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和魔王的幸福生活完本[古耽]—— by:寒江.妃子

作者:寒江.妃子  录入:03-13

第129章 最是小儿无赖甚
对大人之间的隐晦互动,要到过完年才满六岁的小十一就算模模糊糊有点感觉,也被可以出城去玩的兴奋冲了个一干二净。坐在凌玉城马前,他一颗小脑袋左转转、右转转,看着街上车水马龙,东边过去一个货郎担子,西边卖水果的店铺扯着嗓子叫卖,直看得他眼珠子都要脱出眶来。
生在宫中,长在禁苑。小十一从小到大,唯一的一次出宫就是得了天花,被忠心耿耿的女官抱着送到了玄甲卫军府。那时候烧得昏昏沉沉,女官还怕他见了风,一路裹得严严实实,哪像现在这样想看什么就能看什么?
“师父,看那个茶壶!好大好大!”
“那个啊……那不是茶,是油茶……是吃的不是喝的……”
“师父,那边有人吐火!啊!烧起来了烧起来了!”
“那是百戏,宫里也有的……你喜欢的话,下次休沐的时候,师父跟你父皇说了,叫了来演给你看……”
马蹄得得中一路低声细语,凌玉城带着的卫队第一次没有风一般卷过京城的街道,而是护卫着大人和小主子缓缓而行。穿过城门,宽阔笔直的大道逐渐变得弯曲狭窄,石板路也成了黄尘飞扬的土路,小家伙却更加目不暇接,低矮的茅檐,潺潺的溪水,连茅屋边啄食的一只母鸡都能让他好奇地看个半天。
“师父师父,看那边!那是鸭子!”
“那不是鸭子,是鹅……不许去摸,鹅啄起人来,比狗还厉害,你打不过它的……”
“师父,看小马!好小好小的马!”
“那是驴子,乡下人养不起马……”
前后列队的侍卫都苦苦抿着嘴,偷偷忍笑。大人对这个年幼的弟子总是有着无限的耐心,他提出再奇怪的问题,也都是笑吟吟地轻声回答。连这次出行,往返不过两天的功夫,都特地把皇子专属的小马带了出来,天晓得那匹不到一岁的小马驹夹在队伍里,把整个队伍拖慢了多少。
好容易到了城外的军营,一众卫队该训练的训练,该警戒的警戒,大人还特地带着小皇子到了军营边上的村子口。双脚一落地,小家伙就由衷地欢呼了一声:
“师父,我可以去玩吗?”
“当然,带你出来,就是让你好好玩玩!”
太好了!
高高扬起的粉嫩小脸上,立刻飞起了一脸灿烂的笑容。
平时文武课业之余,听伴读们炫耀一样地说起抓蛐蛐、掏鸟窝,漫山遍野的拔了灯心草的芯子往嘴里送,种种在宫外才有的精彩,现在,终于可以一样样玩过来了!
“走!我们去玩!”
一群最大十岁,最小五岁的小男孩能玩什么?
达鲁帖拍着胸脯说要去抓蛇,在野地里转了半天,脖子都低酸了,也不过找到了两个黑魆魆的小洞,几个孩子蹲在地上用树棍一顿乱掘,什么都没掘出来。
达斡尔自告奋勇说可以抓鱼吃,一群人除了元朗没下水,其余人人都弄了个半身透湿,最后只逮住了两只大虾——其中一只虾子的大螯还夹住了宗珲的手指,沈泽玉蹲在边上用石块砸烂了虾子的下半截,也没掰开那两根钳子。
元朗还记着凌玉城说的“不许摸鹅,你打不过它”,鹅不许摸,鸭子最好也不要摸,鸡总能摸了吧!九个小男孩四面八方围追堵截一窝母鸡,母鸡的主人看他们各个身穿华服,还有背弓按刀的军士跟着,硬是不敢上前。
可孩子们着实高估了自己的武力值,啄人抓人也就算了,最要命的,母鸡会飞!飞得最高的一只扑闪着翅膀就上了树,自称最擅长爬树的阿羌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吐沫,噌噌地就往树上爬,还没上到一半,受惊的母鸡咯咯叫着又飞了下来,直直扑到他脸上,顺便在他头顶拉了一泡鸡屎……
不光元朗,所有人,连同阿羌自己最后都笑得软了。
一群孩子在地上瘫成了一堆,互相看看,各个都是气喘吁吁,灰头土脸。凌玉城特地指来保护他们的五个侍卫在一边按刀侍立,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既不帮他们抓鱼也不帮他们逮鸡,就算宗珲手指被夹住的时候也不帮忙出个主意。然而一下午这么鸡飞狗跳地跟下来,原本板得能刮下一层霜的面容也悄悄软化了些许。
一下午玩什么不成什么,眼看日头慢慢西斜,元朗靠在树干上不免有些沮丧。几个已经支过招又失败的不敢再说,沈泽玉、步铭几个把小主子的神色看在眼里,便围在他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出起了主意:
“不然我们还是玩打仗吧!”
