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夏少元瞪视着楚非绯,一时不能言语,在楚非绯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后,才回过神来。
楚非绯已经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一边奔一边大叫:“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啊!”
楚非绯这叫声可不小,锦鲤池那边自然听到了,明园大大小小的婆子丫鬟也听到了,一窝蜂的出来查看。
楚非绯逃出望晚亭,跌坐在地大哭道:“哪位好心的姐姐去老太太的端苑禀告一声,就说非绯不能再伺候她老人家了,少元少爷要杀我!”
楚非绯当时下手的角度有意用那玉石的尖角在额头上划出个伤口,再加上她奔跑呼喊之际,血液流动加速,所以一时看上去真是血流如注,好像马上就要活不成了似的。
楚非绯虽然是三等丫鬟,但到底是老太太那边的人,就算处置也不能在明园处置,要是楚非绯死在这里,传出去就是夏少元在自己的院子里打死了老太太的人,这简直就是大不孝。
明园的小丫鬟不懂,还有一些上了岁数的老妈子懂得厉害,一面赶紧差人去通知瑞苑,一面将楚非绯拉了起来,嘱咐她不要喊叫,少爷不会杀她。
明园的乳嬷嬷也是老太太那边指过来的,此时弯腰检查了一下楚非绯的伤口,见似乎是皮外伤,也就放了心,拿块巾子给她捂着,一面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非绯抽抽搭搭地道:“我笨手笨脚,打翻了墨,弄脏了少爷的字和衣服。少爷便发了怒......”
这时,回过神来,方才追出来的夏少元,正好赶到望晚亭前,那身上的白色薄衫上的一串墨迹,甚是明显,乳嬷嬷当下便信了楚非绯的话,上前劝道:“少爷息怒,这丫头笨手笨脚的,以后不准她进明园就是了,要是为了这种事出了人命,传出去也不好听,似乎显得我相府不仁了。”
楚非绯污了少爷的衣服,字画,自然有错,要罚,但是罪不至死,要是为了这等事,打死了下人,传出去也对相府的颜面有损。
这位乳嬷嬷虽不是夏少元的乳娘,但是也照顾了夏少元相当长的时间,这种长辈指派过来的,从小照顾少爷小姐的嬷嬷,天佑王朝的官宦人家一律都称为乳嬷嬷。
而乳嬷嬷的说出来的话,就是夏少元也要给几分薄面的。
夏少元脸色铁青,紧紧地盯着楚非绯,半晌后才从牙缝中道:“你不要命了?”
楚非绯哭道:“少爷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自知愚笨,以后万万不敢再进明园了,少爷就绕了奴婢吧。”
“你!”夏少元气得额头青筋乱跳,这丫头居然敢对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她就不怕她那一下失了手把她自己拍死了?事到如今,居然还念念不忘,撇清自己和他的关系,她不是怕死吗?她刚才那狠绝的样子像是怕死吗?
就为了不被自己利用?她这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此一来整个相府都知道他厌弃她了,那边大概自然也就没什么兴趣对付她,这丫头的心机恁的深沉诡谲!
夏少元盯着楚非绯只是冷笑。
“少爷消消气,这衣服脏了,咱们先换掉,这丫头就交给老太太那边去处置吧,禀了老太太撵出去也就是了。”乳嬷嬷上前,劝慰道。
楚非绯脸色一白,撵出去?那她的打工大计不是要泡汤了?能被系统抽中一次,那是天大的运气,要是被遣返的话,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离了那个地狱了。
☆、第十七章 他又怎会让她如愿!!
