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修斯,埃特伽耶注意到亚修斯现在离他们比较远,几名不死生物与另一个湮灭牧师正在和他说话。这里的等级非常明显,两个牧师是这一撮人的头脑,不过亚修斯居然在他们之上,但埃特伽耶以骑士与骑士之间惺惺相惜的感觉来判断,他不相信亚修斯是主观上乐于加入湮灭教派的,那么只能表示,亚修斯那位还没露面的主人,在这个所谓深渊议会里地位尊崇,甚至可能是领袖。
情况糟得让人快要不能呼吸!亚修斯的实力深不可测,埃特伽耶觉得自己和他打起来大概逃不了一个死字,他能在黑法师手下幸存二十年的根本原因是黑法师从来不想杀他,而现在还必须假定那个未露面的领袖实力仍在亚修斯之上——
那完了,在光明圣殿与影月神殿得到合法的出兵许可之前,各国得送多少菜给人家?估计都够组一个亡灵大军荡平人类王国了。
世界毁灭啦!埃特伽耶翻了个白眼。
以银心要塞为突破口,不搞蚕食,直接擒王,深渊议会一出手直接剑指光明圣殿,影月神殿亦在其名单前列——那名牧师很快简单诉说了计划后,进入了正题,他开始问埃特伽耶关于影月神殿的战力评估。
小小的危机感弥漫上心间,察言观色是这些年埃特伽耶避免不必要挨揍的必备技能,他注意到牧师的眼神中有一点点警惕,问话的语气不急切,但循循善诱,总觉得有个坑在那里。
埃特伽耶权衡之下,决定说实话,而不是用虚假情报故意误导,他回答:“影月神殿有黑暗骑士五百名左右,神官有三百,但其中有一半是只领神职而不会神术,所以大概算一百五十名可以上战场的神术施法者。”
果然那牧师点点头说:“看来影月神殿没有过多的变化。”
“深渊议会果然不得了,你们早已摸清了影月的底牌啊!”埃特伽耶感叹。
牧师更加得意地笑笑:“现在我们有了您,骑士大人,您对那位司月大神官可以说了如指掌吧?您在他那里受了二十年的折磨,如今我们终于有机会一举回报了。”
“……你说得对。”埃特伽耶笑道。
远处银心要塞的喧哗几乎已经可以传达到这里来了,那些刺耳的尖叫异常嘹亮,受害者的哭喊让这个牧师更加兴奋地说:“你听,等到那位大神官在你的剑下发出这样的惨叫时,那是多么美的画面啊!”
“说的是啊。”埃特伽耶说,“有时候,惨叫真是一种美妙音乐。”
噗呲一声,牧师瞪着眼睛,眼珠子都快突出出来了,他张大嘴,埃特伽耶笑眯眯地把剑从他身体里拔出来,又发出一声噗呲。
“你可以叫了。”埃特伽耶拍拍他的肩膀。
下一秒,他已经不在原地,那一剑插得太突然太干脆,牧师的心脏被刺穿,而可惜的是,心脏直接被扎成两半的情况大多是发不出尖叫的,死得相当悄无声息,尖叫是在埃特伽耶破坏了法阵的第一个链接点时响起的。
牧师倒在了地上,血液无声地在身下扩大,不远处的不死生物率先发现活人血液的味道,立刻回头,并且发出了刺耳的呼号。
紧着着,一声凄厉的咆哮,比龙族的怒吼还要声势浩大,好像脚下的大地都因此而颤抖,埃特伽耶因为这一声怒吼而晕眩了半秒,急忙提起精神,不管不顾向下一个节点冲去。
周围的不死生物根本阻拦不住他,他们即使在骑士身上留下伤口,但埃特伽耶仿佛也变成了不死生物,浑然不觉,继续挥舞手中那把黯淡无光的黑色长剑,快而果断地破坏着法阵。
死亡的气息飞快袭来,埃特伽耶终于不得不脚步微停,侧身翻滚躲避地面上凸起的骨刺,与背后接二连三的巫妖诅咒——
——亚修斯在空气中急速移动留下一串串残影,转瞬之间他已经追平了埃特伽耶,他们二人的斗气来回碰撞了上百次,不死生物的斗气带着明显的死亡气息,冰冷凄寒,埃特伽耶觉得自己的手臂几乎都被冰冻住了。
他拒绝与巫妖缠斗,一个侧身,迅速贴着地面滑向最后一个法阵节点。
大巫妖却比他快得多,亚修斯的速度明明是靠跑,却比法师瞬移还快,冰凉尖锐的剑直指埃特伽耶面门,情急之中,埃特伽耶忽然大喊一声:
“亚修斯!雅蓝就在那座城里,你要他也死吗?”
