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这么对奚息?”
原本还因棠遇归来而高兴的棠观眸色一滞,心底的那丁点欢喜被棠遇一句话尽数浇灭。
奚息……奚息……
原来是为奚息发难来了……
颜绾也微微蹙起眉。
她毕竟是个“护犊子”的,只要一见有人对棠观态度不好就忍不了的那种。
“……要求是贺玄提的,圣旨是父皇下的,璟王殿下若有什么不满,为何不直接夜闯皇宫找父皇评理去?只会夜闯这肃王府有何意趣?”
说的话都忍不住带了刺。
“阿绾……”
棠观一边沉声打断了她,一边将她肩头的大氅系的紧了些,这才转头看了棠遇一眼,“在这里大呼小叫成何体统,随我来书房。”
此事原本和颜绾没有半毛钱关系,不过因为担心棠观又被某个糊涂弟弟顶撞,她也很“事儿妈”的跟进了书房。
屏退了所有下人,棠观才抬眼看向棠遇,示意他刻意开口了。
“四哥难道不知道,北齐一旦将人要了去,奚息便是毁了?”
就算奚息有命回来,怕是也不会再被委以重任,统领奚家军了吧?
生,以身卫土。死,以魂守疆。
战场,是奚息的归宿。
一想到那在战场上骁勇善战、横扫千军的奚息再也不能上战场了,一想到他从北齐回来后?1 赡苊媪俚牟录珊臀O眨挠霰阈奶鄣侥岩宰砸郑路鹉歉鲈庥鲆磺械娜瞬皇寝上ⅲ撬约骸?br /> “纵然是父皇的意思,难道四哥当真不能劝阻么?”棠遇攥紧了手,“再怎么说奚息也是奚家军的少主,四哥也该为大晋想一想。奚息是何等难遇的将才……还是说,如今在四哥的眼中,那皇位已经比大晋基业更为重要,所以才因为要与棠珩争宠,不敢忤逆父皇?四哥……”
“棠遇!”
颜绾面色一变,冷声打断了棠遇的责难。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孩没一个省心的!
棠遇、棠清欢,一个个的都特么是狼心狗肺,说话不经过脑子的东西。仗着年纪小,仗着棠观对他们的宠爱,就肆无忌惮、口无遮拦……
有危险时心安理得的躲在棠观和棠清平背后,一旦被什么触到了痛处,却只敢用言语伤害挡在他们身前的哥哥们!
“什么叫皇位比大晋基业更重要?什么叫因为要与棠珩争宠,不敢忤逆父皇?”
棠观倒还未来得及有何反应,颜绾却是已经动了怒,反应甚至称得上过激,“你可知道,你这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是在诛你四哥的心?!在你眼中,你四哥便是这样的人?这么多年你四哥对你的好,你只是这两句话,便是全辜负了!”
乍一听棠遇如此说,棠观本已是寒透了心。
然而他向来是一个好兄长的形象,从来不会真正与弟弟妹妹们计较什么,真正有委屈的时候,也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没想到这一次,他也是一个有依靠的人了……
身前的颜绾披着白色大氅,长发四散,分明是个温婉的弱女子,却偏偏皱着眉冷眼看着棠遇,周身都带着逼人的威势。
这让棠观不禁想到了很多从前的画面。
想起新婚第二日颜绾便在棠珩面前护着自己的场景,想起颜绾在雁城百姓□□之时回来的场景……
一幕幕,让他仅仅是想起,便忍不住勾了勾唇,将方才棠遇那些诛心的话通通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的阿绾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护短啊。
颜绾愤怒的教育完棠珩,一转头便瞧见棠观正低着头,唇畔还残存着一丝笑意,登时变成了哑巴。
……完了,棠观被打击大发了!!
被棠遇这么说竟然还在笑!!
听了颜绾的话,棠遇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已经没了,但心里却依旧对棠观的不作为有些怨念,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承认错误也承认的有那么些心不甘情不愿,“四哥,我方才说错了……那些胡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棠观敛目,眉眼深沉,“你有一点倒是没说错。”
“什么?”
