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事会不会成。
苏三媛望着夜空,目光迷茫。
在这沈宅的日子,一日接着一日,时间过的极快。
在那过后的第三日,巧香过来找苏大姑娘。
路上碰到如慧,巧香笑语着跟如慧讲那一日苏大小姐找簪子的事儿,如慧问为什么拖了这么长时间,巧香说这几日回家看家人,回来听说那几个丫环不敢去找苏大姑娘说这事儿,也只得自己过来说一通。
如慧要出去跟小厮交代几句老太太的话给二爷,见巧香神态举止并没有异常,才放松了戒备,与她擦肩而过。
苏大姑娘屋外有个小丫环远远地监视着。巧香与那丫环有些交情,往日那丫环是松翠院三等丫环,极少有清闲时候,松翠院有重活麻烦事那几个刁钻的丫环都是推给这个小丫环的。
巧香怜悯那小丫环,私下里也会给些旧衣服跟食物,救济那小丫环。只不过两人极少待在一起谈论心事,见面也只是一两句随性的家常话。
“阿匀,我进去看看苏大姑娘,一会就出来。”巧香走到小丫环藏身的位置,跟她说道。
“巧香姐姐,你能跟我说,你进去找苏大姑娘做什么吗?”小丫环反问道。
巧香勾唇无奈一笑,轻叹息道:“还不是前几日那事情,苏大姑娘非得说在我们那儿丢了簪子,可那些人怎么都没找到又怕挨骂,只得等我从家里头回来,亲自上苏大姑娘这儿说去。”
“姐姐,你若是怕被挨骂,我进去替你说吧。”阿匀犹豫了下,说道。
巧香拉了阿匀的手,道:“你傻呀?我可是咱们大姑娘身边的一等丫环,到苏大姑娘面前,她怎么也得看在咱们大姑娘的份上,给我几分面子不是?”
阿匀听了点点头,“那巧香姐姐快去吧。老太太她们现在都不允许外人跟苏大姑娘接触了。”
巧香停下脚步,狐疑道:“这是怎么了?好妹妹你倒是同我讲讲,省的我又不小心惹上什么麻烦。”
阿匀听了,附耳到巧香耳畔道:“我也是不小心听到她们讲,说什么,等苏大姑娘回去以后,就同苏老爷告状,说苏大姑娘自个儿每日关在屋里头不见人……”
阿匀回忆着,又想不起原话怎么讲,只得以她自己的想法道:“总的来说,二姑娘她们应该是想关着苏大姑娘,好像她们还给苏大姑娘涂抹的药里头掺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反正姐姐小心些,别惹上这些麻烦。”
巧香有些恍惚,下意识说道:“你刚刚怎么说二姑娘,难道不是老太太吗?”
“我是不小心听到二姑娘跟如慧姐姐两人讲话的,也不知道老太太会不会知道。”阿匀压低声音道。
巧香神情严肃,警告道:“阿匀,这件事你别再跟其他人讲了,知道么?”
“我知道了。”
“那我可过去了,你自己小心一些。”巧香嘱咐了几句,迈步子走了过去,敲门喊道:“苏大姑娘,你在里面吗?”
景花开门,见是巧香,忙说道:“小姐在里头呢,有什么事儿进来说吧。”
门关上。景花留在原地看着。
巧香瞧见苏大姑娘斜靠在床榻上,半眯着眼,额前的碎发垂落,与之前几次见面对比,多了憔悴感,似乎也瘦了许多。
“苏大姑娘,这个是我从外头找来的药膏,那大夫说只要好好护理,疤痕会消掉的。”巧香将怀中藏得药盒拿了出来,又继续道:“那大夫还说,苏大姑娘你之前用的那药里头掺了其它的药,如果长期用下去,定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苏三媛将巧香给的药盒拿了藏匿好。听了巧香的话,苏三媛也没感到太意外,只是淡然说道:“这事我知道了。”
“奴婢还听说,药的这件事是二姑娘跟如慧她们暗中做手脚的,老太太她可能还不知道。”巧香道。
时刻分心留意外头的苏三媛,能听到外头有脚步声朝着这边走来。苏三媛说道:“她们来了!等会你见机行事,不要顾忌我。”
巧香听不到外头的脚步声,只是看到苏大姑娘神色严肃下来,心里头莫名紧张起来。
苏三媛估摸着外头的人快到了,佯怒道:““就那么大的院子,怎么可能会找不到簪子?你骗谁呢?”
