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休皱眉看着他,直起了身道:“你别自作主张。”
“放心,我心里有数。”李云郑重道。
闵休见状,无奈道:“那便有劳了。”
李云笑道:“帮你就是帮我。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不去隔壁看看?”
“不看了,回头再说。”
李云出了屋,见蒋暖立刻望了过来,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蒋暖这才松了口气,感激地把李云送到了门口:“多谢云公子。”
“他对通慧这样好,说实话,我有些吃醋。”李云笑道,“我没有兄弟,只一个姐姐,还早早的没了。我一直当阿沅、阿休是亲弟弟,可惜血亲就是血亲,我没办法和他们的亲兄弟比。”
蒋暖犹豫了下,道:“你打算怎么做?”
“让阿沅去求殿下,把通慧宣进太子府,给六皇子念经祈福。自那事后,他一直没和殿下说过话,总这样不是事,哪怕是吵架也好,给个由头让俩人说说话,见个面,好过现在这样不死不活的。哪怕他真的触怒了殿下,被赐死,也算个是解脱,他解脱,我也解脱。”
云城,贾府。
自乔宇走了,乔妍就一直懒洋洋的,也不耐烦去伺候贾伦,每日躲在屋里。这日。陪着七慧出嫁得巧婆来了,带来了七慧有孕的好消息。
“她要我去京里陪她?”乔妍惊喜道,“李家同意了?”
“自然同意。”巧婆回道。
乔妍在屋里转了两圈,吩咐红儿道:“快,去老爷铺子里支几盒阿胶、人参来,还有首饰衣服,咱们不能空着手上门。”
红儿应了一声就出去了,乔妍问了巧婆半响七慧的情况,听说七慧在李家过得很好,心也放了大半。
贾伦听到消息也来了,他把乔妍预备带的东西翻了一倍,叮嘱乔妍了去务必要与李家上下打好关系。贾伦也没忘记乔宇,让人添了两箱文房四宝、衣服鞋袜,都是要送到闵家的。乔妍一见他那功利的模样就堵心,但是为了七慧能在李家站稳脚跟,为了乔宇不在闵家受人白眼,只能点头应了。
乔妍带了八个下人两辆车上了路,五天后抵达了京城。她也顾不得看一眼京城的繁华,催促车夫让他快些赶到李家。
李夫人和七慧在正厅接待了乔妍,乔妍眼睛在七慧身上打了个转,就冲着李夫人笑道:“恭喜恭喜呀!”
“同喜,同喜。”李夫人笑道。
乔妍见李夫人淡淡的样子,知道她对自己只是面子情,便也懒得多废话,让人把礼物都带了上来,跟着七慧去了她的屋里。
“吐得厉害吗?还吃得下饭吗?”乔妍看到七慧瘦了许多,担心道。
“还好,熬过头几个月就好了。”七慧笑道,让其他人出去了,才对乔妍道,“我听闻最近母亲在和父亲闹别扭?”
“嗯,跟你无关,你不会是为了这事才让我来的吧?”乔妍疑惑道。
“我父亲那个人,我最清楚了,母亲留在家里和他日日对着,早晚要被算计得骨头都不剩。闵家现在情形难测,我想你肯定是希望能待在离小舅最近的地方,才能放心。”
乔妍又感激又担心,握着七慧的手道:“谢谢你有这份心。宇儿现在怎样了?你有见过他吗?”
“没有,他自进了闵家,就没出来过。夫君事务繁忙,也没能抽出空闲去看他。不过他的消息我倒是知道些,他如今和闵家的四公子安哥儿住一起,应是无碍的。”
乔妍松了口气,道:“无碍就好。对了,通慧师父离开大悲寺了,我也不知他去哪了。”
七慧顿了顿,才道:“我知道,他进了太子府,为六皇子念经祈福。”
六皇子和七皇子是双生子,六皇子一落地就没了气。七皇子长大后出宫建府,在书房边上给哥哥修了一个小佛堂,供着他的牌位。
乔妍奇道:“他怎么进了太子府?”
