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还在嘱咐着,“阿媚,沈大哥,天色太暗,你们回去的路上小心些,让车夫慢慢的赶车,不着急。”
沈羡沉默,沈媚笑嘻嘻的,“玉珠,我跟大哥都省的,你别担心,你今儿累了一天,回去早些歇息着,过几日我喊你陪我一块去集市挑东西。”她快要出嫁,虽说嫁妆一早就备下,一些别的东西却还要准备的。
“好啊。”玉珠道,“到时你直接来找我就成。”
直到出了侯府,沈羡一句话都没说,玉珠看着他们上了马车,慢慢行驶出胡同,白芨才道,“姑娘,我们也进去吧,时辰不早了,您该早些歇息的。”
玉珠盯着那辆马车半晌,才喃喃道,“竟然没烧掉……”
白芍凑近道,“姑娘,您说什么?”
“没什么。”玉珠转身进府,“我乏了,早些歇息吧。”
~~~
沈家马车上,沈羡端坐着,脊背挺直,身姿如松。沈媚见她如此,低声问,“大哥,原来你喜欢的是玉珠呐。”她有些意外感慨,大概实在没想到大哥会喜欢上玉珠,原本还以为他是把玉珠当成妹妹看待的。
沈羡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不32 言语。
沈媚笑眯眯道,“大哥,你不承认我也晓得,不过我可告诉你的,玉珠一直拿你当哥哥的,哼,你要是想娶玉珠怕是有些难的。”
“无需你多言。”沈羡终于开了口,却不自觉地握住拳,他对她的心思压不住,阿媚说的这些话,不管如何,就算谋划,他也必须娶她。
沈媚叹口气,“罢了,你随意,我不会告诉玉珠的,你努力吧,其实我也很喜欢玉珠,大哥娶了她,玉珠就是我嫂子,是我的家人了。”这比朋友的关系更亲近,她有些心动。
回到沈府,已是亥时。沈羡梳洗一番换了身日常穿的袍子过去书房,萧风已经在里头等着,见沈羡进来直接道,“大人,属下都调查清楚了,嘉禾公主之前见到谢大人喊的那名字乃是公主未嫁给国公爷之前,两情相悦的人,如果不是当年公主掉落池塘被国公爷所救,公主或许已经和这人成亲了。”
沈羡金刀大马的坐在榻上,嗯了声,“当年她落水那件事情应该也不是意外吧?”
萧风点头,“的确如此,虽时隔几十年,不过属下调查了两月,所有事情都已调查清楚。”
“你一件件的说吧。”
萧风道,“公主口中的仲安名傅荣霍,当年公主掉落池塘,傅荣霍那会儿又高中进士,嫌公主名声不好,就回青州老家娶了妻,原配谢氏,谢氏怀着身孕的时候,傅荣霍又在京城翰林院里,直到谢氏生出孩子,一岁多时突然带着孩子失踪。”
“谢大人正是傅荣霍和谢是的孩子,当年谢氏也不是失踪,而是被人追杀,走投无路,只能把一岁多的孩子丢在邵安城,这么些年过去,属下也没查出谢氏当年到底是生是死。而且这事正是公主派人去做的。”
沈羡神色不变,看不出喜怒。
萧风继续说,“当年公主派人做了这事后,后面倒没什么动静,一直过去这么多年,突然见到谢大人,就有些给吓住了。当年公主掉进池塘,也是傅荣霍派人做下的,他知晓家族无根基,若为驸马,那他一辈子至多也就是个闲散官儿,他不甘,这才设计让公主掉进池塘,借口她丢了清白与她划清关系,回老家另娶别人。”
沈羡问道,“嘉禾可知道这事情?”
