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主人。”阙闲低下头答道。
樊渊看着他笑了笑,一手翻出个咒印打在阙闲头上,顿时阙闲全身便都笼在一个鲜红的咒印中,不过片刻便化成一阵血雾,从半空落到地上,染红了一片土地。
樊渊看着地上的那滩血,沉思了一会儿后转过身朝着古霜迟和商砚舟的方向招呼道:“出来吧。”
古霜迟和商砚舟闻言撤去了咒印,都有些愣地看了看地上的血,然后才看回樊渊。
樊渊一挑眉说道:“他活过来至少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走吧。”
说罢,见他二人仍有些愣的样子,樊渊想了想,大约是自己那一手吓到了二人,便走上前笑了笑说道:“我杀了他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他估计也习惯了吧。”
古霜迟抬起头同商砚舟相互看了一眼,同样地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惊慌。
好困
第 46 章
血莲殿是妖皇日常起居的地方,建得极为高大,是妖界最高的建筑,穹顶高耸入云,璧上各处镂刻着朵朵血红色的莲花,再加上殿前铺了好几里路的黑色石砖,看起来极为妖冶。
樊渊在将睡未睡前不喜点灯,整个血莲殿往往笼在一片诡异的黑暗中,而他就坐在殿内的任意一处出神。
阙闲跟随樊渊多年,自然清楚樊渊的习惯,在殿门外禀报了一声后,听见应承便推开门走入内,一进门便能闻到那燃了千年不曾断过的熏香,若有若无地散在殿内的每一处,带着些甜味,仔细一闻却又冷冽得很,像极了樊渊的性子。
阙闲抬眼左右看了一圈后便往里走去,血莲殿中每一处物品的摆放他都烂熟于心,就算是摸黑走也无碍他的行动。樊渊虽然每次挑的地方都不太一样,但血莲殿统共也就那么大,来来去去总有几处重合,次数多了,阙闲会习惯性地先看那几处,若那几处地方没有樊渊的身影,他就会转身再去找别的地方。
阙闲走了一圈,终于在最后一处找到了樊渊。
穹顶上的琉璃瓦透了些月光映在地上,樊渊斜靠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一手托着头不知在看着何处出神,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暗红色的花纹衬在月光下一点点闪着微光,脸上依旧戴着那遮去半个头的面具,只露出半张脸,看得清面具下那精致的鼻子和永远勾着嘴角似笑非笑的表情,黑色的长发恣意散落在胸前和椅上。
就算看不见整张脸,只那么安静地坐着,樊渊也依旧美得惊心动魄,阙闲只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然后目光落在樊渊光着的脚上。
月光恰好洒了一小块落在上面,和地上的黑色石砖一对比比往常看起来更要白上三分,骨节处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可又不似那些女妖刻意修整的那般,干干净净,毫不做作,赏心悦目得很。
“找我何事。”樊渊的声音里带着丝困倦,透着些慵懒的意味。
阙闲跪在地上,问道:“主人真的已经决定要与魔界合作?”
“是啊,你觉得不好?”樊渊依旧懒洋洋地问道,似乎是真的困了。
阙闲问道:“可魔界之门被东琰封印压制了那么多年,主人是想破坏封印?”
樊渊垂眼看向阙闲,反问道“不然我能如何?”
阙闲微一愣神,说道:“阙闲愿为主人分忧。”
樊渊十分随意地答道:“可以,你愿意去便去吧。”嘴角依旧挂着一抹笑,心情好像不错。
阙闲低下头,应了一声后心思就又飘远了些,樊渊见他仍跪在那处,便又问道:“还有事?”
阙闲回过神,摇了摇头,答道:“没有,我只是……想在主人身边再多待一刻。”
樊渊闻言轻轻笑了一声,打量着阙闲片刻,说道:“你靠近些。”
阙闲抬起头看了看樊渊,他看不见樊渊此时面上的神色,只能依言往前跪了一步。
樊渊放下手,坐起身子直视着阙闲,似乎清醒过来了又好像仍带着困倦,他抬起右手结了个咒印按在阙闲额上,缓缓说道:“想在我身边多待一刻是要付出代价的。”
阙闲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是,主人。”
咒印在黑暗中发出血色的红光,一阵撕裂的剧痛后便只剩下满眼的黑暗。
阙闲知道自己这是又被樊渊化成了一阵血雨,淌在血莲殿的黑色石砖上,浸着每一寸石砖中的缝隙。
樊渊在妖界的这几千年夜里向来是独眠的,他想留下,那就只能等着被樊渊杀死。
他死了,可他很快又会活过来,反反复复。
阙闲睁开眼从地上爬起来,回想着樊渊找他时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他忍不住笑了下,可这次不是梦了。
古霜迟同商砚舟跟在樊渊身后默不作声地走着。
此前他们都只听过樊渊的事迹,虽然传言里樊渊极度残暴,是位噬杀戮的君主,可在微伦山时他们丝毫没有从樊渊身上感受到这种杀意,让他们一度怀疑这或许并不是真正的樊渊。
然而昨日在黑泽林他们见识了那样的樊渊后,这才忽然明白过来他们或许在樊渊眼中根本不堪一击,渺小得仿佛就像一只蝼蚁,虽说阙闲死了还会活过来,樊渊也根本不需要对阙闲手下留情。可他们看着瞬间便化成一滩血水的阙闲说毫不心惊是不可能的,樊渊却对此连眼都不眨一下,这种生灭予夺的感觉和压力实在是叫人不舒服。
“你们……该不会对阙闲生了同情之心。”樊渊忽地停下,回过头看着二人。
商砚舟只愣了片刻后笑道:“没有,只是忽然意识到现在站在我面前的真的是妖皇罢了。”
“虽然死得不太完全,可阙闲……死不足惜。”古霜迟微微别过头说道,当然,在他心中,樊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樊渊歪着头打量着他们,略微思索了片刻后说道:“万劫灯绝不能落入阙闲手中,一旦落入他手,复兴妖界不过瞬息之事。”
商砚舟疑惑道:“万劫灯我听说过,可是……它真的有那么大的作用?”