七慧苦笑:“许是和他身世有关吧,我娘就是京城人士。”
“这事算好算坏呢?不会影响到你吧?”乔妍担心道。
七慧道:“已经影响了,不然我怎么能嫁入李家。”
两人默默对着坐了一会,乔妍才道:“好复杂。”
七慧噗嗤一声笑了:“不多想,就不复杂。管那么多做什么,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咱们女人就在后院里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是。”‘
乔妍心道,怎能不多想,她们女人的终身不就栓在男人身上?男人不好了,她们也好不了。不过这话不能和现在的七慧说。
“是,你呀,现在就好好的养胎,把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地生出来,其他的让你夫君去操心吧!”乔妍笑道,“他可比你爹更靠得住呢。”
七慧点点头,道:“没错。”
乔妍也不知她的这句没错是针对前面那段话还是后面那句话,七慧并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孩,她对贾伦的敬重也多是面子情。不过这样也好,她也懒得天天被人劝着去和贾伦和好服软的话,有红儿一个在耳边唠叨就够了。
下午,乔妍让人去闵府与乔宇说了声,让他得空来见见姐姐。她本没报多少希望,想着能得弟弟只言片句就好,结果乔宇晚饭前竟然来了,让她喜出望外。
乔妍双手抓着乔宇的肩膀,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才红着眼道:“瘦了。”
“长个呢,可不就瘦了。”乔宇不好意思道,“其实我吃得挺多的,给你带了一盒糕点,你尝尝,好好吃的。”
乔妍喊人也拿了一个食盒来,喜滋滋道:“给你带的肉脯、蜜饯,都是王妈新做的,你也尝尝。”
“阿姐,你胖了。”乔宇细细打量了一回乔妍,认真道。
乔妍脸一沉,没好气道:“你才胖了,我天天想你,吃不下饭,哪里胖得起来。”
乔宇笑道:“你怎么来了?”
“慧姐儿有孕,我来照顾她。”
乔宇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你照顾她?”
乔妍脸一红,不好意思道:“其实是担心你,离你近些,出了什么事,应对也快些。”
乔宇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轻声道:“不用担心我,好好照顾外甥女,就是在帮我了。”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乔妍愣了下,想着弟弟可能是听说了什么,点头道:“我知道。你留这吃饭吗?”
“不吃了,外面人还等着呢,有空我就再来看你。”
“不方便出来就算了,阿姐只要知道你平安就好。”
姐弟俩依依惜别半响,乔妍送乔宇到了院门口,不好再送,眼巴巴看着弟弟走了。
乔宇坐在轿子里,想着的还是几天前闵安那副古怪的样子。
他不认得什么通慧,也不晓得为何一个云城的和尚入了京进了太子府这样的消息会有人特地报给闵安听。闵安在屋里来回踱步,念了几句“通慧?七慧?”,乔宇一听到后面那个名字,就支起了耳朵,上了心。
下午乔宇临出门前,闵安叮嘱他,要乔妍务必和她那个继女多亲近亲近。
“真出了什么事,她可以保你们姐弟一条命。”
乔宇想到这句话,心里就一黯。闵安的意思,难道是指以后会出什么事,让他们姐弟丢了命吗?
☆、第八世(14)
通慧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他未睁眼,侧过头对着发出响声的地方,笑道:“施主有事?”
“你这个和尚,长得还挺好看。”舒沅走到通慧跟前,低头打量着他。
通慧睁开眼,见面前站着一个年纪约十四、五岁的少年,瘦削的身子隐在宽大的衣服里,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人吹跑般。舒沅的脸上半是讥诮,半是淡漠,他突然把一个东西丢到通慧的怀里,用命令的口气道:“我要出家,给我剃度。”
通慧把那把小刀握在手心,温和道:“你家里人同意了?”
“我没有家人。”舒沅脸色一僵,干巴巴道。
“太子殿下同意了?”
“他许你进府,我就当他默认了。”舒沅冷冷道。
通慧摇头,正色道:“需他开金口,我才敢给你剃度。”
舒沅低声道:“你们都怕他。”
通慧没反驳,默认了。舒沅叹了一声,仰起头,看着房顶,又重复了遍:“你们都怕他。”
他在通慧旁边盘腿坐下了,歪着头看着通慧:“闵休那冷心冷肺的,怎么对你这么上心?”
通慧笑笑,问道:“你与闵施主,很熟吗?”
“不算熟,我讨厌他。”舒沅想了想,补了句,“我本想恨他,但最该恨的是我自己。”
通慧道:“他不好相处?”
“他那个病秧子,就知道霸着云哥,欺负云哥心肠软,见天的使唤他。”舒沅抱怨着,想到曾经年少时光,眼圈微微红了。
通慧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道:“他身体不好?”
“嗯,从小病到大,也不晓得还能活多久。”舒沅不知想到什么,怔怔看着通慧半天,才自言自语般道,“原来如此。”
他站了起来,幽魂一样飘了出去。通慧心里想着舒沅刚才的话,经也念不进去,摩挲着佛珠发起呆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年轻的男人同舒沅走了进来。
“他要剃度,你就给他剃度。”太子轻声道,语气里有一种不容人置疑的压迫感。
通慧起身,给太子行了一礼,才让舒沅跪在了他刚才坐的蒲垫上。通慧端了一碗水来,洗了洗刀,示意地看向太子。太子没吭声,他便一刀割断了舒沅头上的发髻。
舒沅看着头发一簇簇地掉落在地上,想着明天李云见着自己,该是怎样惊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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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总觉得心一跳一跳的,仿佛要出什么事了。
七慧担心地看着他,柔声问道:“夫君,是不是哪不舒服?”
“没有。”李云回过神,对着妻子笑了笑,匆匆出了门。
他去了太子府,先处理了积攒的公文,捶了捶后颈,才顺着屋后的小路,去了舒沅的住处。舒沅不在屋里,他很少出门,这让李云的心更忐忑了几分。
不要出事,不要出事!
