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景语惊诧:“二嫂,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呢?怎么可能呢?”
王氏摇摇头,握住姚景语放在桌上的手:“七妹,你答应我,若是真有这一天,你能不能将她们当成自己的女儿?”
自从姚景诗被圆音毫不留情地推出来后,她的心就凉了。除非她能一直在姚家,否则两个女儿跟着她不会有任何出路。所以,这三年她一直让两个女儿亲近姚景语,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就在前两日,她又接到了命令。
姚景昇终于是坐不住了,她想让她将葡萄带走,再逼姚景语去找他。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也不能提醒姚景语,否则,最后遭殃的都只会是茹儿和菀儿。
摆在她面前的路只有一条,希望那人能看在他忠心耿耿的面子上,也念在茹儿和菀儿喊过他五叔的份上,在她死后,不要迁怒。
姚景语心中奇怪不已,然对着王氏期盼的目光,她只能先点了点头。
又看着她,总觉得今天的王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
还没待她细想,院子里传来一阵快速的走动声,静香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夫人,郡主在外头和人打架了。”
姚景语豁然起身,快步赶了过去。
葡萄没有吃亏,但早上新换的衣裳皱巴巴的,都是灰,两个梳好的花苞髻也被人扯了开来,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就跟在灰里滚过了一样。
倒是算起来比她还大几个月的姚康脸上挂着泪水,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
姚康身形瘦弱,和葡萄站在一起的时候更像是她的弟弟。两个人在外头玩的时候,葡萄时常都充当大姐大的角色。
见姚景语疾步匆匆地赶了过来,葡萄有些紧张地低着头双手抓着上衣下摆。
娘和她说过女孩子不能随便打人,也不能欺负人。
“葡萄,你怎么样了?”姚景语蹲了下来,将葡萄仔细检查了一遍,见她没事,才松了口气。
“姑母,葡萄没有吃亏,是她拿石头把隔壁那小胖子的头给打破了。”一旁,姚歆茹局促不安地道。
两个人扭打到一块的时候,谁都拉不开,不过她们也没打算拉就是了,反正那臭小子打不过葡萄,被她骑在地上拿拳头揍得直叫唤。
姚歆菀赶忙解释:“是那小胖子先欺负康儿的!原本玩沙包玩的好好的,那小胖子输了,就推康儿。”
葡萄红了眼睛,扁着嘴小声添了一句:“他还骂我是野孩子,说我没有爹!”
要不是臭小子说话难听,她也不会拿石头往他头上砸。
葡萄说着说着眼泪就96 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
姚景语沉默了一会儿,让静香和慧竹先将姚康送回去,然后抱着葡萄回屋梳洗换衣裳。
“娘,你不生我的气吗?”葡萄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姚景语柔声道:“没有,娘没有生气。”
“可是……”葡萄低头对着手指,“您以前不是说打架不好吗?”
姚景语在身后一边轻轻地替她梳着头发,一边道:“欺负人不对,但别人如果欺负你,你一定要还手,然后回来再告诉娘。”
葡萄眼中一亮,扭过头去看她:“那你不会生葡萄的气吗?”
姚景语放下手中的梳子,将她抱到怀里,轻轻抚着她脑后的秀发:“不会,只要不是你做错了事情,娘就不会和你生气。要是做错了,只要及时改过来,我也不会生气。”
“娘,你真好!”葡萄甜甜笑开,吧唧一下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用过午膳后,姚景语带着葡萄一起去了隔壁的柳家。
柳丁巷附近住着的都是有钱人,柳家老爷是开布庄的,平时和他们钱庄也有银两往来。
姚景语带着葡萄上门的时候,柳夫人搂着儿子正闹得厉害,要上门去找葡萄和姚景语算账,人都冲到门口了,却被柳老爷死死地拉住。
姚景语长得好看又有钱,柳夫人原本就嫉妒,柳老爷这一阻止,她嘴里什么难听的脏话都出来了。
柳老爷知道姚家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再者他的布庄有时靠钱庄流通银子来周转,没得去把人给得罪死了。就连永盛钱庄有守备老爷在背后撑腰,最后都败给了姚家,他们柳家就更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了!
