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有一行大雁拖成“人”字形飞过,顾矜仰头,却见斜里射来一支箭,直将领头的雁射下。雁群悲鸣一声却是换了个领头雁,更迅速的飞走了。
顾矜淡淡的收回自己的目光,伸手,展开信件,一目十行的看完,小脸蛋仍旧是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情绪。
“回去转告父亲,半月后的国子监进学,我会去。”冷冰冰不带一丝感情的吐出这句话,顾矜慢悠悠将那信件撕成碎末,随手扬开。
纸屑纷纷扬扬的散开,被风吹了满院,顾矜看着空中缓缓坠落的纸片,眉目冷利。
这是他被发配到京郊庄子里的第三年,这一年,他那薄情寡信的父亲总算想起来,他还有个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小顾。
乖,没事不哭,马上就有一个二货来逗你笑了。
嗯,副CP先来秀一波恩爱。大家可以猜猜淳于珂是啥身份,猜对没有奖哦~
这个字……本人不认识TAT,注个音,顾赪(一声)
顾赪,字枫晓
章三 京都
此到京都,说是让世子进学,倒不如说是让世子们当皇子的伴读,成个被人欺负的受气包。
皇帝下的指令是让他在国子监同皇子们一同学习治国之道,但治国之道岂是世子们可以学的?让他们去,无非是考察世子们的品行,外加旁敲侧击尽量把他们往忠君这条路上引导。另外从小就敲打敲打,最好能让他们自幼就对皇家产生敬畏感,免得日后搅出什么风浪。
而且世子们到时候都要住在国子监,除非节日或者生辰不得回府。也就是说,无论在宫中受了什么委屈都只能忍住。而等到可以回家诉苦的时候身上那些被欺凌过的痕迹又消失的差不多了,就是各个藩王知道自家儿子被人整,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卫皎回想了下,发现上一世那些藩王,好像一个个都是乖乖的把儿子交上去了,也就他爹是位壮士,哽着脖子就是不答应,让他逃过一劫。
”
据说那几个世子入宫后都没什么好日子过,还有个世子貌似是在寒冬腊月里失足掉进太液池,差点被淹死。最后虽然救回来了,但从此落了病根,身体变的极差。
也是造孽。
谁寒冬腊月会跑到太液池旁边玩啊,深思一下不过又是一场被粉饰后的欺凌。
难怪他娘说皇宫就是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
卫皎正让侍婢雪回帮自己上药。
他刚一进京就被皇帝叫去“嘘寒问暖”一番,跪在大殿上愣是一个时辰没让他起来。
回来后才发现膝盖处青紫一片,瞧着好不渗人。侍婢名叫雪回,还有一个他爹安排的侍卫,扮作太监,二人都是他爹娘手中的可心人。到时候便是他们二人陪他入宫。雪回瞧见卫皎膝盖的凄惨模样,心疼无比。世子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没见过世子受过半点半点儿伤,如今一到京都腿就成了这样。
“欺人太甚!为难一个几岁的孩子,这该是一个九五至尊做……唔……”雪回的嘴被流风捂住,“你小声点儿,如今是在京都,可不是淮阳!”
雪回眼眶红了,一把打开流风的手,“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世子从来没有受过苦,王爷怎么舍得把世子送进宫来。”
流风叹气,安慰的拍了拍雪回的背,“圣令难违啊。”
“没事儿的。”卫皎笑笑,看着雪回通红的眼眶,指了指自己的膝盖道,“流风,雪回的眼睛怕是被眼泪塞得看不清楚了,你来帮我上药。”
“是。”
取过雪回手中的药瓶,流风将药膏倒在手心搓开,便伸手覆上卫皎的膝盖。
冰凉凉的药汁挨上膝盖,卫皎抽了一口冷气,说实话,他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过的相当滋润,完全没有受过什么苦。
就是当年习武时,因为根骨极佳,他也没有像平常人习武那般拼命,完全就跟玩儿似的。上一世除了最后死的那一次,他受过的最狠的一次惩罚就是因为他的缘故险些害的他爹被顾矜剿灭,退回江州后,他被他爹用了军法,打的三个月没能下的了床。
结果现在一进京就被给了个下马威。
看样子他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很“精彩”。不过,卫皎在心里暗暗的笑笑,他还就不相信自己斗不过一群平均年龄在十岁出头的孩子。
想要在宫里整他,皇帝老儿,你且看着,我不把你的儿子们弄的哭爹喊娘我就不信卫!
