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岩却没管那么多,道:“皇上,这恐怕于理不合,就算要交还犯人,那也该等到他们离开颍中之时,刑部将犯人押送至城外,再由他们带走才是。”
李云慎最受不得的便是他说一别人说二,这次还是在外邦王面前,岂不让人觉得他这个皇帝做得一点威信都没有?
他当即沉了脸,道:“这么点小事,难道还要朕下一道圣旨么?”
徐岩还要再说,被齐岚拽了下衣角,侧头看时见李云恪极快地摇了下头。他将拳头握紧,原地杵了片刻,这才憋憋屈屈地道:“臣遵旨。”
“大国如我承宁者,对待比邻而居的伙伴不可太过苛刻了,爱卿记住了么?”李云慎说完,也不等他答话,便看向了李云恪,“这日便到这里吧,端亲王,你替朕将虬厥王与两位王子送回驿站去。而后你也歇了吧,不必回来复命了。”
在人家面前撑起了面子,要是日后吃亏栽了跟头,也不知他会不会后悔。李云恪腹诽一番,恭敬道:“臣弟领旨。”
贲朗与他那两个儿子齐声道:“谢皇上。”
李云慎从龙椅上站起来,“这几日若想到哪里去玩,只管叫驿站的人去找端亲王,他会带你们好好游览颍中的。”
贲朗连声称好。
李云恪:“……”好不容易让我在颍中多留了几天,也不忘给我找事做。
礼物清点完毕,将人送回驿站时正好是午时前后,李云恪被贲朗留下和他们一道用了午膳。
一顿饭下来,彼此都在互相试探,吃得没滋没味。李云恪觉得这种事要是多来几次,自己就得去问许明曦讨点助消化的药来服用了。
晚宴礼部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不需要李云恪再去忙活什么,他便难得早回了王府。
进静苑时,见许明曦搬了个小板凳,正坐在院子里收拾草药,李云恪眼珠子一转,朝他走了过去。
帮忙的孔迎先迎上前来,小声道:“王爷今儿回来得真早,不过南宫教主刚睡下了。”
李云恪把顺道买回来的酸梅丢过去,“不用吵他,我有点事想请教小曦,你去帮我们沏壶茶来。”
许明曦疑惑地抬头看了看他,“王爷找我什么事?”
李云恪坐在了孔迎之前坐的小板凳上,想了想,又把板凳搬得离他近了些,很是期待地问道:“小曦,阿煊如今这个月份,我们能行房事么?”
才回房没多久并未睡着、听闻李云恪回来便出得门来的南宫煊:“……”
许明曦和李云恪都听到了他开门的动静,前者在看到他那张羞愤的脸时更是不客气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憋着!”南宫煊走过来,假作凶狠地对许明曦道。
李云恪站起来,表情纯正无辜,仿佛问出那句话的不是他一样。他露出无害的笑,问南宫煊道:“我听迎迎说你睡了,是我吵醒你了么?”
“知道自己吵话还那么多!”南宫煊骂着他,自己的脸却红了。
许明曦看得有趣,道:“王爷,过了头三个月就不碍事的,不过得悠着点。怀着身孕的人体力本就不济,更何况我家教主里头还带着伤,你不能太狠了。”
南宫煊弯腰想要堵他的嘴,“再说我就废了你青玉护法一职!”
“你当心点!”李云恪好笑地扶住他。
许明曦躲过他的手,蹦跶到一边接着道:“不过也不能因为怕伤着他就让他也忍着,偶尔发泄一次,对身体有好处的。”
南宫煊从脸红到了脖子,恼羞成怒道:“许明曦我要逐你出教!”
许明曦给他的回应是一串哈哈大笑。
南宫煊:“……”
李云恪又看得心痒了,不过为了不真把南宫煊气坏了,他这个祸首又跑出来充好人,干咳一声道:“小曦啊,那个……我不是要问你这个的,主要是想问问你,你听说过‘还魂草’么?”
许明曦本来还在冲着南宫煊扮鬼脸,一听他这么说,两只眼睛一下瞪圆了,也顾不上会不会挨揍,两步跨过来抓住了李云恪的小臂,激动道:“王爷为何会突然问起还魂草,是在哪里见到了么?”
