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说她得了什么病吗?”
“我妈很久之前身体就不大好,年轻时候干活太重伤了身体,末世后,她总是发烧,免疫力很差,到了最近两个月时不时就吐血,医生说我妈……时间不多了。但是,哥哥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放下笔,叶清让说:“你等下我,我收拾点东西,一起上你家里吧。”
女孩叫做何清清,贺成双驾驶车子几乎开到安全区边缘才停下。何清清不好意思道:“我们家以前就住郊区,末世后安全区根本就不包含那些地方,我们进区得重新租房,也没有钱租太里面的……还好我是水系觉醒者!可以给家里减轻负担的。”
一路聊下来,何清清是个不骄不纵的懂事孩子,叶清让还算欣慰,温和地说:“国家对于教育工作没有落下,你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好好读书,再说你爸妈也不会让你一个孩子去担负家里的重任,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何清清对这个素未谋面,却各方面都出众的哥哥很是亲近,点头道:“我知道的,我要照顾爸妈,也不好出去打打杀杀,现在木系水系觉醒者很多从事辅助工作,我已经有了目标,努力当个护士,医院的薪水是很高的!”
叶清让忍俊不禁:“那怎么不当医生呢?前途更好。”
何清清吐了吐舌:“因为我没有哥哥那么聪明有本事,做人要脚踏实地实事求是。哎呀,前面那个口子停下就到了。”
三人下车,叶清让出来就忍不住皱眉,脚底是黏腻腻的触感,四周来去匆匆的人身上都衣冠不整洁,大多脸上带着股疲惫和颓色,几个不入流的小混混靠在墙边吸烟,看到这么气派的豪车嘻嘻哈哈的凑上来,三角眼里不怀好意,还有个人流里流气地冲何清清吹口哨。
怎么说何清清也是叶清让同母异父的妹妹,眼见叶清让眼中聚集了怒气,贺成双大步走过去,掐住那人的脖子就往上提起几分,那混混眼珠凸起,曲起膝盖就要攻击,被贺成双用三分力打在腹部要害,直打的人眼冒金星,被一路拖到车子旁边。
松开手冷冷看着被吓得不清的男人,说:“这车子,要是我们出来以后上面有一根头发丝,我就把你们栓在车后面一路拖回西湖去。”
西湖区住着的是什么人,混混想都没必要去想,反正是他们有十个脑袋也惹不起就是了,当即唯唯诺诺应承下来。
何清清没见过这么狠戾的人,吓了一大跳,嘴巴都合不拢。叶清让看不下去,好心提醒她:“看着是吓人了点,但是是给你出气呢。”
何清清闭上嘴点点头,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带着两人七拐八拐进了一幢老式的居民楼。三室一厅的房子,住了三户人家,客厅厨房和卫生间都是共用的。
何清清看到叶清让的表情,边掏钥匙边说:“其实这已经不算很差了啦,大家人都很好,妈妈生病经常要煎药,其它两户人家都很理解我们也常常照顾我们的……”打开门,房间内东西不多,但空间仍然狭窄,一个面色枯槁的中年女人躺在床上,听到动静睁开眼睛问:“小清,你又上哪儿去啦……”
忽然看到跟在何清清身后的叶清让,眼睛暮然睁大,呼吸变得又急又重,呼啦啦如破风箱被拉动,显然是情绪非常激动。
叶清让只愣了一瞬,忽然福至心灵,听何清清说她近一个月都没有出过门,假如沈梅当年一去不回,将儿子弃之不顾,那么她绝对不可能一下子就认出自己!显而易见,沈梅这么多年一定常去看儿子,一直到叶清让离开杭州为止。
