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清并未注意到季长风心疼的目光,在他说话的那一瞬,季长风就把它收好了:“照你这样猜测,皇上定也是知道的,父亲再怎样都是一朝丞相,我若真得手…”
季长风捏着他柔软的手指,顺着指尖的方向抚摸着:“要么是皇帝觉得你不可能做到,要么便是…楼丞相死了对他有利。”
“你是说…”皇帝也要楼丞相…?
“有可能,二十年前的叛变,楼丞相是关键人,握着皇帝的证据,或许…皇帝也在找这致命的东西!”
提起这个,楼清不安的看着季长风:“说来愧疚,我还未有消息。”
季长风笑了笑道:“没有证据还有别的法子,我现在都后悔了,让你去涉险。”
楼清摇摇头,示意他没关系。
季长风低声道:“有机会再探。”
楼清笑道:“你既然都猜到阿道的意思,为何还要担忧我?”
楼清还记得清清楚楚,在楼府见到时,季长风眼中流转的不安与害怕,更别说两人一回到别院,甚至都不曾让他去见季时雨,就将他抱得紧紧的。
季长风深深地看着他,最后才叹息一声,以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你在我身边时我都害怕你会生病和受伤,何况是你在那个囚笼内,阿清,我好想你。”
楼清不吝啬回应:“我也想你。”
甚至于他更柔软和强硬,柔软的语气,强硬的气势。
作者有话要说:
时机正好,就那啥吧!
第98章 98
夜幕升起,幽幽庭院响起一道声音:“回来了?”
“陈涛府上的车夫送回来的。”
楼丞相拨了拨香炉里的香:“这傻子要向我复仇,你猜他会走哪一步?”
楼彦道:“孩儿不清楚。”
“叩叩…”
楼彦往门口望去:“何事?”
门外响起一道意外的声音:“是我,兄长。”
楼彦本能的就看向楼丞相,见他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明白他还是不在意,便开口道:“进来吧。”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身青衫的楼清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父亲,兄长。”楼清站在他们面前。
楼彦开口问道:“你端的是什么?”
若非楼清心知肚明,不然还真给这兄友弟恭的假象给欺骗了!
楼清低眉顺目道:“我熬了些薏米红豆银耳羹,特意端来给父亲兄长。”
吃的?他记得楼清他娘,就是死于慢性□□。“这些事有下人做,何须你亲自动手?”
楼清一边笑一边将薏米红豆银耳羹端到他们面前:“是孩儿不孝,未曾做到自己的本分,这碗糖水确实平常,可它是父亲喜爱的东西,祖母说,孩儿要是能为父亲煮一碗,父亲定能原谅孩儿一些。”他说完拘谨的看着楼丞相,当真像个做错事不得父亲原谅而小心翼翼讨好的孩子。
楼丞相面色冰冷道:“你祖母教你的?”
楼清点头。
楼丞相忽然声色俱厉:“荒唐,你祖母年事已高,你竟拿这些小事叨扰她!”
楼清噤若寒蝉:“父亲息怒,孩儿知错。”
“端下去,日后别再做这些没用的事。”
楼彦眼睁睁看着两碗冒着香气的糖水被楼清又端上了托盘。
楼清端着托盘的手瑟瑟发抖,却强制着自己语气正常:“孩儿告退。”
他就像一个讨不到好却更被人嫌弃的可怜人,明明没错却喊不了冤。
楼清并未将那两碗糖水端到厨房,而是回了他的房间,他将托盘放在矮几上,目光如炬,却已出神。
他犹记得他母亲病逝的那一日,那嵌入骨子里的哀愁,他母亲没有什么错,只是嫁了个不该嫁的人,搭上了一条命罢了。
你怕什么呢?这碗东西可没加别的料,那都是我一分一刻熬出来的。
楼清忽的一笑,在烛火闪烁的夜里,显得诡异。
而另一边,楼清刚出去,楼彦便皱眉道:“可是那东西有问题?”
