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出来看见黄花梨的桌案上摆放着一套百花争妍的碗碟,四个大盘分别为牡丹、山茶、月季、芍药各装了一道主菜,一个荷叶擎花的大碗里面装着沙参玉竹汤,另有梅花、兰花、桂花、菊花四个小碟,装了千层糕、豌豆黄、红豆沙、牡丹卷四样小吃。
李云崖指着四道主菜说:“这是我跟俩孩子分别做的,你且尝尝,看看哪个是我做的,哪个是他俩做的?”
朱由检拿起筷子,先在牡丹盘里夹起一卷京酱肉丝卷来:“这个干豆腐卷上香菜的绑法不是惯用的,两套交错着来,恐怕只有烜儿才会这么绑。”
朱慈烜惊声感叹:“父皇!你只看一眼绑法就知道是我做的!啊,伟大的父皇,你太让儿子感到惊叹和骄傲了,儿子读了这么多年书,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能够表达你智慧的万分之一!”
“少拍马屁!”朱由检被他逗笑了,把肉丝卷送进嘴里咬下一口,细细地咀嚼,吃完后品评,“肉丝切得粗细不一,芡太厚,比你爸的手艺差太多了。”
朱慈烜撅起嘴:“那是,我哪能跟爸爸比呢。”说着翻起大眼睛满腹委屈地看李云崖。
朱由检又夹起一片羊肉,只修了一下便肯定地说:“这个就是你爸做的。”不予置评,再夹起一条软炸鸡柳,沾了些果酱吃,“这个口感,这个味道,也是云崖做的。”最后夹了一颗宫保虾球,看着朱慈烺满脸紧张的样子,不仅好笑,“就看你这个表情,也知道这菜是你做的了。”暗叹平时教给他那些帝王心术都白废了,把虾球送进嘴里,竟然出乎意外地好吃,“你这个虾球……过去做过吗?”
“没有。”朱慈烺摇头,“不过我在军校里,经常出去野营,在野外抓蛇抓鱼吃,会掌握火候,方才师父在旁边手把手教我做,才做好的,还望父皇……”
“很好吃。”朱由检打断他的话夸赞道,“等改天,我也做两道菜,给你们尝尝!”他来了兴致,有一种立即撸胳膊挽袖子进厨房的冲动,但四菜一汤四点心,已经够吃了,想了想,忽然说,“等今年除夕夜,咱们四个人,每人做一道菜,云崖,今年无论如何,你也要跟我进宫。”
“你就不怕人家说我秽乱后宫么?”李云崖拿起竹节杯倒酒倒果汁。
一提起这个朱由检就气:“我现在还有什么后宫?东六宫西六宫全都空着!我的后宫不就是你吗?你成天在外面待着,成何体统?”
朱由检还是头一次当着第三人的面说这种话,李云崖深深地觉察到这些年来积攒的怨气之深,赶紧给他碗里夹菜,朱慈烺眼观口,口观鼻,捧着君子兰的小碗专心吃饭,朱慈烜则叽里咕噜滴转动着大眼睛左看右看,被李云崖瞪了一眼才不再乱看了。
李云崖喂给朱由检一条鸡柳,语重心长地说:“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但是,后宫里到底还有两个公主呢,前天启帝时,因乳母客氏久留宫中,就被外面风言风语传了好些不堪的话,我倒是不怕什么,但公主年纪都还小,万一有点什么不好的话传出去……”
“谁敢!”朱由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碟一起跳动,这话也就是李云崖说,换个人都得被立时拖出去乱棍打死,李云崖是他的爱人,两位小公主是他的女儿,今年才十岁出头,竟然会有人传他们苟且到一起,这种话别说讲出来,就算想一想都是罪过。
李云崖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他:“反正紫禁城里面,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住的。”
朱由检瞪着他,呼哧呼哧地运气,李云崖虽然目光平和,但却很坚定,没有半点要妥协的意思,朱由检最后发狠:“那我就在你这里过年,不会宫里去了!”
