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她们都该睡了?我去找她们也没有意思。倒不如赖在你这里舒服。”
夜离一翻身,鞋也不脱,整个人呈大字型霸占了床。
“随你了。”清香看了眼夜离,走过去将他推开到床榻里侧,又返身从其它地方抱来一张被褥,躺到床铺上将薄被盖在身上,慵懒的闭上眼,又缓缓地睁开。
“今天,我差点被抓住了,令牌也被对方夺去了。”
清香突然低声轻语道。
夜离蹙眉,点漆一般的黑眸浮现一抹担忧,语气柔和道:“是什么人?”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清香喃喃道。
☆、84 杨氏失言,触怒老爷
估摸着时间,爹应该下朝回来了。
苏三媛将毛笔放置边上,起身走了出去。翠香在边上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困倦的打着哈欠。
“小姐,你昨夜那么晚睡觉,今早又这么早起来练字,你身子吃的消吗?”翠香好奇道。
“晚点再午睡一下就可以了。”
苏三媛说话的时候看到苏允从东厢房走了出来,“姐姐。”苏允的声音也飘了过来,有气无力的样子。
绣花跟在小姐身后,瞧见了便给大小姐施礼。
“昨夜没睡好吗?”苏三媛看到苏允眼圈底下一片泛青,关切道。
“昨夜很早就睡了。”苏允双手搓热捂在面上搓了搓,嘀咕道:“睡了一半的时候,不知道庭院外面是什么声音很吵,我走出去看到一团白影飘过去,后半夜就没睡好了。”
苏允的视线停留在苏三媛身上,“姐姐,你昨日是不是不在屋子?”
“为什么这么问?”苏三媛脸上噙着笑容,一脸平淡的神情。
姐姐真的听不懂吗?
还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是关于那个白影的身份吧。
苏允心中猜测也仅仅片刻的功夫,“昨日我见姐姐屋子格外安静,又不见翠香跟景花走动……”苏允边说边观察着姐姐的表情,“姐姐你是不是昨日偷偷溜出去了?”
苏三媛伸手去捏苏允的脸颊,笑道:“允儿怎么越来越喜欢这样胡思乱想了?”
见苏允不说话,又似乎心中赌气不痛快。
“我昨日带了翠香跟景花一起出去办爹交代的事。”苏三媛说道:“本想带你一块的,问了几个丫环才知道,你过去母亲那边了。”
“是母亲派了人过来喊我过去的。”苏允解释道。
这一路边谈边走,很快就到了书房。
这几日他们都是来书房给爹请安。也不知道什么事困扰着,爹连着好几日都没有心情。
杨氏起的很早,她站在苏直身旁,替他整理桌面凌乱摆放的几本书。
苏直坐在太师椅上,手捏着太阳穴,惬意的闭着眼眸,沉思着。
“爹。母亲。”
苏三媛跟苏允进到书房,乖巧的给两人施礼。
苏直闻声缓缓地睁开眼,点了点头,“没什么事,你们都回去吧。”
“恩。”
苏三媛跟苏允两人正准备往外头离开。一位传话的小厮跑了进来,见众人都在,他跪在地上,“老爷,锦衣卫的人派人过来通知,那个采花贼已经死了。”
苏直睁开眼,下意识扫了眼倚在门边还未走的两姐妹,看到苏三媛一脸平淡,心间悬起的怀20 疑才散去一些。
“有没有说是怎么死的?”苏直出声问道。
“服毒死在马车上的。”小厮说道。见老爷几人没有吭声,他又继续说道:“这件事昨日就已经传开了,听说那个采花贼踢了一个车夫,想要抢走马车,后来马车上坐着的一位公子跟他闹起来,不知道怎么得,那个采花贼就死在马车上了。有些人说是那个采花贼性子高傲,被一位公子打了,觉得气不过就服毒死了。”
闻言,苏直皱眉。
怎么打法能让一个采花贼气不过服毒自尽?这个话倒是传的有些瞎。
只不过马车上的公子是怎么回事?
苏直看了眼苏三媛,又看了眼地上跪着的小厮,道:“那个公子,知道是哪里的吗?”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那锦衣卫那边怎么断的?”