李云默默念叨着,想了想,去了小佛堂。一进门,他就看到两个和尚在里面跪坐着诵经,不由愣了愣。李云明明记得,昨天来时,这里还只有通慧一个人。
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李云快步走到那两人身侧,看清了那个多出来的和尚的脸,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舒沅也不理他,自顾自念着经,神情不似之前那般乖戾,显得平和许多。
李云摇摇头,张嘴欲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好,踉踉跄跄走了。
通慧这才扭头看了一眼门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李云也不晓得自己怎么离了太子府,他在街上茫然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闵府。他站在街角看了一会,才慢吞吞地走了进去。
“云公子?”王曦讶然道,“您是来看少爷,还是乔小弟?”
王曦是自动把闵安给排除在外了,李云也没听出来,想了想,道:“先去看看阿休吧。”
这就是说一会可能要去看乔宇了,王曦行了一礼,赶紧回了院子给乔宇通风报信去了。
闵休正在泡药浴,闻得李云来了,有些惊讶道:“今天不当值?”
“阿沅出家了。”李云低落道。
闵休怔了下,笑道:“抛去三千烦恼丝,这不挺好么。”
“是呀,是我看不开。”李云笑了笑,“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你继续泡吧,我去隔壁看看。”
“五天前,有人进了老四的屋。”闵休闭着眼,懒洋洋道,“就是通慧入京的那天。蒋暖已经派人盯着了,是冯家的人。”
李云有些惊讶道:“是二太太的人?”
“可不就是我那好婶娘的人么。”闵休嘲道,“真忠心啊,都放出去那么多年了,还想着回来辅佐25
蒋暖听闵休这样说,略放了心,笑道:“你这样说,是觉得自己稳赢了,我不和你赌。”
闵休将头搭在木桶边,看着李云离去的方向。李云总希望天下人人都好,如此天真、愚蠢,真不知让人说什么好。
李云才刚一进院子,就见一个人呼哧呼哧跑了过来:“李兄,李兄!”
“乔小弟。”李云笑道。
“你怎么也和王曦一样,这么叫我。”乔宇不满道,“我都被你们叫小了。”
“你本来也不大啊!”王曦不客气道。
李云推着乔宇进了屋,道:“我今儿可要好好地审审你。”
乔宇心里一咯噔,心虚道:“为闵兄非拉着我来的,而且李家的管事亲自来请,我还以为是得了你的首肯呢!”
李云哎哟一声,捏着乔宇的耳朵道:“几月不见,聪明了不少。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啊!”
闵安见他来了,也不起身,窝在塌上拍了拍身旁,示意李云和乔宇坐过去。
“李兄,你看起来老了许多啊,在詹事府里任职,很累吧?”闵安同情道。
李云没好气道:“你也老了许多,坐牢的感觉不好受吧。”
他瞥见闵安床上的两床被子,疑惑道:“你们俩一屋睡?”
乔宇凑过去小声道:“他怕王大哥,非要拉我壮胆。”
李云无奈道:“怕就老实些。”
闵安眉头一动,似笑非笑道:“老三和你说什么了吧。”
他把手里的花生扔到果盘里,拍拍手道:“放心,我到底还姓闵,窝里斗的事我不做。老三也没几年可活了,他舍不得我死。”
乔宇听着有些迷糊,看了一眼那两人的脸色,道:“我,我出去吧,你俩慢慢谈。”
闵安看着乔宇出了屋,才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阿沅出家了。”
闵安掏掏耳朵,呆了呆道:“出家?出家还是出嫁?”
“看破红尘,入空门的出家。”
闵安只知道一年前舒沅病了一场,痊愈后就性情大变,与舒家断绝了关系。没多久,舒沅八岁的弟弟夭折了,舒家的人伤心不已,举家迁回了西北老家。
闵安不晓得这些事与太子和舒沅之间的纠缠有没有关系,更不知闵休在这里面究竟做了什么,对着这个哥哥,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还在太子府里?”
“嗯,和通慧一起给六殿下念经。”李云轻声回答道。
“好了,你别愁了,个人有个人的路要走,你好好照顾自己,照顾你媳妇就好了,管那么多呢!”闵安安慰道。
“是呀,愁也没用,也不能替他们去活。”李云叹道,看着闵安,问道,“你会老老实实的吧?”
“会的会的。”闵安笑道,“我很惜命的。老三就是还剩一口气,都多的是法子弄死我,我不敢随便碰他的底线。”
李云又叹了一声,握着闵安的手郑重道:“我希望你们两个都好好的。”
闵安沉默了会,道:“让乔宇进来吧,他盼你好久来。”
李云扬声对外唤了声,没多久乔宇就推门进来了。
“渴不渴,有热的牛乳,你们喝一碗吧!”乔宇兴奋道,将托盘放到小桌上,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要不要放糖?”
“不放了,不爱吃甜的。”闵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