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一行人终于赶到了一个小镇,这里就是那条马鞍河上游的一个沙漠小镇。
烈日、风砂、黄土,贫穷小镇,衣不蔽体的妇人,牵着面有菜色的儿童,在木板门后闪缩窥人。
在这个略显贫瘠的沙漠小镇里,别说好一点的房屋、饭馆,就连胡杨树都没有几棵,唯一一个酒肆在这小镇里已可算是富裕繁华的了,因为在附近百里以内,这里是唯一有酒有肉的地方。
不过,看着这镇上再简单不过的几间砖屋,几间店铺,蓝桃在经历国前一段艰苦的路途后,到这里却已觉得像是到了天堂。
为了尽快回到有人烟的地方,这一行人几乎是昼夜不停地赶着路,几乎已忘记了食物是什么滋味,睡觉也好像是几天前的事了。
若非百老头一时好心让出来一匹马供蓝桃休息,蓝桃根本无法这么快就赶到这里,在这里,没有风的晴天里,已可一望无际的沙漠。
但今天却有风,黄沙在路上飞扬,酒肆的掌柜,不停地用帚子拂着烙饼上的风砂。他只要手一停,饼上就会积上一层牛油般的黄沙,这样的饼,在这种地方,已可算是美味了。
小镇上只有五户人家,在刺人的风沙中,度着艰辛的岁月,他们唯一珍贵之物,就是那条半干不干的马鞍河。
百老头轻车熟路的走进酒肆,以比买酒更贵的价钱,买了十几大羊皮袋清水,然后又以比卖猪更便宜的价钱,将两匹已露疲态的马,卖给这小镇上的住户。
蓝桃忍不住问道:“咱们还没走回昆仑城,现在为何要卖马?你就算小器,总也不至於贪图这几两银子吧?“
百老头气的胡子直翘,嚷嚷着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若让这两匹马再陪咱们逛沙漠,不出三天,它们就会累死,它们又不比骆驼,耐得住饥渴。“
蓝桃摸摸鼻子,道:“那你为何不索性放了它们?马性识途,也许它们自己能走回家的。”端木在旁摇摇头道:“它们一定走不回去的。“蓝桃问道:“为什么?“
百里行道:“这条路上不但盗贼横行,而且终年饥饿的人太多,若将它们放走,它们不落人盗匪手中,就难免要落人别人的肚子。“
蓝桃瞅了瞅那个苦瓜脸的酒肆老板,不屑道:“你认为这小镇上的人会好好待它们?“
百里行点头道:“不错,这些人节俭而善良,对於马匹也都很爱护,必定会将它们养得肥肥的。“
他嘴角又露出一丝讥嘲的笑容,接着道:“这样,等他们将马卖出时,再能卖得好价钱,而肯花好价钱买马的人,就绝不会将马买来吃了。“
蓝桃默然半晌,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竟会为几匹马设想得如此周到,看来你这个小老头心地还不错。“
百里行瞪了蓝桃一眼,灌下一口水,哼道:“别,别,你可别夸我,我才不是好人呢!“
蓝桃吐舌一笑,抓过一个饼子狠狠咬了一口,随机皱眉道:“娘啊,这饼子硬的都能当板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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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外一个老头正在洼地里犁田,没想到犁田的老母牛忽然躺倒在地,提前抱犊了。老汉没有办法,只好放下手中的犁把帮母牛接生。没承想老牛竟然产下了一个怪物:麋身牛尾,头含肉角,顶带旋毛,目如水晶,额如白玉,遍身鳞甲,悉系青色,甲缝中俱是紫色无绒毛,蹄尾则像牛。
老汉正在惊愕间,这怪物迎风便长,身长一尺八寸,转过身来,张口就咬那铁犁,“咯嘣”“咯嘣”好似吃脆瓜一样。老汉惊恐万分,心想这怪物连生铁都轻松地咬碎吃掉了,那人的骨头吃起来岂不是更轻松?正犹豫间,那怪物已经将铁犁吃掉了一大半,接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老汉这时才回过神来,认定它是一妖物,于是拿起鞭子就朝那怪物打去,不想拿怪物轻松闪过,纵身一跃,竟跃出几丈远。
老汉更认定了这妖物的可怕,跑到地头上拿起铁锹就向怪物铲去,那怪物眼中露出了无奈,一扭头便向正东方跑去。老汉手持铁锹在后紧追不舍,边跑边喊:“都来打怪物啊!都来打怪物啊!”