流风的手在卫皎的膝盖上揉捏,可能还是现在的身体太稚嫩了,不过是上药就疼得抽了一口冷气。
“世子乖,不疼不疼,奴婢给您吹吹。”雪回跪在卫皎脚边,卫皎还没哭呢,她倒先哭的稀里哗啦。
卫皎唇角抽了抽,还是伸手摸了摸雪回的脸颊,“不疼不疼,雪回你不要哭了。”
雪回闻言,却是哭的更惨了,她可怜的世子啊,这么乖巧听话,那龙椅上的人心该有多狠啊!
擦了擦眼角的泪,雪回对着卫皎微微一笑,“奴婢不哭。”
“什么事哭哭啼啼的?”慵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卫皎抬头就见淳于珂懒懒散散的倚在房门口。
“先生到了?”卫皎仰头冲淳于珂笑了笑。淳于珂在进京的前一天便和他分道扬镳,不知去办了什么事,到这时才回来。
“呦,这是在哪里碰到了?紫成这样。”淳于珂进屋,扒开流风,蹲在卫皎身边把卫皎的腿抬起来看了看,啧了一声。“可是进宫跪出来的?”
他一提这个话题,雪回就立马哭出来,“淳于先生,您说这能是人做出来的事嘛!世子他还这么小……呜……”
“唔,的确是畜牲做出来的事。”淳于珂撸袖子,“都让开,再有三天世子就要进学了,按照你们两个这上药的模样,这伤养到过年都养不好。”
淳于珂自药盒内取来药酒,往手心一倒,稍稍揉搓一下就往卫皎膝盖上一按,大力的揉搓起来。
卫皎:“……”
——嗷!疼疼疼!
眼泪花子一下子冒出来,卫皎在心里哀嚎,手劲儿要不要这么大啊,这是在上药还是在上刑?雪回救我!
看着卫皎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雪回心一疼,含蓄的问道,“淳于先生,世子好像有些受不住,不若让奴婢……”
“不用,我这是在疏松经络,揉散瘀血,用药酒反而比药膏更管用些,用力些揉有利于药性吸收,有助于世子早日活蹦乱跳。”淳于珂眯眼笑了笑,“再加上,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像个姑娘一样,受点磕磕绊绊就哭成这个样子,多丢脸,世子你说是不是?”
“……”
卫皎只觉得自己貌似看到一只正在摇尾巴的狐狸。
当下挤出一丝笑来,“先生说的是,一点儿也不疼。”
淳于珂仰头冲卫皎不怀好意的一笑,手上的劲儿又重了数分。
卫皎:“……”
淳于珂,你确定不是在借机报复我把你弄到京城来吗?
此次进学,每人最多只能带两个奴仆,而上课时,奴婢只能站在国子监门口等,待到放学时才能随着自己的主子回到住所。
从卯时到申时,皆在国子监内学习。君子六艺,四书五经。但凡满了五岁的孩子都要送到国子监启蒙,当今符合年纪的皇子约莫有七个。从大皇子段诩到七皇子段辙刚好凑成葫芦娃。这是他老娘在他走时说的,不过想想还真有点儿像。
卫皎眯眼笑了笑,在心里哼歌。
再有两天便可入学,而皇帝会从朝中重臣的孩子中选取聪颖的当做皇子伴读。上一世的顾矜就是段诩的伴读,真正的竹马竹马。想到这里卫皎心中就一紧,这辈子他来了京都,绝对不能再让顾矜选择段诩了。
嗯,要怎么才能引起顾矜的注意力,让他慢慢离不开自己呢?
卫皎抬头看向窗外,只见霞光遍布,群鸟归巢。
顾矜跪在祠堂里,背挺得笔直。
顾家先祖的牌位在他面前一列列排起,十几行的灵位乌压压挤在一起往高处垒去,瞧着几乎要扑到他身上,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呛人的香线味儿。
顾矜垂眸看着铺在地面的洁白宣纸,膝盖跪的麻木,回家的第一天就被他父亲以“目无尊长,毫无礼数”的理由罚到祠堂平心静气两天,顺便将教导上下尊卑的礼规抄上几十遍,免得进宫时失了礼数,在皇子面前失状。
顾矜执笔,腕间没有系沙包反而空落落有些不习惯。蘸墨,下笔,手腕微弯,没有写字,却是画出一只乌龟来。顿了顿,顾矜默默伸手将宣纸揉了。
他爹要是乌龟王八,那他是什么?