“老爷、夫人,宋夫人带着宋小姐上门来了,正等在门口呢!”小厮匆匆跑进来禀报。
柳夫人立时呸了一声:“什么宋夫人?谁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嫁过人?有谁看到过那个宋老爷了?依我看,八成就是没成亲被人把肚子弄大了,否则好端端地怎么一直带着孩子住在娘家?”
柳夫人一路骂骂咧咧的和柳老爷拉拉扯扯的到了门口。
见到抱着姚景语的腿站在一边的葡萄时,柳夫人瞪大了眼睛,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下去。
葡萄瑟缩了一下,往姚景语背后躲了躲。
姚景语轻轻摸了摸葡萄的头,对着柳老爷微微颔首,然后吩咐身后的静香将一百两银子拿上来:“柳老爷,小女和令郎一起玩耍的时候不慎弄伤了她,这些银子,是我的一点心意。”
柳夫人叉腰跳了出来,尖利着嗓子道:“什么不小心弄伤的!你女儿根本就是故意拿石头往我家儿子头上砸的!”
“小孩子玩闹一个不小心也是正常,柳夫人这么说难不成是亲眼看到了?”姚景语不慌不忙道。
柳夫人哼了一声:“我儿子说的,他从来就不撒谎。”
姚景语讥诮一笑,随后看向柳老爷:“不知您怎么说?我是觉得大家好歹都是邻居,有些事情没必要弄得太难看是不是?”
姚景语的打扮并不雍容华贵,但身上散发着一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气势,柳老爷知道自家儿子向来调皮。而且这女娃他看着也喜欢,不像是那种野蛮不讲理的姑娘家。
“宋夫人说的是,都是误会,银子您拿回去吧,犬子只是受了点小伤。”柳老爷读过书,说起话来也斯斯文文的。
柳夫人不干了,推搡着他骂了句:“你个怂蛋,儿子被人欺负了也不给他做主!”
柳老爷瞪了她一眼:“你给我闭嘴!”
姚景语冷眼看着他们,带他们吵完后,就玩下身将葡萄抱在了怀里,肃然道:“令公子的事情解决了,我这里却还是有账要算的!”
柳小公子只是个孩子,会说出野种这种话,定然是从大人那里听来的。
就算宋珏不在她身边,她也决不允许别人胡说八道让女儿受委屈,也不会让她因为没有父亲陪伴因为外人的闲言碎语而自卑。
☆、162 神仙叔叔,你要是我爹就好了
柳丁巷里住着不少人家,刚刚柳夫人的大嗓门就已经引了许多邻居出来驻足观看,这会儿见姚景语挺直了腰板反过来要发难,门口看热闹的人便越来越多。
柳夫人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她板着一张脸骂道:“你有什么账可算的?老娘告诉你,你别想拿银子就了事,大不了咱们告到官府里去在公堂上见。”
柳夫人打小就是在钱罐子里长大的,没读过多少书,说话行为是附近出了名的粗鄙无礼。
人群里有不少人不禁开始同情姚景语了,和泼妇吵架有几个能吵的赢的?
姚景语面色冷然,目光又在在场的人群里四下扫了一圈,方才转了回去迎上柳夫人的视线,缓缓开口道:“我夫君出门在外多年,在场诸位没见过他也很正常。但是我不希望以后有人在背后说些不该说的话,尤其是在你们的孩子面前!”
姚景语的话说得隐晦,但有不少人还是听懂了。
这些富家太太们大多红颜未老恩先断,丈夫宠着小妾外室,而她们闲暇之余最爱做的事情便是道人是非。人红是非多,姚景语没少作为她们嗑叨消遣的对象。
正有不少人惴惴不安之际,姚景语冷着脸继续道:“若是以后再让我听到这些风言风语,但凡有一次,汇海钱庄就再不做他的生意。”
汇海钱庄虽然是后来者,但因为利钱公道,再加上资助了善堂,在青州城的名声极好。若是被它拉进了再不合作的黑名单,那可是不小的损失。在场的几乎都是生意人,听了姚景语的话,下定决心回去后就要好好叮嘱家里的婆娘,别成天到晚没事做就在瞎说八道。
警告之后,姚景语又看向柳夫人:“今日我上门来,是为了葡萄打了你家公子的事情道歉。但令公子小小年纪就言行无状,说我们家葡萄是野孩子,你们做父母的是不是也该和我女儿道个歉?”