楼彦不可置信,楼清并不是这么莽撞的人。
“没有。”
“那爹你为何…”
楼丞相冷冷一笑,平时总带着轻蔑的眼睛好似有了兴致,发出令人害怕的光芒:“他是在提醒我,我也不安全。”
这…楼清长胆了,楼彦暗抽口气,以往那个唯唯诺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的人也学会恐吓了。
楼彦忽然觉得好笑,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都是至亲,可现在他们正在互相残杀,他无法阻止,只能做个旁观者。
楼彦对楼清并没有深仇大恨,他明白的很,上一辈的事已经在两个女人死去后结束,可楼丞相杀了王婉容,在这举措下,这仇恨延续了。
以至于到如今这种地步,楼丞相是不会取楼清的性命,并非念及父子之情,而是楼清对他没有影响,若非这样,楼清也不可能活到如今,可一旦楼清的举动过界,危及到了楼丞相,他就会反击,而这反击是致命的。
看来这个楼家,终归是硝烟滚滚,安静不得的了。
“你为何在这?”
“啪…”
随着这道阴冷的声音响起,楼清没握住从书架里抽出的佛经,它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楼清怀里抱了两本,他俯身去捡地上的那本,捡起来后,他又郑重其事的拍了拍,像是要拂掉那根本看不见的灰尘。
“祖母想看父亲书房里的佛经了,让孩儿来取。”
楼丞相因忽然看见他而不满的情绪因这句话有所收敛:“出去吧。”
楼清揖礼,刚走了两步又听见楼丞相说:“你回来后这些日子你祖母的气色好了许多,就好好陪陪她,就别往外走了。”
这也算是那夜之后的三天里楼清从他嘴里听到的最和颜悦色最有人情味的一句话了。
“孩儿知道。”楼清慢慢退出书房,走到房外又还将房门带上了。
楼丞相今日退朝比昨日要迟些,楼清甚会察言观色,注意到楼丞相眉头紧蹙,心情不佳,倒不是他又惹着他了,难道是朝堂上又出什么事了?
楼清在门外思忖了会,朝堂上的事他鞭长莫及,也只能等张远道来了再说了。
楼清想要获得的消息来源此时正在陈涛府上,皇帝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就连张远道都受了波及,更别说其他人。
两人从宫中回来,虽不至于愁云惨淡那样严重,但也心情微妙。
张远道一身大红官服,坐在陈涛的房中,饮着他泡的茶,叹息道:“这些人就不能安生过日子?非要挑事搞得人心惶惶?”
他说的这些人正是让皇帝大发雷霆的罪魁祸首,散播谣言,且越传越离谱,先前说先皇还有个私生子,之所以流落在外,是先皇想要保护他,知道皇宫快要祸起萧墙云云…
二十年前的确发生过宫变,南王篡位□□,是当时年方十二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带领还是兵部尚书的楼丞相和张将军镇压的,一旦篡位□□,血流成河就避免不了,那场宫变中,死的文臣武官,御医太监不计其数。
张远道猜测是南王的旧势力,可楼丞相说当时南王的势力都已经清除干净,按道理不会是他,因此这场争执又陷入胶着。
张远道虽是武人之子,可他自幼学的便是之乎者也,不是舞刀弄枪,对这些争权夺利之事并不感兴趣,平生也最是厌恶,若非为了那个人,他做他的将军之子,逍遥自在一生。
陈涛冷不丁道:“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谣言传的慎重其事,你可想过,这事是真的?”
张远道握住杯子的手猛地一紧,声音也拔高了些:“尚学!”
陈涛被他这几近呵斥的声音吓得一震。
张远道知自己反应太过激烈,深吸口气放下茶杯道:“知是大逆不道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免得惹火上身。”
“抱歉。”
“是我激动了。”张远道笑了笑:“左右想不出个所以然,不如我们去趟丞相府,找阿昕聊聊。”
陈涛赞同:“如此也好。”指不定楼清有什么意见。
“稍等,你好歹将官服换了,你想老师正儿八经的给你揖礼喊一声张大人吗?”
“倒给忘了,我们身形差不多,你借我一套衣裳,省得我还要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标题。
第99章 99
“还是你最悠闲自在啊!”
