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敬文确信,南宫煊没有勇气再次跨进那条密道。
只是他没想到,那里一早便有人候着他。
叶翩舟挡在长明堂门外,转着手上的软鞭,微笑道:“教……哦我忘了你已经不是教主了。姓刘的,许久不见,你日子过得还不错吧?”
刘敬文猛然停了下来,死死地盯着他,咬牙道:“叶翩舟,当年两不相帮的事我可以不怪你,你真不该改变主意来蹚这趟浑水。”
“你不怪我,我却想怪我自己。”叶翩舟轻轻抽了一下鞭子,“我不该走的,那时候我就该听许明曦的话,杀了你这人面兽心的畜生。”
刘敬文差不多可以确定他是知道了什么了,当下也不再试图拉拢他,道:“我不管你在外头长进了多少,但你清楚自己不是我的对手吧?特地回来送死,值么?”
叶翩舟笑了笑,“不是你的对手也没关系,我本也没想仅凭一己之力便杀了你,只消拖得一时半刻便好了。怎么,你听不见么?”
话音未落,他手中鞭子又动了,这次却不是随意抽着玩,而是夹带着凌厉的风势对准刘敬文的脑袋劈了下去。
刘敬文的确是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
南宫煊已经追上来了。
要打败叶翩舟对刘敬文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再加一个南宫煊,他就必死无疑了。
刘敬文暗骂一句该死,抬手扯出叶翩舟的鞭子,朝他狠狠踢出一脚。
叶翩舟本待同样抬腿接下,等他的脚靠近了才发现,他靴子的尖端居然夹有一根极细的针,那针尖正对着自己膝下穴道。
当即不敢再进,忙后撤半步躲过,接着将内力灌入软鞭内,逼他撤手。
刘敬文并不恋战,见这条路也走不通,便要再换一条路。
感觉到叶翩舟欲夺回鞭子用了不小的力气,刘敬文完全没有和他争抢的意思,想也不想地放了手,又趁着叶翩舟因自己忽然收力而后退的当儿,飞快地夺路朝西边奔去。
南宫煊正在这时赶了上来,脚步未停,沉声道:“追!”
叶翩舟稳住身形,在项铎之后发力狂奔。
“阿煊,你就那么想与我做个了断么?”前头传来刘敬文放肆的笑声,“可我偏偏不能如你的意!”
第124章 匆匆
即使知道这么多人追刘敬文一个,他一定没可能全身而退,可南宫煊还是没法放心。
毕竟那家伙的花招太多了,如今在江湖人面前丢尽了脸,更是连底线也没有了,害起人来根本不会手软。
他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他还有什么打算?
南宫煊边追边想。
修罗山上的路,南宫煊熟悉,刘敬文自也不陌生,追跑起来谁都占不到便宜。且南宫煊的内力虽说要高出刘敬文些许,轻功却照他差了一截,因此追了小半个时辰,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没见怎么缩短。
项铎还能跟上,叶翩舟稍稍落了后,已是稍显勉强,施温则干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南宫教主,他这是要往哪里跑?属下记得那边是……”为了熟悉环境,项铎上了修罗山后,曾与康辉交替着在这山上转了不少圈,虽不敢说对此间一草一木都了然于胸,大致的地形却是不会记错的。
他很确定再继续跑下去很快就会遇上一处断崖,那是整座修罗山最险要的一处所在,长年云雾缭绕,不知下头是什么模样。
南宫煊总算明白刘敬文为什么那么说了——他竟是宁可跳崖赌运气,也不想落在自己手中。
不过这点倒是不难理解,想也想得到,如果他被自己擒住了,当年被他折辱过的那些人将会怎样报复他。
可他怎么就不想一想,如果他运气不好死了,尸体被弟子找到,难道便会轻易放过他了么?不管怎么看,从悬崖上跳下去,生还的可能性也不会太大吧?还是他觉得自己会因为地势的关系,就那样放弃寻找他了?
南宫煊发足狂奔,道:“他喜欢跳就让他跳,接着追!”