“打仗打仗,在宫里就天天打仗,到了这儿还要玩打仗?”
“或者骑马打仗?”
“只有小主子的马带了过来,我们几个呢?拿竹棍当马骑么?”
“或者——”
“有了!”远远处悠长的一声牛鸣,沈泽玉猛地抬起了头,指着那头被放牛童儿牵来的水牛,兴奋地声音都在发颤:
“前儿个先生不是讲到火牛阵么?我们就玩这个!”
“好耶!”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童子们全数跳了起来。
三人成众,五人成阵。
几个孩子都是勤勉,纵然有不够聪慧的,前儿先生讲课的内容也都记得清清楚楚:“田单乃收城中得千余牛,为绛缯衣,画以五彩龙文……”千余头牛是不用想了,几个人撒开丫子一顿东奔西跑,也只牵了三头牛过来,其中还有一头小牛犊。
元朗努力踮起脚尖,就见那头小牛犊一刻不停地嚼着什么,湿润的眼睛乌溜溜盯着他直看。伸出手去想摸一把,小牛好奇地打了个响鼻,水沫子直喷到他手指上,还没碰到,牛鼻子就被放牛的牧童一把拽了开去:
“贵人,可不敢碰它!当心它咬!”
牛在牧童手里温顺得很,让它站着,它就乖乖站在那里。元朗绕着小牛走了两圈,揪了几根青草小心翼翼地凑上去,见那小牛探过头来乖乖吃了,这才回头去和伴读们商量怎么把三头牛打扮成火牛。
乡下地方没处去找旗帜被面,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到笔墨,什么绛缯衣什么五彩龙纹都是想也不必想。九个孩子头碰头鼓捣了半天,最后是年龄最长的达鲁帖和阿羌把上衣脱了下来,众人又是撕又是扯,好容易扯成几块破布拴在了牛角上,再烧了几根树枝往破布上画了些道道,算是应了给小牛披红挂彩的景。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虽然是童子,可北凉尚武,已经开蒙读书习武的孩子,个个腰间都挂着匕首短刀。除了元朗没有解下佩刀,八个孩子都把自己的随身兵刃扯了下来,吵吵嚷嚷,争先恐后地要往牛角上捆:
“用我的!”
“用我的!你这把刀这么难看!”
“你的才难看呢!”
君前不好露出白刃,但是就凭刀鞘上的镀金嵌宝,这些小刀小剑就个个不同凡响。这样的兵刃一把就顶的上几头牛了,就为了孩子的游戏要捆去牛角上……奉命领头值守的萧然默默地扭过了脸,实在不忍心继续看他们糟蹋东西。
“都不要说了!”元朗大喊一声,小小的脸庞板了起来,居然也颇有几分气势,当场压住了所有吵闹,“把所有的刀剑排成一排,捆最长的上去!”
在大人看来无聊甚至荒谬的事情,却是孩子眼里透明而纯真的快乐。元朗一言既出,八支小刀小剑随即排成了一排,选上的眉开眼笑,没选上的垂头丧气,像斗败的鹌鹑似的把兵刃挂回自己腰间。然后,萧然就眼睁睁地看着达鲁帖第一个冲了过去,摩拳擦掌地大喊:
“我来拴刀子!”
接着,他就理所当然地滑了下来,要不是萧然出手得快,非得被让人拽住了牛毛,又是受惊又是吃痛的牛踩上一脚不可。
第二个尝试的是号称善于爬树的阿羌。他的成绩比达鲁帖好了不少,平安地爬到了牛背上,可刚刚单膝跪上来牛脖子,还没往牛角上拴东西就被甩了下来,让萧然抓着衣服拎在了半空。步铭左看看右看看,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却不急着往上爬,而是涨红了一张脸看向萧然:
“萧大叔,能不能……帮我个忙?”
