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惊疑不定,原定所有人考试结束后进行的活动也取消了,各自改签机票车票,赶着回家。
蒋真是被韩玥拉进制冷社的,平时就做些打杂的工作,还有凑钱,射鸟的活动他也参加了。知道他胆子小,韩玥没跟他说实情,结果还是被他牵出来了。谁让她逼着蒋真打保护动物,害他一见到警察就心虚呢?
除了已经回家的两个学生,社团内其他人当天就被带进了警局,比对过后,指纹确认是其中一个叫李维齐的男生的。
经过调查,包括回家那两人,十个人中有七个都有明确不在场证据。另外三个都是考完试不走,待在学校等社团活动,自称事发当时在寝室睡觉或手绘弓/弩设计图。
东西莫名丢了、不知实情,只是这些学生的一面之词,他们既不能证明自己完全与此事无关,其实心里也不敢肯定每一位同伴都是清白的。林亦初暂时不能从他们身上得到更多信息,就将十个人的照片拿来给老教授们辨认,不排除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三人中的一个,或两个,为了自己,或同伴,对老教授下手。
先去过的雷教授那儿,雷老表示一个都不认识,此时贺老这边,也没有谁对照片里的任一个学生有印象,或觉得与嫌疑人身形很相仿。林亦初有些失望,又将目光转向了文灏。
“请问你是金贝的文老师吗?”
“我是,林队长认识我?”文灏感到意外,他此前并没有见过这位警官。
“我是冯序东的妈妈,经常听他提起你,谢谢文老师对我们家东东的照顾。”林亦初微笑道。
原来这就是东东心目中的英雄妈妈。后来文灏还见到了小孩儿的爸爸,是一位技术科的警察,胖胖的,和东东非常像。
两人寒暄两句,林亦初说:“我就不打扰贺老了,文老师我们出去说几句吧?”
文灏跟着她出门,以为她会说些关于东东的事,林亦初却提出了一个更令他意外的请求。
“听说文老师精通微表情,可不可以去警局帮我们看看那些学生谁在说谎?”
林亦初知道文灏这个人是通过东东和小孩儿奶奶的转述,对他产生深刻印象却是在幼儿园砍人事件后。
她听说过事件的过程,也知道后续结果,感觉其中有几处地方非常可疑。为什么在这位文老师大喊之后罪犯就愣住了,继而对着空气乱砍?为什么罪犯之前行事还有点逻辑,被捕后就完全痴傻了,只能在精神病院度过余生?就算罪犯精神状态本就有问题,至于被喊声刺激就恶化得那么严重吗?
林亦初专门找人咨询过,对方给的答案是有可能,只是可能性很小。真是巧合,而不是文灏有超过常规水平的特殊催眠本领?
林亦初想知道究竟,奈何那边不是她的辖区,同事领导不觉得这奇怪,抑或只是不想另添麻烦,都不是她好插手的。而且文灏是救人者,她自己的儿子受益最大,她又听了关于他的很多好话,至少目前看对方不像有歹心的人。当了多年警察,有特别本领的人见过好几个,用孩子爸的话说,只要不犯罪,别人不说出来又不违法。
可跟罪犯打交道的人,对特殊人士会本能地关注,即便只是可能的特殊人士。这之后,林亦初手上事情不断,也没空去幼儿园看看,只是隔断时间会状似不经意地问问东东和爷爷奶奶文老师的事。当然,听到的都是好话,也是老话。
今天一看到贺老病房里这个年轻人,林亦初就怀疑他是文灏,二十来岁、长发、长得超级超级好看,要全部符合的人真不多。
以前是没机会,对方都走到这里了,林亦初就想好好观察一下。另一个理由是,她真的希望能得到相关支援。
“原本学校低调处理,媒体没怎么报道,本校学生也觉得对学校声誉有损,没大肆宣扬。我们把制冷社的学生带回警局后,不久网上就有了谣言,说警察虐待学生,可能是学生家长让人做的。虽然后面还可以用持有管制器具和偷猎保护动物的名义拘留他们,我们还是希望尽快锁定嫌疑人。”林亦初向文灏解释。