这东面恰巧有一村庄,庄里庄外载满了树,远望好似一片树林。怪物直奔那树林跑去,想必认为那是一绝好的庇身之所。这村里人听见老汉的叫喊声,纷纷手持棍棒、刀枪等武器冲出家门。那怪兽见人们手持利器对它不利,便慌忙穿村而过,往正西方的树林跑去。没想到那里的村民早已听到了“打怪物”的喊声,正手持武器聚集出村。
怪物看到迎面而来的气势汹汹的人群,左右踟蹰,不知所措。眼看就要被村民团团围住,命丧黄泉,怪兽不禁流露出悲伤与恐惧,好似一惊吓过度的孩童一般,眼中盈满了泪水,煞是可怜。
一彪悍男子手持利斧,首先闯上前来。见那怪物藏头缩尾,心中不由得暗喜,若是自己独自杀死这只怪物,那村上一枝花的许四丫就会对自己刮目相看,说不定会答应嫁给自己。
于是,他举斧大喝一声:“别吵!让我来砍死这只怪物!”
那怪物见状不由得闭上了双眼,双腿战战。那彪悍男子更加兴奋,胆子也大了起来,一手按住那怪物的额头,另一手高高举起斧子,作势要砍。旁边的村民也一起瞪大了双眼,心中痒痒地期待着那鲜血四溅的瞬间。
人类的心理阴影在此时体现的淋漓尽致,若见异类,必群起诛杀。异类若强悍无人能敌,人类便奉它为“神”,宁愿舍弃财物大盖庙宇,准备瓜果三牲来供奉,也不肯再与之抗衡;若异类无反抗之力,便不分青红皂白,争相诛杀,哪怕这异类并无害人之意。人类骨子里的欺软怕硬和好斗嗜血才是许多悲剧产生的根源,但他们往往把这些归于妖异之物,一边惧怕着一边屠杀着。
那男子举斧迟迟未砍,还有好事的村民在高声调侃:“砍啊,砍啊,周二狗,你莫不是怕了这怪物,哈哈哈!”几个村妇也随着偷偷地笑。
周二狗这人最受不得人激,此时黝黑的面孔已涨成了猪肝色,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见他瞪大了一双三角眼,挑起一对杂草般的粗眉,嚷嚷道:“胡说八道,你周二爷我几时怕过怪物,怪物见了我都得转身逃掉……”
村内一泼皮少年哈哈大笑:“那怪物见了你这幅相貌,可不是都落荒而逃了。”众人闻声哄然大笑。
“哇呀呀,吃我一斧!”受不了众人讥讽的周二狗终于向那怪物挥下了斧头,怪物早已伏倒在地闭眼等死。
只见一道青光闪过,“铮”的一声,周二狗手里的巨斧被狠狠击飞,正好砸在刚刚嘲笑的泼皮少年脚上,疼的他捧起伤脚,连蹦带跳,嗷嗷直叫。
一孩童拔起深深插入土中的“暗器”,并非什么神兵利器,只不过是一枚银质花钿,嵌着几瓣桃花,古朴别致。
众人向着“暗器”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不高的土包上,有一十六七岁的紫衣少女,骑在一头油光水滑的小毛驴上,弱质纤纤,实在不像一击之下将巨斧打落的人。
那孩童捡到如此漂亮的物事,正想拿去跟伙伴们炫耀一番,却被周二狗劈手夺取,气的哇哇大哭。
周二狗无视那连哭带闹的孩子,大手里拿着那枚花钿,仔细地端详着。越看心里越是惊恐,莫非那骑驴的绿衣女子就是传说中的女游侠?
这个时候的游侠怪客都是世外高人一样的人物,不仅来去无踪,且取人头颅如探囊取物。越是独行女侠越是剑法高超,摘花飞叶即可伤人。眼前的绿衣女子只用一枚花钿便将数十米外的巨斧轻松击落,看来更是厉害非凡,像周二狗这样的乡间泼皮,只能逞一时的匹夫之勇,面对如此厉害近妖的人物,怎能不怕的要死。
但想到自己身后就站着许四丫,在心上人面前可不能当怂包,失了大丈夫的威风。于是,周二狗鼓起勇气,跳将出来,对着青衣少女骂道:“好妖女,在你周大爷面前逞威风,你也不睁亮双眼好好瞧瞧,你周大爷是好惹的吗?”