景花听到里头的动静,忙大步跑到小姐身边,叉腰道:“巧香,是不是你们那的小丫环手脚不干净,偷偷拿了那玉簪子?要不然你再去那几个小丫环屋里头找找看。”
“你怎么能平白无故的冤枉人呢?”巧香急道。
苏三媛说道:“我那日分明就是去了大表姐那儿,玉簪才弄丢的。你们一定是不仔细帮我找玉簪,才找不到的!”
“苏大姑娘,你其它地方找过了吗?”巧香无力道。
“那你说我能弄丢到哪里去呢?”苏三媛皱眉,定定的盯着巧香看。颇有为难巧香的意思。
屋门被推开。
“姐姐,大老远都能听到你的声音了。”苏允走进来,将巧香护到身后,道:“就算是宝物丢了,你也得好好跟她们讲话,干嘛总是这么凶别人呢?”
沈瑞静站在门旁边,冷冷的观看着。
☆、128 这个药还敢喝么
“你怎么来了?”苏三媛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压迫的太久了,性子反而不那么急躁了。看到苏允跟沈瑞静待在一起,她反而有种很想笑的冲动。
“姐姐,你难道不喜欢我来么?”苏允扯出一抹甜美笑容。
苏三媛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直接忽略掉苏允这个大活人。
“景花,你过来帮我捶捶肩膀。”苏三媛道。
苏允跟巧香相视无言。眼见着景花绕过她们,给坐在梳妆台那边背对她们的苏三媛捶背,两人觉得格外尴尬。
“你们还不走,站在那做什么?难不成还等着我请你们吃饭?”苏三媛透过镜子,能看到背后的场景,见她们待在那儿尴尬,冷笑道。
巧香施礼,“苏大姑娘,奴婢告退了。”
苏允见巧香退出去,不肯依她一同离去。伸手替苏三媛捏手臂,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柔声道:“姐姐,你莫不是生我的气了吧?”
“我有什么好生气,真是可笑。现在连我训斥一个下人,你们都要管了,是不是?”苏三媛气极,面上冷笑道。
苏允被哽住话头,“姐姐,你难道不记得巧香那丫环是什么人了么?”
“什么人?”
苏三媛挑眉,看了眼苏允,冷笑道:“难不成还是皇上他妹妹了?可别说这么可笑的谎话来唬我。”
“姐姐。”苏允娇嗔道。有些讨厌姐姐这个模样,老说不着边际的话。
苏三媛撇开苏允的手,说道:“怎么了?难道你一个当妹妹的,也要来教训我了?”
苏允没法,抬眸求助景花。
景花眼观鞋底,出声道:“小姐,三小姐自然不会有那个意思。”
苏三媛指尖缠绕着黑发,沉默了半晌才发问道:“允儿,你刚刚说巧香是什么人?”
“姐姐真不记得吗?”苏允看不清姐姐的神情变化。
笼罩她侧脸的一团阴影,巧妙地阻碍了视线。苏允心中猜想,或许姐姐真不记得,才继续道:“巧香就是姐姐前些年因她跟二表姐争吵的人,是后来被大表姐收了去才改名做巧香。”
苏三媛陷入沉思。
隔了一会道:“原来是她啊,还真是认不出来了。”
苏允眼珠转溜了一圈,问道:“姐姐细细想一下,那玉簪还可能丢到哪儿去?我一会再派人帮姐姐仔细找找。”
苏三媛抿唇沉默,视线盯着苏允身上。
被盯得发毛,苏允忙问道:“姐姐,你记不得了么?”
苏三媛回头看景花,问道:“景花,你说那玉簪还有可能丢到哪儿去呢?”
“只记得在大姑娘哪儿坐了一会,要丢也只能是那儿丢了,其它其它地方都不太可能会丢。”景花肯定道。
这话是小姐跟她在之前就排练过了,因此说起来格外的坚定。
“姐姐糊涂,怎么你也跟着糊涂了!”苏允恼道。
说完又觉得景花这丫环眼下正受姐姐的喜欢,苏允才改口说道:“会不会在这屋里头就能找得到呢?”
