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教跟月楼向来不合是事实……
苏三媛总觉得心头难受得慌。说不出缘由的难受。走了几步,苏三媛顿住脚步,这才意识到,似乎从认识白城安至今,她从未感觉到安心。就是那么一个人,短暂的在她的世界里出现过,却这样牵绊着这么长时日,甚至可能是一生……
若是有一日,回到前世了,也再不能知道白城安的消息了,日子会变得如何的乏味?那时候该如何是好?
心头添堵的厉害。苏三媛提步往角门方向走去。从来到这个时代,就再也没有尝试过独自逛街,再也没有尝试过漫步在美食街的乐趣。每日就是枯燥乏味,令人窒息的压力网,层层叠叠的往下压,让人挣脱不掉。
巷子来往的人少,摊贩守在街道两旁,古玩字画,零嘴吃食,随意搭建的茶肆,糕点铺子,米铺……苏三媛一家一家的走过去,越是这样茫无目地的走着,苏三媛越觉得内心安心许多了。没有那么多的担忧,只不过是这浩瀚宇宙中的一人,走在人流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她,就好似蝼蚁一般渺小。
突地,感觉到有一抹异样的视线。
苏三媛朝着视线源头看去,阁楼上,白城安正倚靠在窗旁,面无表情,似一尊雕塑一般无二。
苏三媛抿唇浅笑。她跟白城安这次的见面,又是隔了多长的时间了?有十天半月了吧。
提步朝着那家酒楼走去。对小二讲了刚刚看到的大致位置,便被带到了这间屋外头。门紧关着,小二靠站在一边冲苏三媛指了指,苏三媛上前拍了一下门,“是你在里面的吗?”
“推门进来。”
熟悉的声音,由屋内传了出来。小二听到了,知道他们确实认识,便放心的退了出去。
苏三媛推门,便将屋门掩上,生怕有人紧随其后,看到了白城安的身影了。
白城安已经站在窗旁,神情冷漠。眉毛凝霜,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气场。对于苏三媛进屋,白城安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
“他们说你杀了护法,被请回白衣教了。”苏三媛出声。
“恩。又侥幸活下来了。”白城安像是在描述其他人的事情,语气淡淡的。甚至还透着对话中所述之人的怜悯。
苏三媛抿唇,择了一处位置坐下,支着下?5 停醋虐壮前膊嘌毡还庥巴渡涑龅幕《取?br /> “你跟夜离他们是一伙的?”
以为这个问题要等很长时间才能得到答复,又或是永远也得不到答复。出乎苏三媛意外的是,白城安很快便回答了这个问题,对她竟没有半点隐瞒,淡淡说道:“我跟夜离还有你大哥,以及郕王殿下等人,一直都在互相利用。”
白城安回过身,正眼看着苏三媛,“你大哥他们没有告诫你,躲着我远一点么?”
苏三媛觉得听白城安说出这句话,更让人听了难受。苏三媛面上不显,说道:“说了,还说白衣教的人,已经盯上苏府了。他们还说,你被月楼的人追杀……可为什么,你还在这家酒楼待着?不是应该躲到更远一些地方去吗?”
白城安随手拿过一壶酒,勾唇讥笑道:“这世上,难道还有杀手追杀不到的地方吗?”一壶酒,仰头大口大口灌入。
“那次教主带你回去以后,有没有刁难你?”
白城安停下饮酒,静静看着苏三媛,随后伸手将衣袍一边扯落,露出古铜色的肌肤以及几处承受烙铁烫过的伤痕。那一道道疤痕,似蜈蚣,攀爬在上面,令人望而生寒。苏三媛愣住,白城安锁骨至胸膛留下的疤痕,不止十处,有新疤痕,也有旧疤痕。
视线往下移,啧啧。白城安经过长年累月的锻炼,身上有八块腹肌。透着阳刚之气。似乎也意识到苏三媛的视线,白城安抿唇一笑,眉眼间的寒意淡却几分,“阿媛闭眼,别学坏了。”
苏三媛闭上眼,一脸正经问道:“我只是数你身上的疤痕,他们用烙铁烫你?后面你不找他们算账吗?”