萧风道,“公主一直不曾知道,以为那是意外……”
沈羡面露嘲讽,果然是一对,都是自私自利心狠手辣之辈,一个嫉妒旧情人成亲生子,找人害了别人妻儿。另外一个为谋前程,设计心上人落水清白尽毁。
“可惜皇上不是蠢的,皇上不知傅荣霍设计公主的事情,却也因他嫌公主清白已失,不肯迎娶公主而对他不喜起来,连皇上都不喜欢,他就算入了仕途,也不会有多大前程的。”
的确如同萧风说的这样,瑞武帝不喜傅荣霍,这些年他也不过在青州做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儿,前几年被召回京城,倒是升了官,结果没出几年,又被贬到青州去。
沈羡道,“好了,你先下去吧。”嘉禾回来后,他一直在嘉禾身边安插的有人,注意着她的动向,也不过是担心她做出什么事情毁了国公府名声,毁了阿媚的名声,不曾想查到这么一串事情来。
这些事情,他没打算挑明,都已过去,只要嘉禾安分,他会让她安安稳稳过日子。
~~~
姜府里,翌日一早,沈云烟恍惚的坐在妆匣前,身边的丫鬟给她穿了件银纹绣百蝶度花襦裙,发髻上插着一只八宝簇珠白玉钗。她回首去看,房间里头紫檀八仙八宝纹顶竖柜,紫檀雕螭龙纹多宝阁,掐丝珐琅绘花鸟百年好合图样铜镜,角落里的梨花木台架上的琦寿长春白石盆景,桌上的缠枝牡丹翠叶熏炉。
以及隔开内室与外间的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槅扇,所有的一切都彰显着姜家的富贵与权势。
可她一个落魄户的庶女竟嫁到这样的人家来,直到现在她都神思不定,慌乱无主,还有昨儿夜里看见新郎的那一刻,竟然是他,她当然还记得他的。
“四奶奶,该去给太太老爷敬茶呢。”丫鬟提醒道。
“噢,好的。”孔云烟急急忙忙起身,拎着裙角匆匆出去,步伐匆忙,刚出内室就看见她的夫君正坐在食案前,听见动静,扭头看她。孔云烟羞的无地自容,她的莽撞和自卑在这一刻无处遁形。
姜瑾温和的道,“快来吃点东西填填肚子,一会儿该给母亲她们敬茶,家中亲人太多,会忙到很晚,没时间吃东西的。”
“好,好的。”孔云烟低头走到姜瑾身边坐下,很拘谨的模样。
姜瑾轻拍了拍她的手,“不用太拘着,你如今是我的妻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就好。”
她的性子是这十几年的打压造成的,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纠正过来的,姜瑾打算慢慢的教她。
两人吃了些东西就过去正院给太太敬茶,因上头还有老太太老太爷,这敬茶也要先给两位老祖宗才是,遂才一块去到正院。已过去,孔云烟给吓着一跳,实在太多人,姜家人丁兴旺,小辈们多,她原本也不懂得大家规矩,可成亲前得姜家派遣嬷嬷去教导过她,这会儿也懂得不少的。
给老祖宗和父亲母亲敬了茶,孔云烟收到不少东西,又给小辈们送了礼。她的嫁妆本就是姜家准备的,因此送给小辈们的礼其实也都算是姜家自个的,她不太好意思,又添了些别的小礼,并不贵重,不过是她自己绣的东西打的络子罢了。
她心灵手巧,一手绣工更是了得,给姑娘跟的小礼都是自个绣的荷包帕子和络子罢了,不过每个都花了不少心思,俱不一样,很是别出心裁。
府中的几位小哥儿大的才四五岁,小的才半岁,她都给做了一身衣裳,绣工同样精致极了。
玉珠望着手中的荷包和络子,样式很精巧,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可见也是四嫂花了心思做的。玉珠对她有了些好感,人虽懦弱,可知感恩,以后她多跟四嫂接触些,慢慢纠正她胆怯的性子就好了。毕竟四嫂是三房的长嫂,要做主母的,性子在如此只会害了她自己,害了姜家。
玉珠把荷包收好,络子挂在腰间,笑眯眯的跟四嫂道谢,“四嫂,荷包跟络子都很好看,谢谢四嫂了。”
孔云烟记得这个最美貌的姑娘就是她的小姑子姜玉珠,她的事情自己都听说过,见她很和气的样子,紧张的脸都红了,“你喜欢就好,等我得闲了再给你绣些帕子和绣鞋。”
玉珠笑道,“那我先谢谢四嫂,不过四嫂可不能累着的,四嫂累着我收到东西也不会心安的,所以呀,四嫂再帮我绣条帕子就好,别的暂且还不用。”她态度亲昵,孔云烟心里的紧张消散了些,也笑着说,“好的,玉珠得空随我挑挑花样,看看喜欢什么样的。”