景花摇摇头,肯定道:“这屋里头奴婢都找过了。”
沈瑞静站在门外等烦了,听里头叽叽歪歪的声音,就没一句有用的话。
白皙纤细的手屈指在门上敲了几下,“允丫头,你在里头磨磨蹭蹭什么呢?不是说一会就出来陪我逛园子么?”
听到声音,苏允才仿佛想起外头有人等她。
忙应了一句,就对姐姐说道:“姐姐,那我该走了。”
“恩。”
苏允转头对景花嘱咐好好照顾姐姐几句客套话,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别了一声,才肯跟着沈瑞静离去。
没了她,屋里头反倒连空气都清香了许多。
苏三媛想道前几日重阳节,估摸着时辰,问道:“大哥应该从外游学回来了吧。”
“应该是的。要不要奴婢出去打探一下?”
苏三媛闭目不言。
景花视线看向镜中美貌如花的女子,可惜了额头上的伤口格外扎眼,转念想到巧香送来的药。
“小姐,是不是该上药了?”
这一提醒,苏三媛才起身走过去翻开被褥将那盒药膏拿了出来。
药膏是红色的,跟胶状的药膏相比起来,太过明显了。前几日嫌弃纱布包扎的伤口闷热,现在也顾不得许多,重新找出纱布。
给额头的伤口涂抹了一层,用纱布缠绕了几圈,等到看不出来颜色才绑上。
巧香给的药膏跟先前的药膏涂抹起来的感觉很不一样,涂上去清凉舒服,有种伤口水润润的感觉。
门外传来敲门声。这个时候来敲门大概是送药来了,景花出门去看,接了托盘及一碗药进来。
大老远还能嗅到苦涩的药香味道。
“小姐,这个药还敢喝么?”景花将托盘放到桌上,一时拿不定主意。
苏三媛将药膏盒子藏好,只将沈宅给的那盒药膏放在梳妆台明显的位置处。
抬头瞥了眼,漫不经心道:“不喝了,你偷偷倒在床底下。”
吃过午饭,睡了一觉,整个人倦怠了。
偏这时候大姑娘沈瑞语进屋里头。她身上染有淡淡的檀香烟火气息,还有些风尘仆仆的感觉。
苏三媛倚靠在床上,见她来,忙起身道:“大表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坐?”
沈瑞语笑道:“你这媛丫头,居然趁着我不在家这几日,闹得我那院子不得安宁。”
“是我一支玉簪弄丢了。”
“你哪来什么玉簪子那么宝贵?”沈瑞语眼眸亮亮的,笑道:“倒和我讲讲,若讲的有理,我就再给你仔细找一遍院子。”
苏三媛想到簪子,本能勾起了回忆,也不知道前世的外婆跟爸妈怎么样了——眼圈红了,泪水顺着眼眶流出。
这让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忙抬手用袖口擦拭泪水。
沈瑞语有些好笑她的眼泪,忙取出手帕替她擦拭眼泪,又一时不知该说她什么好了。
“玉簪是娘亲留给我的,我常常把它带在身边当做念想,可是现在怎么也找不到了。”
景花有些讶异小姐的演技,说哭就哭。其实小姐跟她都知道,那玉簪就藏在屋里最隐蔽的角落。
沈瑞语皱眉,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回头再让丫环婆子们仔细找找看,若是哪日找到了,就让人给你送来。”
“恩,谢谢大表姐。”
沈瑞语有些坐不住了。这几日跟老祖宗在庙里过夜,日夜烧香念佛吃斋,一回来听到话又往这里来问。
苏三媛送沈瑞语到门外,目送着丫环婆子簇拥着沈瑞语离开。心头莫名的感动,回头道:“这个大表姐待我是真心的好。”
景花笑笑不答话。
☆、129 何来安亚这个人?
苏三媛躺在床上,心里头掰着数,窗外的夜已深。
白城安说的十日,已经到了。
也不知道他去苏府找不到人,会怎么做?
苏三媛翻身,又继续担忧。万一他的毒发作了会不会有危险?
越是不想继续深想,苏三媛就越是忧心忡忡。
景花在外间的炕上睡,迷迷糊糊中听到动静,半眯着眼,含糊不清道:“小姐,你睡不着吗?”
