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去了领导者的状况下,苏文夜的手下迅速将这支微型舰队停在了附近的空间补给站内,凯尔刻意避开了所有与尤金相关的场合,他无法忘记苏文夜死在他怀中的景象,仿佛四周还飘散着那种浓稠的血腥味。
“凯尔阁下,让您受惊了。”说话的正是弗里德里希的副官之一,这个人的身体在某次战役中遭到严重损坏,所以悉数换成了机械,凯尔对他还算印象深刻。
凯尔伸出手同他那冰冷的机械手握在一处,那种奇特的触感让凯尔很不舒服,但这至少证明了所谓的敌方舰队不过是弗里德里希派来的人而已。
“主星那边出什么事了?”凯尔此刻完全没有耐心应对这种礼仪式的繁文缛节,他更想在舱内好好休息几个小时。
“凯尔阁下,经过五人议会的重新裁定,您被任命为新任的代理人。”副官笑眯眯的答道。
“你说什么?”凯尔眨了眨眼睛,像是还没从震惊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副官尽职尽责的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并补充道:“弗里德里希总司令希望您能尽快回到帝都主持相关事务。”
凯尔感觉命运之神再度狠狠的戏弄了他一次,突如其来的继承人位置,狗血的兄弟相争戏码,意料之中的流放生涯再到万人瞩目的皇帝宝座。
恐怕帝国的任何一位皇帝都不会在就任前有这么丰富的经历吧,凯尔苦笑着上了舰艇,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多灾多难’的生活。
“贺永望先生现今状况如何了?”即使知道他安好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一,凯尔仍然还是希望从副官口中得到一个令人心安的答案。
“很抱歉,代理人阁下。”副官低着头,声音充满歉疚,“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一片区域已经在苏文夜的授意下被夷为废墟。”
凯尔的心狠狠的颤动了一下,贺修捷坐在他的身边,看上去还很单薄的少年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凯尔轻轻的抚摸着他栗色的头发,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这般迷迷糊糊的想着,凯尔突然感觉到一阵倦意袭来,在梦境之中,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重新赋予定义。
凯尔感觉到自己在不间断的奔跑着,从原野、草地到拥挤的闹市,他努力的追赶着同样在奔跑的男人,那个人眉眼陌生却让他无比安心。空旷的世界里,他似乎还能听见男人爽朗的笑声,天空是澄澈的蓝色,没有尽头。
凯尔就这样跑着跑着,直到深渊面前停下。他低头看着那道深不见底的深渊,前方的男人早已没了踪影。
他凝视着深渊,深渊也凝视着他。
凯尔惊惧的从梦中醒来,只觉全身满是粘稠的汗水实在让人极为不舒服,只得先前往淋浴室缓解一二。
他从浴室回来的时候,贺修捷仍然安静的睡着,凯尔替他把薄被盖好,低声询问着正在整理文件的副官:“您这是在做什么?”
副官恭谨答道:“这些是在之前的舰艇中找到的您的行李物品。”
凯尔稍稍看了几眼也就随他去了,只见那一叠文件中偏生有那么一张掉了出来,轻飘飘的落在了凯尔脚下。
凯尔拾起来看了,却见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三个大字,苏文轩。他识得是自己笔迹,却又对此人毫无印象,纳闷之下只好问道:“您认识这个人吗?”
那副官显然是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突然想起凯尔可能还不知道苏文轩假死的事情,忙笑着说道:“您别担心,苏将军牺牲的消息一半是联邦军捏造的,一半也是为了混淆视听,等您回去就能见着他了。”
“不,不对。”凯尔盯着副官,他的视线让男人有些背后发凉,“我是问你,他是谁?”
副官疑惑着在屏幕上调出苏文轩的照片,转头问他:“您真的对这个人毫无印象吗?”
这是自己在梦中见过的脸,凯尔非常肯定。但除此之外,他确信自己从未在其他地方见过这张脸。
凯尔怔怔的看着那张纸,开始仔细的翻看起那些文件来。自己的手稿中也频繁提起苏文轩的名字,看来自己和他先前的确关系匪浅。会是因为失忆类药物的影响吗,凯尔陷入了沉思之中。
成功拦截苏文夜并接回凯尔使弗里德里希总算放下心来,他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苏文轩并继续为莱斯利和奥利弗的处置头疼着。
莱斯利自是不用说,可奥利弗实在是棘手。知道他是莱斯利私生子的人并不多,充其量也就被归为莱斯利党羽一类,要将他保护周全并不算得上是什么难事,可两人若想恢复到之前的交往状态,那恐怕有些异想天开了。
护送凯尔的舰队在下午五时到达主星,弗里德里希站起身来想着是时候准备迎接代理人的仪仗了。
☆、新生
像是为了防止莱斯利一派再滋生事端,这下连迎接凯尔的护卫队都比寻常多出了一倍有余。凯尔还没从舰艇上下来,就看见密密麻麻的军队几乎把整个广场挤得水泄不通,帝国的标志高高的飘扬在空中,凯尔想起这几个月前方战事的溃败,却觉得那抹红色格外讽刺。
迎接他的是军部总司令弗里德里希和一干帝国高层,凯尔不得不挤出笑脸与他们一个个握手示意,并在心里盘算着这些人的去留与否。
“凯尔!”在莱斯利被捕之后,弗里德里希就着手安排人发布了澄清苏文轩死讯的新闻报道,苏文轩与凯尔的关系在高层内也已经是半公开的事实,众人对于他这种称得上是不敬的行为也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凯尔冷淡的看着他,笑容从脸上消失,态度像是在对待陌生人。苏文轩心里很是惊讶,但在这种场合下也并不能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他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弗里德里希,小声的说着:“他的状况很不对。”
弗里德里希微不可闻的叹息着:“凯尔似乎已经遗忘了有关于你的一切,你的存在从他的脑海里被抹去了。”
天知道苏文轩要用怎样的自制力才使自己没有惊叫出声,他气的几乎将牙齿咬碎,愤恨的瞪着弗里德里希:“到底是谁做的,苏文夜吗?”