“公子,这可不行!”
萧然微笑着摇头。步铭眼里的光亮立刻黯淡下来,刚要往上爬,却被小他半岁的元腾一把拽住了衣角:
“你,”他指着哆哆嗦嗦站在一边,又害怕又不敢走的一个牧童,下巴一昂:“把牛牵到石头那边去!”
“等等!”沈泽玉的目光跟着亮了起来:“让这些牛跪下就好了!”
连同元朗在内,九个孩子欢呼着冲了上去。
又是乌烟瘴气地好一通折腾,等到牛角上一边捆了一把雪亮的短刀,牛尾巴上绑好了搓成一束的芦苇(为了这些芦苇,三个孩子划破了手指),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元朗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色,想到凌玉城,到底有些忐忑,然而很快就在身边小伙伴的欢呼声中再次兴奋了起来:
“点火!放火牛阵喽——”
“万胜!万胜!”
“冲啊——”
烈焰飞扬。
牛尾巴上的火光跳动着,不知哪一点火星点燃了牛角上披着的破布,整头牛都像是裹在火焰里一样。三头因灼烧而疼痛惊恐的耕牛排成一排,沉闷地嘶吼着,十二只蹄子重重地踏着地面,闷头直冲向前。山坡下一人高的幼树灌木,搭在田边的茅棚竹篱,不是毫无抵抗之力地倒了下来,就是被牛蹄踩得四分五裂,只剩下一点小小的残渣。
凌玉城策马过来寻找时,就看见烈焰中惊牛飞奔,远远的,八个伴读分了前后两排,把元朗裹在中央,有刀剑的挥舞着刀剑,没有刀剑的挥舞着树枝,大叫大嚷地跟在奔牛后面。而孩子们后面,随侍他们的五个护卫,正一脸焦急地吹着警哨——
而三头火牛的正前方,就是土屋茅舍、即使有防备也挡不住火牛全力冲撞的村庄。
“前排,持矛!”他想也不想地摘下了嚼环上挂着的长矛,策动马匹奔了上去,“后排,□□齐射!”
飒然箭鸣,鲜血喷洒。为首的一头犍牛双目中箭,仍然披拂着烈焰,循着惯性撞了上来。凌玉城深吸口气,双臂叫劲,长矛直直地刺进了牛头,坐骑长嘶声中一连退了五六步,好容易才抵消了那股冲力。没等缓过劲来,凌玉城已经冲着对面厉声喝止:
“不许过来!”
三头牛陆续倒在□□和长矛之下。凌玉城隔着仍然跳动的火光远远望去,满脸惊恐的元朗被萧然揪住了衣领,手舞足蹈地大喊:
“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再乖巧的孩子也有变身熊孩子的时候,实在是孩子们的想象力和破坏力你永远不明白= =
第130章 黄堂赏罚明惩劝
“可知道错在哪儿了?”
八个小萝卜头高高低低一字排开,八人前方,个子最矮的元朗独个儿站着,小脸涨得通红,只双手笔直地贴着腿侧,不敢揪衣襟,更不敢揉一下衣角。听到凌玉城问话,他迅速地抬了一下头,接触到凌玉城凛然的目光,立刻就触电也似地垂了下去。
把这一帮无法无天的熊孩子带回了军营,凌玉城不管他们怎么挤眉弄眼,问也不问一声,吩咐吃饭。平时元朗在凌玉城面前总是有说有笑,这时候看他脸色不对,竟不敢多说一个字,这顿饭吃得鸦雀无声。寂然饭毕,把一帮小豆丁上上下下洗涮了个干净,凌玉城才把人揪到中庭站着,板起脸,当头喝问。
中庭边上,两排黑衣士兵站得笔直,火把照耀得庭中光明如昼。噼噼啪啪的轻响中,松枝的香气在夜风中弥漫开来,给这肃杀的军营都添上了几分山野之间的隐逸味道。
元朗可一点也不觉得轻松。跳动的火光下,师父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就算是去年进宫杖毙宫人的时候,今年遇到日食的时候,师父看着自己的目光也没有这么冰冷过--可是这点冷意,比起看到师父无恙时候的安心,又根本算不上一回事。
看到师父迎着奔牛策马冲上来,然后被裹着火焰的公牛撞得连连后退时,那一瞬间的惊恐,让他只想一头扑将过去--
“师父我错了……”他呐呐地出了声。道歉的话一出口,方才亲眼目睹那一幕的恐惧,立刻洪水一般涌了出来:
“我不该去玩火牛的……还差点,还差点害了师父……”
身后一声小小的惊呼,立刻,有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人!”是出主意的的沈泽玉,火把的照耀下,他满头大汗,人却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大人,玩火牛是我的主意,求您不要怪罪主子!”