那一刻叶清让的心忽然柔软下来,往事如烟又从何说起呢。转头对贺成双说:“太多人挤在这不方便我看病,你带清清去车里坐着,等我出来。”
沈梅沉默了一下,接口道:“小清,你先出去一下吧。”
两人走出去顺便带上门,沈梅挣扎着想坐起来给叶清让去搬凳子,叶清让连忙上前把人扶起靠在床边。沈梅喘了两口气,说:“床底下有折叠椅可以拿出来坐,床上乱的很。”
叶清让依言去翻找,发现床底也满满当当塞了许多东西,一点空间都不剩。
叶清让坐下,两人相对无言,沈梅双手放在被子外边,不自觉的绞在一起,最后还是叶清让先开的口:“先给你检查下身体吧。”
沈梅本想拒绝,最终还是把手伸过去。叶清让一搭脉,心里顿时沉到谷底。脉象微薄无力,脉来缓慢且歇止停跳又多,血亏被困,岌岌可危。
叶清让神色凝重,也顾不得初见的尴尬,运气灵力在她眉中,人中各点一下,可沈梅非但没有露出舒缓之色,反而痛苦不已,发出细细哀鸣痛楚□□。
叶清让一探身,就和沈梅离的极近,这么一看,沈梅脸上随着五官的拧起,更显得皱纹深深,白发比黑发还多。沈梅二十二岁生的叶清让,如今不过四十五岁而已,却形如小老太、全无精气神。叶清让已探明她的身体状况,已是油尽灯枯,强弩之末罢了。
过去种种此时已不重要,叶清让原以为自己在遇到她,可以冷静自持,没想到现在,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第87章 血浓于水
看到叶清让流泪,沈梅眼中也起了湿意,抬手想触碰他的脸,却又中途放下,说:“傻孩子,别哭,我在死之前能见到你,什么遗憾都没有了。”
叶清让问:“你怎么……怎么不早点来找我呢?”
沈梅苦笑:“我有什么脸来找你呢?”
“母子之间难道还比不上脸面重要吗?当初你一走了之,我就变成没有妈妈的孩子了……”
沈梅想起往事无法控制,泪如泉涌:“等我后悔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这辈子只爱过你爸爸一个,我知道我和你爸爸在各方面都相差太多,我曾经以为只要自己愿意付出,一定会守得云开,可惜爱错人走错路实在太艰苦了!”
叶清让沉默不语,他也有爱的人,索性他这份爱没有错,虽然他无法感同身受,但还是能理解沈梅的情感。
“托亲戚的安排,我刚满十八岁就去你爸爸所在的大学做工,他一日三餐都到教师食堂吃饭,很快我就注意到他,又一厢情愿爱上他追求他。你爸爸年纪比我大一轮,要不是因为这样,恐怕四年之后你爷爷奶奶也不能那么轻易接受我做叶家的媳妇。可是你知道吗,他只喜欢他的文学他的工作,如果我不爱他或许可以这样把日子挨过去就算了,可是我真的不能接受整整十年我丈夫眼里心里一点都没有我!”
“何等的悲哀……”沈梅又无奈又落寞:“除了他,这个世上我还有一个爱的男人,就是我的儿子。可是,我不能带走你,哪怕我知道你爸爸对你的照顾不周全,可至少你爷爷奶奶是非常疼你的。但是我呢?我都能想到我未来的生活是怎么样,一个学历不高的乡下女人,离了婚出去再打工,日子不会过得太好。我绝对不能让我儿子跟着我吃苦,住破破烂烂的房子,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不良,该念书的时候学不了太多知识,将来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妈妈一想到可能会把你害成这样,睡觉都睡不安稳!”