“判服毒死的。现在也没有人替他收尸,就将他的尸首草草的埋了。”
“下去吧。”苏直摇了摇头。目光从众人身上落在苏三媛身上,又想到众人口述之中是个公子哥,也不再多猜测,“媛姐儿、允姐儿你们也下去吧。”
杨氏咬咬牙,瞪了眼苏三媛背影离去的方向,“老爷,听婆子讲,昨日媛姐儿跟外头来的一个姑娘乔装成公子哥,偷偷溜出府……”
“闭嘴!”苏直重重的拍了下桌面,目光阴沉的盯着杨氏,“你一个当嫡母的人,难道不知道有些话这个时候不能说的吗?”见杨氏闭了嘴,苏直冷哼道:“哪个婆子嘴杂,你就给我管好,要是这件事传到外头,给我们苏府丢了脸面。到时候你也给我准备回杨府去。”
“老爷。”杨氏失声唤道:“刚刚是妾身一时失言,一会妾身回去让那几个嘴杂的婆子丫环都闭上嘴,半字也不让她们传到外头去。”
苏直的气消了许多。
他双手负在身后,缓缓颌首,“现在悦姐儿跟郕王订了亲,过几日郕王跟安和郡主成婚后,就会上门来接悦姐儿。要是再生事端,我也不会再护你们母女二人。”
杨氏怔楞住。
看着老爷消失的背影,陷入困惑之中。
难道老爷以为悦儿爬上郕王的床榻,是她暗地里安排的?
杨氏想着,突然就觉得心里头苦涩起来。在老爷心中,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是个毒蝎心肠的人物了?
“母亲。”苏常悦进到书房好一会,轻声唤杨氏。
杨氏回过神,抿唇露出苦涩的笑,“你爹刚走。他说等郕王跟安和郡主成婚后,就来接你过去。”
“没有仪式么?”苏常悦愣了。
她可是堂堂苏府二小姐,礼部尚书嫡次女,内阁首辅外孙女,怎么可以这样随随便便的就嫁人了?
苏常悦紧蹙眉头,眼圈红了起来,“母亲,我该怎么办?”
杨氏心里头此时也觉得烦躁,“还能怎么办?”杨氏低吼了一句,又觉得心疼,几步走过去将苏常悦搂在怀中,“你爹说,要是这次再生什么事端,就不会再护着我们母女了。母亲知道你委屈,忍一忍就过去了。”
沉默了半晌,杨氏继续道:“就像母亲当年一样,现在不是也当上了杨府正妻了么?什么事都会变得。”
“母亲,那若是嫁过去安和郡主刁难我,郕王也不护着我,女儿该怎么办?”苏常悦想到最现实的问题,便埋头在杨氏怀中嘤嘤的哭了起来。
“傻丫头,不是还有母亲吗?”杨氏被她哭得不忍心,伸手轻轻地俯拍着她的后背,“当初既然做了,你就不要再想了。母亲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想办法护住你的。再说了,你爹刚刚也只是一时气话,他自幼都是疼你的,哪里舍得你受半点委屈?”
☆、85 基本功
郕王婚期那日,京城格外热闹。
安和郡主的身份,孙太后背后的安排,汪国公宴请的各方贵人。
鞭炮声中,迎亲队伍沿着官道前行。新郎郕王身穿红袍,俊朗的容颜上挂着温润的笑容,他的眼眸之中,却一片冷漠。
在人群吆喝声,以及各种吵杂的声音里。
朱祁钰拎着红绳一端,引着新娘踏入郕王临时居住的府邸。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耳边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的响起,朱祁钰感觉自己变得麻木,只知道听着对方的命令,一次又一次的拜着。
郕王府邸,由汪国公代替着郕王招待各方的宾客,格外的喧闹。
朱祁钰进到洞房,替安和郡主揭了喜帕,又对饮了交杯酒。让众人退下以后,朱祁钰便拥着安和郡主入床榻,将勾住的帷幔垂落下来。一切很自然的发生了……
掌灯时分。
苏常悦主动来华安院,跟苏三媛姐妹二人坐在庭院之中欣赏着周围的风景。
“郕王今日成婚了。”
苏常悦饮了一口酒,淡淡的说道。
“你还真是特别,这种时候来找我。”苏三媛笑道。
苏常悦抬眸,看了眼苏三媛,又自顾自的饮了一杯酒,“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是啊,哪有怎么样?最起码我得到了郕王,你却没机会嫁给郕王。”
苏允起身,“二位姐姐,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先退下了。”
苏三媛点点头。
苏常悦有些微醉,目光迷离的看着苏允离开的方向,看着眼泪就涌出眼眶,她抬手慌忙拭去,“怎么会有沙子,你这边丫环是不是都不做事的?”
