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河口那里隐约传来呼喝的人声,黑衣人忍不住站了起来,凝神静听了一会,也听不清什么。
他焦躁地原地走了几步,又回身厌恶地看了看山洞里一众睡得人事不知的民夫们。咬咬牙。终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恐慌,运起轻功,往河口那里去了。
片刻后。
崖壁上的树影中,有什么微微晃了晃,一条本来看似是枯木的树影,却缓缓地移动起来。
随着那黑影移动到明亮的月光下。那黑影也渐渐清晰起来,那哪里是什么枯木。分明就是一个人。
此刻那人沿着上方的崖壁,壁虎游墙一般游了下来,闪身到了洞口旁,四下望了望。便探身钻进了山洞。
山洞内,民夫们躺得横七竖八,完全没有什么规矩可言。借着洞外的月光一眼望过去,全是一身的黄泥。身上或盖着,或铺着黑色的蓑衣,哪里看得出谁是谁。
瘦高的黑影战在洞口一动不动,月光从他的背后照射进来,在地上拉出一条瘦长的影子。
他上身穿着一件灰扑扑的对襟短打,下身是一条看不出颜色的练功长裤。一张脸虽然因为背光看不清五官,却给人一种感觉,那人的眼睛是极寒极亮的,即便在黑暗中,也仿佛夜行的猛兽,射出锐利的光来。
黑影微微侧着脸,凝神静听着,近百道浑浊的呼吸声在山洞中此起彼伏。他的五感全开,在洞内仔细搜索着,试图找到那一道纤细的,在异境中听了数日,已经深刻到融进骨血的声音。
片刻后,他的嘴角浮起一丝淡笑,毫不犹豫地大步上前,从一堆摊手摊脚的民夫身下,将一个娇小的身影拎了出来。
他并没有急着解穴,而是先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呼吸平稳,气息绵长,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
他微微地松了口气,连忙抱着小人走出山洞,找了一处茂密的林子钻了进去,寻了一处平坦的地方,靠着树坐下,先将小丫头的身上碍事的蓑衣先剥了,然后心满意足地狠狠地抱了抱那娇软的身子,这才按着那小丫头后脑的穴位,将她唤醒。
楚非绯迷茫地睁开眼睛,眼前那张既熟悉又可恶的脸在她的眼里慢慢清晰。
“杜大哥。”她看上去似乎没怎么惊讶,反应平淡地道。
杜子淇有些惋惜,他原打算在这小丫头张嘴欲呼的时候,故技重施地将她的嘴堵上的。
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说,这小丫头满脸泥灰的样子,也有些挑战他的底线了。
“怎么样?做河工的感觉如何?”杜子淇低沉地道,声音里难掩笑意。
楚非绯察觉自己正窝在杜子淇怀里时,不自在地挣了挣,说话就好好说话,干嘛非要用这种姿势。
“晚上风大,我怕你着凉。”杜子淇一本正经地道。
没了蓑衣的楚非绯就穿着一件青色的御医外袍,确实觉得有些冷,而且现在可不是生病的时候,楚非绯便安静下来。
杜子淇微微用力紧了紧怀抱:“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担心你。”
楚非绯不知怎么回答,便轻轻地嗯了一声。
杜子淇却从那轻轻的鼻音中,听出了别一番滋味,心中泛出一股甜蜜,低沉的嗓音愈加的柔和:“你今天没受什么欺负吧?累不累?”
楚非绯更加不自在了,她能感觉到杜子淇盯在她面上灼热的视线,脑子里开始有些混乱,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早知道他会来,她睡觉前就将脸洗了。
此刻楚非绯全然忘了,她若是真的睡觉前将脸洗了,她怕也见不到杜子淇了。
好在楚非绯混乱地纠结了一会,思路就恢复了正常:“对了,你怎么逃出来的?咱们现在是不是应该继续逃?”
杜子淇难得露出歉然的神色:“对不起非绯,我现在还不能离开。”
“为什么?”楚非绯惊讶地道:“他们抓你去做什么?”