“那也不行……”
“怎么不行?我是皇帝!这些年我跟你为这个国家做了那么多,难道连跟你在一起过个年这样的事情,那些人也要管吗?我倒要看看,谁那么闲来管这等事!”顿了会又说,“等过完年咱们就走,都说皇帝富有天下,坐拥四海,我有数以亿亩计的土地,却只能在北京城里活活窝一辈子,不跟你出去一趟,我就算死了也是不甘心的。”他夹了块羊肉扔到朱慈烺碗里,“等过完年你就开始学习处理政务,等你行了,我就把皇位传给你……”
帝王家庭,这种话可不一定是好意,朱慈烺一哆嗦,吓得筷子都掉了,赶紧离座跪倒:“父皇,儿臣……”
“行啦!”朱由检打断了朱慈烺的话,看着战战兢兢的儿子,皱眉叹气,“你也确实是太年幼了些,我当年登基时候也还比你大了几岁,多亏有云崖在,不然这个国家,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呢。”忽然又想起李云崖当初的预言,“你师父当年预言我的皇命只有十七年,到时候国灭家亡,我更是要吊死在景山之上,开始时我是不信的,后来几年间,你师父的大小预言一一应验,我才怕了。我寻思,如今国运既改,我的帝运便不必再改,仍然顺应天数做十七年皇帝,就将皇位传给你,到时你也年满十六岁,跟我当初一样。不同的是,我登基时权阉当道,国家千疮百孔,百业凋敝,建奴屡次入寇,烧杀劫掠,你将来登基,国家繁茂昌盛,兵强马壮,只望你勤奋努力,将我大明更进一步,我和你师父也就能放心了。”
朱慈烺说:“父皇正当年富力强之时,儿臣年幼无知,恐……”
“不必说了!起来吃饭吧。”朱由检只在李云崖面前偶尔稍露小男朋友的心态,在面对别人的时候,历来都是威严无比的帝王,尤其随着大明帝国越来越强大,他身上的霸气越来越浓厚,除了李云崖,就连很多朝之重臣,连孙承宗、卢象升那种军人,在朱由检面前也束手束脚,朱慈烺虽然贵为太子,在老爹面前仍然若得跟小鸡仔一样,朱由检一言定调,他只能坐回椅子上继续吃饭。
第100章 宗室政策
朱由检说到做到,年三十晚上,他真的不回紫禁城,就在封缘山庄里过年,他生母养母都已经过世,一个养母李康妃当年搞到移宫大案里,后来又跟魏忠贤和客氏搅到一起,早已经彻底失势,唯一一个重量级的人物,是朱由校的皇后张嫣,现居仁寿殿。
对于这位皇嫂,朱由检是相当尊敬的,他能当上皇帝,张皇后在其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只是张皇后相当恪守自己的本分,她毕竟是皇嫂,不是皇太后,虽然封号仍然是懿安皇后,但作为一个皇帝丈夫已经过世的皇后,她为人相当低调,当年有不少人到她这里,请求她出面规劝朱由检不要做出格的事,她都没有动作。对于朱由检跟李云崖的事情她也知道甚多,不过朱由检既是皇帝,又是她小叔子,从朱家血脉上讲,她只是儿媳妇,算是外姓人,很多话都不好讲,也不能讲,只要朱由检不把李云崖接近紫禁城,给他名分封他做男皇后,张嫣是绝不会出面干预的。
封缘山庄原来是魏忠贤的一处宅子,是魏忠贤准备用来养老的,砸了大笔的银子去装修,还没有装好,就落到李云崖的手里来了,魏忠贤号称九千九百岁,这山庄就是按照比皇宫少一百岁的规格修的,其美轮美奂,大气华丽的程度可想而知。
李云崖常住的地方叫重玄宫,经过一次改建,都通上了水电,虽然灯泡的研究还未能走出实验室,但可以使用其他电器,比如电风扇,吸尘器,洗衣机,甩干机,电熨斗,电饭锅之类,虽然跟后世的相比很原始很落后,但总算能用。