苏三媛替她倒了一杯酒。
“你尽情喝吧。喝醉了一会我让人送你回去。”苏三媛淡淡道。
苏常悦盯着桌上的酒,酒杯内清浊的酒泛出一圈圈的涟漪,她举起喝了一口,香醇醉人,渐渐地有些微醉起来。
“苏三媛,我讨厌你那么平静的神情。你明明也输了,不是吗?”苏常悦红着眼圈,“为什么你一点也不难过。”
苏三媛轻轻叹息,道:“我有什么好难过的?这个世上,有什么事可以长久的?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这就是人生的道理。”
顿了顿,道:“循着这样的道理做人做事,心里也会好受一些的。”
“说的好听。”苏常悦冷笑,笑出了眼泪,或许是早已醉了,她抬手随意擦拭泪水,“过几日我就会被接过去了,以后也不用再看着你烦了。”苏常悦颤颤巍巍的起身,脚下踉跄着,喊道:“彩屏、彩蕊,你们扶我回去吧。”
两个丫环闻声便过来一左一右搀扶着苏常悦离开。
苏三媛起身,跟了过去,望着苏常悦被两个丫环夹着离开,身影那么的娇柔孤单。
莫名的,觉得有些同情她。
嫁给一个不爱她的人,又是皇权中心的人物,未来的路太难走了。
“小姐,今日天突然有些凉了。”景花将一件外披套到苏三媛肩上,轻声道。
苏三媛伸手拢了拢外披,“确实是。景花,你今年也有十六岁了吧?”
景花愣了下,随即点了点头,落寞道:“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等到这一两年日子真的安稳下来以后,我帮你跟翠香都找户好人家吧。”苏三媛看着景花说道。
“才不要呢。”翠香从一边走过来,耳尖的听到,喃喃道:“奴婢想要一辈子都服侍小姐身边。”
苏三媛伸手摸了摸翠香的头,笑了,“我领你们这份情便是了,但是也不希望你耽误了大好的青春。”说着也不等她们再说话,继续道:“我过去母亲院子走走,你们不用陪了。”
蔷薇院一副萧条景象。
许久已经没有人来过这里细细打扫过了。
苏三媛走进去,绕过影壁墙,朝着一间屋子走去,走了两步,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去,“元姨娘。”苏三媛道。
“小姐今日怎么会来这儿?”元姨娘有些意外。
虽然小姐提了一盏灯笼,但在这庭院之中,那点光芒,也只是一点萤火般。令人看着觉得孤寂。
“过来走走。突然有些怀念母亲了。”苏三媛扯着笑,说道。
元姨娘点点头,轻轻叹息,目光环视这所院子每个角落,突然就想起当年跟小姐刚进这院子的场景。物是人非。
“小姐,那你待在这小心点,我有事要找老爷,就不在这儿陪你了。”
“恩。”
见着元姨娘渐渐地走远,周围再也听不到动静了。
“白城安,你出来吧。”
苏三媛低声唤道。
先前约好了每三日便教她练武。这里是苏府最适合的地方。
当然会换着一些场地,尽量不被人发现。就算发现了,以他们的敏锐程度,自然能很轻松的躲避。
“这些日子,你先按着这本书记载的基本功练起。”白城安将找了很久的一本书递给苏三媛。
苏三媛接过书,翻了第一页,脸就垂丧下来。
“有没有更轻松一点的方法啊?”苏三媛笑嘻嘻道。要是直接就学防身术一招一式,就更好了。
“基本功练好了,防身术才更实用。”白城安说道。
“可是蹲马步,好累。”苏三媛轻轻叹息,书本上画着的图纸并且陪着文字,有蹲马步、压腿、拉伸等。
想起前世体育课过后,第二日就全身酸疼乏力。
爬个山,第二日就双腿发软。
诶。
早知道就不自讨苦吃了。
白城安打断苏三媛的思绪,神色平和道:“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练习这些基本功,不懂可以问我。”
“恩。”
苏三媛觉得该给自己缓冲的时间,想着手中很快的将书藏入怀中,“白城安,你跟我讲讲江湖的故事吧?明天我一定认真练习这些基本功。”
白城安似乎没发现苏三媛的偷懒的小心思,问她,“你想要听什么故事?”