“大人,是我点的火……”
“是我让牧童把牛牵过来的……”
“是我……”
八个孩子扑通扑通跪倒了一地,七嘴八舌,各个都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凌玉城却看也不看他们,只紧紧盯着元朗,声音不紧不慢的,透着一股不容辩驳的迫力:
“你是主子,他们几个,都是你的伴读。不管是他们出的主意你点了头的,还是你辖制不住让他们胡闹,我都只问你一个--可有异议?”
“回禀师父,没有!”
“好。接着说下去,你说不该玩火牛,为什么?”
“……”
“书53 倒是读得挺好,还知道有火牛阵这么一说。那书上是怎么说的,可还能背下来?”
学里的先生讲课和凌玉城不同,不是单单讲个故事,讲完了还得抄,抄完了还得背。两天前讲的课,复诵当然不成问题,此刻凌玉城开口问起,元朗一抬头,想也不想就是大声背诵:
“田单乃收城中得千余牛,为绛缯衣,画以五彩龙文,束兵刃于其角,而灌脂束苇于尾,烧其端……”
孩子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夜风之中,凌玉城脸色沉凝,专注倾听。元朗开头还背得流利,渐渐口齿艰涩起来,声音也是越来越小:“凿城数十穴,夜纵牛,壮士五千人随其后。牛尾热,怒而奔燕军,燕军夜大惊。牛尾炬火光明炫耀,燕军视之皆龙文,所触……所触……”
“后面一句是什么?”
“所触尽死伤!师父我错了——我不应该玩火牛阵的……”
“尽死伤是什么意思?”
“是……给火牛碰到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受伤……”
“你知不知道,刚才要是师父不在,来接你的是寻常的卫士,他们要死多少人?”凌玉城的声音仍然平和,元朗的脑袋却垂得越来越低,几乎要埋到了土里去:
“你又知不知道,如果来的不是士兵,让这几头牛冲到村子里去,村里要死多少人?你还知不知道,如果你们点火的时候,哪怕有一头牛往你们这儿冲过去,你们几个孩子,会是什么下场?——就是纸上谈兵,也好歹想一想书上是怎么说的!”
“师父,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被这样一句一句说着,小家伙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用力地吸着鼻子,却不敢让一滴眼泪落到地面上。凌玉城叹了口气,放柔了声音叫他上前,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手伸出来。”
“师父?!”
火光照耀下,亮在眼前的分明是一柄戒尺,寸许宽,尺把长,乌沉沉的尺面上一应花纹俱无,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翻将出来。元朗反射性地把伸到一半的右手缩回了背后,怯怯看了凌玉城一眼,见他无嗔无怒,却分明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意思,只好咬着唇慢慢把手又伸了出来,平平地摊到了凌玉城面前。
“不学无术,肆意妄为,置自己、同伴和他人于险地,幸好不曾酿成大祸。罚你二十戒尺,可有异议?”
“没有……”
“大声点,我听不见!”
“回禀师父,没有!”
“啪!”
应答声还没消逝,戒尺已经猛然落了下去。便似通红的烙铁在掌心剜了一刀,刺眼的红痕立刻凸了起来。元朗全身一震,还没来得及甩手或是尖叫,沉沉的喝令声已经从头顶上方传来:
“站直了!不许叫,不许哭!”
“啪!”
“……左手!”
二十戒尺简直像是一辈子那么长,先是火烧火燎,再是万箭攒心,那把戒尺终于收回去的时候,元朗已经连疼都感觉不到了,只能看见自己双手掌心都肿得高了至少一倍,亮晶晶的,连手指都不敢动弹一下。舌尖尝到淡淡的咸腥味道,却是他刚才忍着痛不敢做声,把下唇给咬得皮开肉绽。
与平时责骂他之后相反,师父并没有立刻把他揽在身边抚慰,反而将手按在他肩头,推得他转了一个方向。面前,八个伴读仍然跪着不敢起身,一张张仰望着他的小脸上,不是通红就是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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