除夕这天,朱由检先回去带着朱家人祭祖,然后又回来西山,跟着李云崖一家四口写春联,做年夜饭,主厨当然是李云崖,其他三个给他搭手,做了八菜两汤,也不用别人伺候,在重玄宫里面团团而坐,李云崖挨着朱由检,给他剥虾夹菜,一边问两个小孩在新的一年里的志向。
朱慈烺说:“我明年要把中学的课程都学完拿到毕业证书,考进大学。”说完忐忑地看了朱由检一眼,见老爹在专心致志地帮李云崖挑鱼刺,仿佛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才悄悄松了口气,“还要把军校的科目全都考核通过。”
“好,有志气!”李云崖赞了一声,跟朱由检说,“就让烺儿去读大学吧。”朱由检对朱慈烺管教非常严格,始终不愿意让他出去像朱慈烜一样地在学校里读书,都是把教师请回家里教给他,李云崖好说歹说,才允许他去军校。
朱由检头也不抬:“好啊,不过不能去现在的北直隶大学,我要新成立一个皇家大学,就用你这个园子,给我最少一半的地方,凡是到这里来的老师学生,身家底细都调查清楚。”把挑完刺的一块鱼肉送到李云崖碗里,停顿了会,又说,“烺儿毕竟是太子。”
“行,你要办学这是好事情,这封缘山庄嘛,我只留下重玄宫和前面的天门宫,后面的瑶池宫三个园子,其余的全部都给你拿去做学校。”
朱由检伸出去夹菜的筷子顿住:“也……不用那么多。”他只是因为李云崖一个劲地要朱慈烺去外面读书,故意要他一半园子让他肉痛,没想到李云崖这么大方,“你名下的宅院给中科院,给中华报社,给北京大学,给孤儿院,这几年都给出去,可就剩下这么一个园子了,我……”他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是外人拿九千岁的话来说你,我就想……”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李云崖贴心地给他一勺松仁炒水果嫩玉米,“我呢,一个人住着,也没家室儿女,也没有徒子徒孙,我也不愿意雇佣一大帮佣人每天打扫修建,其实我早就有捐出去的想法,只是没有想到该做什么。其实我跟你说,就我一个人住三个园子都觉得大了,要不是你们时常过来,我就只留重玄宫,将来退任了从南海搬出来就在这里养老。”
朱由检不高兴:“大过年的,说什么老啊老的。”说着自己先叹了口气,“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他们两个都这么大了,咱们也老了。”他转过头跟李云崖对视,眼睛里亮晶晶的,“你说,如果咱俩再不出海,一年拖一年,是不是就真的老了?”
看着这样的朱由检,李云崖身体里的热血一阵阵地上涌,恨不能搂过来一口亲过去,但他答应朱由检,在有第三者在场的时候,尤其是在孩子和外人的面前,要保持端重,不可以做太过亲密的事情,强憋着一股劲,脱口而出:“没问题!等过完年,开完大朝会,我就带你出海!这个国家已经够可以了,剩下的就交给烺儿他们去完成吧。”
吃完饭,四人打麻将守岁,李云崖对于棋牌类的竞技游戏天生缺根筋,朱慈烺也是一板一眼的,两人的水平都弱爆了,反而是朱由检跟朱慈烜两个,你胡一把十三幺,我胡一把七小对,李云崖不止一次地怀疑两人作弊,只是不管怎么努力也找不到证据,只能不断地往外掏钱,很快,朱由检的零花钱都输光了,李云崖拿出一大把票子借给他,但是要他打欠条。
最终,这场牌局以李云崖输了三十二块六毛七分钱结束。
守岁完毕,各自回房睡觉,李云崖跟朱由检住正殿,朱慈烺和朱慈烺住东偏殿。
晚上,朱由检搂着李云崖的腰再次重申:“你答应我的,一定要做到!”
李云崖在他额上亲了一口:“你放心吧,从咱俩认识以来,我答应你的,什么事没做到?”
