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学会凿冰捕鱼啊。”凌玉城口气轻松,“万一什么时候正好冬天经过这里,又断粮了呢?眼睁睁看着河里有鱼饿死在岸边?”他带的兵,才不能做这么蠢的事情!
“你……”元绍好容易才忍住了没有扶额长叹。好吧,时时处处用心,或许这就是凌玉城能带出这支精兵,走到哪儿赢到哪儿的缘故。“那逮上来这些鱼呢?再过两天就要走了,难不成你还打算拖回去?”
“那怎么可能?”凌玉城一脸的理所当然,“大部分肯定卖给黑水卫啦——又吃不完那么多。带肯定要带一些的,回去让那群商人看看,万一能卖得好,也是一条生财之道不是。”
“……朕没有短了你吃的喝的吧!”
虽说一头筹划着让下属和周边的酋长比武较技,另一头还要操心这种糊口发财的事,出关奔赴黑水河畔,参与头鱼宴的这段时间,着实是凌玉城最轻松的一段日子。距离京城千里之遥,不是特别重要的公事递不到他案头,操练军队的事情也被下属包去了大半,因为要医治旧伤的缘故,元绍甚至不许他一天到晚顶风冒雪在外面骑马,而是常常逼着他一起乘坐御辇,省得这边劳心费力刚治好了一点,那边风寒入侵又要复发。
一个月少思少虑少操劳,还有人天天盯着调理的日子过下来,凌玉城自己也觉得身体轻捷了不少。便是以往到了冬季总要疼个几天的脚踝,在日复一日的推拿按揉下,居然一次都没有犯过。而每个晚上深入骨髓的酸痛麻痒也是越来越轻,最近十来天的治疗中,总能感到细细的热流从元绍指掌间吐出,沿着经脉缓慢但坚决地渗透下去。
“已经好了很多了……”又一次治疗的间隙中,凌玉城伏在枕上竭力平复着呼吸,断断续续地回答元绍的问话:“应该再过几天,就不必劳烦陛下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说呢?”元绍坐在他身侧的床边,往手心倒了点虎骨油,正在努力搓热手掌,闻言狠狠在他肩背上一按:“何况还是旧伤!”
“啊!咝……”
能光明正大下黑手的感觉真好。
元绍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掌,继续用力搓动双手。帐中暖融融的,凌玉城刚刚洗过的头发水迹未干,一小滴一小滴的水珠从肩背上方向下滚动,越聚越大,而后沿着脊柱当中的凹陷滴落下去。元绍的目光无意识地追随着那滴浑圆的水珠,看着它最终隐没在凌玉城腰际,不知为何,忽然想跟着那滴汗水的踪迹继续探看下去。
烛光摇曳,刚刚涂抹了药油的肌肤细腻有如丝缎,其下包裹着的肌肉却是力量十足,即使凌玉城已经尽量放松,也要着实用上一把力气才能按得下去——再往下,肩背线条干净利落,肩胛优雅的舒开,而后在腰间收窄成一个优美的弧度,当中一条凹线带着轻微的弧度划过整个背心,消失在衣物的掩盖下……元绍反射性地缩回手,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已经伸出手去,指尖几乎沿着那条水珠滚过的痕迹从顶上往下划落。
一定是最近日子过得太闲了……都开始胡思乱想了都。或者是今天吃了什么上火的东西?不过最近接连大宴,野味是一盘接着一盘的上,一定要想起是吃了什么,还不如去想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比较快些……
暗自庆幸凌玉城此刻是背对着他,元绍深深吸了口气,把双手放上他肩头,开始如平时一样催动内力,将药力沿着经络和肌肤逼入凌玉城伤处。指掌下的触感一如既往地细腻紧实,富有弹力的肌肉忠实地反馈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这对内力掌控要求极高的治疗过程一个月来已经作惯,此刻却越按越是心浮气躁。
好不容易把肩颈脊背揉按完毕,元绍起身倒了杯凉茶,一口气灌了下去,才觉得躁动的气息平复了不少。再转回身来给凌玉城按摩腿脚的时候,只能澄神定虑,把全副心思放在内力的运行上,再不敢分出心思胡思乱想。
嗯,这么长时间不间断的治疗果然是有好处的,最起码内力在凌玉城体内运行的时候,一开始那种细微的滞涩感已经消除了大半,而凌玉城晚上睡得也踏实多了,不再略有点点动静就要惊醒过来。就是出发前杨秋最为担心、几乎要拦着凌玉城不让成行的肺部疾患,出关以来,也不过在暴雪骤降的时候咳了一两次罢了。
或许可以算作意外之喜的是,凌玉城也是越来越放松了。最开始那几天,只要他的手往身上一搭,凌玉城铁定僵得笔直,任他绞尽脑汁,好说歹说都没有用处,一场以治疗为目的的推拿按摩往往会变成双方角力。半个时辰下来,两人都是一身大汗,非得叫了热水来再洗一把才觉得舒坦。
幸好这情形三五天后就开始改观,到了现在,除了揉按他膝盖上方时还有些僵硬,别的时候那都是惬意地趴在床上随便他怎样怎样,有时候觉得累了,还能直接打个小盹,要把他推醒了才知道翻身。
就像现在这样……嗯?