南宫煊果然在他手背上抽了一巴掌。
许明曦已经没空搭理他了,催问道:“王爷,真见到了么?”
李云恪笑着握住南宫煊的手,点头道:“虬厥王携来的礼物当中有这么一样,我瞥了一眼,就两株草,看着和这院子里的杂草也没什么两样。”
“那就很可能是真的!”一说到什么名贵药材,许明曦便停不下来,“虬厥比不了沧洵遍地都是名贵药材,他们就只有这一种拿得出手,却是无比贵重,几乎可以说是能够起死回生的灵药。一株已是万金难求,虬厥王居然这么大方送了两株!”
南宫煊被他吵得头疼,挣开李云恪的手道:“你陪他说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我陪你。”李云恪立刻跟上。
“王爷!”许明曦嗷一嗓子,死死拽住了李云恪的衣袖,圆溜溜的眼睛眨啊眨,“有生之年得见一次还魂草,我死也瞑目了,您去给我偷一株来吧!”
李云恪:“……”
南宫煊不满地扯开许明曦的手,将李云恪往前推去,对他道:“你先回房,我要教训一下我这不听话的下属。”
“你先回房”这四个字听在李云恪耳里,简直比世间最动听的曲子还要悦耳,他揽过南宫煊的腰,低声道:“你休息好了才要紧,这事交给康辉去做就好了。”
他话音才落,康辉就出现在了许明曦背后,将人直接拖走了。
半空中传来许明曦哇一声惊呼,人影却不见了。
“我有意引导皇兄将宫中晚宴定在了七月二十九那日,避开了初一,”李云恪扶着他进了房,邀功道,“有没有什么奖赏?”
南宫煊一下想到了李云恪刚回来时问许明曦的那个问题,道:“青天白日的,你想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呢?”
李云恪一怔便明白了,笑道:“我还真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既然王妃想要等到天黑后来一次,那我自当奉陪。”
南宫煊:“……”
第47章 宴席
七月廿九晚,御花园中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戏班子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戏台上演着惹得众人纷纷叫好的戏目,伪造出了一副太平安乐的假象。
李云慎与贲朗你来我往地敬着酒,越喝越是高兴。
贲朗便在此时又问了一遍关于两国战和之事,李云慎大手一挥,道:“我们都能坐下来一起喝酒了,怎么还会兵戈相向呢?”
那些依然坚持要打的官员中,有好几个今日告病没有出席。初时李云慎自是不高兴,觉得这群人简直是要联合起来反了,好在皇后一直从旁劝说,这才没在宴席开始前再闹出什么事来。
酒过三巡后,李云慎似是将此事忘了,喝得极为尽兴。他举杯示意贲朗身旁的贲复生和贲鸿生,道:“爱卿可不要见外,今夜必要不醉不归!”
下首相陪的李云恪配合着喝了口酒,情绪可是一点也不高涨。他仔细看了跟着贲朗进宫的那一队虬厥兵,并未见到被送回去的熊镇南,见李云恪还和贲朗父子聊得欢,起身走到徐岩身后,低声问道:“熊镇南在驿站么?那边有人看着吧?”
徐岩闻声回头,见是他,忙要起身,却被李云恪按住了。他瞟了眼上边的李云慎,见那位并未留意这边,这才小声道:“王爷放心,齐大人派兵盯着那头呢,熊镇南自打进了驿站后,连自己的房间都没出过。提前放人虽怕有什么不妥,不过这些日子那熊瞎子在刑部关着,下官手底下的人可没少让他吃苦,他要养好了也得好一阵子才行,应是翻不出什么浪来了。”
李云恪点点头,可也不知怎么,心中还是觉得不踏实,正想将禁军叫来再嘱咐两句,一转身便见有个小太监朝自己小跑过来。他记得那小太监是在太后身边当差的,便抬头朝坐在李云慎身旁位置的太后看去,看到老太太在与自己目光对上后招了招手,唤自己过去。
小太监正好也跑到了近前,行礼道:“王爷,太后有请。”
李云恪稍稍一想,便大抵猜到了太后叫自己过去要说什么,不由失笑。他跟着小太监来到太后面前,恭敬中又带着点亲昵道:“母后。”
太后在他手臂上拍了两下,示意他低些,等李云恪跪坐下来,捏着他的耳朵道:“你还以为自己了不得是吧?给你送去那么多画像,就没一个能入得了你的眼?你也老大不小了,再过几年哪还有谁家的姑娘肯要你了?”
