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主指挥室走去,弗里德里希漫不经心的说着:“您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是我的错觉么。”
苏文轩勉强笑了笑:“只是这些日子没有休息好,让您见笑了。”
弗里德里希双眼里温柔的笑意5 愈发浓重,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在苏文轩耳旁响起:“您应该收到凯尔的信件了吧。”
苏文轩陡然停下了脚步,连奥利弗都疑惑的开口后,他才把这令人震惊的消息咽入了口中:“没什么。”
联想到弗里德里希最近对莱斯利含糊的态度,苏文轩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这导致他在之后的会议中有几次险些把数据说错。
“弗里德里希总司令,我有些话想和您谈谈。”眼见对方没有留下来的意思,苏文轩只好自己主动提出来。
弗里德里希侧身看他,笑容神秘莫测:“当然可以。”
他们的谈话地点定在了苏文轩的办公室中,宽敞的房间内那张看上去异常柔软的沙发十分引人注目,苏文轩不甚在意的将桌上的各类文件收拾好,他尚且摸不准弗里德里希的态度,只能试探性的开口:“您与代理人阁下之间似乎产生了不小的分歧。”
弗里德里希的声音温和而镇静:“我从来没有选择过他,苏文轩将军。”
他旗帜鲜明的态度反而使苏文轩冷笑起来:“您曾经和凯尔保证过五人议会的那两张致命的票,难道您失忆了吗?”
弗里德里希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再一次强调了自己的立场:“苏将军,并没有任何消息表明帝国代理人一定就是下一任的皇帝陛下,不是吗?况且,您还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就说明了我从未倒戈过。”
苏文轩沉默的思考着面前男人话语的可信度。
“您不必对我如此戒备,”弗里德里希说道,“我这次来这里,就是专程来和您讨论如何处理莱斯利的相关事宜的。”
苏文轩冷冷的盯着他:“我该如何相信您?”
弗里德里希答道:“我想您一定没有把凯尔送来的那份资料读到最后,我特意给他留了一条再醒目不过的线索,他一定会对您加以说明的。”
弗里德里希起身离开,整洁的黑色军装使他的面容更加和蔼可亲起来:“我在晚上七点前将会返回帝都,希望在那之前我们能够商讨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死亡
苏文轩阵亡的消息如同狂风过境般笼罩在了每一个帝国军人的心头,莱斯利作为代理人在接到消息的当天立刻发表了沉痛的悼词,其亲妹妹苏文夜更是多次哭晕在哥哥灵柩前,实在是让旁人感慨不已。
尤金在那天早上起来看见新闻时,更是说不出是怎样的心情。要瞒着凯尔吗,不,这不可能。他的心中完全没有滋生任何庆幸之感,而是担心着凯尔可能崩溃的情绪。
这日天气很好,温暖的海风从凯尔白皙的脸庞上拂过,空气中似乎都飘散着春天来临的气息。这一天本来和往常的另一天没有任何不同,除了尤金惨白的脸色。
凯尔的感冒症状已经减轻了很多,但咳嗽依旧时好时坏。这场小感冒几乎延续了快两个月,这让他的内心隐约有些疑惑。
他习惯性的把衣服挽起来以便尤金将药剂注入他的体内:“医生您今日看起来格外的不对劲。”
尤金低垂着眼帘,眼神有些闪躲。
凯尔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皱着眉,正色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良久,尤金才抬起头来看着他,嘴唇开合几次才终于把话说完整:“苏……苏文轩将军在塔德罗战役中为帝国英勇献身,希望……希望您不要太过伤心。”
苏文轩死了?那个在不开心的时候安慰自己,开心的时候和自己分享的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没了?凯尔感觉到一阵接一阵的眩晕袭来,他右手勉强撑着桌子,对尤金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没事。”