“你怎么了?”
凌玉城闷不吭声地埋在枕头里,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弯弓,呼吸急促而凌乱。因为上半截裹在被子当中,坐在他身后的元绍只能看到他一个后脑勺,还有伸在被外的一只右手——那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死死地抓住了床边,关节用力得发白,手背上青筋一根一根清清楚楚。
记得那晚亲自替他腿上的杖伤擦洗换药,伤痕一片连着一片,凌玉城也没有疼得像现在这样……难道他还有哪里的旧伤突然发作,却硬是熬着不肯说出实情?
伸手去揭他裹得紧紧的薄被,才碰到肩头,掌下的人就是一颤,越发把被子拽得紧了些。这样的反应从来未有,元绍不由皱眉,搭上凌玉城露在外面的右手,想要让他放松一些以便诊脉。不料才握住他手腕,凌玉城劈手一夺,把腕子从他手里拽出来,直接藏到了枕头底下。
到这时候元绍就是反应再慢也觉出不对了——何况他从来不是一个反应慢的人。深深吸了口气,回忆了一下这些天给凌玉城治疗的时候,内力通行经络没有觉出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倾身再一次伸手搭上他肩头,想把人扳过来看看脸色如何。
刚搭上去,狠狠的一肘子挥了过来,元绍若不是缩手得快,这一下铁定要挨个结结实实。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听见凌玉城闷闷地叫了一声:“陛下。”
声音不似平时的清亮,反而有些罕见的沙哑,语音低沉,还带着极力压抑的颤抖,倒像是真在煎熬着什么一般——元绍刚上来一点的火气立刻消了下去,坐回床边应了一声,再度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
“陛下,”长久的沉默之后,一直死死地俯卧着不动,恨不得跟床面长在一起的凌玉城终于开了口。话音断断续续的,合着急促的呼吸声,分外让人听得揪心:“请您,出去一下……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 喂你们在群里听我说过的不许剧透!
第88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
身体燥热得快要爆炸,凌玉城一颗心却止不住地向下沉去,一直沉到了冰窟当中。
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到了那特定的一点,叫嚣着想要一个出口,而那双手……那双手还在他身上不停的移动,由腿至膝,由膝至足,每一下抚触都带起一股细细的热流,向他已经摇摇欲坠的自制冲撞而去。
冷静下来……他拼命对自己重复着,那是个男人,那是你的主君,他只是想要给你治疗而没有任何别的意思……你不能……
身体的冲动于他其实是熟悉的,怎么说也是二十六岁的成年男子,在他出仕以后的十年中,侍寝的女子也换过不止一茬。可是,在一个男人的触碰下,欲念沸腾到几乎无法克制,这其中蕴含的意味,可怕到他想都不敢去想。
才不到两年的时间啊……呵……
他该庆幸么,此刻是俯卧在床榻上,身体的真实情况还能够隐瞒片刻。也幸好在他含糊其辞的恳求之下,元绍虽然不愿,还是转身离开了内帐,没有进一步寻根究底。
让元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宁可挖个坑先把自己埋了!