她和队员一直在加班加点查案,调查进度已经算快,谣言起来后,上级再次给他们下了催命咒。催是催了,人力却没法给他们补充。临近年底,犯罪分子也活跃起来了。至于眼珠子一样的心理专家,排队都轮不到他们。
文灏没想到自己最初随便找的微表情借口都传到家长耳朵里去了,他不是真对微表情有心得,但别的能力可能帮得上忙。协助警方早惩罪犯义不容辞,可他得先确认一件事。
“谢谢信任,我并不很擅长微表情,可以试试,但不能保证准确度,估计只能做一个边缘参考。”微表情的实际效用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神,他的能力也有使用限制,就怕警方太急于破案,放大他的意见,给无辜的学生带去伤害。
“放心吧,”林亦初笑了一下,她进一步确认这是个谨慎且心软的好人了,“我知道微表情不能作为证据,不会根据你的推测粗暴对待那些学生,只是希望尽量缩短破案过程。”
微表情对判断谎言的作用非常有限,准确率很低,除非对方是很熟悉的人。办案过程中,警方要使用微表情,要以对嫌疑人的前期分析作为基础。即便如此,它也只能是一个不能起关键作用的辅助。*
但训练有素的人可以借助这个辅助,结合审讯技巧,在更短时间内判断要不要先对某个人进行深入调查,某件事是不是需要深挖,从而提高办案效率。比如通过微表情认为A在一件小事上说了谎,那A很可能在更重大的事情上也说了谎,这个人就需要重点关注。
据说学习微表情最快的就是老师,他们在知道理论知识前,就能判断学生说忘带作业是不是根本没做。反过来,这证明了这样的老师打心底里关注学生。这也是为什么林亦初听说文灏擅长微表情时没有很吃惊,不觉得这像另一件事那么让人难以理解。
文灏是个懂微表情的老师,审讯对象又是学生,可能他真的能提供一些帮助。
既然答应要去,就宜早不宜迟,林亦初先下楼去,文灏把应安年叫出门,给他说了这件事。
“你会解读微表情?”应安年这才知道这点,他不加家长群,又不会与其他幼儿园老师多交流,现在才被告知这个让他心都提起来的事实。
“他真是太能干了”,“难怪他那么了解小孩子的需求”,都是应安年在那一瞬间冒出来的想法。除此之外,男人还有点惊悚——那不是自己在想什么他都能猜到?!
文灏不知道他真实的疑问,但从他语气中听出了一种过分的惊讶,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应安年在乐乐的事之外表现得近于失态。
“只是懂理论,用起来可靠度很低。”文灏解释道。
应安年的心稍稍放下了,小孩子心思简单,大人的微表情应该复杂很多。这也是个对微表情有误解的人。
“只有对熟悉的人判断准确度高些。”文灏继续解释。
应安年的心又飞起来了,自己不就属于他熟悉的人么?
警局不是龙潭虎穴,应安年还是决定陪着文灏过去,就算只能等在外面也行。去的车上,应安年又拿着手机在忙,文灏心里感叹,这个人类朋友真好啊,工作那么累还赶到医院来看教授们,现在又坚持陪他去警局。
实际上,男人眼睛看着手机上打开的邮件,脑子里使劲回忆自己有没有在长发青年面前显出比较明显的表情,带有别种情绪的表情。
结论是,不仅有,而且多。好像有很多次,自己在看到他或跟他说完话后,发现自己的嘴角是翘着的。
不能继续这样,要重新板起脸来。
小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是怎么学会一直板脸的来着?