刘敬文果然是直奔断崖而去的,跑到崖边,他甚至转过身来,对着南宫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道:“阿煊,你永远也抓不住我的。”
南宫煊也奔到了近前,伸手便要去够他衣襟。
刘敬文向后退了一步,从崖边坠落。
“南宫教主当心!”见南宫煊探着身子还要再够,项铎忙从后头拉住了他。
南宫煊盯着断崖下方,很想用视线将团团雾霭刺出一个洞来,好看看刘敬文到底有没有摔成一滩肉泥。
此时叶翩舟也赶了上来,气喘吁吁道:“他跳下去了?”
南宫煊闭了闭眼,让心情沉静下来,简短道:“找。”
“没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叶翩舟转身又走,道,“此事交给我,教主放心。”
南宫煊防着刘敬文只是演了一出跳崖的戏码,人其实还藏在附近没走,特意在此处又等了等,还同项铎一起抓着崖边支出来的老树根下了两三丈的距离去找,确定了周遭真地没有藏身的地方,这才相信刘敬文确实是跳了崖。
他还是没完全放下心,调了弟子将此处严密看管起来,这才和项铎回了前头厅堂。
还不到门口,俞方行便从里头匆匆迎出来,眉头紧锁道:“教主,沈豪纪艳芳夫妇在几个叛教使人的帮助下,带着孩子逃走了。”
南宫煊也皱起眉,问道:“周焦不是守在那边么?”
“周焦中了毒,还在昏迷,另有不少兄弟被杀。”俞方行道,“小曦说你与刘敬文比武时毛山黑也曾跳出来向你撒毒,他叫弟子将练武场上落的□□收回来了,比对过后说是同周焦所中之毒为同一种。小曦能照着□□制出解药来,周焦不会有事,不必担心。”
南宫煊点了点头,“他们夫妇带着孩子应该跑不远,派人去追。”
“是。”
“其余情况如何?”南宫煊走进厅中,从婢女手中接过茶碗,一口气将茶水喝干了。
俞方行面有愧色,道:“属下失职,毛山黑还没找到,怕是已经逃了;刘敬文带来的人只杀了五个,擒住了三个,剩下的……”
南宫煊道:“没抓到的继续抓,抓到的就审,看看他们知不知道刘敬文以及那群人接下来可能逃去什么地方。”
俞方行一一应下。
“这些事我就都交给你了,”南宫煊拍拍他的手臂,“方行,我要出一趟远门,什么时候回来还说不好,这段期间,紫暝教便由你代为管理。”
俞方行只当他是迫不及待要去颍中找李云恪,心下黯然,低头道:“谨遵教主吩咐。”
“多谢。”南宫煊对他笑了下,快步从后头离开了。
俞方行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叹出一口气来。
南宫煊回了自己的小院,见易陵风余胤与康辉许明曦都在院中,先走过去问康辉道:“伤得重么?”
康辉颔首道:“余前辈已帮属下通过经脉,并不碍事,谢南宫教主关心。”
许明曦急急问道:“教主,怎么样,刘敬文死了么?”
南宫煊摇头,“他从西边断崖跳下去了,生死不知,翩舟正带人找。”
已经睡醒的南宫信见到他,总要挣开易陵风的怀抱朝他这里来,递过小手要他抱。
南宫煊将儿子接过来,对着他的小脸亲了又亲,道:“信儿,爹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听话,师祖会带你回去见你父王,你要乖乖陪着父王一起等着爹回来,知不知道?”
小家伙听不懂他说什么,只是被他亲得痒,咯咯笑个不停。
却是康辉与许明曦怔了怔,后者直接问道:“教主要去哪里?”
“出一趟门。”南宫煊摆明了不想说,又把孩子交还给易陵风,“前辈,那就劳烦您一趟,带着信儿到颍中,将他交给云恪,旁人……晚辈实是不甚放心。”
易陵风抱过离了父亲的怀抱开始哭闹的小家伙,道:“好,你早去早回,就算不顺利也莫要强求,我这边同样会想办法。”
“多谢前辈。”南宫煊向他行了一礼,快步进了自己的房间,取了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动作麻利地走了。
许明曦追了两步,唤道:“教主!”
康辉在许明曦背上抚了两下,低声道:“照顾好自己。”而后便跟上了南宫煊。
已经归到暗处的项铎自也尾随而去。
许明曦急得直跺脚,道:“到底是什么要紧事,能让他放着刘敬文这边都不管了?”
