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诺眉眼一弯,心里为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大哥感到开心,终于耐不住好奇,继续问道:“不知今次的状元和榜眼花落谁家?”
月荷似乎就在等着这一问,见阮诺问起就立马笑眯眯地道:“榜眼的名字夫人必定不会耳生,恰是前番欲向绫姑娘求亲的御史台家三公子。”
孙裕?阮诺微微抿了抿唇,没有表示什么。
而月荷顿了顿才继续道:“只这状元并不是京都人士,听说好像是金陵望族谢家之后,才学较之翰林院院士不遑多让,殿试上据说都得了皇上的夸赞呢。”
金陵谢家之后,听起来貌似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阮诺下了软榻,趿拉着绣花鞋走向外间,随手给自己斟了一杯水,才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月荷,挑了挑眉梢。
月荷登时会意,继续接着刚刚的话题说了下去:“那谢公子据说是天赋异禀,自小识字读书便是学堂里的佼佼者,而且不光才学高,人品风流也是常人难以比拟的。三天前的游街,听说京中许多未出阁的姑娘小姐都去了街上偷偷相看……”月荷也没有觉得当着自己主子的面议论外男是否有不妥当的地方,只想着既然阮诺感兴趣便说着解解闷也好,“状元府邸的门槛几乎要被人踏破,很多人都很想把女儿嫁给谢公子呢!”
说着,忽而又压低了声音与阮诺道:“缃姑娘似乎也属意那谢公子呢!”
阮诺端着水杯移步走向门口,轻轻地摇了摇头,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这些姑娘家是看中了那个谢公子的才识还是人品,抑或只是看中了他的状元身份?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老了,不然怎么连半点儿女孩儿的少女慕艾之心都没了呢?
月荷不知阮诺此时心里的想法,只是似乎说上了瘾,话匣子一下子也关不上了,随口就念出了这几日京中新出一句批语:“才子世无双,谢澜艳独绝。”
阮诺的脚步一顿,身子有些微微发僵,她转过身来,眼底似是有什么情绪涌动。她朝着月荷走了一步,眨眨眼示意她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
月荷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依着阮诺的意思,缓缓地将刚才的那一句话念了一遍:“才子世无双,谢澜艳独绝。”
“啪——”
作者有话要说: 阿扇承认自己写得很渣——
☆、闻说
“才子世无双,谢澜艳独绝。”
“啪——”
那个熟悉的名字落入耳中,阮诺一呆,手中端着的水杯瞬间落地开花。
谢澜?
“月荷你说的谢澜是哪两个字?”勉强恢复镇定的阮诺双手微颤地比划道。
月荷本来就被阮诺的动作吓到,这会儿见到她这样,心里不免担忧,只挠了挠头答道:“这个,奴婢也不清楚。”她本就是道听途说,自然不会知道得那么详细了。“夫人这是怎么了?”
阮诺的眼眶微红,对上月荷担忧的目光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摇了摇头才伸手比划道:“无事,我不过是突然想起了一位故人罢了。”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何其之多,此谢澜怎么会是那个谢澜呢。
阮诺可不认为那个只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谢澜会仅仅因为一纸婚约就随着前世身亡的自己而去。
她敛了心绪,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叹了口气,“你收拾一下罢,我有些乏了。”
言罢,抬步便往内室去了。
留在原地的月荷看着阮诺的背影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而后就立即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碎片。
然而不论是阮诺还是月荷都没有注意到门外的一角红衣。
卿云立在沈缙的桌案前,看着自己的主子紧紧皱着双眉,她抿唇犹豫了一下才道:“属下只是觉得夫人的反应有些怪异,才想着来与将军说一声。”月荷说的话她站在屋外听得一清二楚,虽然她并不知道那个谢澜究竟是什么人,但是阮诺听到他的名字就摔了水杯以及后来的反应她都看在了眼里,直觉告诉她这其中怕是另有蹊跷,又兼沈缙当初吩咐她事无巨细及时汇报,所以她离了回雪居便跑来说了。
然而说完后看着沈缙紧绷的俊脸,卿云心里却是一个咯噔,她也只是捕风捉影,若是误会了什么,岂不是害了夫人?卿云心里突然生出一点儿懊悔来。
沈缙右手手指微曲,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听了卿云的话心头会有点儿闷,但是他更关心的是阮诺一个养在相府深闺的女子是怎么会认识金陵世族的谢澜的,难道说阮家与金陵谢家之家还有什么瓜葛不成?可是就算两家有些什么关系,那么阮诺和谢澜呢?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薄唇紧抿,半晌才冷声将长风唤了进来,吩咐他:“去查查谢澜。”
“谢澜?”长风迟疑,那不是新科状元么,看着将军的脸色,这位状元郎难道得罪了将军不成?