翻身下床,凌玉城竭力稳定着脚步向里间走去,在屏风和帷帘隔成的小间里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出来整装束带,把自己打理得干净利落,刚在边上坐定下来,帘子一掀,钻进一个肩上还挂着雪片的人来。
“大人?”
“你回去吧。——我没事。”
不出意料的,杨秋不但没有走,反而拉了张锦凳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还没坐稳口气就已经咄咄逼人:“真没事??6 “……”
“这样都不肯说?”杨秋“哈”地笑了一声,向后微微一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其实很好猜的——真气走岔之类的问题,你肯定先跟陛下求援,不至于拎了我过来;吃坏肚子啦什么的,大大方方说出来也没关系;那么会是什么情况大人您非要请陛下回避呢——”
“够了!”
“太监一辈子也无所谓?不对……看大人您的脸色,其实是能太监一辈子的话最好吧!所以,大人您刚才其实是——”
“住口。”这一声自己听着都觉得心虚,果然杨秋丝毫不为所动,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下去:
“或者,大人您把手伸过来让我诊脉?”
凌玉城暗暗叹了口气。杨秋这家伙第一恨的是不遵医嘱,第二恨的就是讳疾忌医——总之明明有问题还要跟他说“没事”的,最后都被收拾得很惨。刚才就不该试图隐瞒的——可是,叫他怎么说得出口!
沉默当中,一只手已经被拽了过去,三根冰凉的手指搭在脉门上,一会儿,又是另一只手。随后就听杨秋大大地叹了口气:“大人您不至于吧!您是二十六岁,不是十六岁!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才闹这种别扭呢!”
“可是……”
“大人你多久没找女人了?”
过于直白的问题得到了狠狠的一个白眼。杨秋不以为意,摊了下手,继续发问:
“那男人呢?”
这次连白眼都没有了,凌玉城脸色板得死紧,一个字都不打算回答。杨秋耸了耸肩,口气越发无奈:
“那您至少自己解决一下吧?”
“……”
“……也没有?别告诉我你从来都没有想……嗯?”
从来都没有过,当然是不可能的。只要身体无恙,这种冲动就不以意志为转移。可是……自从那一日天翻地覆的大变、跟随元绍北上之后,足足有一年多的时间,他除了晨起时偶尔有些躁动,别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觉。
半是刻意忽视,半是……天天累到一沾枕头就能睡着的情况下,什么想法都化为乌有。细想起来,也就是最近一两个月,事静身安,又被元绍拘着调养,才渐渐恢复到和以前差不多的样子。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
“可是?”
“可是……”
可是,不该是那个时候……不该是那个人。
看着凌玉城低头不语,一脸纠结到死的样子,杨秋只觉得一辈子的气都在今天叹完了,要不是被人追杀到经脉尽断武功全废,实在打不过他,简直想把人抓过来敲几下脑袋。可是身为医生的坏处就是,叹完了气还得说话:
“一天一盅虎骨酒,哪怕补的是筋骨旧伤,不走肾经,这玩意的阳气也重得很。再加上虎骨油的药力,一个多月下来,你以为呢?”
“这么说,都是药力的缘故了?”
可以听到凌玉城的声音陡然轻松了下来,杨秋大大地翻个白眼,很想抄起个什么东西当头砸过去,“当然不止——”
“那还有什么?”
“伤处阴寒太重,治疗时用的内力肯定也是阳性,几下子凑在一起,阳气过剩闹这一出有什么大不了的?”