*微表情的部分参考了知乎上“实际案例中,利用微表情破案的作用有多大”这个问题下,答主张悦的回答。实际写的时候,还是对微表情的作用做了一点放大。
零点前更新失败,情节都在脑子里,我也不懂为什么会在椅子上坐那么多个小时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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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区分局*门口,两家人正吵得不可开交,主力是一对中年妇女,看衣着打扮都是经济条件不错的人家,就是这不分场合污言秽语的作风嘛……
应安年半分钟前还在默念清心板脸咒,此时一张成熟帅脸却自然挂了下来,薄唇不悦地抿起,眉毛下压,让眼窝陷得更深,从深处散发冰冷低压。
修长的大掌越级行动,没有得到大脑批准就捂上了身侧长发青年的耳朵,并且不听使唤地黏上了就不想下来。大脑对其擅作主张的行为进行了批评教育,但表扬了它们积极保护青少年纯净心灵的态度,给它们补了张许可证。
干燥的掌心贴在脑袋两边,文灏刚从车上下来、经受了一点寒风吹拂的耳朵感到一阵熨帖的温暖,即便他并不冷。他明白应安年的意思,但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他不禁又转头看了眼。
偏过去的脑袋被耳边的大掌温柔又坚定地掰正,文灏向应安年看去,正对上男人不赞同的眼神。虽然不需要,但这种受“大家长”保护的感觉真是不错。文灏突然有种再向吵架现场看一眼的冲动,也不知道是因为别人的架吵得太吸引人,还是想再被掰一回脑袋。
算了,大家长都不高兴了。
长发青年对着应安年展露一个乖顺的笑,微弯的眼睛里透出“老大,都听你的”的意思。应安年不自觉地想回他一个笑容,嘴角都挑起一点了,一下子反应过来,清咳一声,用自制力把笑肌熨平。
一旁看到全程的男警员头上的对话框跳了一下,刷出:『那个好看的年轻人是未成年还是大脑发育迟缓?』
而林亦初抬头看了眼威严肃穆的“公安局”三个大字,确认自己没走错地方。这下知道这位应总为什么没事也要跟来了。
眼看吵架要升级成打架,劝说不成的警员不得不严正警告,再继续下去要按治安管理处罚法处罚他们了,两家人这才恨恨地分开走了。
这时文灏他们已经跟着林亦初进了分局,林亦初问同事外面怎么回事,同事撇撇嘴道:“蒋真和韩玥那两个学生的家长,今天才赶到,一起气势汹汹进来,吵着架出去,12 孩子都进来了脑子还不清醒。”
脑子这个东西,一旦形成很难改变,文灏这个当老师的也知道外人简单的劝说基本没用,理念的转变缓慢而艰难,要做的是点滴努力。不再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文灏听林亦初更详细地介绍了情况,逐个看了那些学生的资料。失去用武之地的应安年只能坐在外面捧着手机工作。
制冷社的十个成员被分别再次带进审讯室,林亦初亲自讯问,问题经过设计,每个人受讯时间都不长。为保护文灏,林亦初没让他进审讯室,文灏就在外面通过单向玻璃观察,要是哪个地方希望林亦初深入下去,就通过耳机提醒她。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学生故意表现得很硬气,说拘留,“大爷不怕”,说罚款,“有的是钱”,现在都老实了。留个案底都是轻的,要是被打成同伙,那就毁了。
讯问过程中,十个学生都有问必答,尤其是蒋真,怕得不断把话往外倒,问他一个问题,他要扯一长串,头上顶着『我会不会被冤枉进监狱?』,连他们上山随手扔垃圾都说出来了,林亦初不得不打断他多次。
除了蒋真,另外九个都表现得比较冷静。如果他们中真有案犯,这种冷静可能会被理解为罪犯的冷静,但在文灏看来却不是这样的。
他不确定他们在回答诸如“真有弩丢了吗”,“有没有把钥匙给别人或随手放在什么地方”,“学校里最不喜欢哪个老师”等问题时有没有说谎,但他看到的思维能量图纹基本就三种:『真是我们中的人做的吗?』,『到底是谁?』,以及猜测是某位同伴的『会不会是XXX?』。
这些学生谈不上品德优秀,缺点不少,胆子也比较大,但他们对人命的敬畏如同其他普通人,在面对讯问的时候,最想知道的不是自己什么时候能被放出去,而是“朋友”当中是否真的有冷血罪犯,并为此感到恐惧发冷。
会有此类想法的前提,是他们确实是清白的,也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文灏没法跟林亦初说,只能告诉她自己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跟着林亦初转战会议室讨论的时候,路过大厅,文灏瞥见应安年一个人在角落里,没有看手机,只是端端正正、面无表情地坐着,登时就感到一种叫做愧疚的情绪。
他请林亦初稍等,走过去对男人道:“抱歉我这边花了太多时间,安年你先回去吧,我跟林队长讨论讨论,晚点自己回去就好。”
“我等你,你过去吧。”应安年简单地拒绝了他,语气中是不需再议的肯定。
文灏耽误他时间的愧疚变成了不解:为什么要这么等自己?已经确认这里很安全,警察们人都不错,回去也可以麻烦司机,自己是哪里没做好让这个责任心重的朋友那么不放心?可如果说是关心,他的表情为什么那么严肃,脸板得就像不高兴?是觉得必须等自己可浪费时间太罪恶了么?