对上长风疑惑的目光,沈缙勾唇,“金陵谢家包括谢澜事无巨细给我查个清楚,另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沈缙淡淡地道,“就这样吧,三天后来复命。”
本来他想让长风查查阮诺与谢澜的关系,可是转念一想,阮诺是他的妻子,如果他调查她,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自折颜面?
沈缙为自己突然改变主意的行为寻了一个令自己信服的理由。
长风领命退下,沈缙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卿云,眉梢微挑,突然问道:“这几日夫人可还安好?”
卿云被问得一愣,回过神来还是老老实实地道:“药已经停了,平日里也未见反复。”在卿云看来,阮诺的身子虽不说有多硬朗,但也不至于病病歪歪,其实只要安心调养,实在没有什么大碍。
沈缙闻言,眉头稍展,站起身往外走,路过卿云身旁时,才语气淡淡地与她说了一句,“日后只管安心照料夫人的身子,至于旁事不必来报。”他安排卿云去阮诺身边可不是为了监视她的。
卿云看着沈缙远去的背影,才自说自话地应了一声,半晌她素来清冷的面庞上扯出一丝浅笑。
有了今日的一番试探,她可算是知道日后要如何侍奉阮诺这位新主子了。
沈缙离了书房,走到花园便看见沈绍抱着幼弟在池塘边看鱼,不由嘴角微扬,抬步走了过去。
“三哥,为什么这池塘里的鱼不能抓来吃呢?”沈络可还惦念着自己前几天吃的蒸鱼呢。
沈绍的嘴角微抽,黙了默才道:“这鱼太小了不够吃。”这湖里的都是拿来观赏的鱼儿,拿来吃塞牙缝都不够,若是拿去喂长嫂的滚滚还差不多。
沈绍倒是偶尔间遇见过几次滚滚,心里对那只肥猫可是印象深刻的很。
“那以后养肥了就能吃咯?”沈络眨眨眼睛。
见幼弟这般殷切地望着自己,沈三少爷轻咳了一声,心里思量着待会儿还是让厨房中午多做条鱼才好,嘴上只道,“这鱼吃不得的,阿络总不想回头挨了母亲的数落不是?”
沈络眨了眨眼睛,心里有点儿疑惑:“阿娘为什么要数落阿络呢?”
这一次不等沈绍作答,二人的身后便传来了沈缙清冷的声音:“池塘水深,止余不该带着阿络到水边来的。”一手从沈绍的怀里把沈络抱了过来,沈缙的俊脸上满是严肃,“想吃这水里的鱼要等你长大了自己有能力去抓才行,现在乖乖地不许往池塘边上跑。”
沈络歪过头,看着长兄,扑闪着明亮的大眼睛,问道:“是要长得像大哥一样的时候才能吃么?”那样好像要等很久很久呢,沈络心里有点儿失落,可还是记得沈缙曾经教给他的话,男子汉大丈夫,想要什么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得到。他咧嘴露出小虎牙,“阿络定会快快长大的呀~”
将沈络放到地上让他自己去别处玩耍后,沈缙才将自己的目光落在身边的沈绍身上。兄弟俩一母同胞,感情素来也算亲厚,只是一个常年在外征战,一个久在学堂读书,倒是不常见面。沈缙这会儿看着沈绍,才恍然觉得自己的大弟如今也与自己一般个头了,嘴角一翘,缓缓开口道:“你如今身中探花,但年纪尚轻,不必急着露出锋芒,依着为兄的意思,莫若先去翰林院历练一番。”
沈绍微笑颔首:“止余亦正有此意。”
如今朝局变幻,他才初出茅庐自然不敢锋芒太露,与其像新科状元那样变得炙手可热,他反而宁可低调做人。
“此外,卢阁老你也该去拜访拜访。”见沈绍蹙眉,沈缙嘴角一勾,“知你不耐烦这些,但日后官场周旋这些也不过尔尔罢了。”
沈绍摊手,无奈地叹息一声:“大哥说的我都记下了。”
伸手拍了拍沈绍的肩膀,沈缙张口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便被他打断了,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身只见安氏身边的陈嬷嬷正抿嘴笑着往这边走来。