楚非绯脸色惨白地看着夏少元,脸上那泪痕和未擦净的血迹,让那张小~脸显得凄惨无比。
楚非绯现在看上去真真就像是个犯了错,挨了打的小丫鬟,眼巴巴,可怜兮兮地看着主子,期望主子能够大发善心,饶了她这次。
夏少元心下冷笑,若不是他早察觉了她是怎样一个奸诈狡猾的小滑头,他怕不也要被她欺了去。
他爱茶,懂茶,品茶,今天那道岩茶一端上来,他就知道这小丫头是藏了一手了。
岩茶难沏,火候不好掌握,按照老太太身边那群丫鬟的手段,她要是有这本事,这茶绝没有可能由她端上来,也不可能正好今天才显露出来。
这小丫头怕是一直隐藏着自己的本事,等众人都失去了戒心,才一鸣惊人,在老太太面前显了手段,以后那些个人再想打压她,就难了。
夏少元见这丫头难得的是个懂得韬光养晦,审时度势的聪明人,就不由得动了心思。他身边的丫头不是太蠢就是太痴,一门心思的就在他的身上打转,被那位利用个彻底。夏少元也不想将来自己的家宅被一个毒妇所把控,如果他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那么他至少要给那毒妇找个对手。
所以夏少元借着给那丫头取名之机,表达了自己的兴趣,他知道老太太一直在操心他的婚事,想必也是希望有个聪明的女孩能到他身边帮他,这女孩的身份长相如何倒是其次,总之不过一个通房丫头,顶天了将来也就是一个姨娘,他也断不会让她有机会生下孩子的。
有这样一个丫头在他身边给那毒妇添堵,也能让他满心的郁闷少了一点。
只是他没料到,那丫头居然敢堂而皇之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他拒了。这丫头真当他夏少元是泥捏的?
他决定的事,她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他引她来明园,故意让那毒妇看到她与他暧~昧的样子,他知道以这个丫头的聪明,恐怕早就看出来明园以前的那几个丫头死于非命,都和珠苑的表小姐脱不了关系。
果然,她怕了。知道怕就好,只要她做得足够好,他说过,可以保她不死,他说到便能做到,以前那些丫头死于非命,他不过是懒得花心思去救罢了。
可是,她居然玩出了这一手。
当她额头淌血,轻笑着将他的玉石镇纸随手地掷在地上,挑眉看他时,夏少元一时震惊,以为她是性烈,他没料到这个小丫头为了不做他的人,竟然烈性如斯,想要自绝,心中不是没有悔意的。
当她诡谲地一笑,喊出那声:少爷要杀我!
夏少元方才恍然大悟,一时只觉得又气又恨,怒不可遏。
她居然敢陷害他!!而且让他百口莫辩!!!
更何况诬陷他堂堂一个翰林,动手打丫头,这等有辱斯文之事,要是传到御史耳朵里,参他一本内宅失仪都是小的,只怕他明年五年一轮的官员稽考都要受影响了。
夏少元现在看着楚非绯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满心都是冷笑。
她做出那副可怜样子给谁看,只怕一旦出了这个院子,她就将自己好好地藏起来,再不会在他面前出现,她自是打定了主意要和他撇清关系,可他夏少元是那种吃了哑巴亏还不还手的人吗?
撵她出去?她想得美!想和他撇清关系?他又怎会让她如愿!!
夏少元想到这里,俊逸的脸上,强自挤出个微笑来:“不用,不过是弄脏了我的字,我的镇纸也是不小心撞到了她的头,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也不用闹到老太太那去。再说了,难得有个沏茶手艺这么好的丫头,要是撵出去,我还真舍不得。”
楚非绯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他这是不打算放过她了?她都这样了,他还不放过她?能不被撵出去固然是好,但是夏少元这一番做派,又是强调了对她的特别,她这皮肉之苦不是白受了??
不行,她断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楚非绯跪直了身体正要再哭诉一番,夏少元却像是料到她会这么做,抢先截住了她的话头。
“就不用谢了,赶紧下去治伤吧,我不怪你就是!”夏少元一手背后,一手作势虚扶,温和地道。
夏少元还是那个温文尔雅,惜花怜花的夏少元,楚非绯则是那个笨手笨脚的丫头,用自己的一脸血再次成全了夏少元的风流才子的美名。
真真是人面兽心......
楚非绯暗自咬牙,被周围的丫鬟扶了起来,拉去角房处理伤口。
夏少元在众人散去后,才冷笑一声,对乳嬷嬷道:“找个大夫给她看看伤,老太太那里就不要惊动了,等她好了,再叫她来将老太太吩咐的差事办了。”
乳嬷嬷垂头称是,心里也是暗暗奇怪,少元少爷以前也没见对哪个丫头上过心,以前的丫头就算是被打得皮开肉绽,也没见他说一句叫个大夫给看看,如今这个小丫头,额头上不过擦破点油皮,而且还是个犯了错的,就被少爷特意嘱咐,这明园,难道是要变天了?