姜家的人都很和蔼,一番相处下来孔云烟心里百感交集,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夫君,好好的对姜家人。
~~~
姜瑾虽成亲,三房要忙的事情还还不好,姜珣姜珀这两双生子还没成亲呢,都十九了,不过已经定亲,木氏忙着挑选吉日,最后姜珣的迎亲日子定在年底,姜珀的定在来年开春。
姜家的事情忙的差不多时,谢澈去衙门告假去了青州一趟。
玉珠和姜瑾一块去送的,把人送到城外,谢澈很是不舍,见玉珠透亮的眸子望着她,他忍不住伸手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温声道,“乖,等我回来。”
玉珠不好意思的捂着脸,“澈哥哥,我都十几了,不许再捏我的脸。”
谢澈失笑,“好,我们玉珠是大姑娘了。”
三人说笑几句,谢澈终上了马车离去,玉珠双手合十,喃喃道,“希望澈哥哥一路平安。”京城距离青州也是千里的路程,谢澈只带了些包袱跟一个车夫而已。
等马车消失在弯曲的道路尽头,姜瑾才带着玉珠回了侯府。
谢澈才离开的头几日玉珠有些不习惯,她自打皇庙回来后每日都得谢澈陪伴,他这一走,自己能习惯才怪。
如此过去几日,见不到人,她心里有些茶饭不思,都清瘦了些,甘草这几日总在小厨房做补汤给她喝,白芨白芍也总说些逗乐的事儿给她听。
这日玉珠练了半个时辰的字,捧了卷书盘腿坐在榻上看着,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盅冰镇的木瓜银耳糖水。夏日里吃这个最凉爽不过,可太冰凉,家里人都不让她多吃的。
白芨悄悄进来覆在玉珠耳边道,“姑娘,二房那边,三姑娘正在愁着呢。”
玉珠放下书卷也来了兴致,问白芨,“愁什么呢。”
白芨笑嘻嘻的道,“三姑娘都十七了,正该是婚配的年纪,二太太给她找了好几门亲事,偏她没一家看中的,不肯嫁,还说什么舍不得嫡母,想要多陪嫡母两年。”
玉珠都忍不住笑起来,“三姐到底是长大了,都晓得用迂回的办法,不跟二伯母硬来。”姜玉香要真是直说看不上陶氏找她寻的人家,陶氏指不定就直接做主给她定下一门,可她偏偏拿孝道说事儿。
☆、第96章
“姑娘说的没错,不过二太太早就看透三姑娘。”白芨笑眯眯的说,“二太太一听三姑娘这样说,就笑起来,说三姑娘要真是孝顺就赶紧把亲事定下来好让她安心,非要三姑娘搁几个里头选一家。”说着报了几家的名号出来。
玉珠听的挑眉,“三姐姐眼界真高,二伯母说的这几乎人家都是很不错的,名当户对不说,也都少年有成。”其中还有两个还是进士,只要在翰林院熬上几年,日后的仕途也会很顺当。
白芨道,“可惜三姑娘不知二太太的用心,觉得这些都配不上他,要么嫌弃是寒门子弟,要么嫌弃人家是庶出,总归是没一个如她意的,怕她是想挑选四公子跟谢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呢。”
“罢了,她的事情我们不用理会。”玉珠实在不想搭理三姐,随意她怎么闹腾,反正二伯母有法子治她。
白芍在旁边提醒,“姑娘,您该把这碗冰镇木瓜银耳汤喝了,一会儿该用午膳,冷食热食要隔开食用。”自打她来月事后,在家里吃东西都变得苛刻起来,许多吃食,木氏跟甘草都不给她吃。
玉珠把木瓜银耳汤喝掉,白芍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姑娘练了一早上的字,要不要歇会儿?”她家姑娘也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看书写字,写出来的字迹也大气透着锋利,和一般姑娘家的不同。
玉珠望着窗外的葱葱郁郁的高大枣树,单手托着腮,叹息道,“也不知道澈哥哥在青州如何了,几时能够回来。”
白芍劝道,“姑娘不用担心,谢公子应该会很快回来的。”
玉珠叹息声,澈哥哥跟家人几十年未见,如今还是官居四品的吏部侍郎,谁知傅家到底如何。听爹爹的意思,谢氏只怕早就身亡,傅荣霍应该也早就娶了继室,生了孩子,澈哥哥回去后怕也麻烦不少。