陈嬷嬷走到兄弟俩跟前,依次行了礼,才转向沈缙,笑着道:“老夫人让我来请将军去羲和院一趟。”
“不知母亲是有何吩咐?”沈缙微微皱眉。
“将军去了也就知道了。”
沈缙到羲和院的时候安氏已经在屋里等他许久了,见他见来便招手让他上前,不等他行礼便开口道:“你可知我今日为何唤你过来?”面上是要有的严肃。
沈缙拱手,十分老实地应道:“孩儿不知。”
安氏叹了口气,让沈缙坐下后才看着他缓缓开口道:“前番与你说的话你也该是思量过了,既然你心里有谱给姜姑娘安排了去处,那么也该好生思量着与阿诺好好过日子才是。”见沈缙蹙眉,她又叹了一口气,“你房中的事娘也不想插手,只是时俨呐,夫妻之间没有解不开的结,你与阿诺如今到底是个什么章法。”
沈缙知道安氏言下之意何在,俊脸微微有些不太自然,黙了默才道:“儿子会与她好生过活的。”
“你这是要敷衍我到什么时候?”安氏皱眉摇头,看了一眼屋外没有下人经过才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沈缙数落道,“当初你一意孤行误会阿诺将人迁到回雪居去,分居至今,你让下人如何看待阿诺?阿诺本就是个可怜的,嫁给了你也是委屈她了。”
“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沈缙嘴角微抽,深觉自己的母亲疼爱阮诺更甚于自己了,什么叫嫁给他是委屈了?“迁居之事儿子所为的确失当,后来儿子已经派人去让她搬回来了,只是被拒绝了而已。”提起这桩事,沈缙心里也有些许不快。
见他一副榆木脑袋不开窍的样子,安氏只觉得头疼,按了按眉心才与他继续道:“你想要阿诺如何?你自己好好想想当初你做的那些事情,哪一样对得起她?”
沈缙哑然。
安氏长叹一声:“时俨,你若是愿意听娘一句话就去好好哄哄她,阿诺那孩子是个心软的,也不会与你为难,你们两个好好的我也才能放心。”说着扯了扯嘴角,语气带着几分打趣意味,又道,“为娘还等着抱孙子,你总不能让娘一直等下去不是?”
沈缙薄唇抿得快要成一条线了,半晌才点点头,淡淡地道:“母亲的意思儿子明白了,若无其他的事情,儿子先告退了。”
安氏摆摆手,看着沈缙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声,对身边的陈嬷嬷道:“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冥顽不灵。”
陈嬷嬷抿嘴一笑,劝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呐也别太操心,将军心里自然有数呢。”
“哎,他心里有数又怎样,回雪居那位脾气也拧着呢,真真是两个冤家。”安氏想想就觉得头疼,“我想抱孙子还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呢。”
陈嬷嬷见安氏烦恼,眯眼笑了,“您也糊涂了,将军这儿说不通不是还有三爷,眼瞅着可该娶亲了?”
安氏闻言眼睛微微一亮,而正在聆听父亲沈修远教诲的沈绍突然毫无预兆地打了几个喷嚏,惹来一顿数落……
☆、留宿
夜幕降临,回雪居廊檐下的灯笼渐次亮起,阮诺看了一眼窗外的明月,嘴角微扯,随手放下帘子转身走回桌边,看着桌上摆着的两菜一汤,轻轻地摇了摇头坐下,拿起筷子便准备吃饭。
然而这时候院子里却传来卿云一板一眼的声音:“见过将军。”
阮诺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僵,抬头向门口处望去果然看见沈缙已经踏进了房门,这会儿正在解下身上的披风,不由眼波微闪。
这般时辰他怎么会过来?