“跟我讲讲你觉得有趣的一些事,什么都可以。”苏三媛说着见白城安正思忖着,又小声的提醒道:“或者讲江湖一些奇人的事,他们的事,应该更有趣一些。”
☆、86 江湖的事
“你又想要改命吗?”
白城安的声音响起,打破夜色的寂静。又那么一瞬间,苏三媛觉得特别的内疚。
苏三媛扑入白城安怀中,抱着他的腰,笑着道:“我有你了,还需要改命吗?如果真要改的话,我希望你能长命百岁就好了。”
白城安揽住她的腰,淡淡的“恩”了一声,道:“那我和你讲讲关于我的一些事,关于江湖的一些事吧。”
“去屋梁上讲可好?我想躺着仰望夜空。”苏三媛提建议道。
“恩。”
白城安抱起她,脚尖轻点,带着她上了屋梁。
高处不胜寒。微凉的风拂面吹来,苏三媛将白城安的手拉住,懒懒的窝在他怀中,看着暗蓝色的夜空,星辰点点,璀璨耀眼,底下的一片瓦房,分布座落在各个角落。
几棵古树,被风吹拂着,落叶归根。
苏三媛抓着白城安的大手,骨节分明,纤细漂亮,只有掌心的薄茧在告知着,他曾有过一段故事。
持剑行天涯,有多少人,成为了尸骸中的一员,被随意埋在不知名的土坑。
“阿媛,我有个未婚妻,她也是白衣教的一名杀手。”
苏三媛握着白城安的手,暖暖的,她将他的手按到自己的脸颊上,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苏三媛的目光缥缈,望着没有尽头的夜空,喃喃道:“你会娶她吗?”
“不会。”
“你喜欢过她吗?”苏三媛依旧躺在白城安怀中,出声问他。
白城安沉默了。
苏三媛从他怀中抬头看他,他眼中有落寞的神色,俊美的容颜上,透着忧郁的神色,苏三媛说:“你如果喜欢她,我不介意当你的小妾。”
是啊,这样子就可以弥补,或许有一天她回去前世,白城安也不会那么孤单。
到时候,她也不会觉得内疚了。
自从那回夜离说过清香知道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苏三媛就莫名其妙的坚信,这个江湖上一定有人可以送她回去前世。
去到她怀念,难以割舍的那个时代。外婆还在病床上等她,爸爸妈妈就她一个独生女。
如果没有自己,他们可怎么办?
“你不介意?”白城安眼眸中闪过讶异,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悲伤。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怀中的女子,有可能从来没有爱过自己,或者是,只是在利用自己。
可是飞蛾遇到火,总有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
沉默了好长时间,白城安呢喃道:“我曾经喜欢过她,后来那场大火烧毁了一切,逐渐的,我才明白,我只不过是把她当做妹妹一样喜欢。所以我不会娶她的。”
“那她怎么办?可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妻。”苏三媛仰躺在他怀中,视线眺望夜空,漫不经心的说道。
“云鹤会代替我照顾她的。”
两人不再说话。
过了好长时间,苏三媛提醒道:“那场大火,是怎么回事?”
“记得是有人告密,说我爹跟刘伯伯他们暗地里制造兵器,要跟瓦剌里应外合,行谋逆之事。”白城安冷笑,“其实不过是他们想要替罪羊而已。那场火不知道灭了多少人的口。”
“你会去报仇吗?”
“十五年都过去了,当初那些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苏三媛握住白城安的手,突然觉得他这些年,真的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