“不过是些体力活罢了,我还不放在眼里,我说我不能离开,是因为我今天似乎看到了一个熟人。”杜子淇用手指笨拙地理着小丫头结成缕的秀发。
楚非绯疼得直皱眉,但也顾不上抱怨,只是注意地道:“熟人?是朝廷中的?”
“不,是我家乡的,如果真的是他,我便不能丢下他不管。”杜子淇认真地道。
楚非绯沉默,她很想说,如果她再不逃,可能就会被灭口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四章 人要靠自己
可是看到杜子淇认真的脸,她的话在嘴边萦绕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再开口时,却鬼使神差地说了另一句:“你说的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自然是......”杜子淇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一丝笑容在嘴角扩大:“非绯,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在紧张我?”
楚非绯的脸红了,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来,她真是喝水喝傻了,怎么会问出这种没脑子的问题。
“我就随便问问,你千万别误会。”楚非绯囧得声音都发了颤。
杜子淇的回应却是带着狂喜骤然抱紧了她,似乎想将她整个人都揉进骨血里。
楚非绯浑身都烧了起来,杜子淇的怀抱更是火热,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在这阵阵寒凉的夜风中,竟然也出了一身薄汗。
杜子淇的呼吸有些粗重:“非绯......”
“杜子淇,你答应过的,你别忘了。”楚非绯觉得那声非绯,带着让她觉得危险的信号,却又缠绵得让她从骨子里泛出无力来,她想将他推开,却抬不起那手。
杜子淇的脸埋在她的颈侧,那里因为衣服的掩盖,尚算有几分白皙的本色,杜子淇贪婪地用嘴唇轻轻碰了碰,才强迫自己抬起头来,他出来的时间不能太长,他得赶紧将一些事交代给她。
杜子淇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非绯,我今晚来,是有几件事要告诉你。”
楚非绯刚刚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又被这色胚吃了豆腐。尚在纠结要不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此刻听杜子淇说正事,便只能涨红着脸道:“嗯,你说。”
杜子淇嘴角浮起一丝微笑,随即又隐去:“第一,你记得一定不能暴露你的身份,我现在怀疑这群黑衣人,很可能和当初在鱼藏谷埋伏你的那些人。属于同一个组织。”
鱼藏谷?楚非绯暗暗点头。她今天也这么怀疑过:“杜大哥说的是北漠吗?”
“看长相的话,倒是不太像,不过......”杜子淇想起今天看到那些人组织严密。等级森严,一个个又功夫了得,所图必然非小。只是他们现在四处抓逃难的难民,却只为了挖挖河泥。打打地洞,又有些太古怪了。
如果不是今天碰巧看到了那人。杜子淇还真想带着趁夜里带着小丫头跑了算了。至于这些黑衣人,哪怕他们翻了天去,他也不关心。
“就算不是北漠,他们也是一股强大的势力。你切记要小心。”杜子淇皱着眉叮嘱道。
楚非绯点头应了,又连连追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你需要多久能找到你的那个熟人?”
杜子淇轻叹一声,将小丫头露在外面的小手拉了回来。塞进怀里暖着:“其实我决定暂时留下来,不只是为了找到我说的那个人。如今我们所在的地方与晋州之间。隔着泛滥的淇水,如果没有船,是绝对过不去的,就算有船,在洪水上行船,也是十分危险。最稳妥的方法,应该是隐藏下来,等着你的人马来接你。”
“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我在哪里,阿房她们说不定还在定军山里找我呢。”楚非绯有些急了:“而且晋州的赈灾也需要人来主持......”
杜子淇轻笑了一声,用下巴蹭了蹭小丫头的头顶:“行了行了,知道你是皇帝的钦差,一品重臣。不过你也要对你的下属有点信心才行,那个夏少元不是自诩天下第一才子吗?赈灾这种事,应该难不住他吧。”
“什么叫自诩,少爷本来就是天下第一才子。”楚非绯不满杜子淇的语气道。
杜子淇沉了脸,森然地道:“什么少爷!他是你哪门子少爷!”
楚非绯懒得解释她原来是在相府当过丫鬟的,只是觉得杜子淇这脾气发得有点莫名其妙。
杜子淇紧了紧怀抱:“记住,你以后只有一个少爷,那就是少爷我!”
这人......
