
贺老提着湿漉漉的手出来,听到文灏这句话就说:“是不是一只很肥的黑猫和一只总黏着它的黄狗?那是踏雪和猫仔。”
“踏雪和猫仔,这名字真有意思。”文灏感兴趣道。
“它俩可有故事哩,”贺老稀疏泛白的眉毛飞起来,“是这学校的老霸王了。”
踏雪先来,学校很多学生都喜欢它,看它的样子取名叫踏雪,把它喂得营养过剩,也越来越懂得看人下菜碟。猫仔流浪到这里的时候还是只幼犬,笨,不会讨吃的,踏雪不知怎么把它划到自己的势力范围了,据说经常给它叼东西吃。然后那小狗就赖上它了,从东跟到西,只要看到踏雪,小狗肯定在周围,学生们就叫它猫仔,喂东西也一起喂了。
有人想领养它们,拿吃的引到家了,踏雪轻松就逃了,猫仔看不到踏雪就不吃饭,那家人还是把它放养了。学校担心狗大了会伤人,要把猫仔弄走,学生们强烈反对,最后只是把猫和狗都抓去做了绝育。
这个学校有一大片区域都是它们的后花园,天天有学生捧着吃的去喂,现在校园论坛上正在呼吁,让不要给踏雪吃太多,它已经太胖了。
贺老在衣服上随便擦两下手就跟文灏说起了校园里的跨物种友谊,这一说就很难停下来的架势很有老教师风格,张老师端水果来都没能堵住他的嘴。
“小文你别见怪,这个人就喜欢吹故事。”
“您也别见怪,我这个人就喜欢听故事。”
“哈哈哈,这也是个喜欢历史的,肯定站在我这边。”贺教授很高兴。
一段猫狗传奇迅速让距离拉近,也不要那些虚礼客套了,历史爱好者和知识分子爱好者越聊越投机,贺老那篇论文和他的具体研究范畴很快就不够他们聊的了,上下五千年,兴亡哀乐史,任他们跳跃。
贺老有很高的学术水平和素养,说起历史故事来如数家珍,讲起理论观点也是深入浅出,文灏即便比他知道更多历史真相,依然听得十分投入——扁平的记录怎敌得上高明学者的解说?
贺老则是越聊越喜欢面前这个小伙子。开始看他留长头发,又长得那么耀眼,还担心他性格过于跳脱,聊不到一起,结果人不仅踏实认真懂礼,这知识容量和思维深度真是没话说,他都恍惚以为自己是在跟个有经年积累的业内大拿谈话了。
年轻人的能量不可小觑啊。真是好,这个小朋友他交定了。
两个人说高兴了就忘了时间,张老师叫吃饭,才惊觉已经中午了。文灏很不好意思,贺老拉着他往饭厅走。“今天一定要尝尝你张姨的手艺,她退休了就在这上头下功夫,吃过的都说好。”
“人家的客气话,你还当真了。”张老师放下一盆鱼,转向文灏,“都是家长菜,小文别嫌弃,吃不惯也要直说,我们家不讲究那些。”
文灏深吸一口气,笑着道:“闻着就香,您又发现了我第二个爱好,喜欢吃家常菜。”
贺老还不服气:“嘿,对我说的话我肯定要当真啊,而且你做的是真好吃。”惹得张老师赶他去洗手。
文灏抽空给应安年发了条微信,告诉他自己中午不回去了,让他不用管自己。分开的时候应安年嘱咐他要走的时候说一声。
应安年此时正在另一栋教师楼里,他收起手机,盖上笔记本电脑,叫还在书桌前奋战的老头:“贾叔,我中午就在你这儿吃饭了。”
贾叔头都没偏一下。“你到底上我这里干嘛来了?菜在冰箱里,你李阿姨出门前给我做的,自己热。”
上午应安年突然给他打电话,问他在不在家,要来看看他,然后就提着两袋跟他以往风格大相径庭的东西上门,看完了也不走,就坐他家里办公。
贾老头不知道,要是他说没空,应安年就会打下一个电话,反正他在这学校不仅认识一个老头,能找个地方待着就行了。不行还可以出去找咖啡馆,学期末的图书馆,那是没位子的。
应安年打开冰箱,看到整整齐齐、满满当当的饭盒,流理台上放着泡着水的电饭锅内胆,都有点发酸了,厨房垃圾桶里满是外卖包装。他默默把内胆洗了,把垃圾袋换了,摸出手机准备叫外卖。
“想吃什么?”他走回贾老头身边问。
“随便。”贾老头回答,手上动作不停。
“你怎么不跟李阿姨出去旅游?都退休了学校里又没什么事找你,在家久坐不利健康。”
“我出去了你还能来?你要是无聊就继续工作去,饭好了叫我。”这对着外人冷面少语,对着长辈就变身管家婆的习惯怎么还没改?
应安年瞄了他的电脑屏幕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没拆穿他。
贾老头用二指禅在键盘上戳出新一句话:“师父,这个怪怎么刷?”
看你们脑补得那么欢,我就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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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吃过饭,贺老问文灏:“你说第一次来C大,要不要跟我出去逛逛学校?”
“好啊。”文灏欣然应允,一边帮张老师把碗筷收到厨房。
“行啦,趁现在太阳好你们出去散散步,说不定还能遇上踏雪和猫仔。”张老师不让文灏再动手。
“张老师不一起吗?”文灏又去拿抹布擦桌子。
“我一会儿要去找老姐妹。”也顺便消消食,张老师心里补充。文灏这孩子太实诚,为了证明喜欢吃她做的菜,把一桌子菜扫了一半,受他感染,老两口也胃口大开,都吃撑了。
午后的校园人不多,贺老带着文灏沿着主干道逛,给他介绍两边的建筑,也说说学校的历史。接近第二教学楼的时候,果然远远看到了那一猫一狗。踏雪舒舒服服地横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左右各有一个女生给它挠痒痒,猫仔自己在草坪上玩石子儿。
他们没有过去,继续往前,碰到了另外三个老教师。老头见老头,情谊厚又稠。
“老贺,你心情好啦?”穿着厚厚羽绒服的胖教授隔老远就打招呼,中气十足。
“我什么时候心情不好啦?”贺老也扬声回答。两方人马还没靠近,中间的空气已经被他们的声势占领了。
“前天叫你出来,你不是说心情不好吗?听他们说是发的论文被对方阵营那些不懂?1 碌难谐胺砝玻俊迸纸淌谧叩矫媲傲耍粢裁坏图付取?br /> 贺老摆手,不承认:“什么对方阵营、我方阵营的,我还大反派呢?没有的事。来来,给你们认识认识我的小知音,非常了不得的年轻人。”老头献宝一样地把文灏拉到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