叶清让握住沈梅细瘦的手掌,说:“我都知道,我都知道……”还有太多太多的话,他都不想去追根究底了。
沈梅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继续说:“你还记得吗?你五岁的时候就认识好多字,还会背医书,你那个时候总是偷偷在我这里撒娇,想减免你爷爷留给你的课业,我虽然也心疼你小小年纪就要学这学那,可内心真的好骄傲,我的儿子那么棒,谁都比不上!你爷爷和爸爸都是学识渊博的人,假如你跟了我,学业上碰到不懂的问题,妈妈该怎么回答你啊……”
“妈妈心里还是有很多自卑的情节,所以我出去后就想着要多挣钱,等下次回去看你买很多东西补偿你,没想到生了一场病,不舍得花钱的结果就是落下了病根,拖拖拉拉治了好几年,赚的钱也没存下多少。”
“我每回偷偷去看你,就发现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你慢慢长成了一个优秀的大男孩,我好几次忍不住想跟你打招呼,可是又给自己找借口,有时候想,儿子身边有好多同学,让人家看到叶清让的妈妈这么狼狈多丢孩子面子,又时候又跟自己说,儿子还小,说不定心里还记恨我,等他再长大点更成熟点……这种心情,大概就是近乡情更怯吧。”
叶清让泣不成声:“你怎么那么傻呢……爷爷一直跟我说,是叶家对不起你,叫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你的。”
沈梅笑得开心:“你看,这就说明妈妈以前的决定还是对了,你爷爷虽然脾气顽固了点,但是个德高望重的人,我从心里尊敬他,且看你如今的成就,也证明了他多年的悉心教导有了成果。”
“我这辈子,爱上一个不值得爱的人,是自己选的,不后悔,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也是自己选的,不后悔。但如果人生能重头再来的话,我一定回选择好好陪在你身边。”
“妈……”喊了这一声,叶清让还有许多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梅听到这个梦中出现千万遍的呼喊,心头一震,脸颊潮红,往上撑了撑身子。“清让……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你,我想反正我是快死的人了,不要最后还来拖累你。”
“妈,你别再这样想了,这样,你搬去跟我一起住,我会每天给你调理身体,再去找其他医生一起想办法,总会好起来的!”
沈梅和叶清让母子重聚,脸上笑容不断,闻言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说:“你可不能这样糊弄病人,我什么情自己还不知道?最后的时间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就好,我这些年医生看够了,药也吃够了,你千万不要再去请什么医生,现在做什么事不需要大把的钱和人情,别再为我折腾了!”
叶清让清楚沈梅说的话没错,因为沈梅的所有器官都已经处在极度衰弱的边缘,只是靠药物续着命罢了,木灵力是可以愈合伤势,但不能起死回生。
“咱们先不说这些,你这屋子不方便养病,我现在就带你回我的住处,清清也一起,还有……还有叔叔不介意的话,也一起来吧。”
沈梅抓住叶清让的手,眸中透出犹豫之色,叶清让看她模样,忽然就释怀了,笑道:“妈,到了现在我们就别再浪费时光了,难道还要因为面子里子推来推去的吗?跟我走吧。”
沈梅捂住嘴,眼泪滴在手指上,点点头。
沈梅畏寒,躺在被子里还穿了不少衣服,整个人瘦的脱形,叶清让给她套上外套鞋子,说:“东西不拿,等会我会叫人来收拾的。”
“哎,都听你的。”沈梅趴在叶清让背上,百感交集。
27
两人出了门下楼,远远看见一个打扮朴素、老实巴交的男人站在车子旁,何清清正跟他说着话。
男人频频往里面看,看到叶清让背着沈梅出来,脸上露出惊讶不安的焦急神色,三两步跑上来,张口却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反而是沈梅给两人介绍:“清让,不介意的话叫一声叔吧。”叶清让叫了声何叔,何振华已经听何清清说了今天的事,搓着手一脸惊喜的连连答应:“是……是阿梅的儿子吧,这是?”