棠遇一愣。
“从前我不将那皇位看在眼里,如今,却是越发知道它有多重要。”
棠观不动声色的抬眼,见颜绾和棠遇皆是一脸惊愕,眸光微闪,“你知道么?只有我登上皇位后,奚息才能被毫无芥蒂的信任,才能继续领兵驰骋沙场。”
颜绾明白了棠观的意思。
棠遇怔了怔,也如梦初醒般瞪大了眼。
是了,他都差点忘了,若是奚息回来时,四哥已经继承了大统,那他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然而下一刻,他的眸底却是又掠过一丝隐隐的担忧。
的确,皇位是个好东西,它能给人至高无上的权力。
但同时却也是个坏东西,它能让掌权者失去从前最珍视的东西,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那个时候的四哥,真得还会是今日的四哥么?
“四哥此话当真?”
棠观抿唇,眉宇间尽是磊落,“自然。”
棠遇终于展眉笑了。
或许……四哥是不一样的吧……
见终于妥善处理好了棠遇,颜绾心头一松,刚要坐下来舒口气,一动身却是天旋地转,眼前蓦地一黑……
“四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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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王殿下夜闯肃王府,肃王妃还莫名昏厥了过去。
这下整个肃王府是彻底清醒了。
灯火通明中,顾平已经“抓”了京城中医术最高明的姜太医赶回了王府。
屋外,棠观面上覆着一层寒霜,眸底尽是焦灼。
而一旁的棠遇更是自责不已,小声道,“都怪我都怪我……四哥你别担心,四嫂许是受凉了,又或是被我气着了。这,这都怪我……”
棠观此刻无心听他反省,不由蹙眉启唇,“噤声。”
“……”棠遇连忙乖乖闭上了嘴。
无暇和豆蔻守在屋内,放下了那素色的床幔,又将颜绾的右手朝床幔外轻轻移了一些,系上一根丝线,另一端递给了昏昏欲睡的姜太医。
姜太医悄悄打了个哈欠,尽量集中精神,细细把着脉……
咦?
他突然站起身清醒了过来,心中已然有了个答案。但却又顾及着这是大事,不可有丝毫差错。想了想,他又坐下,重新把了一遍脉、
见他面露迟疑,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豆蔻心里更加没底了,“太医,我家小……王妃究竟是怎么了?”
姜太医抬眼望向豆蔻,最后确认道,“王妃近日可是常常感到困倦,而且易怒?吃食上可有什么变化?”
豆蔻之前一直照顾着软软才回王府,对这些当然是一无所知,便将视线转向了无暇。
无暇想了想,点头。
姜太医了然的松了口气,起身打开房门,朝急匆匆迎上来的棠观拱手行礼道,“恭喜殿下,王妃这是有身孕了。”
☆、第2章 .6
第一二五章
天色微熹,冬日的晨风凛冽如刀,在院外呼啸而过,庭中有几根枝桠被积雪压断,坠进薄薄一层的雪地里,发出簌簌声响。
而屋内的熏炉燃着上好的炭火,暖意融融却没有一丝异味,甚至还隐约有一丝丝温暖过了头……
曳地的床幔轻微浮动,却没有完全放下,而是系起了一边。
还维持着昨夜衣着的棠观侧身坐在床边,面上因一夜未眠带着稍许憔悴,但眸光却是一瞬不瞬的凝在某一处,眼底似有流光掠过,时不时也会添上几分黯然。
神色颇为复杂,像极了喜忧参半的模样。
一晕便是一整夜的颜绾昏昏沉沉醒了。
更准确的说……
她是被热醒的。
还未睁开眼,她便抬手在自己颈上蹭了蹭。
果然,已是微微出汗了。
半梦半醒间,她蹙了蹙眉,手一挥便把自己身上盖着的锦被向下推离了一些。
只着一件单衣的双肩露了出来,总算将那股闷热尽数散了开来……
颜绾松了松眉头,然而还未舒服多久,下一刻,那热乎乎的锦被便又盖了上来。
仍然没有清醒的她再次抬手将肩头的热源扒拉了下去。
盖上。
不死心的再拉下。
再盖上
颜绾被气清醒了,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热……”
一个热字刚出口,便是戛然而止。
怔了怔,“殿下……?”