易陵风道:“那自然就只有孩子另一个爹的事了。”
许明曦更迷糊了,“王爷?有他什么事?”
余胤给南宫信擦了擦眼泪,道:“小煊先前曾问过我们,听没听说过一种叫‘三步杀’的毒,有没有解毒的办法。我们两个的确是听说过,可目前还没想到这毒该怎么解。”
许明曦愕然,道:“那教主这是往……”
余胤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了。
许明曦欲哭无泪,这都叫什么事啊!
撤回看着南宫煊父子的那些人的命令此时尚未传到,官兵们得知南宫煊跑了的时候气得直骂娘。统领带着人追了整整两天,到处都寻不到南宫煊,只得作罢,又回来看着南宫信。
可还不等他们喘上两口气,易陵风和余胤便又带着小家伙,下山往颍中去了。
统领怕没法交差,语气不客气地问了易陵风两回南宫煊到底去了哪里,结果被道长不耐烦地揍了一顿,就再也不敢靠前了。
制好了解药留给周焦后便无事可做,索性跟来的许明曦在一旁看热闹,觉得真是大快人心。
行至半路,李云慎的命令总算是传了过来,比许明曦还高兴的居然是那个官兵统领,二话不说带人便走。
于是许明曦又不高兴了。
和易陵风一起赶路,怎么走真是全看他老人家的心情。他懒了便乘车,他勤快了就骑马。
更多的是他抽风了,会鼓动余胤和他一起,一个抱着孩子一个提着许明曦,直接用轻功“飞”。
对于许明曦来说最悲催的莫过于,每次易陵风有这种提议的时候,余胤从来不会拒绝。
南宫信被抱得稳稳当当倒没什么,可苦了他这个只能被提着衣领或是腰带的,不是被勒得半死,就是被晃得头晕脑胀。
他们脚程不算慢,到得颍中时,也已过了八月二十。
许明曦觉得这短短二十几天,自己绝对瘦了一圈不止。
因此终于得以见到李云恪时,许明曦显得无比兴奋,见他从里头迎出来,立刻高兴地跑上前去,道:“王爷,好久不见,你……”
李云恪直接绕过他,走到易陵风面前将儿子抱过来,一边亲着儿子的小脸儿一边左右找个不停,待好半天也没再看到有旁人进来后,脸色顿时不对劲了。
南宫信早不记得他是谁了,一点也不愿和这个陌生的男人亲近,愈发想念自己好多天不见的父亲,顿时哭闹不止。
李云恪却没心思去哄,终于肯回头看看许明曦,问道:“煊儿呢?他为什么没和你们一道来,是受伤了么?”
许明曦:“……”
庄子一定早将比武的结果传回来给你了,你还在担心个什么劲儿?
第125章 说话
无论李云恪怎么追问,易陵风和余胤都不肯说出南宫煊的去向,就连许明曦都不开口。
看他着急,许明曦也憋屈,不由又想起伤还没好就丢下自己跟着南宫煊走了的康辉,也不知道是该担心他们中的哪一个才好。可有什么办法,坏心的道长威胁自己说如果敢把实情告知李云恪,就要让余胤将自己扒光了吊到树上晒三天三夜,想想就很惨好不好。
李云恪从他们那里问不出结果,多少也有些气闷,便抱着儿子回房去,培养父子二人的感情,谁也不再搭理。
连易陵风说要看看他身上的毒,他也只回了一句“毒死了干净”,气得道长大骂他不孝。
这般郁闷了半个多月,康辉总算通过庄子传了消息回来,说他与项铎跟随南宫煊正往北走,虽问不出南宫煊要去哪里,但这般再走下去,应是要进入北漠境内无误。他们已事先送了信给留在北漠的幽骑,庄中兄弟也会一路照应,请李云恪放心。
康辉这个看上去粗心的汉子居然还记得让人单独捎口信给许明曦,说自己内伤已经痊愈,叫他别再担心,一定会护着南宫煊早日回到王府,并且会记得在北边买些特有的药材给他带回去的。
得到口信的许明曦坐在院子里笑得像个小傻子。
李云恪却笑不出来了,当即将孩子塞给易陵风,喊人备马,便要到北漠去寻人。
易陵风叫余胤去把他拉住。
“余前辈,”想到南宫煊硬要往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闯,还很有可能和那群要害死自己的杀手对上,李云恪便心急如焚,“您先放开我,煊儿他……”
易陵风抱着看得来劲的南宫信走过来,慢悠悠道:“你就这样不打一声招呼便走,不是等着你那皇兄给你降罪呢么?”
