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非绯心中微动,有人献方?会是谁?难道......真的像她想的那样?
当下连忙拉了条长凳,请老妈子坐下,又舀了碗阴凉的井水递上:“嬷嬷快坐下歇歇,我们这就配齐了送去,耽误不了嬷嬷办差。”
那老妈子原本就是一跑腿的仆妇,平常瑞苑的丫鬟们都是仗着老太太的势,心高气傲的,难得看到楚非绯这么有人情味的,不由得多打量了楚非绯几眼:“你这丫头新来的吧,看着面生呢。”
秦家媳妇想多打听点消息出来,也拿了一小蝶醋腌的切片萝卜递过去笑道:“正是,老姐姐且歇会,让非绯这丫头准备。”
楚非绯微微一笑,转身自去打开抽屉,找了油纸,又从架子上那林林总总的罐子中,找到珠苑所需要的那几味药材。
赤药,银花,听上去像是干花,实际上,却是花木的根茎,赤药能清热毒,银花疏表解热,白菊则养目润肺,都是药膳常用之物。
但是在天佑王朝,那些医馆的大夫们却似乎不大喜用这些花材,倒是喜用草木类,相比之下,田七,黄叶,鬼针草这类倒是更常见一点。
而那些御医们,每每不是开出天麻,人参,就是虫草,鹿茸,似乎药材不珍贵,就显不出他们的本事来。
那老妈子没说药材的份量,楚非绯索性每样都包了几两,估么着就是熬一大锅也够用了。
那一边,秦家媳妇正在打探珠苑的消息:“老姐姐可知是什么人献方?”
“听说是少爷院里的一个丫头,叫雪什么的。”老妈子将那脆萝卜嚼得咯吱有声。
秦家媳妇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怪不得,我那老姐妹说雪晴这丫头得了大造化,原来是献了方子,就是不知道那方子有效没效。”
低头包着油纸的楚非绯,嘴角浮起一丝淡笑,有效无效?若是真像她猜测的那样,无效才奇怪呢。
今日楚非绯找到方雪晴时,方雪晴果然是在霖苑的小径上徘徊。
按照相府的规矩,仆役无故并不能在府中闲逛,雪晴这个样子迟早要被人抓~住把柄。
楚非绯苦口婆心地劝了方雪晴一番,方雪晴不耐烦地道:“什么规矩,与我无关,少爷不是也没管我么?”
楚非绯无语,这就是所谓的“艺高人胆大”吧,方雪晴功夫了得,自然不把相府中的众人放在眼里。
楚非绯知道方雪晴不简单,心想她大约是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在这相府大概也是没打算常待的,所以只将其中的厉害说与她听,至于方雪晴听不听劝,就不是楚非绯所能关心的了。
楚非绯又将表小姐珍珠将她要去珠苑的消息告诉了方雪晴,委婉地提醒她,提防珍珠。
方雪晴冷笑:“看来咬了一个还不够,再来招惹我,我就连她一起放倒。”
楚非绯微微一惊:“雪晴,那蛇真是你放的?”虽然楚非绯心中对此事早有猜测,但是方雪晴这样毫不避讳的说出来的态度,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方雪晴冷哼一声:“那个女人敢在寿宴礼品上做手脚,陷害我,这只是给她点教训。”
楚非绯知道方雪晴说的是三天前寿宴上那变成皇贡的绣品的事,虽然最后已经被她化解,但是方雪晴也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表小姐是在一石二鸟,第二天便抓了条毒蛇放进了珠苑。
至于方雪晴是怎么控制那毒蛇单单咬了玉珠,楚非绯不知道,只是看着方雪晴一脸理所应当的冷傲表情,心中微微有些发凉。
那毕竟是毒蛇啊,稍微控制不好,就会出人命的,表小姐固然罪有应得,但那珠苑中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仆妇,若是被误伤又当如何?
再看方雪晴的样子,似乎毫不在意无辜人的性命。
楚非绯微微咬唇:“雪晴,你这样就不怕惊动时空管理局吗?表小姐若是与夏少元成亲,在历史上必然不是无名之辈,她若是真死了,怕是要对历史有所影响,你也知道蝴蝶效应吧。”
方雪晴冰冷的俏~脸微微一愣:“影响历史?”