“那就不要,省心。”李云恪歪着脖子咧着嘴,“母后,疼疼疼!”
太后手上劲儿更大了,纤眉一挑,“你说什么?”
李云恪哼哼唧唧地讨饶,“母后,耳朵要掉了!儿臣说……儿臣有了心上人了,不会孤独终老的!”
“嗯?”太后一听,总算肯放开了他,“有心上人了?哪家的姑娘?你怎么不早说,也省得哀家费这么大的事了。来,跟母后说说,要是合适,母后叫人准备聘礼,给你提亲去。”
李云恪并不想将与南宫煊的事一直瞒下去,而且老太太年纪大了,一直为这事操心的话,怕也要吃不消的。他揉着自己的耳朵,得意道:“母后不必麻烦,聘礼儿臣早就下了,他如今人都已经跟了儿臣了。”
老太太意外,小儿子什么时候这么出息了?他拉住李云恪的手,道:“哀家怎么没听说?”亲王成婚这么大的事,不该半点动静都没有啊。
“他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也不想因为儿臣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要不然就不要儿臣了。”李云恪适时地表现出那么一点不好意思来,“又是儿臣赶着去缠着人家的,好不容易让他点了头,可不能再把人给弄丢了。”
当母亲的都有自己的儿子比别人家的好这种想法,听了这话不高兴道:“她有什么好,还得你请着求着?你贵为承宁亲王,要什么样的找不到,非得寻个不把你当回事的?”
李云恪提醒道:“母后,您刚还说儿臣快没人要了。”
太后正色道:“找不到好好的人,阿猫阿狗还不满街都是么?”
李云恪:“……”您真是亲娘。
“好人家的姑娘怎么肯没名没分地跟着你,你一定是被狐狸精给骗了。”太后拍拍他的脸,“有机会领来给母后瞧瞧,母后看看她够不够格做你的王妃。”
李云恪想说南宫煊不是好人家的姑娘,但似乎有点奇怪,万一以后真有婆媳见面的一天,这话传到了南宫煊耳朵里,自己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他于是反握住太后的手,一脸认真地道:“他待儿臣很好,没有不把儿臣当回事,更不是什么狐狸精,不过生得好看倒是真的。他身子一直不是很舒服,在家中休养,暂不便带来给母后看,以后日子还长,也不急在这一时是不是?”
“什么?”老太太没被劝住,反而更不乐意了,“你怎么能找个身体不好的?不行不行,这样的不好生养!”
李云恪:“……”
太后摆摆手,“罢了罢了,儿大不由娘,你喜欢就好了。一个不好生养不要紧,多找几个,总有能生的。”
李云恪哭笑不得,心说那个就正为了生吃着苦呢。
太后把手往旁边一递,适才为李云恪引路的那小太监立刻机灵地托住那只手,将太后扶了起来。
李云恪也扶了她一把,跟着站起来。
“你心里有数便好,别被人家骗了感情。”太后道,“这里太闹腾,哀家就先回了。你要劝着你皇兄一些,别让他喝得太多了。”
李云恪嘴上答应着,心里想的则是不去招惹李云慎为妙,不然自己真若去劝了,他反而才可能喝多。
回到位置上时,李云恪朝对面看了看,见贲复生不知何时竟离席了。他招来身后站着的侍卫,问道:“虬厥的那位大王子去了何处?”
侍卫答道:“回王爷,说是去解手了。”
“可有人跟着?”
“有的,他自己带了两个侍从,另由八名禁军跟着去的。”
李云恪嗯了一声,坐下来和前来敬酒的喝了两杯又寒暄几句过后,仍不见贲复生回来,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又唤来身后侍卫,吩咐道:“你叫人去寻寻看。”
那侍卫领命才走,对面的贲朗和贲鸿生便站起来了,贲朗晃晃悠悠地没站稳,被贲鸿生搀住了。
贲朗朝李云慎行了一个不是那么规矩的礼,略显吃力地道:“皇上,小王大病初愈,不胜酒力,今日怕是不能陪皇上继续喝了。”
李云慎微觉扫兴,道:“久闻虬厥人擅酒,怎么虬厥王竟还喝不过朕?”