那青衣女子骑在驴被上纹丝不动,只说了一句话:“滚开!”气的周二狗肺都要炸了,一把夺过旁边村民的大刀向那女子冲去。高举大刀,照着女子的头顶劈去,有胆小的妇人不禁尖叫出声,或纷纷捂住了孩子的眼睛,不忍再看。
谁知那周二狗一下砍了个空,没缓住力气,反而摔了个狗吃屎。那紫衣女子骑着小毛驴已经本着怪物卧倒的地方去了。
别的村民可没周二狗这浑劲儿,纷纷给女子让开了道路。女子骑驴奔到怪物身边,轻轻一提就将那怪物拎在了手中,然后扬长而去。转瞬之间,已不见了踪影。
周二狗好不容易爬了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泥土,一边嘴里“呸呸”地吐着,心里暗道个晦气。眼睛瞄着那许四丫,却见那许四丫向他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转身就走了。周二狗见状心中很是郁闷,都怪那紫衣妖女,多管闲事,要不然自己早劈了那怪物,许四丫不得像英雄似的看着自己?一气之下,连那斧头都不拾了,一瘸一拐地回家喝酒去了。
这边小毛驴驮着那少女早已一溜烟地跑到数里之外了,那只大如牛犊般的怪物被她拎在手中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见此时已经没有了危险,就在那“呜呜”直叫。
少女停下毛驴,将那怪物放到地上,笑着问道:“你是饿了?”那怪物重重点头,又开始呜呜叫唤。少女拿出几块肉喂它,却被它拱了回去,少女彻底没辙了,问道:“你这小家伙,到底要吃什么呀?”怪物左右张望,见不远处的田地中有一农人留下的铁犁,顿时开心地撒着欢儿奔了过去,对着铁犁大啃大嚼。(少女是白薇)
纳兰容尛说
水了一点,明天加更弥补。。
第一百四十八章 沙漠囚徒
白薇救了那个四不像的小东西后,乘上驴背要继续赶路,那小东西居然在后面颠颠的跟着她,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白薇没法子只得拿条绳子栓了它的脖子,让它跟在驴子身后一同带走,小家伙居然开心的很,一路上不是偷啃人家的铁犁,就是嚼了人家的锄头,害的白薇除了得陪人家老农的农具钱,还跟着陪了不少好话。
白薇自从辞别蓝桃独自一人回到黑鹰帮的老巢,发现黑鹰帮群龙无首已经彻底飞散了,大多数的财宝都被帮内的人一扫而空,其中自然包括那个背叛了她的二当家——欧阳无花。
“只可惜我还没死。”白薇讽刺一笑,走进了自己原来所住的屋内,屋里不知被多少人翻找过,衣服、被褥和家具被弄的乱七八糟,就连床榻都被人用大刀劈成了两半。
白薇冷哼一声,这些背信弃义的家伙将帮内值钱的东西一卷而空倒也罢了,居然连自己这个帮主的闺房都要如此糟蹋,可惜了,黑鹰帮最值钱的东西白薇45 怎么会放在库房和房间表面,就算他们掘地三尺都不会找到半分银子。
外面寒鸦戚戚,残阳如血。白薇背着一只锄头走到了破烂的只剩一地干裂的马粪的马棚中,马棚里还卧着一只骨瘦如柴的小骆驼,嘴里带着嚼子,见有人来眼巴巴的看向白薇。
它身旁的食槽早已空空如也,若不是骆驼能够忍饥挨饿许久,想必早就要活活饿死在这马棚中了。
蓝桃将毛驴和那个四不像拴在了马厩里,又抱来一大捆树叶和一桶清水来喂骆驼,那小骆驼一见食物顿时绿了眼睛,一颗大脑袋扎在水桶里就不出来了。
那四不像的小动物摇头晃脑的打量了一番马厩的环境,对着白薇“喲——喲”的叫了两声,然后一口咬住了一颗落在马厩地上的马铁掌,嚼的嘎嘣作响。
白薇摸摸四不像的鬃毛,不由笑道:“你这小东西牙口真是好,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动物,若是带你去见姐姐,她说不定就不生我的气啦!”