白城安将衣袍整理好。
“若都这么嫉恶如仇,我也不能在白衣教里面,活这么长久了。”
“真叫人心疼。”苏三媛眨巴着眼,喃喃低语道。
白城安斜睨她一眼,“你先管好自己的事,都已经订婚的姑娘了,还这么没有规矩盯着其他人瞧。若真出了事,谁能担保你后半生。”
“当初说娶我的是你,后面耍赖的也是你。现在我订婚了,说闲话的也是你。”苏三媛瞪白城安,“你若觉得见我烦,我从今以后看到你就避远点,也省了我担心你什么时候死了。总可以了?”
苏三媛准备离开,被白城安从身后拉住,搂入怀中。
“不是嫌弃我么?还不放手!”苏三媛冷声道。张口就朝着白城安肩头重重咬了一口。额头上,白城安温热的气息,鼻息间嗅到的仍旧是那股熟悉而又好闻的药香味道,令人心旷神怡,苏三媛松开嘴,叹息,埋头靠在白城安怀中。
“若他日嫁给沈彦,我绝不会跟你见面的。”苏三媛低声喃喃。嫁一个人,那就是陪伴一生的承诺,决不能再有反悔的余地。
耳畔听到心脉沉稳有力的跳动声,一次压过一次。苏三媛觉得说完压在内心的话,反而更珍惜此时能跟白城安待在一起的短暂时光。
白城安眼眸黯淡,说道:“阿媛,此生遇见你,我已无憾了。”
顿了顿,说道:“若可以,一定不要跟沈彦、夜离太过亲近!只要我有任何的胜算,我都会来抢走你的!”
苏三媛推开白城安,对视白城安深邃的眼眸,“如果……如果我已经嫁给沈彦,请你再也不要出现了。若嫁给他,那我就一定会陪伴他走完一生。除非他先背叛我。”
白城安先是一怔,随后神情似笑非笑,冷声道:“我答应你。”
☆、192 用尽余生寻你
苏三媛抱住白城安,难过的落下眼泪。
白城安替她擦拭眼泪,说道:“连最心爱的女人都没有办法保护住,让给别人,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要是突然消失了,你会怎么办?”苏三媛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白城安。
白城安拧眉,深深与苏三媛对视,“我会用余生寻你,不管天涯海角,都要找到你。”
苏三媛返身,去倒了一杯温水,眼泪合着水,一扬脖子吞入肚中。待稍稍缓和了情绪,苏三媛才回头朝白城安笑道:“你找我做什么?那个时候恐怕我都跟沈彦成婚了,找到了也没有意思。”
白城安伸手握住苏三媛手腕,“你嫁给沈彦,也是我亏欠你的。只有确定你过得幸福,我才能一生无憾!到时或寻处地方归隐,或浪迹天涯,又有何妨?”
苏三媛泪眼止不住的往下滚落。
白城安,你明明是个杀手,你明明是不苟言笑的性子——怎么说起情话来,反倒比夜离那一类人说的还要煽情。苏三媛抬手,不断擦拭眼泪,心里头痛的无法呼吸。伏在白城安怀中,苏三媛低低喃喃道:“我很想我父母,很想我的家乡,可是我也舍不得这里,舍不得你们,叫我怎么办……”
白城安拍拍苏三媛的背,低声道:“以后的事,以后再想,何苦现在用这些念头来折磨自己?”
苏三媛吸了吸鼻头,不管眼泪鼻涕,全部往白城安身上擦去。
白城安虽嫌弃,却没有直接把苏三媛推开。视线宠溺的看着苏三媛,大手拍了拍她。苏三媛侧头,靠着白城安的肩膀,仰着头看白城安,从下巴的弧度看到脸颊,以及那漂亮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像一双蹁跹的蝴蝶。
“为什么白衣教的人要盯着苏府?”苏三媛喃喃道。
“夜离听了不该听到的事。”
苏三媛追问道:“什么不该听到的事?”
“当时教主正私下审讯我,问到一些朝廷的事。”白城安说道,“当时夜离被媚三娘发现了。后来便由我带手下追杀夜离。”
苏三媛蹙眉。白城安说的太过随意了,根本听不出任何多余的讯息。
一直以来,苏三媛都有一种猜测。沉思片刻,苏三媛问道:“当时,你是以什么理由劝服他们,让你去追杀夜离的?是不是出卖了夜离和我大哥的一些事了?所以,白衣教的人,才盯着夜离跟我大哥的,对不对?”