大家一起上了贺成双的车,叶清让把他的想法跟众人一一说来。
何振华脸色晦暗:“是我没本事,害阿梅病成这样……但是我跟清清不能过来住,不能这样占便宜的。”
叶清让难得强势了一次:“我住的地方很大,多几个人不会有任何不便,大家一起也方便照顾,难道你和清清两边来来回回的跑,就开心了吗?也不用说什么占不占便宜的,要是什么都要算清楚,就太生分了。”
叶清让自认为做事不带主观情绪,其实对着何振华说话难免有些不客气,反而是何振华,真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人,看到何清清渴望的目光,一个劲说:“这样……那也是好的,我和清清可以做很多事,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
何振华应该也就五十年纪,脸上却都是风霜印痕,双掌宽大粗糙,显然是做惯了重活,衣服鞋子都很旧了,看他长相其实还挺周正,只是有些显老,两鬓灰灰。
车子开进欧式洋房,铁门两边早有雇来的保安将门拉开,叶清让一行人现在也算有头有脸,不比以前独来独往的,雇的保安都是三阶觉醒者。
沈梅三人看到这样的气势阵仗,心里更加惊骇,何清清来过一次还好,何振华简直连手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
日子就这样定下来,有了叶清让尽心尽力的调理,暂时止住了沈梅身体衰败的速度,大概是心心念念的儿子每天在身边眼前,沈梅的精神非常好,叶清让却明白,情势再好也不过多熬三五年了。
几天相处下来,叶清让更了解何振华和何清清都是心思善良,踏实肯干的人,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一个崇拜哥哥崇拜地不行,另一个也毫无芥蒂地把人当亲儿子看待,就算叶清让亲生父亲,都没有在生活琐事上这样关照过他。
关上门是家事,出了门情势照样紧张复杂的变化着。这一日丁九康有请,叶清让五人都应邀前去,今晚一场宴会正等着众人。
进了客厅就听见一阵哗啦声,客厅内竟然摆出了一张麻将桌,而桌上的四人倒也有趣:一个十八妙龄女子,穿着靓丽,相貌身材无可挑剔,波浪长发随意披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斯文秀气,只是心思似乎不在牌局上,频频看向左手边的女子;还有一个肥头大耳,头发稀疏,时不时擦把汗,每打一张牌都要计算良久;最后一人竟然是丁九康的管家,正襟危坐,仿佛在做一件极其严肃的要事。
丁九康坐在远处沙发上,正和旁边一位俊美青年谈笑风生,而窦颜则闷闷不乐的坐在另一边,她旁边还有三个年纪差不多的女人吃着零食聊天。窦颜看到陈影更加不忿,死命瞪着众人,可惜五人一个也没理她。
丁九康指了指另一侧一排座椅,等人落座后,他身边的男子说:“哪一位是贺成双?”丁九康失笑:“谁又跟你说什么了?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叶医生和陈影。”
男子扫视了一圈,已自动把目光锁定在贺成双身上,贺成双朝与他目光相碰,只见这人脸庞光洁白皙,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乌黑双眸散发熠熠精光,嘴边噙着一抹略显不拘的微笑。
他身材精瘦,穿着一件白色衬衣,束在藏青色裤里,裤脚微微挽起,露出一截骨骼精致分明的脚踝,不失为一个风采绝佳的翩翩才俊。
没等丁九康开始介绍,他忽然站起身走到贺成双面前伸出手说:“康池,很高兴认识你。”
第88章 两个怪人
康池此举出人意料,有些莫名,贺成双岿然不动,毫无起身握手还礼的意思。
丁九康大感头疼,他几乎能确定贺成双是六阶觉醒者,但这个消息他是当作秘密死死守着,只传递给自己父亲知晓,两人商议先按兵不动。
对于康池这个脾性古怪的外甥,他真是毫无办法,丁九康三代从军,父辈祖辈都是肩上扛星的大将,娶的老婆也都是杨门女将,家风向来严谨。唯独他姐姐和丁家截然不同,温柔似水,丁九康就是在姐姐的关爱下长大的。
慈母多败儿,康池就是被母亲宠坏了!丁九康瞬间沉下脸,呵斥道:“一点规矩都没有,回来坐下。”
康池却对他不理不睬,仍然盯着贺成双一动不动,场面一度尴尬,可是不知为何,叶清让这次却不愿意出来缓和气氛。
两人就这样僵持住,渐渐窦颜那边的几个女生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互相看了一眼,端正坐好,连带打麻将的四个人都发觉这里的不对劲了。
康池手已经伸的酸了,可就不肯放下,咬牙杠到底。麻将桌上的年轻美女嘻嘻一笑,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横行霸道的康池也有今天,贺成双是吧?我支持你,就晾着他,给谁脸色看呢?不高兴就回家找妈妈喝奶去!”
康池皱起眉,原本带笑的嘴唇紧紧抿了起来,脸上浮现出委屈神色,这样的表情由他做来,不仅不讨人嫌,反而别有一番滋味。
在场没人敢得罪这两个小霸王,窦颜不知贺成双的真实底细,当即冷笑一声:“康少主动打招呼也不接,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给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