姚景语就把话挑明了说,谁也别想看宋珏不在就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我……”柳夫人支支吾吾的,一张横肉满布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私下里她没少说过那些酸话,而且从来都不避人,难不成真的是儿子听到了什么然后跟着在外头说了?
可是她又没说错,本来就是个没爹的孩子!
输人不输阵,柳夫人挺着腰就骂道:“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说我儿子说了他就说了?证据呢?我告诉你,你别想转移话题,我儿子受伤的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想怎么样?”姚景语挑着眉问道。
柳夫人一双豌豆小眼转个不停,不一会儿,就下巴一抬,伸出一根手指头狮子大开口道:“我儿子金贵,你既然诚心道歉,我便也不追究到你女儿身上了。但一百两银子绝对是不行,你当是打发要饭的呢?至少得一……一万两!”
一万两,这个柳夫人也真是敢开口!
她之所以先送银子在要求柳氏夫妻道歉,便是想要给葡萄树立一个正确的是非观,不能因为别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就动辄打打杀杀,但也没必要因为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就畏畏缩缩。
她希望自己和宋珏的女儿能永远挺直腰杆子,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即便是在父母不健全的家庭里,她依然想给她一分完整的爱和教育。
姚景语慢慢勾起了唇,抬手,示意静香将银子收回去:“葡萄只是个四岁的孩子,能有多大力气?一百两银子的医药费已经是绰绰有余,既然柳老爷和柳夫人不愿意接,那咱们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柳老爷一见姚景语这打算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顿时就慌了——
青州城的布庄可不止他一家,若是他柳家和姚家交了恶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为了讨好汇海钱庄,人家少不得要避着他的布庄。如此一来,岂不是断了他的财路?
思及此,柳老爷就在心里把柳夫人这个罪魁祸首骂了个半死,又狠狠瞪了她一眼让她别说话。
自己则是一边抹着汗一边讪笑着上前:“宋夫人莫生气,内子无状,成天就爱胡说八道,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她一般见识。”
姚景语看了眼柳夫人,然后转向葡萄,目光温柔似水:“葡萄都听到了?以后别人胡说八道你不要再当真,回头告诉娘亲,娘亲一定会让他们一个一个开口道歉的。”
葡萄搂着姚景语的脖子,灵动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娘,爹真的是出去做生意了,他会回来看我的对吗?他喜欢葡萄对吗?”
“是!”姚景语笑着点头,“爹当然喜欢你了,你出生的时候,你爹还抱过你呢!”
葡萄这下子完全相信了,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像月牙一样:“我相信娘说的。”
然后又转向柳老爷,甜甜道:“伯伯,你帮我和柳家哥哥道歉,下次我再也不会打他了。”
柳老爷面上一阵羞红,自家这么大的两个人,居然还比不上人家一个小孩子。此时他无比后悔往常柳夫人当笑话一样拿姚景语的事情胡说八道的时候他没有开口阻止。
“宋夫人将银子拿回去吧,犬子只是轻伤,要不了这么多银子。”柳老爷朝姚景语作揖道。
姚景语道:“这银子是我们道歉的诚意。”
一百两银子于她而言算不了什么,但她得为葡萄以身作则。
柳老爷一阵羞愧,待姚景语抱着葡萄离开后,又听得旁人对他们指指点点,说他们仗势欺人,顿时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他虎着脸,急匆匆地拉着柳夫人进了门就将自家大门关上了,里面少不得传来夫妻两人的争执声。
柳老爷想着回头一定要拽着这个倔婆娘还有自家儿子去姚家道歉,否则他就将这长舌妇休了!