不出所料,大巫妖的剑发生轻得无法察觉的抖动,埃特伽耶抓住仅有的时机,极端灵活地扭动步伐,巫妖的剑因为轻颤,擦过了埃特伽耶的咽喉,而他的剑则准确无误地斩断最后一个法阵节点。
“你怎么敢骗我——!!!”
大巫妖发出一声可怖的嚎叫,那种活人绝对发不出的声音,仿佛能撕裂人的耳膜,他的眼睛里跳动起炽烈的灵魂之火,随后,他狠狠地扔出手中的剑——
“哈……”埃特伽耶轻轻抽了一口气,心脏被直接劈成两半,是没有办法发出大喊大叫的,他刚刚在湮灭牧师身上试验过这个结论,现在轮到他自己证实一下了。
剑笔直地刺穿黑暗骑士的胸膛,他的剑还停留在刚刚斩断的法阵上,背后门户大开,巫妖亚修斯毫不留情地用剑穿过了他的心脏,那柄剑力道之大,将埃特伽耶的身体穿到了地面上。
另一名不死者冲上前去,一脚踩断了埃特伽耶的右手,踢飞那把黑色的剑。
“他死了。”不死者咬着牙,阴恻恻地摸了摸埃特伽耶的脉搏,高声宣布。
不远处,银心要塞里的法师们第一时间挣脱了抽取他们魔力与生命的法阵,要塞的魔法攻击停下来了,要塞守军终于夺回了城墙。
第55章 一个好骑士
与南境不同,风雪几乎是北方的永恒主宰,四季在这里削减成两个,而且几乎要等到每年的第六个月才会看到绿色,所以接下来的三个月高地人的游猎队需要整日奔波在外,以做好准备去面对接下来更严酷的寒冬。
北地的冬天连壮实的高地人青年都不一定受得了,但是十四岁的小骑士却需要披甲佩剑,一路穿过大雪封冻的冰原和森林,这还不算完,等在前方的不是温暖火炉和美酒,是一座危险的法师塔,里面的每一个生物和构装体都等着要他命呢。
按照北方的黑月历法,每年第十二个月是最冷的,这一个月里几乎要下全年一大半的雪——只有一天例外,二十九号,每年的二十九号到了夜里都会晴天,据说黑暗君主在这一天夜里降临人间。
谁知道是真是假呢?一些不太能被普通人用知识理解的自然现象,最后都变成了神话故事的组成要素。
但客观存在的事实是,这世界上最黑的颜色属于黑月,更通俗的叫法是影月——那被认为是迪亚纳银月的影子,可问题在于,最顶尖的天文学者都找不到这个黑色月亮到底藏在哪片天空里,只有神殿的神官知道,所以气急败坏的天文学家在学术大会上指出,根本不存在这个月亮,这一定是北方的黑袍子们编出来吓唬人的,不然为什么只有那帮装神弄鬼的家伙能找到!
抬起头,埃特伽耶可以看到影月的位置——说来奇怪,影月神殿的扫地大妈都能准确指出这个黑色月亮的位置,埃特伽耶一度认为外面的学者都是文凭造假。
在黑月的照耀下战斗,黑暗骑士将会得到君主的庇护。
尽管老师总是非常严苛,但埃特伽耶很早就知道,黑月照耀不会让黑暗骑士在实质上感受到什么增益,那种神清气爽身轻如燕,仿佛一个人能单挑全世界的感觉,来自他老师偷偷摸摸丢过来的增益法术,远在天边摸不到的黑暗君主,论及实际功效,其实比不上自家看似恐怖的老师。
盔甲上好像还藏了个保温咒,不明显,不会让人觉得温暖舒适,但肯定能保证冻不死人。
埃特伽耶对着黑月感慨——他老师真是数学家,这要算计得多精妙才能做出一个让受术者依然感觉冷的要死但又绝对冻不死人的保温术?