尤金忙扶着他坐下,内心半是焦躁半是担心:“您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我真的没事,”凯尔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感觉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医生,我想单独待一会。”
尤金看他精神状况不太好,实在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待着,却又抵不过他再三推辞,只好选择离开。
凯尔呆呆的坐着,他感觉这样的状态很不寻常,通常人在伤心的时候不该大哭一场吗。他哭不出来,他试图回忆起和苏文轩的点点滴滴,只是那些褪色的记忆已经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他小的时候也如现在一般被流放至某个偏远星系,但那里热情的人们和肥沃的土地都给凯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从他早年的画作中可以看出来。
蜿蜒的山脉,清澈的溪流,繁盛的树木和欢声笑语的人们,这些都存在于凯尔的珍贵回忆中。
很多年以后,他和苏文轩又回去过一次。
安静的村落一如既往,只是过去孤独寂寥的少年身边已经有了可以长伴一生的恋人,凯尔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他们躺在草地上仰望漫天星辰。
他们当时离得那么近,凯尔能清晰得闻到苏文轩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水味,这些气味能够被身体记住,然后传递至脑海中带来奇异的安全感。
即使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但凯尔相信着他们在那天晚上是合二为一的。那种心灵上的触碰令人分外着迷,他们相拥而眠,如同后来的每一个夜晚。
凯尔的思绪飘散到了远处,他意识到自己的记忆越发糟糕起来,但是那些身体上的记忆仍然格外鲜明,凯尔把那些白纸铺整齐,开始一遍一遍的重复书写着苏文轩的名字。
尤金还是在晚餐时分敲开了凯尔的门,而对方平静得让人难以置信。
“有什么事情吗,医生?”
尤金艰难的开口:“您的邻居贺先生邀请您去他家一同进餐。”
“好的。”凯尔欣然点头,动作优雅得像王子,“我稍后就到。”
那些精致的食物到凯尔口中都成了寡淡无味的东西,饥饿感也已经不复存在。他看上去和往常一般无二,贺修捷敏感的察觉到饭桌上凝重的气氛,试图通过和尤金医生大声聊天来活跃一二。
凯尔仍是安静的听着,偶尔说上那么一两句。他无法离开希佩尔星,连见苏文轩最后一面都只是虚无缥缈的妄想。
而在距希佩尔星两万光年的帝国首都茨恩,空气中隐约飘散出了阴谋的味道。
从上个星期举行苏文轩将军国葬之后,莱斯利已经完全放松了警惕,正逐步清算着苏文轩的同僚们。就在这几日内,恐怕他们马上会凭空捏造一个子虚乌有的证据来胁迫自己辞职。
弗里德里希微微笑着,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中的文件。那其中是足以让十个莱斯利都粉身碎骨的罪证,通敌叛国,谋杀皇太子,毒害皇帝等若干项罪名已经在文件中列式得一清二楚。
而相应的,弗里德里希的人也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渗透进了隶属于莱斯利名下的私人军队中,现在帝都的各大要塞已尽在自己掌握之中,莱斯利此时不过是只尚不知自己深陷泥沼的麻雀而已。
“奥利弗。”弗里德里希突然开口叫他名字这让奥利弗十分诧异,要知道自己的这位恋人即使在非常私人的时刻都异常沉默寡言。
“您有什么事情吗?”奥利弗答道。
弗里德里希漫不经心的看向道路两侧树木中新生的嫩芽:“到杜鹃花开放的时节了。”
奥利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颇为不解他为何在此时提起那种他平日里并不喜爱的花朵,但仍是中规中矩的答道:“春天到了。”
死在代表着新生的春光里,想必对于莱斯利来说也是一种恩赐吧。
弗里德里希这样想着 ,视线不由得转到了身旁的奥利弗身上。这个可怜的人是否知道自己正要给父亲补上最后的一枪呢。