待柳府门前众人都散去之后,才有两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从对面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前头那红衣男子脸上戴着一张金丝面具,看不清表情,但握在身后的双手却已然咯吱作响,手背上青筋毕露。
错后一步的男子刚准备开口,红衣男子便抬手打断他,双目阴冷地盯着牌匾上“柳府”那两个大字看了好一会儿,方才举步离开。
葡萄并没有因为今天的事情影响了过生辰的好心情,反而因为从姚景语口里再次得到了“爹爹会回来看她”的肯定答案,心情极好,一整天都是笑眯眯的,就连晚膳都多吃了一碗饭。
吃过饭后,姚景语原本准备带着她去街上逛逛夜市,但王氏却突然失踪了,不一会儿,守备府又有衙差来禀说是在护城河捞起了一具女尸,极有可能是王氏。
姚景昊跟着墨家在青州城开的一家镖局去外地出镖了,姚家做主的就是姚景语。
得知消息后,她吩咐静香和慧竹好好照顾葡萄,然后就匆匆跟着衙差去了护城河。
前两天下了场小雪,雪化了之后天气倒是暖和了些,这会儿外头倒是不怎么冷。
姚景语离开后,葡萄就抱着暖炉坐在门槛上,仰着小脸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身旁雪电则是一脸慵懒地趴在地上,尽职尽责地守护着自己的小主人。
姚家后院里并没有安排护卫,当初离开青州城时,姚景语将雪电还有其它几只雪獒一起带了过来,一旦有人胆敢擅闯,这些雪獒绝对比护卫更加厉害。
静香和慧竹到现在对雪电还是怵得厉害,见葡萄浑身包裹得严实,又坚持要等姚景语回来才肯睡觉,便也只能摇摇头先下去做自己的事了。
葡萄对着月亮自言自语道:“今天是葡萄的生辰,要是爹爹能回来就好了。”
姚家自然不缺少陪着她过生日的人,几个孩子之间也玩得很好,但是父亲总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
葡萄学着大人一样皱起小脸,将暖炉放到膝盖上,双手托着脸颊又叹息了一声:“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许是月亮真的听到了她的许愿,淡淡的银色月华之下,一袭红色身影仿佛从天而降般从高处慢慢滑下,落在了葡萄的跟前。
那人一袭墨发随风在身后飞舞,脸上带着一张金丝面具,看起来高贵而又神秘。
在那红色身影出现的一瞬间,雪电眸中一厉,张大了嘴龇着牙就准备冲上去。
但当那人落到不远处地上时,雪电的动作戛然而止。向来只有阴狠与残暴的蓝色三角吊眼中盈起了泪水,飞速奔到了那人脚下围着他转来转去,兴奋异常。
红衣男子抬手轻轻抚了抚雪电的脑袋,示意它安静下来,雪电轻声嗷呜一声,就乖巧听话地趴在了他的脚边。
“叔叔,你是天上来的神仙吗?”不知什么时候,葡萄已经跑到了他的腿边,正仰着头好奇地看向他。
葡萄穿着一身粉红色绣金丝的夹袄长裙,脖子四周围了一圈绒绒的白色毛领,衬托得一张圆圆的小脸更加可爱娇俏,就跟画里出来的年画娃娃一样。
“叔叔,你怎么不说话呀?”葡萄拉着他的袍子,脆生生地问道。
红衣男子蹲下身来,抬手摸了摸她光滑的小脸,手臂隐隐还有些颤抖。
后头上下滚动,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叫葡萄对不对?”
“哇,神仙叔叔你好厉害,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葡萄兴奋得直拍手,一双弯弯似月牙般的眼睛里盛满了星光,又指了指雪电,“叔叔,你是我见过除了娘和林叔叔还有我自己之外,第一个不怕雪电的呢!”
以往有人擅闯的时候葡萄是见过雪电还有它手下的那些雪獒发威的,对于雪电每每那时像变了张脸一样的凶残,葡萄打小就不害怕,娘说过雪电那是为了保护她。
彼时,雪电嗷呜一声,这才是它真正的的主子,当然不怕它了!
宋珏发出一声轻笑,看着眼前这眉开眼笑的玉娃娃,心头一阵泛酸。
小语将女儿教得真好,这几年,她肯定很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