楚非绯有些无语,这会子不当杜大哥了?要改当少爷了?赶明他兴致来了要是看吴义不顺眼,是不是还要扮将军?
楚非绯决定转移这个诡异的话题。
“抛开赈灾不谈,你怎么那么肯定她们能找到我?阿房她们肯定想不到我现在在雍州,这么久找不到我,她们一定急死了。”楚非绯蹙着眉道。
这点杜子淇也不担心,张守逸那个家伙可以追踪到小丫头的位置,他隐约是知道的。至于这追踪的原理,他并不清楚,想来又是什么南疆蛊术的名堂吧。
又想起夏少元和张守逸这两个人都挂着小丫头未婚夫的名头,杜子淇心里冷笑,天下第一才子是吧?什么南疆的小王子是吧?最好让他们在这件事上狠狠地栽个大跟头,看他们以后还怎么在小丫头面前抬起头来。
“张守逸那厮是有些手段的,恐怕可以追踪到你的方位,所以你大可不用担心。阿房跟着大队,一定会和张守逸他们汇合,到时不就知道你的消息了。”
张守逸......想起张守逸,楚非绯不期然地就想起那条银色的肉虫子,一双黑豆似的眼睛总是殷切地,全心全意地望着她......
如果是这个家伙的话,还真有可能......
杜子淇看着若有所思的小丫头,用心险恶地又补了一句:“若是张守逸够忠心的话,一定很快就找来了。”
言下之意,如果张守逸拖了很久才到,那他就是不够忠心。
这样的人还做什么未婚夫,趁早扔了吧。
杜子淇嘴角高挑:“所以,为了避免折腾和麻烦,我们还是原地不动,等着他们就好。”
好像有些道理,只是她现在是朝不保夕啊,鬼知道那瘦高个的黑衣人头目,会不会突然就下令将他们屠了灭口。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听上去,倒像是什么火药爆炸的声音。
两人都是一惊。
杜子淇皱皱眉,拿起一边的蓑衣,迅速给小丫头穿上:“我先送你回去,你这几天乖乖的,别生事,等我找到了我那熟人,就来和你汇合。”
楚非绯不及反驳就被杜子淇抱起来,送回了山洞。
望着杜子淇离去的方向,楚非绯郁闷地长叹,唉,这人啊,果然还是只能靠自己。(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五章 总要对上
不得不说风应城的郡守刘敬之,确实是个有才干的地方官。按照和夏少元几个人合计出来的法子,只用了一天功夫,当初被洪水冲垮的南城城墙,已经在水里重新立了起来。
尽管此刻的城墙不过是用填了砂石的麻袋堆起来的,但却有效地堵住了城墙的豁口,阻止了洪水的继续涌入。
而城里原本的积水,则被吴义带着人连夜在后城的定屏山那里炸了一个豁口出来,将积水泄进了定波潭。
那定波潭的潭水四季水色不变,无论旱涝水面也不见升降起伏,城里的老人们传言,那定波潭的潭水,连着海眼,就算是整个淇水都倾倒了进去,也填不满。
此刻,夏少元与张守逸走在刚刚退了洪水的街道上。昔日可四车并行的繁华街道,如今遍地淌着黄泥汤样的浑水,其间夹杂着各种破椅烂木,冲垮的墙石,还有淹死的鸡鸭。
一眼望去,竟然找不到一家院墙完好的民居。
夏少元愁眉深锁地叹息一声:“要想风应城恢复旧貌,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这么多百姓露宿在后山上,时间久了,怕是又要生出疫情。”
一旁的张守逸有些心不在焉,扭着头漫无目的地四下打量着,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夏少元在说什么。
夏少元看了眼张守逸,皱了皱眉。他觉得张守逸自从昨天见了刘敬之后,就有些神神秘秘的。
自己与吴义为了退水的事,不停地商议,连水都顾不得喝上一口,而这家伙却一直在刘敬之的郡守府衙四处转悠。也不知道在寻什么。
此刻也是,他在这里发愁风应城的灾民安置问题,而这家伙却袖着手,望着远处的积水神游天外。
纵是夏少元一向养气的功夫不错,此刻也是忍不住了:“张守逸,从昨天开始?8 憔凸殴殴止郑愕降状虻氖裁粗饕猓靠墒欠晴秤辛耸裁聪ⅲ俊?br /> 张守逸扭过脸漫不经心地看了夏少元一眼:“那女人?那女人不是好好地在对岸吗?”