楼清含笑接话:“自是不比阿道你任重道远。”
他一边说一边给人斟茶。
张远道举杯幽幽道:“自从做了这个官就忙比闲多,早知啊,当初跟你一块溜了。”
楼清无奈道:“又打趣我了。”他说完看向陈涛:“说吧,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陈涛道:“老师果然慧眼如炬。”
楼清道:“别奉承了,你们两个从进我这个门眉头就没松过,能让你们烦心的除了朝堂还能有谁?”他思绪转了转,问道:“可是福建那边出了问题?”
张远道道:“并非,不过是些小事罢了。”
小事能让他们两个愁眉不展?楼清了然了:“无论是何事,都有个源头,正好我想起一个事,你们可要听听?”
陈张二人来了兴趣,异口同声道:“何事?”
楼清不说,先一本正经的揖礼,脸色严肃道:“那先请两位大人宽恕我的大不敬。”
可能是被楼清的语气所感染,又或是猜的那事有几分严重,陈张二人也不敢再轻视,免去了楼清的责,楼清这才开口道:“我与长风去往江南,在东城留宿时听见一则谣言,你们猜传的是什么?”
陈张二人此时对‘谣言’这词万分敏感,几乎是同时的,他们的脑海冒出了同一件事。
“可是说先皇有位私生子?”
楼清点点头:“看来这事,给皇上知晓了!”
张远道回答:“他在朝上大发雷霆,我们都给这事愁着呢!”
楼清叹息道:“我当时仅以为是无稽之谈,不曾在意,却未曾想,今日竟传到宫里去了。”
陈涛道:“老师无需自责,这谣言起的离谱,地方官员也是无处可探,才让这事演变的越发严重。”
根据地方官员上奏的奏章来看,出现谣言的时间是相同的,并且以一日千里之势传遍大江南北。
因此皇帝才大发雷霆,斥责朝中官员办事不力,这是一起有预谋的人为事件。
楼清道:“你们两个对此是何想法?”
话都说起来了,两人也不再隐瞒,张远道道:“阿昕你可知已故的南王?”
楼清不解:“这两者有何联系?”
张远道道:“本来是没,可谣言将这两者连起来了…”
张远道将今日在朝堂上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楼清听。
楼清听完后道:“听你这样说,我反而更加相信了。”
张远道道:“此话怎讲?”
楼清意有所指道:“也许,你的猜测是对的。”
陈张二人大惊:“此话何意”
楼清分析道:“我先前在东城听到的,只是谣传先皇有位私生子,而如今却演变成先皇知道南王要谋逆,故而秘密将幼儿远送,我觉得,谣言着重的并非是私生子,而是二十年前南王谋逆一事。”
“可楼丞相说…”
“也许有疏漏,当年此事的盛大,并非一般。”
若真如楼清所猜测,南王的旧势力蛰伏二十年,如今的目的是为他复仇,那牵扯可就大了,朝中是否有隐藏的?民间势力又分布如何?陈张二人本想找楼清聊聊心,如今却是越聊越惊心。
楼清见他二人气色不佳,深觉愧疚,转口道:“也许是我多想,你们也别在意。”
张远道摇头苦笑:“你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不管此事到底如何,有个猜测便有个方向,我也只能大胆一试了。”
楼清见他不像是说假话,小声提醒他:“我记得这事,是皇上和父亲与张将军合力镇压。”既是如此,皇帝对当年之事肯定有所避讳。
良久,张远道叹息道:“我只愿将事情查清。”
陈涛楼清二人均沉默不语。
三人又无声饮了一阵的茶,张远道才像想起什么似得,对楼清道:“你也有些日子没去见季公子了吧?”
楼清像被窥探了心底的秘密而惶恐不安:“阿道你…”
张远道连啧两声:“不然你打算瞒我到何时?”
楼清不由自主望向陈涛,张远道似是知道他所想,为陈涛辩白:“你我好友多年,你跟季公子在一起时的柔情蜜意我看不出来?”
“咳咳…”陈涛略显尴尬。
楼清也甚是不好意思:“我与他…”恋爱了这三个字还真是羞于开口。
张远道打趣:“你与他怎样?”