楚非绯看着方雪晴怀疑地道:“时空穿梭车上,一路上跟洗脑似的,不停轮播着时空条例,难道你都没有听吗?”
方雪晴冷哼一声:“我不是坐那个东西来的。什么条例?如果那女人死了又怎样?”
“时空历史进程如果受到重大影响,整个时空会被关闭的,所有穿越者都会被遣返,雪晴,我们到古代只是打工的,实在不应该和他们有太多牵扯啊。”楚非绯用心良苦地道。
想她获得个逃离那个黑暗时代的机会容易吗?女侠你行行好,别折腾了成不成?
方雪晴眼神微闪,片刻后道:“她死不了!”
楚非绯微松一口气,既然方雪晴说的这么有把握,大概表小姐是真死不了的,她还想再说什么。
方雪晴已经不耐烦地甩袖离去。
☆、第四十八章 额发掩面花未绽
外面艳阳高照,这送药材的差事,自然又落在了楚非绯的身上。
要说楚非绯今天一早已经被提了二等丫鬟,本应去内院当值,但是楚非绯有自己的考虑,便浑作不知地仍回了小厨房当差。
而前院的那些丫鬟,自然不喜欢有人过来分老太太的宠,小厨房也是乐得多了一个任劳任怨的帮手,所以竟然没有人来提点楚非绯。
其实楚非绯所图,不过是安安心心的赚钱而已,老太太身边的三个大丫鬟:彩娥,彩芸,彩雯,都是伺候了多年的,却也是年纪渐大,该放出去了。
此时这几人无不是在老太太面前使出浑身的解数讨好,希望老太太能给她们配个好人家。
瑞苑有五个二等丫鬟,分别是:秀菊,秋芳,萍兰,桂枝,翠华。
这五个二等丫鬟除了平日给大丫鬟们打打下手,偶尔也进内间伺候外,多数时候是等在门外廊下,听候传唤。如今秀菊已死,楚非绯正好补了这个空。
这几个丫头年纪都不大,眼睛都盯着那几个将要空出来的大丫鬟的位置呢,楚非绯若是这时凑上前去,便是生生被当做了对手,所以楚非绯索性装糊涂,远远地避了开去。
再说那小厨房的活计也不过是琐碎些,忙碌些,倒并不是多累。和当年孤儿院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比起来,楚非绯已经觉得现在很好了。
至于老太太身边......楚非绯想起那几位丫鬟争得“头破血流”的情?0 危⑽⒁⊥罚樟耍饷幢康娜嘶故遣灰漳歉鋈饶至恕?br /> 此时天色已经过午,正是一日间气温最高的时候,饶是楚非绯这样不爱出汗的,也不停地用帕子拭着额上的细汗。
好在前面就是珠苑的大门,一株巨大的榕树从院内伸出长长的枝桠,将院门外的那处空地,遮成一片阴凉。
楚非绯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上前去,站在了树荫下,才长出了一口气,背对着院门,微微扯开了领口,用手中的帕子扇扇风,缓一缓满身的暑气。
这时,一人从院门内走出来,看到楚非绯的背影,冷声喝道:“那个丫头,可是送药来的?”
楚非绯连忙回身,脸上的笑还未扬起,就僵住:“怎么是你?”