乳嬷嬷心里嘀咕着,自去安排人找相府家养的坐堂大夫。
夏少元冷着脸回了自己的竹舍书房,来到书案前,看到桌案上的狼藉就是一阵心烦意乱。
被毁了的字,墨迹,一旁的地板上躺着那个玉质镇纸,尖角处赫然还有血迹......
想起那死丫头刚才那染血的一笑,夏少元就怄得憋闷,他年幼聪颖,少年得志,还从没有人能逼得他一时无措,无法反击。
该死的,
夏少元将眼前碍眼的东西一股脑地扫到地上,犹自不解恨,又捡起那个染血的玉石镇纸就要扔到窗外的塘子里,在那镇纸离手的那一刻,却咬着牙改了主意。
这是他的耻辱,他自然要好生记得。
夏少元来到一侧的书架前,随意地找了一个书匣,将那镇纸放了进去,在书架上放好。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且瞧着吧,自有那丫头来求他的时候。
☆、第十八章 没奸情她自己都不信
这厢,因着夏少元的吩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自去给楚非绯看伤。
楚非绯下手本就有分寸,此时那额头上破了的油皮现在已然止了血。
去了之前按~压着的巾子,那伤口显得惨白浮肿,老大夫用手指将那伤处往大的撑了看了看,楚非绯抽着凉气喊疼。
陆坤见状在一旁直皱眉头:“老先生,便开些内服补血的药剂就好。”
按说身为外院护院的陆坤,这个时候是不应该在这里的。只是乳嬷嬷遣人去请相府常驻的郎中时,正好被路过的陆坤听到,便找了借口接了这差事,送老大夫去楚非绯的杂物院。
那明园的老妈子也是乐得偷懒,左右楚非绯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主儿,这趟差也没有什么油水,那老妈子自然也是巴不得有人接手,便将这差事交给了陆坤。若不然,身为外院的护院,陆坤还真没办法大白天就到楚非绯的杂物院里来。
老大夫在给楚非绯查看伤势的过程中,陆坤一直脸色阴沉地在墙角站着,此时见老大夫的手法粗~鲁,弄疼了楚非绯,便忍不住开口阻止。
楚非绯知道陆坤的脾气有时候是有些古怪的,尤其是在有人欺负了她之后,他那股阴狠劲,就是楚非绯也觉得发憷。在信明身所新人培训的时候,就有一个同宿舍的女孩子欺负楚非绯,故意害楚非绯伤了脚,让陆坤知道后,第二天那女孩子被发现剥光衣服塞在了假山的山洞里......
此时,楚非绯见陆坤又露出那种阴沉的脸色,连忙道:“没事,没事,不疼不疼的,老先生我这伤口不会得破伤风什么的吧?”
“破伤风?”老大夫愣了愣,显然是没听过这种“风”,陆坤在一旁轻咳一声:“就是七日风。”
“哦,不会不会。”老大夫呵呵一笑,用手巾沾了烧酒在楚非绯的额头伤口上清理了一下,又用干蔫枯瘦的手指从一个小罐中捏了一小簇灰黑3 色的粉末,因为年纪较大,手不免颤~抖,这拈起的一簇粉末,还没落到楚非绯的额上,便撒了精光。
“唉,老了老了......”老大夫叹息着,抖着手又去拈。
陆坤忍不住上前道:“老先生,要不我来?您说怎么着,我就怎么做?”
老大夫看了眼陆坤呵呵一笑,拈了拈胡子:“也好也好。”
陆坤上前一边净手,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老先生,这黑色的是什么药啊?”