玉珠有些体谅谢澈,她上辈子那样的家境都盼着有一双父母,爹娘到底只是他的师父师母,他应该是很想到找家人的吧。
胡思乱想中,玉珠靠着迎枕上睡着。
这几天比前头都要燥热,房里摆着几盆冰都还不成,白芨白芍没敢出去,坐一旁给玉珠打扇子。
白芨热的有些冒汗,偷偷跟白芨嘀咕,“这几天实在热的过头,比往年都要热,半个月没落雨了。”
“在不落雨就麻烦了。”白芍有些担忧,“天气热的不正常,怕会有灾。”
天灾人祸对世家没多大的影响,影响最深的只是底层的百姓们,天气要继续在热下去不下雨,地里的庄稼怕都要给晒死,下半年的收成都没有,苦的也只是百姓们。
玉珠醒来身上出了不少汗,丫鬟们提了热水进来沐浴,换了身嫩柳芽色绣花苞的襦裙,看着清爽不少。
晚上刚吃罢晚饭,路府的一个嬷嬷匆匆上门报喜,说是玉香生了,是个千金。
陶氏欢喜的很,当夜就赶去路家看望女儿跟小外孙女。
玉珠也想去,被木氏给拦了下来,“你二姐才生,路家肯定忙的很,你二伯母一个人先去不碍事,我们一大家子都登门就不太好,等三日后洗三的时候在去,况且你二姐才生,没甚力气的,你过去也不能跟她说话,她要好好休息。”
玉珠欢喜道,“好了,娘,我都晓得,我只是替二姐高兴。”二姐第一胎是个儿子,这胎是个女儿,一儿一女正好凑了个好字,儿女双全,多好的福气啊。
玉香女儿洗三那日玉珠才去的,玉香精神好多了,还跟玉珠聊了会儿,小婴儿也是粉粉嫩嫩的,玉珠都不不太敢碰,亲亲她的小拳头都是小心翼翼的。
玉香的公婆都是很和气的很,相公也对她很好,又生了一儿一女,二姐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幸福。
过了十来天,天气还是炎热,京城附近的几个州县俱是如此,田地里的庄稼都被晒死,下半年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大多数的世家跟富裕家庭都有屯粮的习惯,这样的天灾对她们没甚影响。
瑞武帝这些天也是焦头乱额的,今年这么炎热也没见他去避暑山庄,实在太忙,现在又出了天灾,眼下老百姓都还有些存粮,在等两个月入了秋就麻烦了。他问身旁的公公,“谢澈还没回京?”
公公道,“谢大人请了一月的假处理家务,约莫是这几天就要回的。”
瑞武帝没吭声,谢澈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没想到他会是傅荣霍的日子,当年傅荣霍和嘉禾的事情他可是知道的,因为嘉禾掉到池塘里,傅荣霍找这个借口说她不清白,不肯娶她,无非是知道驸马在仕途上没多大前程,他才考上进士,自然不肯放弃大好的前程。
因为这个事情,瑞武帝挺看不起傅荣霍的,这么些年也没给他多好的官职,实在想不到,才华出众的谢澈会是他的孩子。不过两人二十年没见,他对谢澈可没任何偏见,是个有大才得人,他自然不会因为傅荣霍的事情对谢澈有什么偏见的。
一旁的太子赵祯亦上前道,“父皇,你是担心赈灾的问题吗?”每次天灾人祸后都会派朝廷命官赈灾救治爱抚灾民。
瑞武帝点头,赵祯亦就道,“父皇,这事情儿臣来做即可。”
瑞武帝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大好,“你那几个妃子解决没?”
“都已经解决了。”赵祯亦一脸镇定,“儿臣要谢谢父皇体谅。”当年四个侧妃,他心里只装着玉宁,别的几个侧妃根本没碰过,直到现在玉宁都怀上二胎,他才把三位侧妃送出宫,又给各家补偿不少。
几位侧妃家里虽有怨气又不好直说,毕竟太子连她们的身子都没碰过,要真是写了折子上奏给皇帝,忒丢脸,就只有接受太子的好意,另给她们寻了人家。
这事情皇上知晓后给赵祯亦骂了一顿,别的也没多说什么了。
瑞武帝见太子俊朗的面上没有半分不自在,心里骂了句臭小子,问他,“那你何时把姜侧妃立为正妃?”他到不在乎姜玉宁做正妃侧妃,可他就那么一个孙子,更希望他是名正言顺的嫡出皇长孙。
赵祯亦咧嘴笑了下,“父皇,这事情不急,等这次旱灾的事情解决再说。”
瑞武帝又暗骂了句,“朕看不如早点办了,过几天就是个吉日,朕宣旨下去,早些把事情解决了。正好办办喜事,冲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