“人老了,不服老不成了。”贲朗连连摆手。
贲鸿生扶着整个身体都靠在自己身上的父亲,颔首对李云慎道:“父王年迈,最近身上多有不适,固沾了些酒便醉了,请皇上莫要责怪。”
“罢了,朕可不是有意要刁难虬厥王。”李云慎道。
贲鸿生将头垂得更低了些,“恳请皇上准许臣送父王回驿站歇息。”
李云慎点头,“准了,去吧。”
贲朗与贲鸿生又向他行了礼,叫上自己的人,就要跟着得了李云慎的授意前来送他们出宫的一队禁军走。
李云恪却在此时站起来,道:“二位不用等等大王子么?”
经他这么一说,也有了几分醉意的李云慎才留意到,那个说要去解手的贲复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莫不是迷路了?”李云慎哈哈笑道,“这皇宫太大,多绕几圈冤枉路也不足为奇。虬厥王是坐下来等等他,还是先回?”
贲朗眼睛半闭不闭,一副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
贲鸿生道:“还是臣先送父王回去吧,稍后王兄归席,若皇上还有兴致,便让他再陪皇上多饮几杯。”
“也好……”
李云慎才要同意,便听李云恪又道:“就算大王子会迷路,总不会连同行的禁军也迷路了吧?”
贲鸿生朝他看来,微笑道:“王爷此话何意?”
李云慎就算多喝了点酒也不会不明白李云恪的意思,只是心里认定了虬厥人没有那么大胆子在承宁的皇宫中、他荣弘帝的眼皮底下耍手段。再说宫里有那么多禁军侍卫待命,闹出事来他们插翅难飞,除非是不要命了,不然没人会选择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生事的。
如今承宁与虬厥刚刚讲和,紧张的关系才算稳定下来,李云慎不想再生出什么意外来,警告地看了李云恪一眼,道:“端亲王,朕看你也喝多了,这里没什么事要你再跟着忙活了,你也先回王府去吧。”
“皇兄……”
李云慎不理他,对贲鸿生道:“二王子请。”
贲鸿生行礼告退。
贲家父子前脚刚出了御花园,便有个小太监气喘吁吁跑过来,大喊道:“皇上不好了,懿华宫方向走水了!”
第48章 救人
懿华宫正是太后的寝宫,李云慎李云恪兄弟一听,脸色俱是一白,当下什么也不顾不上了,撇下众人快步往懿华宫那边赶去。
御花园中顷刻乱成了一团。
李云恪脚程比李云慎快多了,此时他也管不了僭越与否,朝着懿华宫疾奔,沿途喊人去救火。
“王爷!”半路突然有人唤住了他。
李云恪回头看了一眼,见自己派去寻找贲复生的禁军侍卫面色慌乱地跑来,心中不由又是一沉。
那侍卫不及跑到近前便急忙道:“王爷,没找到虬厥大王子,只找到了我们的人。八名侍卫一个没活,都被拧断了脖子,尸体被藏在了茅房边的假山后头。”
李云恪握紧拳头,下令道:“拦下贲朗与贲复生,继续去找贲鸿生!”
好在他赶到了懿华宫外才发现,火势虽然大,主要烧着的地方却不是懿华宫。太后早已被人扶了出来,许是受了些惊,斜靠在贴身伺候的小宫女怀里,手一直放在心口上。
“母后,您还好么?”李云恪走过来,单膝跪在她面前,关切问道。
“恪儿……”太后一辈子养尊处优,没经历过这种事,见到至亲之人一下子委屈了起来,眼中泪水迅速浮起。
李云恪安抚道:“没事了,母后别怕。”
一旁的小太监递过一杯温水来,“太后先喝口水压压惊,太医就到了。”
李云恪接过水,试了下水温才交到太后手中,自己起身朝大火燃烧的地方望去。
起火处叫守境阁,是专门收藏各地驻军情况与往来军报等一切军情相关文件资料的地方,并不在这后宫居住的院内,与太后的寝宫有一墙之隔,想来是火起之后借了风势,才将懿华宫也给点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