没有声音回她。景花心思一松,陷入醉人的梦乡中。
苏三媛坐起身,应了景花一句,开了后房门走了出去。
屋外,冷冷清清的,假山后面突然有一抹黑影飞起。
朦胧月光下,看仔细了才发现是这沈宅里圈养的仙鹤,在湖面掠过。
景虽美,夜风却凉的彻骨。
苏三媛站着吹了会风,见周围漆黑一片看不到有趣的景,才提着灯不舍得进屋里头。
缩在被窝里,听屋内的打鼾声,才渐渐地有了倦意。
苏府。
苏禾提着灯随意闲逛,不知不觉地便逛到了福荷院。
紧闭的门不知道有多久时间没有再打开过了,上面结了几张蜘蛛网,风吹晃动。
“祖母,禾儿未能报答祖母之恩。”
灯笼被挂到一边,瘦削的身躯下跪,磕头拜了三次。
阴影笼罩在他身上,令人看得不真切。
元姨娘听小厮说禾哥儿不见了,便猜测出他定是来老太太这院子来。
也不知道他性子随了谁,这般念旧又喜欢将心思藏匿。弄得外人连心疼的机会都不能有。
远远看着苏禾,元姨娘停下脚步。
苏禾察觉到,侧头看去。习惯性对元姨娘笑,“这么晚了,娘怎么来了?”
元姨娘靠近几步,解释道:“听说你不见了,我便过来瞧瞧。夜深了,你也该早些休息才是。”
“恩。是我考虑不周了。”苏禾应了声。
又说道:“娘,二妹跟郕王已经不可能了么?”
“你爹那个性子,你还能不清楚吗?向来是说一不二,再加上媛姐儿自个儿也不愿意,这事情估计也只能这样了。”元姨娘说道。
苏禾若有所思。
“禾儿,我知道你待媛姐儿跟其他妹妹不一般,但是兄妹终归是兄妹,可别乱了……”
元姨娘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苏禾呵呵的笑声。
“娘,对于感情,我向来不稀罕。女子不过是皮囊生得好看,同床异梦,如何能当真的了?”
元姨娘有些莫名其妙的恐慌。
隔了一会,才扯着笑劝道:“禾儿,你这说法未免太薄情寡义了。”
苏禾漫不经心道:“娘,你想个法子替我跟钱芳婷,也就是钱皇后的表妹提亲。”
“她?”元姨娘怔鄂,下意识道:“那钱姑娘听说性格极刁蛮任性,嘴皮子又厉害。你娶她做什么?”
苏禾说道:“那钱芳婷自幼跟钱皇后待一起,与别的姐妹都不同。至于她是不是刁蛮任性的人,跟我没有太大的关系。”
“可是……”
元姨娘还想说什么,被苏禾的话打断,“她是一枚好棋,能助我将来在朝廷更加顺心。”
元姨娘对朝廷那些利害关系不太能理解,只是本能相信苏禾。
他自幼就是有主见的人,该不该做,他比任何人都谨慎小心。
元姨娘犯愁。钱后娘家因为皇后要求才不受到重用,但是向来不乏上门提亲的人。
钱姑娘可不是那么好娶的。元姨娘皱着眉,“禾儿,那依你看,我该怎么做?”
苏禾扯唇笑了,“娘又糊涂了。这事得靠爹才能办到,你只需常常在爹那吹耳旁风,让爹看到这其中对爹有利的方面,你说这事还需要你来费心么?”
元姨娘觉得有些虚,但看到苏禾笃定的神情,她又觉得说不出来的感觉。
“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不会怨娘的。夜深了,我送娘回去吧。”
元姨娘叹息,“只恨我生来身份下贱,不能给禾儿好的待遇,凡事都还是要禾儿自己谋划。”
“娘别胡思乱想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无关你的身份。”
元姨娘扯了笑容,眼角的温柔,是一个当娘的人,发自内心的愉悦与自豪。
屋檐上。
白城安双手枕着后脑勺,静静地仰望夜空。
无拘无束的感觉让他的灵魂,有短暂的无处可归的恐惧感。
他的神色冷漠,可他的心灵,却像是被杀戮的日子麻痹了;丢了灵魂,失了目标,每日每夜的只剩下无家可归的孤寂。
今夜,等不到阿媛,隐隐能猜测出一些事来。
白城安取出面具罩在脸上,遮掩住自己的容貌。只有这个时刻,白城安才会稍微有片刻安心感。
等离开白衣教,卸掉了所有的伪装,丢弃了夜行衣、鬼怪面具、长刀,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白衣教头号杀手白城安的去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