他又不敢去问老师,他老师肯定会觉得害羞,正常人害羞会脸红,大神官害羞会打人的。
成长的烦恼啊。
从进入法师塔开始,每走一步都是艰难无比,这座塔的主人显然是个很喜欢张扬个性的法师,正常法师一般不会给自己塔修个完全通透、浪费大量空间的中空地带,然后全靠一个魔法浮碟上上下下吧?这种设计风格搞不好的话容易变成烟囱,就算喜欢这种排场、并且有信心搞得高端上档次的法师,也绝对留有备用楼梯可以走,这座塔没有!
埃特伽耶看了看委顿在地面落满灰尘浮碟,悲哀地想到塔主人的尸骨可能都在大神官的实验室里风干了,现在就他一个黑暗骑士,拿什么驱动失去主人的魔法浮碟来载他啊!
法师们常常鄙视骑士,称他们为“用四肢上过度发达的肌肉思考问题的跳蚤”——这一评价来自埃特伽耶最“亲近”的法师,大神官阁下,在这句话的熏陶下,埃特伽耶觉得自己一定要做有脑子的骑士,所以他掏出剑,把墙壁当做演算纸,仔细计算了自己的体能与冲到塔顶的消耗……
隔着水镜,司月大神官海连纳拢着双手站在那里,欣赏自己徒弟的算术能力。
一个被法师教导长大的骑士。
“这就是你一直当宝贝藏着的学生?呀,他准备一路凿穿天花板打到塔顶?”
自由行走的人形发光物体——光明圣殿的大祭司雅蓝帝连斯,很不和谐地站在影月神殿的殿堂里,和黑袍的大神官亲密无间地挤在一起,头挨着头肩并着肩,一起围观一个可怜的十四岁少年在法师塔里疯狂拆迁。
“可是这是什么法师塔啊,怎么会没有楼梯?”雅蓝帝连斯对此表示质疑。
海连纳得意地回答挚友的提问:“因为楼梯在影月第一次进攻的时候就被我拆了。”
谢天谢地埃特伽耶不知道这个真相,君主保佑他永远都别知道这个真相。
其实埃特伽耶本人几乎没有那段回忆——他与雅蓝帝连斯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遥远的十五年后,而是六年前。
——因为当时这可怜的孩子高烧不退,不省人事,别说认人,可能连自己是不是人都分不清了,罪魁祸首是海连纳本人——这个毫无照顾带孩子经验的黑暗神官把刚捡回来的孩子扔给了自己的骨龙……活人法师都不懂照顾小孩,他的亡灵龙怎么可能懂!
为此雅蓝帝连斯连续跟海连纳科普了好几天:大冬天要穿棉袄,这是常识!
所以埃特伽耶在光明神的大祭司怀里度过了自己成为小骑士的第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他说着胡话,霸占着大祭司的床,而且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搂着全大陆最名贵的精灵抱枕睡得酣畅淋漓。
水镜里的埃特伽耶已经一路冲上了法师塔顶端,在大神官恶趣味地拆走楼梯之后,冲到塔顶的骑士已经可以算强弩之末了——但那里还有一个恶魔等着呢。这名恶魔被法师的契约束缚在塔里,可是契约另一端的法师意外死亡,所以埃特伽耶清楚地知道,这个恶魔无法回到深渊,他明白恶魔一旦突破契约束缚离开法师塔,那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年仅十四岁的埃特伽耶面对恶魔的时候,几乎完全没有恐惧,埃特伽耶如果不是天生缺失这种情绪,那就是前八年的流浪生涯已经消耗光了这种感觉。
但是水镜前的其他人不缺乏情感,尤其是透过水镜魔法看到骑士的敌人时。
“那个恶魔异化了!”雅蓝帝连斯低声惊呼,“他被主物质位面的元素异化了!”