而与此同时,尚且不知道危险已经降临的莱斯利正满意的审阅着由苏文夜送来的报告。这也是苏文夜的最后一项工作,在报告发送后,她就已经乘坐最高安全级别的军舰前往希佩尔星以迎接她全新的人生。
莱斯利连连点头,笑容使他脸上的肥肉都堆积到了一处,他满心愉悦看着前方的控制屏疯狂闪烁的红光。在苏文轩过世后,联邦迅速占领了埃亚走廊并以摧枯拉朽之势继续吞食着帝国的大片区域。
帝国的星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邓洛普此刻已经完全习惯了主人的疯狂,他默不作声的将桌上的茶具收好正准备离开时,莱斯利叫住了他。
莱斯利正在挑选着合适大小的宝石戒指以便能套入自己肥肿的手指中去,他的眼睛几乎笑成了一条线,在心情格外好的时候他通常也不介意对自己的心腹多说几句话。
“你一定很诧异吧,我马上就要成为这个庞大帝国的皇帝了为何还要将这些星域拱手让于联邦呢。”
邓洛普停下了脚步,他隐约有预感接下来的话并不是自己能够知道的东西,他伸出颤抖的手打算开门时,莱斯利冰冷的声音制止了他:“您不能走。”
邓洛普慌张的转过身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代理人阁下。”
“哦,您不必这么紧张。”莱斯利突然走过来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突如其来的亲密态度让邓洛普有些无所适从,莱斯利潮湿的手心和异常温柔的语调都让他提心吊胆。
“您跟随我这么多年,总有事情我必须跟您分享一二。”莱斯利说道,“我一直藏匿着这个秘密,每日每夜都在提心吊胆生怕被人所知,而今天我终于可以将这个伟大的秘密分享给您了,我最亲密的朋友。”
莱斯利注意到邓洛普几乎已经在打颤的双腿,他脸上的笑意更是加深了几分:“我不会对您做出什么的,您可以完全信任我。我亲爱的朋友,您能叫我一声‘切尔斯殿下’吗,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邓洛普陡然一惊,他费力的在脑海中搜寻着这个名字有关的一切,可惜毫无所获。他只能颤抖着开口:“切……切尔斯殿下。”
“对,就是这样,您做得很好。”莱斯利站起身来哈哈大笑着,状若疯狂。
等他的笑声终于停止下来的时候,莱斯利已经陷入了深深自我陶醉中:“赌约就快要结束了,联邦和帝国终将成为我的囊中之物,哈哈哈哈哈哈。”
邓洛普此时才想起来,联邦皇室中有一位极不起眼的六殿下,此人生来体弱多病,经年卧床不起,渐渐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六殿下的名字好像就是……切尔斯?
他失魂落魄的坐在沙发上,谁能想到下一任帝国的继承人竟然会是联邦的皇室成员呢。
这已经是邓洛普生前的最后一个想法了,下一秒钟光子枪冰冷的子弹已经射穿了他的胸膛。只不过短短的一瞬,这位为莱斯利服务了十多年的奴仆便化为齑粉,永远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变故
“尊敬的阁下,这其中是我这次向您所提交的所有资料。”弗里德里希毕恭毕敬的将那份文件递交给五人议会的代表人。
老人沙哑的声音通过厚重的面具传出来:“谢谢您对帝国所作出的贡献,我们会根据其中的内容作出公正的评判。”
弗里德里希略微弯了弯腰以示尊敬,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微笑。
“您今天看上去心情特别好。”在外人面前,奥利弗还是喜欢使用尊称。
“有这么明显吗?”弗里德里希偏头看他,风轻轻的拂过他额前的碎发。
奥利弗点了点头,眼睛中闪过一丝猎豹般的敏锐:“可是您仍然没有告诉我那份文件是关于什么的。”
弗里德里希微微笑着,伸手摸了摸恋人柔软的头发:“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这天是星际历977年的四月十八日,每一位帝国高层都收到了五人议会的指令,宣称今日有重大事情宣布。
众所周知的,只要皇帝一天不死,莱斯利充其量也就是个代理人。五人议会这突如其来的会议无异于在众人间炸开了锅,才从莱斯利的整顿中稍微平静下来的帝都又再度陷入了恐慌的气氛中。上至莱斯利,下至远在几万光年之外的前线军方人员,都因这突然的会议紧张了起来。