白城安抿唇沉默。
许久才哑声道:“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没有人敢保证谁能活到最后的。”
苏三媛不语。
虽然反感他们这样出卖同伴的做法,可是若换做自己呢?又能有多高尚的做法?不过是事不关己,才能高高挂起自以为是的嘴脸。
苏三媛揪住白城安的衣服,勉强勾出一抹笑容,“我记得那时候在庵里跟你遇见的时候,你浑身都透着一种庄严的气息,从那时起我就相信你,一定可以离开白衣教的!所以,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白城安凝神,点头,静静听她说未完的后半句。
“尽可能的保护他们到最后,可以吗?”苏三媛想到苏禾,想到夜离,心里头就觉得受不了。那样两个曾出现在她的世界之中的人,居然有一日会死在同伴的出卖下,那便是一种精神上的伤害。即使苏三媛明白白城安这样做是为了自保,可仍旧会觉得……不该是白城安这样,似画里头走出来的人,该干的事。
他应该是风流不羁,狐朋狗友很多,聚在一起花天酒地,畅聊奇闻趣事。而不是双手沾满鲜血,生活里除了互相利用,就是互相伤害……
白城安沉默,隔了许久,出声答应道:“好。尽我所能完成此任务!”
苏三媛靠向白城安怀中,“我知道你为难,对不起……”
不等苏三媛说完,白城安打断道:“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但你也要答应我一桩事。”
“什么事?”
“以后离我远点,不要再向任何人打探关于我的事了。”
苏三媛觉得心脏被锐物重重扎了一次,疼痛的难以呼吸。往后若没有关于白城安的讯息,那日子该变得有多乏味?苏三媛咬牙,眼含泪水,毫不犹豫的语气里透着不甘心与哭腔,“我不要!我就是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我不希望你死了,我却是世上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段时间,江湖跟朝廷都会发生很多的事,我不想你被歹人利用,在这场局里越陷越深!我能想到唯一保护你的方法,就是你能离我越远越好!之后发生的事,有一半的,会跟我扯上关系,到时我无多余的心力来护你。”
苏三媛深吸了一口凉气,强忍着难过,“之前大哥也说过类似的话。如果真的是情不得已,我一定努力去做。但是,我还是想透过大哥他们得知你的消息,可不可以?”
白城安细想了一番,“恩”了一声,轻叹息,将苏三媛更紧的搂在怀中,“阿媛,我这辈子最怕的便是突然失去你!等我事成之后……事成之后,你若还在的话,我们一定在一起。”
苏三媛闷闷的嗯了一声。
离开白城安,沿着来时的路回去苏府。走了几步,苏三媛停下脚步,朝着白城安所在的酒楼看去。白城安不再窗边,却能听到自那间屋子传出幽怨悲伤的曲调。
“白城安,若你回来,我还没有成婚的话,或许我会随你浪迹天涯,再也不回前世了。”苏三媛轻轻呢喃。转身,脚下步子加快,朝着苏府方向走去。
这三日,天空都阴沉沉的。
苏三媛支着下巴,望着好似要压塌下来的上空,长长吁了口气。低声说道:“要下雨就下雨,最恨这种要下不下雨的天气了!”
景花在后头说道:“小姐,仔细这话被老天爷知道了。”
苏三媛歪头靠在廊柱上,懒洋洋的打着哈欠,“这种天气除了睡觉,没有其他能做的事了。不抱怨,还能做什么?”
景花想了想,说道:“小姐,奴婢这儿有关于白衣教的谣言,小姐若想打发时间,奴婢便给小姐讲讲。”
苏三媛背过身,佯装出一抹笑容,“那些江湖事,我都听腻了。以后不许你说这些了。要说就说闺阁的趣事吧。”
景花点了点头,“是,小姐。”
苏三媛苦涩一笑,走进屋,将自己丢到床上,随手扯过被子遮盖。
以后再也不随便听江湖事了。白城安,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193 沈宅邀请
沈宅来人邀请。
过几日便是沈大姑娘的生辰。
午后,苏三媛听到景花说了这件事以后,整个人都觉得心情陷入低谷压抑之中。
“怎么才能推掉啊。”苏三媛瞅着窗外,嘴上感叹道。
景花不语。想起上回在沈宅发生的事,仍旧替小姐心有余悸。
喜竹说道:“小姐若不想去,托病不去就是了。”
“胡闹!若是被沈宅的人知道了,要让人怎么看待小姐?何况日后小姐是要嫁入沈宅的,岂能容得小姐这么耍性子?”景花呵斥道。
苏三媛拽住景花的手,看了眼吓得缩了缩脖子,露出惧意的喜竹。
“小姐,若大夫来瞧了没事,那小姐又如何跟沈宅那些人交代?难道小姐忘记了么?那些人简直……奴婢从未见过那般主子。”景花自知失言。之后再不肯胡乱凭着性子说话。
苏三媛沉思了会,说道:“景花,喜竹,你们可愿意帮我?”