“……”
“当然,如果大人您讨厌陛下到死的话,怎样都不可能出今天这种事儿的……”
打发了杨秋进去看视以后,元绍一个人坐在外间,托了杯茶慢慢发呆。
到底还是不忍迫他……何况凌玉城刚才的反应,明显紧张多于痛苦,应该是缓一缓就不要紧了。再说了,就算有个不对,军医不是还在里面么。
杨秋……那的确是个有趣的家伙。
因为喜欢剖尸这种见鬼的爱好被人追杀,最后落到混迹在花街柳巷做个见不得人的黑医,这种事情就不去说他了,反正认识的武林中人,医术出名的就没有哪个没点儿怪癖的。让元绍觉得有趣的,倒是杨秋与众不同的倔犟,以及,与之形成反差的,出乎意料的识时务……
才几天相处下来,这个大夫就本能地知道,能成为他的同盟军——或者说,能帮他管住凌玉城这个不听话的病人乖乖吃药、乖乖休养,不要劳心劳力,病还没好就出去顶风冒雪的人是谁。每天紧迫盯人,稍微有一点不对就跟他告状是少不了的,有时候抬脚走到谨身堂去,也能听到杨秋拿他恐吓凌玉城:
“大人,您一定要出去的话,下官只能告诉陛下了……”
元绍不知为什么总有种“关门,放陛下”的错觉。
一边回忆,一边凝神倾听里面的动静。寝帐里地方不小,用厚厚的羊毛毡隔成三五间小室,为了保暖,内里几间顶上都用帐幔盖住。他现在坐的地方离起居的内间隔了两道门帘,换了别个自然半个字都听不清楚,可是一旦运起内力,里面的一字一句就清清楚楚如在耳边。
“跟医生说谎太监一辈子!”
元绍几乎喷笑出来。这个军医还真是,如此神奇的威胁第一次碰到,不过听杨秋说话的口气,似乎已经说得很顺口了?真想看看凌玉城是什么脸色……
再听下去,越听越是想笑。怪不得凌玉城埋在被子里死都不肯动上一下,原来……咳咳,要是他刚才不出去的话,只怕这家伙还在纠结着吧?又不能当着他的面……
当着他的面……
在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从来都是清清冷冷的凌玉城,在他的面前,因为他的抚触在欲念中挣扎……呼吸凌乱破碎,在他身下不安地辗转着,用格外低沉喑哑的嗓音一声一声叫着陛下……
那样的样子……那样的样子……
一瞬间,所有被忽略的记忆争先恐后涌了上来,抿着唇站在床边,偷眼打量着他一脸戒备的凌玉城;白衣散发斜卧在红枫下,随意往他怀里一靠的凌玉城;被他扭着手臂绊跌下去,抓着他挣扎半天才能站稳的凌玉城;寒夜中一身冰冷被他抱在怀里,返身过来紧紧拥抱他的凌玉城;被他压制在身下桌面上,满口赔罪求饶,却从眼底流淌着笑意的凌玉城……
每个碎片都在脑海中活色生香,一幅幅画面不断扭曲变幻,最后都终结于纠缠的肢体和交融的气息,光是想着,就觉得全身血液都往一个地方涌了过去,心脏更是跳得几乎要爆炸开来。
想要他。不是因为长期没有亲近女子、身体自然而然兴起的欲念,而是明明白白的,就是想要这个人。
想要拥抱他,想要亲吻他,想要看他玉白的脸颊燃烧起绯红,想要把他每一寸肌肤都沾染上自己的味道,想要让那双一向明净的眸子在欲念中靡乱,除了自己再也看不见其他。
想要彻彻底底的占有他,让那个纤细而充满力量的身体为自己打开,想要看他柔韧的肢体在自己身下屈折到极限,想要让他喘息着,颤抖着哭出声来,在自己的冲撞中支离破碎地叫着陛下……
那个骄傲的,脆弱的,欣悦的,伤痛的,从容自若的,杀气凛然的凌玉城……想要看到那个人各种不同的面貌,逼出他从未有过的风情,那是他同床共枕了那么久的枕边人,只属于他的,今生今世都要和他绑在一起的那个人。
从没有任何人像凌玉城那样,只是想上一想,就牵动他的情绪到如此地步。如果不是一线理智尚存,记得还有别人在里面,元绍几乎立刻就要把人紧紧地揉到怀里,再不放开。
这样一闪神,里间传来的对话就漏过了几句。再度运起内力细细倾听的时候,正是凌玉城在低声发问:
“这么说,以后还会……这样了?”
“保不准。”杨秋的口气也不太确定,“不过大人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这种事只有越来越频繁。说不得哪天就碰上了……”
“有什么法子么?”
“法子?”杨秋喃喃地重复一遍,突然爆发了:“一刀割下去一了百了!你干不干?有我在,保证你死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