弗里德里希这天起得格外早,按照平常的作息习惯,他应该在六点左右起床进行晨跑,七点左右开始早餐。而这雷打不动的作息表偏偏在今天破了例,他的副官曾在私人日记中描述过这样一个场景。
‘那一天的早晨,弗里德里希将军在大约五点过一刻的时候就从床上醒来。他甚至还大声呼唤着我的名字询问外头的状况,要知道他平时说话的音调绝不会超过四十分贝。我告诉他外头一切如常后他才放下心来,他这天并没有进行晨跑,甚至连早餐都吃得很少。我从未在他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混杂着紧张、焦虑和烦恼的表情。’
莱斯利作为代理人,位置和五人议会齐平,他有些不安的看着戴着面具的五个人,并在内心暗暗抱怨着这突然的会议打断了他接下来即将对弗里德里希展开的一系列活动。
在他来到这里之前,莱斯利还仔细询问了一遍帝都中军队的守卫情况,得知毫无异状后才稍微安心了些许。
此时会议还未正式开始,众人也被允许开口说话。离他位置最近的是他这段日子新提拔上来的经济部长埃伯斯,此人身材矮小为人圆滑,为莱斯利能当上代理人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此刻能如此趾高气扬也实在不足为怪。
“您放宽心些,弗里德里希不过是光头司令,现在还死撑着他那点面子不肯引咎辞职而已。”埃伯斯低声说道。
莱斯利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显得精神起来,他现在有些懊恼自己为何要答应苏文夜的条件给凯尔留一条生路,早知就该把这两人一起解决才对。他正想开口,却听到了突兀的圣歌再度响起,只得闭口不言。
“今日组织诸位来参加此次会议,是因为五人议会在经过周详的讨论后得出了一个决议。”他的声音依旧是如此的沉重而沙哑。
一时间,众人紧张的心跳声,均匀的呼吸声,在静的诡谲的气氛下显得异常清晰。
“鉴于代理人莱斯利犯有叛国、谋杀等多项罪名,五人议会决定取消其皇位继承权,改由第二皇位继承人凯尔担任代理人一职。”
他说完这句话,又淡淡的看了弗里德里希一眼,继续说道:“迎接新任代理人凯尔的相关事宜已全权委托军部总司令弗里德里希代为处理。”
这场突如其来的会议就在死一般的寂静下结束了,大部分的人的脸上都呈现出一种茫然的状态,他们呆愣愣的看着文件中陈列的多份罪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还没有从这个位置上坐稳就即将跌落悬崖。
在听到结果的那一瞬间,弗里德里希的心情也丝毫没有从焦虑的状态中释放出来。在会议结束后,奥利弗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从他身边走开,越来越远。
可他并不因此而感到愧疚和后悔,如果再重来一次,弗里德里希依旧会把莱斯利送入地狱。弗里德里希坚信着这一切是正确的,他依旧保持着明朗的笑容,直到某个通讯员的紧急联络传来。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弗里德里希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平静的看着本该死于塔德罗战役的苏文轩。
“凯尔的舰艇将在下午三时到达帝都。”苏文轩看上去精神依旧很糟糕,这要归结于这些天对于莱斯利私人军队的掌控问题。
“您可以放轻松些,”弗里德里希走过来拍了拍苏文轩的肩膀,在这次行动中他们两人的关系总算有了一些改善,“需要来点朗姆酒吗?”
时间推移到二十四小时前,希佩尔星某个海边小渔村的木屋中,凯尔迷迷糊糊的从昏睡中醒来。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他意识到自己最近的嗜睡症越发严重起来,不由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凯尔叔叔!您在家吗?”他还未完全清醒过来,而一阵接一阵的敲门声迫使他不得不起床开门。
“你好。”凯尔习惯性的对贺修捷打了个招呼,揉了揉自己乱成一团的头发。
贺修捷把新鲜的瓜果放在了桌子上,有些纳闷的看着他:“您最近好像起得很晚。”
凯尔点点头,皱眉道:“的确是有些奇怪,尤金医生说是因为过度思念苏文轩导致的作息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