文灏想了想,问他:“你的手机是不是没电了?”
“还有一点,可以撑一会儿。”应安年以为他要用自己手机,诚实回答并把手机解锁递了过去。
文灏没有接手机,跑到大厅的对外办事窗口笑着借了一个充电器,还跟人寒暄“冬天手机电池的续航能力就是差”。应安年心情复杂地接过充电器,从善如流地找地方插上了。
会议室里,文灏对林亦初说了认为没人说谎的看法。林亦初在讯问的时候也有仔细观察,她提出了某个学生在某个时间偏斜瞳仁、耸鼻子、搓手指、移动脚尖等表现,都被文灏以理论和过去案例佐证否定了。总之,他倾向于相信这十个学生,认为凶嫌另有其人。
林亦初很意外,文灏之前说“可以试试,但不能保证准确度,估计只能做一个边缘参考”,现在措辞虽有转圜余地,其中肯定的成分却超出了她的预想。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信心?
不管怎样,林亦初还是会维持之前的计划,文灏的意见她会参考,另找线索,但这批学生她也会继续查。
林亦初不知道,文灏能下这样的判断是因为他看到了足够的信息,而他语言上的简单直接是因为外面还有个人等着他呢。
大厅角落,应安年看着提示充电中的手机,一时想不到要做什么,他的工作都处理完了,也没什么紧迫到要大周末的呼叫下属。最终,手指顺应心意点开了长发青年的直播视频。
柜台中的办事民警看着那个坐姿虽端正但看得出挺放松的商务精英男,心说局里今天的画风还真是奇怪,到这里来的不是怒气滔天,就是如丧考妣,今天倒好,一个阳光精神地跟在林队身边,一个自在潇洒地在大厅对着手机笑,颜值还都那么高。这是给长期忍受负面氛围的公安干警送年终慰问来了吗?
文灏走出来的时候,应安年的视线还在手机屏幕上,面上是微笑着的,文灏心里还高兴他心情好了,然而下一刻,男人抬头看到他,那笑意就如潮水褪去,只余冷硬的沙石。
“我有哪里做得不对吗?”回去的路上,文灏直接问出口。
应安年微微睁大眼睛,这个直球是哪里来的?“为什么这么问?”
“到分局后,你看到我就不高兴。”文灏把乒乓球换成了榴莲,笔直朝男人打过去。
“榴莲”摔到应安年脸上,把他的表情撞得四分五裂,很短的时间内,惊讶、后悔、沮丧、微笑一个咬着一个的尾巴轮番跑过,最后定格成他最熟悉的面无表情。
“我只是担心你卷到案子里后有危险。”应安年定神回答。
居然吓到他了,看来板脸也不行。
文灏松了口气,此刻的应安年面上虽淡,眼神却是温和的,没有之前那种冷冽感。他心里感动,真是每次觉得这个人类已经够好了,他还能更好。担心自己有危险,选择的不是劝自己不要管,而是陪着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