夏少元皱皱眉:“对岸是伏龟山。荒无人烟。非绯在那里做什么?总不会是欣赏风光吧。
说不定她被困在了那里,正等着我们去救,你身为她的......”夏少元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极不愿意说出那几个字来:“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想她回来吗?”
张守逸嘴角微挑,转身面对着夏少元,一字一字地道:“我身为她的什么?”
夏少元冷哼了一声:“自然是她的御医。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说罢夏少元甩袖又大步前行。
身后跟着的几位府兵连忙撵了上去,路过张守逸时。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便越过他去追夏少元了。
张守逸玩味地摸了摸下巴,这位夏少爷知道的可真不少啊。嘶,不知道这位大少爷背后到底是谁在支持?除了陆坤还有谁?
他与那女人订娃娃亲的事。知道的人只有当年先皇后身边极少数的几个亲近的人,就是先皇恐怕都不知情。
这个夏少元却开口闭口间,似乎对这些隐秘了如指掌。看来背后支持他的人,不简单啊。
张守逸脸上浮起一个怪异的微笑。不过知道了也好,反正大家今后总是要对上的,也省得他多费功夫解释。如今便是鹿死谁手,各显本事吧!
想到这里,张守逸也不去管在前面越走越远的夏少元,而是转了一个方向,朝着刚刚堵好缺口的城墙走去。
城墙下方,郡守刘敬之正吩咐兵丁将就近的民居拆了,拆下来的砖石,就拿来修补城墙。扭头瞥见一个青衫的御医沿着街道晃悠了过来,连忙迎了上来:“张御医您这是?”
张守逸四下打量了一下,笑了笑道:“你忙你的,我就是随便看看。”
刘敬之也是真忙,见张守逸这么说,便也没有再多做寒暄。这时正巧有兵丁上前禀告什么,刘敬之听完,便神色郑重地随那位兵丁去了。
城墙下方搭着竹制的脚手架,兵丁们正在那临时堵上的缺口后重新砌起一道石墙来。
张守逸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忽然撩起袍子,笨拙地也攀上了脚手架。
一旁的兵丁看得心惊胆战,连声道:“大人,您慢点,您这是要干什么?有什么事,小的代劳不成吗?”
张守逸自顾自地爬上了脚手架,站在城墙的顶端,面前的汪洋一览无余。
淇水的河道在风应城这一段本就狭窄,又是一处弯道,一侧是伏龟山这样的天然屏障,另一侧则是人工堆砌的大堤。
淇水是在风应城的上游改道的,直接弃了河道沿着风应城冲了下来。风应城的城墙据说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在这样的滔天洪水中还能只被冲垮了少数的几个缺口,不得不说这城墙当初造得有够结实。
此刻面前的淇水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边际。数十里的良田全被淹没,远处隐隐可以看到洪水中露出黑色的一线,那是淇水旧时的大堤。
淇水汇集天下水系,水量巨大,水势湍急,又是突然改道,此刻水面上卷带着各种从上游冲下来的事物,大到房顶巨石,小到枯枝烂木桌椅家什,在波浪中起起伏伏,顺水而下。
张守逸蹙起了眉,这样的水势,平日里行船已经是危险,何况水中还夹带着这许多事物。
昨夜大潮,水势极大,之前的旧河堤似乎也被冲断了几处,看上去似乎比前几天的水面更宽了。
张守逸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几十里外的伏龟山的山形地貌。
伏龟山虽然不像定军山那样是连绵的山系,本身也不算小,除了那座造型像一个蛰伏的老龟的主山外,前后还各有几片起伏的小山头,远远看去,就像是巨龟的头部和尾巴四肢。
一条淇水的支流从山中穿山而过,在伏龟山的山脚汇入了淇水,只是如今淇水改道,那条支流大概也已经枯了。
仔细看了片刻,张守逸喃喃地自语:这财迷女人该不会是不想回来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