微怔一会儿,他方才执笔,一字一句将入宫需要遵循的礼规默写下来。
顾矜身后监视的家奴看着顾矜行云流水的书写,讶然。
三少爷七岁刚开始启蒙没多久就被老爷发配到庄子里去了,怎么写的这一手好字?看样子茹姨娘倒是有几分才学。
可惜了,茹姨娘出身落魄又不温和恭驯,为人老太太厌弃,而三少爷的性子又沉闷不讨喜。母子俩都是个犟性子,被老太太发配到庄子。两人在庄子待了三年,老爷也不曾去看过他们一次。
想来,他们心中肯定是充满怨愤的吧。
但老爷忽然把三少爷召回来,而且让他入宫当伴读,就不怕有朝一日三少爷得势,有损于顾家利益吗?真是搞不懂老爷心里想的是什么。
顾矜在祠堂默了二十遍的礼规,两天时间一闪而过。奴仆在他背后恭恭敬敬道,“三少爷,可以回房休息了。”
“嗯。”顾矜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然后捻着笔闲闲的在纸上勾了只癞皮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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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天气寒凉不已,地上都铺了一层寒霜。
卫皎被雪回裹成一只红通通的粽子,此刻缩在毛绒绒的红狐斗篷内,睁着一双大眼珠子贼溜溜的打量国子监来往的人。
顾矜是顾家的孩子,应该很早之前就已经进了宫,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
眼巴巴的看着人来来去去,直到所有的孩子都在国子监门口的空地上聚集了,卫皎也没能看见顾矜来。遗憾的收回目光,卫皎垂眸,难道老天爷给他开了个玩笑,顾矜没有被选作伴读吗?
卫皎今日才来到国子监,算是插班生,目前就没有一个熟人。在国子监门口站了一早上也没有人理他。只有国子监里养的两只白鹤,在门口扇动翅膀,对着他清啸一声,像是在嘲笑卫皎痴心妄想。
卫皎:“……”
眼见前头的皇子从一到七都到位了,可人群中仍然没有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卫皎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发冷。
要是这辈子再像上辈子一样收场,他不就白活了?
难道老天让他重生不是为了追媳妇,是为了让他助他老爹早日成就大业?
……
想想发现,好像还真有可能。
卫皎忽然就想去死一死,他老爹有他没他都能成大事,搞不好没他掺和,他老爹还可以早日当皇帝。
卫皎只觉得自己人生一片绝望,睁眼只觉得天空都是灰色的了。
慢悠悠的往人群挪,卫皎站在偏僻角落,在心里唉声叹气。
世子们站在第二列。因为人数略多,卫皎去的迟,站在最外边,侧着头看向未来数年的难兄难弟们。
嗯,很好,这其中有后来彻底和朝廷闹翻的临河王赵斜,哦,现在是临河王世子。
赵斜面弱冠玉,着一身湛蓝的衣衫,但像是晚上没睡好,眼下一片乌青,一幅秧秧的样子,完全没有以后携带三千府军,血战瀚城的那种血性。瞧起来就像个衰小孩,没睡醒的那种。
世子们从左排到右,最开头的那几位都是亲王的儿子,正同前面的皇子有说有笑的谈些什么,完全把其他几个异性王世子完全被排挤在外。
有几个孩子上前搭话,却压根没人理他们,留着他们站在一边尴尬无比。
卫皎叹气,那几个孩子何必自取其辱,好歹也是个世子,为何要像个奴婢般凑上去巴结人。殊不知,自己越是把态度放的低,就越是容易被人践踏。
不过,也许是个人有个人的计较吧。卫皎看着谁都不搭理的赵斜,微微挑眉。也许,在国子监的日子,是个拉拢未来势力的好时机?
嗯,来日方长。
不过,不知道顾矜现在在做什么呢?