来人是一个家丁打扮的年轻人,身穿青衫短打的家丁制服,头戴家丁帽,脚蹬黑布鞋,虽然这身衣服普普通通,但是让此人穿起来,竟然有种器宇轩昂的感觉。
那家丁的面目五官深刻,轮廓俊朗,一双星眸如漆如墨,精亮幽深,却又带着股漫不经心,似乎天下事没有什么能进他的眼里。
此人正是刚上任的家丁杜子淇。
此时杜子淇正奉了相爷的命,去瑞苑催促药材,刚出院门就看到一女子纤细的背影,只觉得有些眼熟,所以开口喝问,见到转过身来的楚非绯,却不由一愣。
那楚非绯一路走来,已经被太阳晒得小~脸嫣红,额头厚厚的刘海又被汗水打湿,被她全部拢在耳后,这样一来,就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再和她那本不太抢眼的五官配在一起,竟然显得几分精致动人,说不出的悦目,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一双水润晶莹的眸子此时睁得老大,秀气的小~嘴也微张着,领口被楚非绯刚才微微拉开,露出白~皙柔弱的脖颈,看上去就像是一朵娇艳脆弱的水仙花,七分素雅里又带了三分勾人的艳~丽。
楚非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又见到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土豪,昨夜小厨房一别,她原以为会永远摆脱了这个家伙,一个外院的家丁基本没什么机会到内院来的,更何况这个家伙估计没多久就会想办法回现代去了。
只是不曾想,竟然相隔不过半日,就又遇到了。
想起昨夜她情急之下,对这个家伙似乎很不客气,楚非绯一时不觉有些讪讪:“那个,我来送药材。”
杜子淇缓缓走到近前,目光在楚非绯怀中的油纸包上,淡淡一瞟,又落回在了楚非绯的脸上,心中暗奇怎么好像一夜不见,这丫头就变样了?明明还是那么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不知为什么竟然让他觉得有点移不开眼。
“真慢,相爷已催了数次。”杜子淇漫不经心地道。
楚非绯尴尬地笑笑:“那我就在这里交给你吧,我就不进去了。”
杜子淇嘴上说着急,手却不接楚非绯的油纸包,反而背着手慢条斯理地道:“说起来还真是有缘,这才半日的功夫,就见了你两次。”
楚非绯心里道,谁要和你有缘啊,你这种不稳定因素,我巴不得躲得越远越好。至于杜子淇说的见了两次,她也没心思细问,只想赶紧离开。
杜子淇淡笑一下:“既然来了,就进去吧,你那位少爷也在里面。”
楚非绯微微皱眉,此人说话阴阳怪气,她很不喜欢。
但她也不会和这位土豪斗嘴,一个不知人间愁苦的富家公子哥,在这也不过就是个过客,她却是要讨生活的,当下也不答话,只低着头进去。
杜子淇却在身后叫住了她:“慢着,你就这样进去?”
楚非绯诧异的回身,见杜子淇嘴角微勾,指了指她的领口道:“仪容不整,你们信明身所就是这样教的?”
楚非绯脸色微红,也没去想这个公子哥怎么会对信明身所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只急忙整理自己的衣衫。
这一会子,身上的汗已经落了下去,低头之间,耳后那厚重的刘海就滑了下来,再抬头时,那厚厚的刘海就又遮住了半边脸,而那清秀佳人则又变成不起眼的小丫头了。
杜子淇恍然,心中暗想,这丫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原来那厚重的刘海下,竟然藏着一个绝色。
不过想来这个蠢笨丫头也没那个心机,大约是年纪太小,还不懂得打扮自己。
想到此处,杜子淇缓步上前,路过楚非绯时,淡声道:“你那头发,就这样挺好,不要再撩起来了。”
楚非绯微微一怔,随即想起大约是刚才自己因为热,将刘海撩了起来,让他看到了她的脸。
楚非绯虽然知道刘海对自己容貌的遮掩作用,但是真正照镜子,却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如今每日也不过是就着井水的倒影,梳洗一番,至于自己的长相是美是丑,其实也看不太真切。
如今她在相府至少能吃饱穿暖,比二十四世纪的孤儿院的条件要好得多,她的个子也长了,脸颊也丰了,皮肤头发都比原来亮了很多。
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容貌也越长越艳,早就不是当初孤儿院那个黄毛丫头了。
不过这富家公子这样提醒她是何用意?是说她用刘海遮着脸更好看呢?还是说她应该遮掩容貌?
楚非绯有些纠结,
前面的杜子淇自顾自的带路,末了说道:“对了,还没介绍,我叫木子水,你可以叫我木大哥。”
木子水?楚非绯黑线,这名字一听就是假的。
不过眼前这位少爷是被人追杀的,用假名也算正常,楚非绯也没多话,只是低声应道:“好,我叫邵非绯。”
☆、第四十九章 你倒是敢试试看
杜子淇不紧不慢地在前面带路,楚非绯低着头跟在后面,向内院走去。
珠苑和别家小姐的院子不同,没什么奇花异草,倒是有不少微型的假山湖石。
院中央一眼小小的活泉,池中咕咕有声,泉眼周围天然白石围砌,泉底不知铺的什么稀罕的石头,浅浅的一眼活泉,竟然呈现出深邃的幽绿色,与周围的石影映照起来,竟然有一种曲岸深潭的意境。
相府的花匠又在那些湖石上别出心裁的装点了盘槐,鸡血枫,石笋,这类造型矮小多趣的植物,穿行在这前院中,就像穿行在险峰奇石中一样,令人顿生一种翱翔天宇,俯瞰天地之感。
楚非绯一边走,一边暗暗打量着周围的景致,心里不觉称奇,这玉珠两姐妹心肠歹毒,品位却是奇特,比起一般女儿家的春花秋月,倒是有一种大道在胸的阔达。
走在前面的杜子淇发觉后面的丫头似乎没有跟上,回头一看,见楚非绯正一脸惊奇地打量着院里的景致,不由嘴角微翘:
“是不是没想到闺阁小姐也有这样的眼光?”