景花跟喜竹两人皆是一愣,都跪在地上道:“小姐只管吩咐,奴婢们一定尽心尽力帮到!”
“去替我准备洗澡水。”苏三媛看着她们二人,“我要凉水。”
“小姐,这种天气,不是闹着玩的!”景花说道。
苏三媛看着景花,冷声道:“上回的事,难道你忘记了吗?更何况那个如翠出事了,三表哥也不在。到时候一旦出了事,谁能护的了我?”
景花咬咬下唇,“奴婢知道了。”
喜竹偶尔听人提起过沈宅那边对小姐的态度,却从未知道小姐竟然惧怕沈宅那些人到这种程度。原来只觉得小姐有些难伺候,现在反而感到莫名的庆幸,不是伺候沈宅的那些主子。否则会不会是下一个如翠,也未可知。
苏三媛镀步来回走,说道:“这件事只能你们两人做,再不能让第三人知道了。”
“是。”两人异口同声道。
水一桶一桶的提来了。苏三媛站在木桶中,抬起水桶,一桶桶的凉水往身上浇淋,冰凉刺骨的感觉,真的一点也不好受。苏三媛呛了好几口水,直到人觉得昏昏沉沉的,才跌坐到木桶之中。
“景花,喜竹。”
两人忙上前,合力伸手将小姐拽起。又替小姐用布擦拭干净了,换了新的衣裳,才往上房方向搀扶去。
翠香今日不值班,正要去大观园瞧瞧一位一同进来的姐妹儿。
看到小姐由着景花跟喜竹搀扶,顿住脚步,走了过去,“小姐怎么了?”
喜竹道:“小姐觉得头晕,才让我们扶回屋内。”
苏三媛觉得头昏沉的厉害,隐约听到翠香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想要出声让翠香不要声张,转眼间已被搀扶到床上,身上盖了一层被子,头发仍旧是湿润的,凉飕飕的,叫人很难受。
“帮我把头发擦干吧。”苏三媛睁开眼,说道。
景花取了一条毛巾,先是将发拆散,随后用毛巾一缕一缕温柔的擦拭干净,又怕弄疼小姐,不时会出声问一句力道是否合适之类的问话。苏三媛迷迷糊糊的听到,又觉得自身处在冰火两重天的空间之中,难受的厉害。也不记得是怎么应答景花的。
“小姐,奴婢现在去请大夫?”
不知道谁的问话。苏三媛闷声答应道。
帷幔被垂落下来,手被取出搭在小引枕上,苏三媛这才恍惚中听到有大夫的声音,“忧虑太过,再加上这几日没注意着凉了。老夫回头开一方子,照着服用几日,再取清淡饮食调养,也就无大碍了。”
“有劳了。”老爷苏直的声音。
似乎还掺杂着许多人的脚步声。隐约能听到苏允在屋外头训斥景花等人伺候不周到。苏三媛在梦中冷哼一声,怒火攻心,猛地咳嗽了几声,头疼的厉害。睁开眼,熟悉的床铺,床帐外头伺候的那些人。
以及未离去的苏禾等人。
苏三媛见苏禾走过来,便掀开帷幔,朝着苏禾道:“大哥,我没什么事,你们不用担心我。”
“你就是想得太多。以后有什么事,先跟我商量一番,知道么?”苏禾倒了一茶碗热水,走过来递给苏三媛。喜竹在边上忙替小姐添了两个靠枕。
苏三媛喝了一口,看着苏禾,低声道:“我别无它法了。”
苏禾眨着眼,表示了然,“好好休息。”说完对喜竹交代了几句,便退了出去。正巧看到苏允还在训斥下人,便停下脚步,听了一会,等苏允的话结束了,才说道:“走吧,让你姐姐好好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