为什么棠观会坐在床边这样看着她?
她只记得,自己昨日似乎是在前厅莫名晕过去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朝床幔外瞥了一眼。见晨光已在窗上潋出淡淡的影,更是不解的瞪大了眼,转向棠观,“今日不必早朝了么?”
棠观深深的看着她,视线落在那被她半拥着的锦被上,“我告假了。”
说着,又探过身子,将那锦被从颜绾手下拉了上来。
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锦被围成了粽子状,颜绾:“……殿下,我热。”
棠观蹙眉,“会着凉。”
颜绾差点没一口气噎住,“……殿下今日为何告假?”
为何要告假,为何要不怀好意把睡懒觉的她硬生生闷醒???
肃王殿下欲言又止,本就复杂的神色更加让人捉摸不透了。
沉默了半晌,他抬眼一字一句道,“阿绾,你有身孕了。”
“……”
“……”
她有身孕了?
有身孕了??
有身孕了!
一双桃花眼瞪得越发大了,向来“泰山崩于顶面不改色”的陆无悠陆楼主,难得露出了片刻呆滞的神情。
两人四目相对。
一个是惊讶反应不过来,而另一个则是察言观色陪着小心。
屋内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咳……”
回过神的颜绾盯着棠观眨了眨眼,轻咳一声打破了僵局,“……殿下没诓我?”
“自然没有。昨夜你忽然昏厥,姜太医来府中诊脉,后又请了另一位太医前来,两位太医确诊是喜脉,不久前已进宫禀明了父皇,父皇这才允了我的告假。”
见她反应淡淡,完全不像他昨夜得知后那般欣喜若狂、难以自抑,眸色一下便黯了下来。
“……”
她当真是怀了身孕吗?颜绾将信将疑。
可这表情这语气……都像是在说她得了不治之症啊!
她就有些不知所措,再一看棠观那怎么掩都掩不住的忧心忡忡,更是心凉了半截,“殿下是觉得……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么?”
毕竟如今时局未稳,外患犹在内忧更甚,她这一有身孕,可是添了不少麻烦啊……
正如此想着,床边的棠观却是蓦地抬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转向了自己,面色已是彻底变了,嗓音也不自觉带了些凛厉,“什么叫不是时候?现在不是时候,那何时才是他该来的时候?”
颜绾被他这疾言厉色的模样吓了一跳,一愣,说话都不由有些结巴了,“我……我以为……”
棠观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过激,薄唇微抿,周身的冷意散了去,只留下些许怅然失落。
“阿绾,”声音低了下去,口吻里也隐隐多了一丝恳切,“此前你不愿要孩子,我不会逼你。但如今你既已有了身孕……答应我,留下他好不好?”
面对着面,被那灼灼的黑眸一瞬不瞬盯着,颜绾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被化了,连迟疑都不敢再迟疑,下意识的点头应道,“……好。”
棠观一愣,似乎没想到颜绾会答应的如此快。随即,眉宇间仅存的一抹阴云便尽数散开,眸色欣然漾深,就连唇角都微不可察的雀跃起来。
俯身将人紧紧拥进了怀里,棠观眼角眉梢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侧颜的轮廓也逐渐柔和。
颜绾点完头后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棠观这是在求她把孩子生下来么?
她看着难道像是个会丧心病狂伤害腹中胎儿的女人吗?