卫皎双目放空,思维无限发散,恍惚间,站在他前面一个皇子背对着他往后一退,卫皎本来年纪就小,又在走神,被那么狠狠的一撞,当即往后倒去。
卫皎震惊,卧槽!大哥,咱们离的这么远,你是怎么退到我面前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顾大人是灵魂画手ORZ
嗯,顾大人对自己家没啥子感情的。
其实,我是多想来个狗血的一吻定情啊(*/?\*)……不过,要真亲,估计只能啃一口后脑勺了,为了顾大人的牙口着想,还是算了吧TAT
嗯,收小弟,追老婆的浩荡征途开始了!
对了,本文国子监的东西……都是生姜我自己杜撰的,千万不要当真!ORZ
章四 压倒
往后倒的那一刻,卫皎庆幸了一下,幸好自己穿的多,就这样倒下去除了丢脸一点也没什么疼的。
结果倒下的那一秒身子撞到一个软软的物体,卫皎抽了抽嘴角,他该庆幸自己倒到地上时还有个免费的肉垫吗?
身后的孩子像是也没反应过来,卫皎一倒,对方抱住卫皎踉跄了一下,却还是没受住,两人摔在地上滚作一团。
有低声的嗤笑自周围传来,卫皎暗暗蹙眉,从地上爬起来,一转身就看到那位充当了他身下肉垫的孩子已经站起来,正冷着一张脸掸掉衣上沾到的灰尘。
卫皎傻眼了。
“肉垫”眉目修长,有如白宣上洇染出的山水墨画,风流雅致,虽然目前看着稚嫩,但可见长大后的蕴藉风流。
而这张脸,正属于卫皎心心念念了两辈子的顾大人。
顾矜。
他什么时候站到自己背后的啊?嘤,看他现在这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是不是在气自己把他绊倒了?不要!
卫皎当即下意识就往顾矜面前迈了一步。
顾矜蹙眉,看着面前裹的像个粽子的娃娃,一身火红,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埋在毛绒绒的火狐皮毛里,紧紧的盯着自己,可怜兮兮的往自己面前走了一步。
顾矜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他可招架不了小孩子。
可地方就是这么小,他又能退到哪里?卫皎往前一扑就精准的抱住了顾矜的腰,呜呜呜的假哭起来。
顾矜:“……”
你倒在我身上,我还没哭呢,你倒是先哭起来了,欺负你的可不是我。
“疼,呜呜呜。”卫皎默默在顾矜腰上揩了一把油。嘤嘤,媳妇儿的腰好细啊,好软啊,好想扑倒酱酱酿酿啊。
顾矜被卫皎抱了个结实,腰被人勒的死紧,一张面瘫脸险些绷不住。
撞倒卫皎的三皇子段晔双手环胸,看着抱着顾矜假哭的卫皎冷笑,“都多大了,不就是摔倒了一下,哭的跟个小姑娘一样。”
卫皎充耳不闻,他现在内心完全处于终于找到媳妇儿了的喜悦中,根本不想去理会段晔说了什么。
顾矜如今十岁,七岁的卫皎趴在顾矜怀里头顶刚好到顾矜的下巴,毛绒绒的小脑袋在顾矜怀里一拱一拱,小声的啜泣哽咽,配着卫皎周身裹着的火狐皮毛,像只被欺负狠了的可怜兮兮的小动物,颇惹人怜爱。
而段晔此刻这话一开,顿时有部分世家子弟不满的蹙眉。
卫皎年幼,本就处于劣势,纵然段晔的身份高于卫皎,他那对几岁小孩子的冷嘲热讽也颇有些过分了。
不过国子监内各有派别,那些世家子纵使对段晔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但也不会为了一个刚到京的小小世子得罪于段晔。
不过看着卫皎眼神中倒是带了数分怜悯。
顾矜被卫皎这一哭弄蒙了,而且这小动物似的啜泣,也实在容易让人生起怜意。
当下顾矜只好僵硬的伸手安慰性质的拍了拍卫皎的背。
“不哭。”伸手把卫皎身上沾的灰尘掸掉,顾矜道。因为不习惯安慰人,语气颇有些僵硬。
卫皎在心底暗喜,面上却依旧是一幅“我受到了惊吓,我要求安慰求抱抱”的委屈模样。但却将脑袋从顾矜怀里抬起来,乖巧的点头,“嗯”了一声。
因是晚秋,天气寒凉,卫皎的鼻头冻的通红,眼睛水汪汪的,瞧着像只温顺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