楼清抿着唇。
张远道又冷不丁惊人道:“怕是有了夫妻之实吧?”
楼清顿时脸布红晕,眼神也闪烁不定。
陈涛忙道:“你也够了,老师与季长风拜过堂,乃是名正言顺。”
张远道真真被震慑到了:“我也只敢猜你二人有了夫妻之实,却不知是如实夫妻。”
“这…实是阴错阳差。”楼清小声道。
“是何阴错阳差?”张远道见楼清低着头,摆明了就是不想说,也不难为人,站起身后去拉楼清:“你不说就让另一个人对我说,你去不去?不去我可去了。”
陈涛的语气颇是无可奈何:“之言…”
张远道说他:“你是他学生,定然是参加了他的婚礼,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你还是莫要说话。”
陈涛甚是委屈,季长风将事偷偷办了,若真是他能参加,这亲还能成?
楼清按住他的手:“莫要闹了。”为这事闹到季长风面前,楼清现在都可以想象他的脸色了。
张远道微笑道:“那我自己去。”说完便放开楼清,大步往门口迈去。
“阿道…”楼清忙起身跟上。
闹闹也好,陈涛暗笑,谁让季长风不道义?
此时季长风还不知自己将‘大难临头’,依旧和邱尚季时雨商量着他们的事。
季长风道:“此时谣言定传入宫中,再过不了几日,便可传到京城。”
季时雨道:“昶叔也已传信,再有半月,他们便可抵达京城。”
季长风道:“待昶叔收到思凡前往福建赈灾抗洪的消息,定会想法子拖延入京的时间。”
季时雨道:“只是尚未收到回信。”
季长风摆摆手道:“无碍,我们见机行事便可。”
邱尚插话道:“也不知老师那边情况如何。”此时最紧要的并非是凌王爷何时入京,而是楼丞相手中的证据。
说到这个,连季长风都焦急了,他用手掐了掐眉心,道:“谨慎如楼丞相,阿清不容易得手,若是表现的太急切,反而引人起疑。”
就这时,家仆进来道:“大少爷,楼先生来了。”
季长风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阿清?”
家仆接着道:“随行的还有张大人和陈大人。”
这两人是谁不用说他们三人也清楚,季长风压下心中疑惑,对家仆道:“快把人带过来…不,我自己去。”
季长风站起身,哒哒哒的就去接人。
楼清与陈张二人已经进了别院,两方都在缩短距离,季长风才走出一段路就和他们三个撞见了。
见真是楼清,季长风欣喜万分:“阿清!”他正要上前,张远道却忽然挡在楼清面前。
“打住。”张远道抬手隔开二者之间。
季长风眉头一挑,疑道:“张大人这是?”
张远道放下手道:“我听说你与阿昕已经拜了堂,是对名正言顺的夫夫,可阿昕说你与他成亲是阴差阳错,我来问问你,是如何个阴错阳差法。”
张远道…季长风看着这人,这人温文儒雅,有着一张令人着迷的面容,可…据他所知,他并非是爱多管闲事之人!
“是有些误会,不过那是个美妙的误会。”季长风回答这话时没有看张远道,而是盯着楼清,后者已经低下了头,可从他露出的耳朵看得出来,是羞涩了!
见他承认,张远道也不再七拐八拐,开门见山道:“即是误会,定然有事情发生,就请季公子说与我听听,若是委屈了阿昕,我可不同意。”
季长风道:“单聊?”
张远道一摊手:“请吧。”
季长风请张远道进了别院的书房,门一关,对面一坐,就是两个人的世界。
此处安静,也不怕有人偷听,季长风十分直接道:“不知张大人找季某何事?”
张远道有些满意了,也不吝赞美:“季公子是个聪明人,可猜得出我来此何事?”
季长风笑道:“我也只是知道张大人并非爱管闲事之人,借说此事,无非是想指点季某一二,只是是何事,还请张大人坦白。”
季长风说的十分谦虚,张远道也受用,他真的‘指点’道:“你既然和阿昕成了亲,拿他的性子,定然也不会瞒你,除了他的身份,你还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