然而这疑问只是刚一冒出来,她便想通了。
定是棠观还对那一晚的事耿耿于怀,以为她不愿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不过这么理解却也没错。
在危楼那里还未妥善处理前,她的确不大想有一个陆无悠的孩子……
只是既然已经有了身孕,她也就随遇而安了。
或许是母亲的天性,尽管并未期待过这个孩子的到来,但此刻知道腹中多了一个小生命后,颜绾的心情还是有些异样。
欢喜却惴惴,还忍不住想起了已经离开大晋的软软。
===
怀有身孕后,生活应当会有些变化。
颜绾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她自己也会适当的少操心一点,少去几次风烟醉,少走动少站着。
但她觉得,棠观似乎太紧张了一点。
他的紧张直接导致她的生活发生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变化。
据豆蔻说,那夜姜太医诊出她的喜脉时,某位殿下疾步走进屋时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第二位太医来确诊后,他更是大半夜吩咐棠遇去安王府跑腿,将此事告知棠清平。若不是宫门未开,棠观怕是还要让两位太医立刻进宫禀明晋帝。
反正那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的激动样,像是恨不得要昭告天下似的……
“姜太医离开之前,王爷还特地问了他一些注意事项,亲自记了整整一张纸。”
豆蔻小心翼翼扶着颜绾走出院子,满脸感慨。
颜绾苦着脸,拍了拍她的手,“两个月的身孕而已,又不是大肚婆……用得着这么扶着吗?”
豆蔻瞪大眼,郑重其事的点头,“用!”
“……”
“小姐,王爷昨天可是寸步不离的跟着你啊,就生怕你磕哪碰哪了。要不是今日的早朝实在不能告假,奴婢百分百确定,王爷他现在铁定还黏着你。今早王爷上朝前特地吩咐奴婢了,说是让我也要寸步不离的跟在你身边。不仅要时时刻刻扶着,还要监督!”
“……哈?监督?”
“监督你每走几步就得坐下歇歇……啊,步数到了,小姐你快坐下。”
豆蔻二话不说,将颜绾摁在了身后回廊的长椅上。
颜绾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小姐,奴婢给你看看肃王殿下都记了些什么~”
豆蔻四周张望了一番,悄悄从衣袖里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颜绾。
颜绾眸色亮了亮,伸手接过,“可以啊,偷来的?”
“啧,奴婢哪儿有那个胆子。”
豆蔻得意的晃了晃脑袋,“奴婢只是过目不忘,看一眼就记住了。想着小姐你应该对这个挺感兴趣,就重写了一张。”
颜绾满意的眯了眯眼,展开那张纸甩了甩,压低声音夸了一句,“不愧是生门的。”
垂眼看向纸上那清秀的字迹,她轻声念了出来,“嗜睡怕冷?什么意思?”
“啊,姜太医说每个有身孕的女子都不一样,有的嗜睡有的怕冷。”
颜绾噎了噎。
棠观倒是会记重点,把前面那句不一样扔了,倒是将怕冷记得牢牢的,所以才恨不得把她裹成粽子。
“吃食以清淡为主,宜清热、滋补,而不宜温补。”
继续念道。
豆蔻点头,“所以王爷已经吩咐过厨房,以后大鱼大肉是没了。”
这对于她家无肉不欢、无辣不欢的小姐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哈?!”
颜绾震惊。
她还以为昨日那不合口味的三餐是巧合,敢情以后日日都按照昨儿的标准来了?!
“还有呢,”从颜绾手里抽出了那张纸,豆蔻继续解说道,“姜太医说了,宜母果的汁能缓解孕吐,王爷也记了。”
“等等,”宜母果就是柠檬吧?颜绾揉了揉眉心,“我现在可没孕吐反应……”
“王爷说了,迟早会有的,所以吩咐顾平去买了。”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方才奴婢已经瞧见一车宜母果运进王府了。”
“!!!”
颜绾笑不出了,牙根开始隐隐泛酸。
咬牙切齿了片刻,她从长椅上弹了起来,“豆蔻,我们去把棠观那张纸偷来吧。”
“哎,偷来做什么?”
“撕。掉。”
☆、第2章 .7
第一二六章命数
北齐。
夜黑风高,一辆并不显眼的马车颠簸着在宫门外停了下来。
看守宫门的侍卫走上前,看了一眼驾车的马夫,“车内是何人?”
话音刚落,车帘便是被掀开了一角。
一身着华服的男人手执通行皇宫的令牌,开口道,“本王有要事进宫与陛下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