“是的,”弗里德里希略带悲哀的看着他,重音特意放在了后半句上,“您的亲妹妹苏文夜。”
苏文轩眯起眼睛,眸中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愧疚、失望、愤怒等诸多情绪糅杂在一处,将他孤零零的放在人群之中。
对于前任代理人莱斯利的处置成了帝国高层近日津津乐道的话题,众人纷纷猜想着凯尔是会网开一面将亲生哥哥流放到偏远的地方还是直接会直接处死呢。
莱斯利名下的府邸已经悉数查封,四周也都有士兵守卫,戒备森严。此刻凯尔正与弗里德里希在办公室内商讨着对莱斯利等一众人等的处理方案。
弗里德里希是晓得这位好友脾气的,他不急不躁的先探了探对方口风:“在我看来,莱斯利在帝国中的根基深厚,关系网复杂,军部诸多将领也受过他的不少恩惠。代理人阁下,妇人之仁的要不得的。”
凯尔偏头看他,眼神中却带有一丝惊讶:“您竟然会认为我会对他仁慈,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弗里德里希看着他,隐隐察觉到凯尔失忆之后某些方面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变化,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往日纯粹的神采,反而被一种看不透的光芒所掩盖。
这种成长对他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坏事,弗里德里希这样想着,不由问道:“那您打算采取怎样的措施呢?”
凯尔的嘴角微微带着笑意,伸出手来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莱斯利被理所应当的交给了军事法庭,当然这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他的结局早已被写好。
然而他不得不保持自己最后的尊严,莱斯利竭力维持着镇静和笑容,甚至还在轻松的和党羽们说着玩笑话。
凯尔冷冷的看着这一切,讥讽的神情愈发明显起来。
当大法官最后宣读判决的时候,莱斯利脸上的玻璃面具迅速的被敲碎了,他面无血色的嘶吼着对于一个帝国元帅来说,割喉的死法是无比屈辱的。
这一切都在凯尔的授意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莱斯利满是皱纹和赘肉的脸已经让凯尔见之欲呕,他更希望这些事情能快些结束。
按理来说,自己身为莱斯利名义上的弟弟有必要在处刑前与他见所谓的最后一面,凯尔皱眉思考着到底要选择谁作为随行人员呢。
苏文轩是最合适的,据弗里德里希说此人在这件案子里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并为自己的东山再起奠定了基础。
但从私人的角度而言,凯尔一直在刻意回避着与苏文轩的会面。他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隐约得知自己在失忆之前与他是恋人的关系,但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这份关系却是格外的令人尴尬。
当然凯尔更不愿意承认的是,自己经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看见苏文轩的脸。微笑的,悲伤的,孤独和亲昵的。
这直接导致了凯尔无法好好睡上一场觉,这种疲惫来自于精神而非肉体。
但凯尔最后还是做出了选择,他对侍卫长说道:“请您通知苏文轩将军来我的办公室。”
这是苏文轩在凯尔担任代理人后两个人第一次单独会面,苏文轩在来的路上一遍又一遍的坚定着放手的理念。这无可厚非,凯尔的失忆和他所处的地位决定了两人的未来,这种关系的不会有结局的,在继承人的问题上凯尔不得不做出娶妻生子的退让。
苏文轩偶尔也会认为他的失忆反而是件好事,因为这样的话痛苦的也仅是自己一人而已。
但这种好不容易才构建起来的放手理念在他见到凯尔的时候瞬间被击溃了,他呆愣愣的站在门前看着自己的恋人,苏文轩多想冲上去把他紧紧的搂入怀中。
凯尔显然也注意到了苏文轩的异常,这让他多少有些尴尬:“咳咳,苏将军。”
“凯尔阁下。”苏文轩略带悲伤的看着他,不得不使用尊称。
“明日就是处刑的日子,我希望您能同我一起去见他最后一面。您愿意接受我的请求吗?”