“药?只是香灰罢了,这点破皮哪就值得用药了。”老大夫仍旧呵呵的笑着道:“撒点香灰,然后包起来,过几天就好了,这点伤原也就不用找大夫,我还奇怪呢,怎么如今一个住杂院的小丫头就这么金贵了。”
陆坤的脸立刻就阴沉下来,楚非绯也是有些发愣,香灰?那玩意和撒泥沙止血没有区别啊。
那老大夫原是千金圣手,本是有些名气的,后来因为年纪大了,才托人情找了相府做一个常驻大夫,除了能给相府的贵人看看病外,也算是养老了。这老大夫平时也是不用出诊的,府里的贵人不多,能隔几天请个平安脉也就是他最大的活计了。
今天为了一个小丫头,劳动他亲自上门,老大夫心里原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又看到这小丫头的伤,不过是破了点皮,也就没那么精心了,此时见陆坤上前帮忙,也就乐得偷闲,当下便在窗边的小桌旁,捡了椅子坐下,掏出~水烟,眯着眼,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作为从现代穿来的楚非绯和陆坤,自然是接受不了香灰止血这种处理的,陆坤暗暗侧了身体,挡住了老大夫的视线,从怀里掏出一个细小的鎏金瓷瓶来,倒出点药粉在巾子上,小心地给楚非绯涂抹上。
楚非绯只觉得伤处微麻,原来刺痛的感觉像是立刻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凉,就算是楚非绯这种对药没什么概念的人,也知道,这定是什么上好的外伤药。
陆坤将那精致鎏金瓷瓶收好,才小声道:“包上以后别见水,两天就能好。”
哦,这大概就是武林高手专用的金创药吧,楚非绯脑补。
这时,房门开处,又一个丫鬟信步走了进来,看到陆坤不禁微微一愣,目光在一旁坐着个老大夫和陆坤身上转了转,然后嘴角微挑:“还挺热闹的。”
楚非绯探头,见到来人,不禁展颜笑道:“雪晴,你怎么来了?”
方雪晴晃了晃手中的一个精致的绿玉小瓶,淡淡地道:“奉少爷之命,给你送药呢。”
一旁的闭目抽水烟的老大夫闻言,不禁睁眼看去,只见方雪晴手里的那个瓷瓶,竟像是整玉雕成,整个瓶身晶莹透亮,就连里面盛的金色的玉~液,似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老大夫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可不是,净玉的瓶身,琼浆的玉~液,那不就是传说中可以起死人肉白骨的返魂香吗?
“作孽啊!”老大夫气得抖着手,指着方雪晴手里的玉瓶,连声道:“真真是作孽,那样有价难求的灵药,就这样给了这个破点油皮的丫头,暴殄天物是要遭雷劈的!”
方雪晴微微一愣,她只听少爷说了这药叫返魂香,看上去确实也挺金贵,但也没想到这是什么有价难求的灵药。
满屋子三人都有些发愣,倒是老大夫抖着手利落地收拾了药箱,冷笑道:“有返魂香在,就是开了瓢也能救回来,姑娘,你真是好福气,老朽告辞!”
陆坤微微皱眉,上前送老大夫出去,屋子里就剩下了方雪晴和楚非绯。
方雪晴淡淡一笑,将那玉瓶放在了桌上,曼声道:“非绯,我还真没看出来,原来你还是深藏不露的呢。”
楚非绯苦笑,夏少元这是什么意思,只怕不多时全相府都会知道,一个小丫头在少爷的书房伤了头,少爷又是叫大夫,又是赐灵药的吧,要说这两人之间没奸~情?连楚非绯自己都不信了。
☆、第十九章 她根本就是猪好吗?
方雪晴弯腰仔细看了看楚非绯额上的伤口,又轻轻地嗅了一下,淡淡的仿若某种梨花的香气......
方雪晴嗤地一笑:“陆坤倒是舍得,这种走私药在天佑王朝有价无货,你这点伤还真是......”方雪晴微微摇头,大概理解了老大夫那义愤的心情,这破了点油皮就用上了二十四世纪走私来的救命药,还真是造孽啊......
方雪晴目光复杂地看着楚非绯那张看上去只能算是清秀的小~脸,明明一个看上去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丫头,既不聪明,也不漂亮,在新人培训的那段时间里,楚非绯给她的唯一印象就是笨手笨脚,且胆小怕事,就算被人欺负了也是笑笑了事,半点脾气也没有。
陆坤愿意照顾她,方雪晴还觉得那是陆坤眼光另类,王八看绿豆,各有所爱,如今这夏少元是怎么回事?
方雪晴身在明园,对夏少元那表面惜花怜花,其实冰冷无情的品性还是有些了解的,能让夏少元做出这样另眼相看举动的,这楚非绯......难道以前的那些个拙笨的表现都是装的?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小丫头的城府未免太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