楚非绯微微点头:“确实特别。”
杜子淇嗤笑了一声:“我听说这院子是相国亲自画图设计,遣专人布置的,但那两位表小姐却并不喜欢。”
“竟然是这样?”楚非绯有些惊讶,夏相国居然有这个爱好,还亲自给人设计园子,不过将闺阁小姐的园子设计成这样,还真是......
楚非绯有些无语,这院子广博大气,给人一种心怀天下的感觉,不知道夏相爷到底是想将两位表小姐培养成什么样的“人才”......
正心里暗暗腹诽,前面已经到了内院。
廊下,夏相国沉着脸来回的踱步,抬头看到一个丫鬟打扮的丫头怀里抱着几个油纸包,随着一个家丁进来,便停步呵斥道:
“为何如此拖沓!速速送去厢房!”
一旁站在廊下侍候的陆坤见状,连忙走上几步,挡住了相国的视线,低声对楚非绯道:“相国现在正在气头上,已经发作了好几个人,你小心点,跟我来。”
楚非绯不敢答话,只低着头快步跟着陆坤向一侧的厢房走去。
珠苑是没有小厨房的,所以角落里的厢房就临时被辟出来专门用作熬药的所在。
待进得厢房,楚非绯才松了口气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室内。
不大的厢房,原来想必是用来堆杂物的,靠墙的一侧堆了不少桌椅,器具,大都落了灰。
屋子中央已经架起了一道小炉,虽然四下的窗户都大开着,但仍能感到蒸人的热气。
炉边站着两个珠苑的小丫鬟,不停地扇着炉子,保持着炉子的火力,炉子上的水早已滚了,蒸汽腾腾地冒出,却也不敢停。
水汽加上火力,将两个小丫鬟烤得汗透衣衫,脸色悲苦,那满脸的水色,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
倒是方雪晴悠闲地站在窗下,一边吹着微风,手里还拿着扇炉子的蒲扇,不断地给自己加着凉意。
楚非绯和陆坤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与方雪晴冷冷的眸子对上,楚非绯扬起笑脸:“雪晴,怎么你也在。”
陆坤在一旁轻咳一声:“雪晴献了一个民间的方子,据说是对蛇毒有奇效。不过众位御医似乎对这方子很不以为然,不但不肯与雪晴斟酌方子,反而纷纷告辞,相爷正为这事发火呢。”
楚非绯心中微微点头,要那些自视甚高的御医同一个女子商量病情,本就已经令他们无法容忍,更何况这个女子还是个身份低微的丫鬟,这夏相爷还是强人所难了。
所谓关心则乱,看来夏相爷确实很看重这个表小姐玉珠。即便知道她品行有亏,也要将之许配给夏少元,而且在玉珠昏迷未醒之际,竟然起了用夏少元冲喜的念头。
真不知这位表小姐玉珠到底是什么来头,让夏相国连独生爱子也能牺牲。
方雪晴看到进来的是楚非绯,目光微闪,对着那两个小丫头道:“非绯留下来帮忙,你们两个可以出去了。”
那两个丫头互视了一眼,有些迟疑,似乎不太敢离开。刚才相国发了好大的火,她们可不敢此时出去被误认为是躲懒,那可真是找死了。
方雪晴冷着脸道:“我的秘方不能太多人观看,你们就在门外守着,需要的时候我会唤人。若是相国问起,你们如此回答,当能无忧。”
方雪晴现在手里握着表小姐的性命,又被相国看重,宁愿得罪了御医也要用这个方雪晴的方子,两个小丫鬟自然不敢惹方雪晴不快,唯唯诺诺地出了房门,又不敢走开,只在门外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