“我当然是同意的,亲爱的代理人阁下。”苏文轩贪婪的看着凯尔,炽热的眼神让凯尔有些招架不住。
凯尔勉强定住心神,把目光放在了前线的战事上:“联邦军如入无人之境大举侵略帝国的领土,等这件事情之后我希望您能回到前线继续担任C集团军总司令的职务。”
又要离开他了吗,如果可以的话自己真想选择拒绝啊。苏文轩这样想着,却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将凯尔牢牢的抱在怀里。
“您这是在做什么!”凯尔脸涨得通红,他费力的从男人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差点没拔出腰间的光子枪。
苏文轩松开了手,目光坚定的看着凯尔,一字一句的说着:“你会重新爱上我的,凯尔。”
凯尔怒视着他嘶吼着说道:“在我还没彻底生气之前您最好先出去,我希望您之后不会再有如此失礼的举动。”
苏文轩轻笑着,对他的抗议置若罔闻,反而是走过来亲了亲他的额头。然而在他即将暴怒的时候迅速的关了了办公室的门,嘛,大不了就是再追一次嘛,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办到的,苏文轩这样对自己说道。
凯尔和苏文轩要来见莱斯利最后一面的消息使莱斯利非常惊讶,他本以为新任的代理人阁下会把这项古老的法令直接废除。但他本人对于这次会面是极度抗拒的,毕竟在他的心目中,凯尔、苏文轩和弗里德里希正是致自己于死地的三位元凶。
囚室内非常的安静,这里的墙壁都是柔软的,四周散发着温暖的白光,这可以有效的防止犯人的自杀事件。凯尔与苏文轩经过重重关卡,才终于来到了莱斯利的囚室内。
他穿着白色的囚服,肥胖的身躯看上去滑稽又可笑。他坐在囚室正中央背对着两人,抗拒的态度十分明显。
“我本以为你会直接将我送上断头台的,我亲爱的弟弟。”许久,莱斯利才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两人。
牢门关上了,空荡的囚室内似乎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络。
“收起你那份虚伪的台词吧,莱斯利。”凯尔对他可没有什么好脸色,要不是莱斯利通风报信,现在的帝国军队也不会如同一盘散沙。想到正是面前人把帝国折腾成了个烂摊子,他就抑制不住自己想拔枪的冲动。
他正想发作,苏文轩却上前了一步,与莱斯利日常的聊起天来:“我这趟来得匆忙,没给您带上瓜尔多盛产的红酒送行,实在是抱歉。”
莱斯利还没说话,凯尔却冷冷的说道:“苏将军这是何意?”
苏文轩笑着,径直盘腿在地上坐下:“既然已经是最后一面,您就别那么大火气,咱们不如坐下来谈谈。”
“我和他有什么好谈的?”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苏文轩脸上笑容不减:“美狄亚,实际上我对您的故事很有兴趣。或许您更愿意被叫做‘切尔斯殿下’。”
莱斯利的脸上像是被毒虫咬了一口般迅速褪去了血色,他惊恐万分的看着苏文轩:“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凯尔在旁边对这一切也非常疑惑,他瞪视着苏文轩严肃的说道:“您对我隐瞒了很多事情,苏将军。”
苏文轩皱了皱眉:“这些事情弗里德里希难道没有对您提起过吗?”
凯尔愣了愣,怀疑的种子开始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您还是先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
“如您所见,我亲爱的代理人阁下。”苏文轩缓缓开口,“您的哥哥莱斯利阁下的另一重身份是联邦皇室的六皇子切尔斯,他是个冒牌货,或许您的哥哥在若干年前就已经被替换掉了。”
凯尔着实怔了一下,索性也在苏文轩身旁坐了下来,语气中透露出莫大的嘲讽意味:“我对您的故事也产生了兴趣,切尔斯殿下。”
莱斯利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道:“苏文轩,你既然早已知道此事,却为何不在我的罪证上多加这一条。”
苏文轩冷笑之余又有些诧异,他想不到莱斯利竟然也会有这么愚蠢的时候:“您应该作为帝国的叛徒死在断头台上,而不是联邦的英雄。”
莱斯利愣了一下,却突然大声的笑了起来,凯尔冷冷的看着他状若癫狂的模样,想着若是不将他处死他恐怕没有多长时间可活了。
苏文轩大为遗憾的叹息着:“走吧,恐怕这个故事我们是听不到的了。”
翌日当众行刑的时候,凯尔自然是没有前往的。苏文轩站在弗里德里希身后,面无表情的将整场处决看完。在头颅滚下来的瞬间,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他们满心欢喜的庆祝着帝国的叛徒被消灭。
苏文轩的目光停留在了那些血迹之上,他不由得思考着,在死亡的那一刻莱斯利内心所想的是什么呢。可令苏文轩始料不及的是,仅仅不过五个月,他就被他的爱人凯尔亲手送至了断头台上。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的苏文轩仍然在为帝国的命运和自己的恋人忧心着。弗里德里希并不是可以信任的对象,从来不是。
苏文轩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快步的走向了凯尔的办公室。
作者有话要说: 脑洞不足强行完结的我对不起看到这里的小天使额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