阮诺心头疑惑,搁下筷子站起身,移步走到沈缙跟前,只睁着一双眉目盯着他看。
沈缙将手上的披风随手递给身旁的卿云,察觉到阮诺的注视后有些不大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轻咳一声:“这么晚了还没用饭?”说着朝着阮诺的旁边迈了一步,目光打桌上的菜式扫过,眉头蹙了蹙又轻轻地舒展开,“正好我也才从衙门回来,饿得紧,一处用饭?”
阮诺讶然抬头,对上沈缙清冷依旧的面庞,微微怔了怔,别开脸,颔首。
人都已经进了门,她总不能将人赶出去不是?只是……
只是他们两个人很熟麽?
猜不透沈缙的心思,阮诺有些懊恼,面上却丝毫不露,依旧是一副娴静淡然的模样。
等到月荷添了一副碗筷和两道菜以后,阮诺才和沈缙相对坐下。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阮诺的饭量本来就不大,对着沈缙更是食欲大减,随手扒拉了几口米饭后就放下了碗筷。
沈缙皱眉:“这就吃饱了?”
阮诺点头。
沈缙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静静地看了对面垂首的小姑娘以后,嘴角一翘,伸手拿过她面前的碗将剩下的米饭扒拉到自己的饭碗里后就舀了半碗汤进去,“把这汤喝了。”
阮诺怎么也没想到沈缙会有这样一番举动,注意到他碗里堆起的米饭,又看了一眼递到跟前的碗,红唇微抿,耳根忽的一热。
“要我喂你,嗯?”尾音轻轻上扬,似是含着戏谑之意。
阮诺顺着碗看到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目光最后落在沈缙的脸上时已经带了几分疑惑,最后拧不过沈缙只能乖乖地接过碗。
“虽说夜里不该多吃,但你用的太少,既不肯吃饭那就喝点儿汤吧。”
清冷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时没有半分波澜,阮诺轻轻地咬了咬唇,纠结了半天后还是乖乖地埋头喝起了汤。
坐在对面的沈缙见状,眉头舒展,眼底也晕染开淡淡的笑意,半晌他方悠悠地收回视线,翘着嘴角继续吃饭。
察觉到对面的那道目光终于移开了,阮诺在心底松了口气。
前些日子觉得沈缙有些奇怪就罢了,可是今晚他的一举一动着实让人费解,这般细心体贴的沈缙当真还是她印象里那个不可理喻的将军么?
阮诺的眼底浮现出一丝迷茫来。
本以为沈缙用完饭就会离去,可是这会儿看着坐在窗下棋盘前的挺拔身影,阮诺凝眉抿唇。不能这样晾着他不管只能怀着满心思绪倒了一杯茶走了过去。
沈缙看着面前多出的一杯茶,下意识地抬头就看见阮诺神色淡淡的站在自己的跟前。他嘴角翘了翘,指了指桌上的棋盘,问:“这棋局是你摆出来的?”
那是她闲着无聊摆来玩的,只是还没想出破解的方法罢了。
阮诺知道沈缙的棋艺不差,便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心里倒有些好奇他是不是能破解了这盘棋。
沈缙指了指对面的位子,见阮诺乖顺地坐下了,才从棋钵里拈了枚白子,似是不假思索又似是随手落下,可是原本陷入僵局的一盘棋登时就形势大变,落于下风的白子竟然就反败为胜了?
阮诺微微张着嘴,显然是很惊讶了。
沈缙心里有点儿小得意,缓缓地收着棋盘上的白子,一边淡淡地道:“习兵法那会儿时常会被拎去下棋,整日对着黑白两色只叫人心里憋闷,可是师傅却说棋艺之道和用兵之道相通,若是这点儿心都定不下来,想要成为统帅三军的大将无异于痴人说梦话。”他顿了顿,8 收完了白子又去收黑子,“后来投了戎,倒是很少再碰这黑白棋子了。”除却上次在阮家的萱草园、她的闺房以外,今夜是他投戎以后第二次摸棋子。
眼见得棋盘上的棋子被尽数收拾了,阮诺抬头看向沈缙,瞧着他棱角分明的俊脸和眉宇之间的坚毅,才恍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与她前世见过的任何一人都不一样。她的心头有些莫名的情绪在涌动,理不清去也不想去碰,只淡淡地抿了抿唇,静静地听沈缙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