第二天早上起来,洗漱完毕,朱慈烺跟朱慈烜两个依次给二人磕头拜年,朱由检给每人一枚玉佩做礼物,李云崖给红包:“每人一百块压岁钱,烺儿你昨天跟我借了六块八毛四分,所以你的红包里只有九十三块一毛六,欠款我直接扣掉了,你昨天写的欠条也在里面还给你。”
朱慈烺双手接过去,一本正经地拜谢。
中国人比较重礼节,初一是自己家人拜年,初二是女儿回门拜年,初三开始外面的人都来了,有跟皇室姻亲的勋贵,也有跟李云崖私人关系处得比较好的,譬如孙承宗、徐光启、徐霞客、宋应星等,都把儿子孙子打发来一两个,带上礼品来给李云崖磕头,李云崖事先准备好了厚厚一沓的压岁红包,每人一百块。
虽然现在崇祯通宝改成纸币了,但一元钱同样等值于一两银子,一百块钱就是一百两银子,就算对于这些高官子弟,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不过李云崖家大业大,不差钱,更兼位高权重,不怕弹劾,想给多少就给多少。
不管是皇家还是民间,除了像李云崖这样孤身一人的,都会有各种各样的祭祀活动,朱由检不断带着两个孩儿出去,但不管多累多晚,最后还是会回到封缘山庄来,闲暇时他找来商业部和国防部的人,跟他们要目前大明已经发现的全套海图,还有海外各个知名的港口跟城市的风土人情,货物价格等等,为自己制作出行计划,他一边自己努力的同时,也在关注李云崖,见李云崖始终没有动静,每天优哉游哉的好像完全不放在心上,不禁有些憋气,但隐忍不发,等大朝会之后再说。
正月十五看完花灯,吃过元宵,就开始年初大朝会了,今年是崇祯十六年,朝会上面还要制定第三个五年计划,任务比较重,在中海太和宫,李云崖跟朱由检带领各部会首脑人物研究未来的国家路线,这回,李云崖又提出两个新的改革措施。
首先是将朱由检那一摊,定为军机处,皇帝带着国防、外交、监察三部会首脑,为军机委员,李云崖带着内阁这边的首脑为内阁委员,然后由委员推选出九个常务委员,决定国家所有最重大的事件,皇帝是永远天然的常务委员,拥有一票否决权,内阁总理由委员们提名,由皇帝任命。
这样改革,进一步线索了阻断了皇帝对朝政的直接干涉,在国家大事上面,他也不能完全自己决定,只能通过投票的方式进行。
本来这个改革措施,李云崖是打算再过些年再提出来的,即便朱由检对他再信任,毕竟不断限缩皇权,他也未必能答应,甚至李云崖都担心他会翻脸,现在是朱由检对朝政关心越来越少,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私生活上面,一门心思想要出国旅游,李云崖就趁机把这个东西搬出来了,朱由检也怕自己走了,朱慈烺会改弦易张,把国家搞糟,又觉得军队跟一票否决权还在手里,不怕大臣们造反,又可以不用操心朝政,就答应下来。
当然最重要的是,李云崖打算进行立宪,宪法第一条就规定,朱家子孙,永永远远是大明朝的皇帝,任何人试图推翻皇权,都要受到法律制裁,并把这宪法定为国家基本大法,所以也打消掉了朱由检最有一点抗拒心里。
李云崖的第二项改革就是针对宗室的,从今以后,各地藩王,只要捐出自己名下的所有土地,不包括房屋地产,只是耕地、山地、矿场等,就可以不用再限缩在自己的封地内,可以走出来自由到各地求学、经商等,只有不允许参军,以及进入国有企业等很少的几条限制。
这样的话,以后皇子就不用就蕃了,譬如朱慈烜,他可以一直待在北京做他喜欢的事情。
这条政策一出来,再次天下哗然,唐王最先响应,捐出所有封地,然后一家人全部进京来面圣,叩谢皇恩,紧跟着韩王、桂王、潞王等纷纷捐地进京,楚王和福王表示反对,说是皇帝受了妖道蛊惑,又要骗他们的土地,意在削藩,但是当先进京的诸王都受到了朱由检的赏赐,最差的也是京城内一座宅院,甚至还给了唐王一家全国最大的的皇家骨瓷公司,又有很多王子王孙进入皇家学校学习,这下子其他藩王纷纷跟进,作为朱家子孙,他们都不缺钱,却从一出生就被限缩在一府之内,形同圈禁,外面的世界,尤其是经过十数年变革的大明世界,拥有更大的吸引力,甚至有的藩王觉得,只要能出去天南海北地走一走,哪怕完事立即死了也值得!
第101章 万吨巨轮
李云崖在体制架构上面,进一步削弱皇权,提高相权,使皇权和相权相互制约,又将军政分离,监察行政分离,进行君主立宪,从传统的外儒内法走向外法内儒,百家齐放。
他的另一项改革措施,是对行政体制进行大改,中华文明原来的中心是在关中地区,从周朝开始,一直到秦、汉、隋、唐等,全国人口密度最大,最繁荣发达的地方就是关中,但是发展到后来,河北地区、黄淮地区、江南地区相继发展起来,汉末十八路诸侯讨董,就是关东诸侯跟关中诸侯的决战,后来隋末混战,李家得天下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