海连纳没有什么表情,但他抓紧盆边的手指出卖了他。
“那本该是一个普通低等恶魔!现在他的实力翻了十倍!”海连纳不自觉的怒气把他自己的头发吹得乱飘,他现在这个造型出去可以装成大魔王,绝对吓哭一整个团的勇者。
没多久,小骑士就已经一身是血了。
“这个白痴的脚被法师塔地面黏住了吗,或者是腿断了不会跑吗?”海连纳恼火地高喊起来,把正在打扫卫生的死亡女妖吓得扔了扫帚就跑。
那名小骑士的执着让以冷淡著称的精灵都为之动容。
满身血迹的埃特伽耶从地上爬起,再一次握紧自己的剑,他的血液顺着那纯黑色的剑流下去,黑色的底色,根本看不出他到底伤得多重,但是水滴砸在地面的声音却清晰地传来。恶魔在暗处盘桓,血红的一双眼睛里带着玩乐的笑意,恶魔喜欢看人类在他面前挣扎绝望的脸——但这一次他却用尽浑身解数,都没有让浴血的骑士露出一丁点惊慌。
终于,恶魔不耐烦了,他并不是那么轻松,那名使用黑暗力量的人类在他身上也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创口,恶魔第一次在玩物面前露出恐慌,他怕再这样拖下去,那个不知退却的人类反而会赢。
所以他使用来自深渊的力量,凝成巨大的兽爪,尖利的紫色爪尖噗嗤一声扎穿小骑士的心脏,好像刺穿一只破布口袋,还在空中大力摇晃了几下,咚地一声闷响,丢出好远,摔得小骑士的手臂都断成几节。
心脏被扎穿的骑士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反倒水镜前的海连纳发出一声低喊。
然而连恶魔都想不到的变故突然发生,在他杀死了小骑士终于可以放松时,委顿在地上的小骑士忽然暴起,他的手臂摔断了,所以他用牙咬着自己的剑,像一道黑色的风,直扑向恶魔!
剑刃虽然黑暗无光,却锋利无比,他的剑准确地划过恶魔的脖子,一颗面目扭曲的恶魔头颅盘旋着飞了出去,埃特伽耶落地时无法保持平衡,摔倒在一边,这之后,那恶魔的身体才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激起一片片尘埃。
连海连纳都惊呆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徒弟是某种金刚不死族。
好在法师的职业要求就是镇静,惊恐过后他的理智回炉,一把揪住雅蓝帝连斯:“喂,他住在你那的时候,你对他动过什么手脚!”
雅蓝帝连斯的目光还停留在那少年身上,少年埃特伽耶咬着剑跳到空中的身影在他眼前久久不散,他看着敌人的眼神非常干净,很少有人看敌人的时候还能保持那种清澈的目光,不带有偏执和仇恨,不是因为私怨或冲动,他专注而执着地要消灭那个恶魔,凛冽,凌厉,就像一把利刃。
“真是个好骑士。”雅蓝帝连斯答非所问。
历史惊人的相似。
亚修斯确认那柄剑正中心脏,以人类的常识判断,再强大的骑士也不能在这种伤势下幸存,哪怕是恢复能力最强的圣骑士也不行。所以他也没再管那尸体,省略了补两刀的麻烦——如果是法师尤其是神术施法者,他一定得砍了头才行——法爷为什么叫爷呢,好法师总是还有后招。
精心准备了几个月的魔法阵被破坏到无法修复,他们对银心要塞失去了控制,另外一名湮灭牧师气急败坏,但又不敢对亚修斯发火,只得在路过黑暗骑士尸体的时候狠狠地踢了两脚。
“去要塞!”他大叫,“不可以就这样功亏一篑,否则计划就没办法继续了!”
一个区区被放逐的小破骑士,竟然有这样果敢的勇气,拿命来换他们的失败?如果人类里能有超过三分之一这种人,大概希瓦尔深渊议会早在上古就灭亡了。
亚修斯走在了最后,他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跟上队伍,但在他转身离开之前,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默默地向那尸体行了一个圣骑士的礼节。
待到巫妖和湮灭牧师都走远了,林地里重归寂静,这片盘踞过大巫妖的林地弥漫着灰雾,好像死气仍为散去,鸟雀都不敢出声。
地上的尸体轻轻动了一下,半晌,用还好着的手把剑拔出来。
埃特伽耶倒抽了两口气,爬起来,按照他这些年自己翻阅典籍学来的知识,这一次救他的力量和当年一样——他本来十四岁就该死了才对,他流着血,虚弱地躺在一座陌生的法师塔里,地板硬邦邦,旁边还有一个无头恶魔。
可他奇迹般地还活着,他本该漏个洞的心口光滑平整,摸一摸,埃特伽耶只摸得到他一贯非常满意的胸肌。
黑暗骑士信仰黑暗的主宰,但他不相信黑暗君主会暗搓搓做这种保佑信徒的事——而且作为主神之一的黑暗君主也根本没有能力对这个世界有所影响——所以他偷翻了大神官卧室里好多关于禁术的书。
——一无所获,骑士到底还是骑士,搞不来法术研究,不过他所知道的最高深的、涉及生命的魔法,最多能在同一个人身上作用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