四不像瞪圆了眼睛,嚼的满嘴冒白沫子,好似一个天真的孩童,看着白薇的眼神满是依恋。
白薇又拍了拍它的头,拿过锄头,呸呸在手上吐了两口唾沫,然后在马槽下的一块沙地上挖掘起来,足足挖掘了半个时辰,半人高的沙坑下面居然出现了一口红漆木箱子。
白薇使劲儿将箱子搬了出来,吹掉上面的浮沙,箱子上扣着一只手掌大小的铜锁。白薇从脖子里拉出一根红线,红线上缀着一只乌黑的钥匙,将这钥匙捅入铜锁,嘎达一声将箱子打了开。
箱子里面一片金灿灿的很是诱人,一个一个的金元宝被整齐的码在箱子里,数一数足足有五十个。箱子一端还有一口描金小匣,那匣子雕龙画凤好不喜庆。
白薇叹口气打开了那只精致的小梳妆匣,内有几个抽屉小箱。抽出第一层来看,只见翠羽明珰,瑶簪宝珥,珍贵的首饰充牣于中,约值数百金。再抽第二层,放着一块极品羊脂白玉,通体洁白莹润,约值数千金。
最后一层,居然放着两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映着日头好不光亮。这整整三层的珍宝,足以在京城买下两栋三进三出的大院子。
这些其实是白薇攒给自己的嫁妆,她十岁时从死亡沙漠走出,做的都是泯灭人性的勾当,可她毕竟还是一个青春年少的女孩儿,每次掠回漂亮的珠宝都忍不住藏起来偷偷的把玩,直到她成为黑鹰帮的帮主,她便把这些爱物收藏埋于马槽之下。
如今取出,她想完成蓝桃姐姐的心愿,变卖这些财宝换成能够在丝绸之路中交换的商品,比如茶叶、丝绸、瓷器等物。她是真把蓝桃当做姐姐的,每日看她强颜欢笑,心里总是不舒服。若带了这大笔的货物和姐姐一同去藩国经商,时间总会冲淡一切伤痛。
驼铃声伴随着黄沙响起,白薇骑在当头的一匹骆驼上,后面跟着满载的三车货物,喜滋滋的往昆仑城赶去,想到蓝桃看到这些货物惊喜的眼神,白薇心里别提多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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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毅关上,硝烟弥漫。
城内的士兵零零落落的堆坐在一起,头上、身上胡乱的包扎着止血的布条,还有殷红的血液渗透出来。
他们的眼中没有泪,只是恨。
昨日还在一起围着篝火插科打诨的战友,今日就已成为战场上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死的人太多,连尸体也不能回收,只能收回他们额头上系着的绣着名字和编号的红布条。
明日还要继续上战场,他们已经没有了力气,没有了恐惧,但军人的尊严逼着他们前进,前进,冲杀,冲杀!
哪怕大地染成了热烈的鲜红,哪怕战壕渐渐被沙石和血肉填平,他们仍然英勇无惧的冲上前去,挺起长枪,挥动大刀,将匈奴人斩于马下。
踩着无数战友用血肉搭建的桥梁,梅家军终于将匈奴的这一次进攻打退了回去。冲在最前面的是漠北军步兵军团的精锐,专门挑出来打头阵的,每个人都骁勇能战,只是现在这些战士都成为了拖延时间的炮灰,没有骑兵,想要在匈奴人攻开城门前守住嘉毅关,就要付出死亡的代价!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当最后一个战士倒地,苏旸布满血迹灰尘的脸庞划过一道泪痕,终于要守不住了吗?
匈奴先锋派遣一百力士,每十人抬着一株圆木,以雷霆之势撞击城门,一下、两下、三下,城门后的守城战士终于脱力倒地,眼睛却仍不甘心的盯着城门,城门轰然倒地!
“杀进去,杀光他们的男人,抢走他们的女人和牛羊!”左贤王振臂高呼,心中满是狂喜,想到富饶的煌国里面堆积如山的粮食、精致美味的食物和醇香的美酒,还有那些娇柔美貌的妇人,左贤王恨不得立马冲进城里去,亲自挥舞大刀砍杀这些牛羊般软弱的汉族男人,再把那些哭叫着的女人一个个压倒在地上。
杀戮!掠夺!财富!美人儿!
这些冲击着匈奴士兵的诱惑,让他们恨不得把步伐提的更快。然而就在这时,城里突然冲出了一股骑兵,他们批着黑甲,头上带着飘带,平端着如云的枪刺,在城下迅速的完成了出击布阵准备。
天空在这一刻被太阳撕裂,洒下如血的霞光,被刀光剑影折射出一片妖异的光芒。
“杀退匈奴!保我河山!”
五千黑甲梅家军组成的钢铁洪流,在这一刻倾泻而下,朝着如海的匈奴联军冲刺而出。
大地在脚下剧烈的颤动,令人站立不稳,马蹄如晨钟般踏在人的心头,庄严肃穆的梅家骑兵抬起了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