李云恪很想说顾不得那么多了,回头看到歪着脑袋盯着自己的儿子,这话便说不出口了。
“小煊没你想得那么不顶事,他好歹是一教之主,还能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么?再说有幽骑和庄子的人跟着,你怕什么?”余胤将李云恪推回房中,“你火急火燎地去了,小煊那边也正好往回赶,你们二人又错过了该怎么办?”
李云恪过热的头脑总算稍稍冷静下来,可还是放心不下,“北漠那头不知还揣着什么阴谋,我只盼他与我的关系莫要被那边的人知晓了。还有他那每逢初一十五便要练的功夫,我是真怕他再出什么意外……”
易陵风轻轻哼了一声,道:“我看他就在你身边才最容易出意外。”
李云恪:“……”
“再等一阵吧,无论事情顺利与否,康辉他们总会再传讯给你的。”易陵风捏住李云恪的腕子,试他体内的毒。
李云恪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余胤问道:“如何?”
“解不了。”易陵风放开李云恪的手,答得干脆。
李云恪:“……”
被易陵风单手抱着的南宫信见李云恪愁容满面,朝他递过了一只小手,啊了两声,不清不楚地吐出了一个“王”字。半个多月下来,小家伙已和他重新熟悉了起来,兼之李云恪整日无所事事从早到晚哄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孩子便也愈发粘他了。
李云恪先是一怔,而后惊喜地看向易陵风,“师父,您听到了么?信儿适才……他是不是喊我了?”
易陵风撇撇嘴,道:“是么?我以为他在学狗叫。”
李云恪:“……”
余胤:“……”
许明曦:“……”
南宫信见李云恪呆呆的,也不给自己一个回应,便把两只小手都伸了过去,着急道:“王,王……”
“看吧,”易陵风道,“我就说他在学狗叫。”
李云恪不理他,满心欢喜地抱过儿子,将他高高举起,“是‘父王’,再来一次。”
小家伙依旧只会说“王”,见他笑了,也跟着开心地笑了起来。
“真不枉费王爷这段时日一直教他说话,这么快便学会了。”许明曦道,“不过也不知道教主得知信儿最先会叫的不是‘爹’而是‘王’,会不会嫉妒。可这也怪不得旁人,谁让他记不得教孩子呢。”
“……”李云恪干咳一声,“信儿乖,再叫声‘爹’。”
南宫信却不配合了,两只小手搂着李云恪的脖子,小脑袋枕在他的肩上,蹭蹭又蹭蹭。
易陵风看得啧啧称奇,“这娃娃这么小就懂得在他父王焦躁心烦的时候哄人了,不知要比他老子孝顺多少倍。”
李云恪亲亲小家伙,道:“信儿,你师祖在背后说你爹坏话呢,等你爹回来你要记得告状。”
易陵风:“……”果然是不孝极了!
又过了三四日,宫中开始有传言,说皇上已有意换掉太子,正在斟酌人选,很可能是德行兼备的五皇子李卓。
李云恪足不出户,消息却灵通,几乎可以猜到朝堂之中近日都是怎样一番沉郁的景象,倒有些庆幸李云慎不让自己上朝了。
他有心扶植十二皇子的事并未让齐岚等人露出端倪来,以免被有心人了解到后会有什么不好的举措,此时静看旁人活跃争抢,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的同时,心中不免也有一丝悲凉——再怎么说,他也是姓李的。
太子之位的争夺关系到后宫嫔妃往后过的都是什么日子,那这看不见的争斗自然不会止步于朝堂之上。李云恪想,太后得知此事心情定然要糟糕极了,上次她就生了自己的气,可别再因为这事弄垮了身子,不如请旨进宫,带着信儿去哄她老人家开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