樊渊答道:“妖界的万劫灯、鬼界的不复水、魔界的宿命链、人界的因缘果、仙界的至道树、神界的追源石,这些都是支撑六界存在的根本,若阙闲的真正目的真的是打破六界界限,那这六样东西都会是阙闲的目标,缺一不可。”
古霜迟也不禁疑惑道:“如果聚齐了这六样东西,那会如何?”因缘果世代由南弦宫主守护,他小时还见过一次,当时他觉得也就一颗埋在冰原下的红色果子,没觉得有什么稀奇之处。
樊渊微微低下头道:“阙闲会获得统治六界最高的权力,再没有谁能动他半分。到时六界子民齐聚一界,会使日月陨落,天地混乱,生灵涂炭。”
古霜迟和商砚舟闻言都愣了下,心中同时说道,阙闲的野心还不小。
樊渊摸了摸下巴说道:“现在万劫灯由仙神两界共同看守,我倒是更放心些。”
“我有一事想问。”商砚舟好奇地看着樊渊说道。
“问。”
“你身为妖皇,难道就不想拿回万劫灯,复兴妖界?”商砚舟皱着眉,似乎真的十分疑惑。
樊渊一听便笑了,朝着商砚舟直摇头,答道:“先前想,现在不想了。”
商砚舟和古霜迟一同问道:“为何?”
“我玩腻了,不过妖界就算灭了也绝对不能交到阙闲手上,他和我不一样。”樊渊一本正经地答道,然后他便看见古霜迟和商砚舟用不相信的眼光瞧着他,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论疯狂,我甘拜下风。”
两人还是一同感叹道:“何以见得……”
樊渊探究地看着他们二人,半响略带嘲讽地说道:“他说他要获得六界至高的权力是为了得到我,这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借口……真想得到我的话,这几千年他多的是机会,我也未必见得不会对他动心。”
商砚舟和古霜迟闻言都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然后转开脸去,所以罪魁祸首还是樊渊,要是他趁早收了阙闲这个妖孽不就好了。
樊渊无奈地摇摇头,转过身继续走了,他还不至于失去理智跟两个岁数加起来没有他零头大的小朋友计较。
两人回过神来跟在樊渊身后继续走着,一边问现在要怎么做。
樊渊头也没回地说道:“刚你们也说了,我是妖皇,阙闲要夺回万劫灯复兴妖界,对我来说这可是好事,我为什么要替你们想法子。”
商砚舟不依不饶地说道:“可你刚也说了不想拿回万劫灯不想复兴妖界。”
樊渊答道:“我是懒得做,阙闲有这份心,那就让他替我去做。”
古霜迟在旁问道:“这样一来万劫灯岂不是会落入阙闲手中,违背你的意愿?”
樊渊笑了笑,反问道:“你们知道为什么仙神两界扬言要覆灭妖界,却没有破坏万劫灯,反而看守着它的缘由么?”
商砚舟思索了片刻,说道:“因为不能破坏?”
樊渊道:“为了平衡六界之力,相制相生,万劫灯绝不能毁。万劫灯一日不毁,妖界就永不覆灭,我是妖皇不错,可我已经死了,如今真正在位的妖皇,是未因。”
古霜迟道:“你想把万劫灯给未因。”
樊渊道:“未因才是万劫灯现在承认的主人,他拿着是名正言顺,至于到底要不要复兴妖界,这已经不关我的事了。”
商砚舟听罢迟疑道:“换言之,若未因愿意将万劫灯交由仙神两界看守,这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阙闲想动手去抢,我们都有理由去阻止。”
樊渊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商砚舟笑道:“你确实很可以啊。”
商砚舟也是一笑回道:“多谢夸奖。”
古霜迟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太妥,问道:“但现在未因还没醒过来,你是想假扮他?”
“我会想方法处理这件事,倒是你,让古衡熙把那颗因缘果看紧了,东琰封印若真的被破解了,因缘果就是他们第一个要夺取目标。”樊渊低下头估算了下时间,说道:“我们也该回去了。”
他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来得及再见上颜倾鸿一次。
那大概会很有趣。
古霜迟皱了皱眉头,点头应下。商砚舟看着樊渊的神情,忽地见他抬起头看了自己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顿时不敢再看,挪开了眼睛。
樊渊收起嘴边的笑容,归于沉寂。
一切与未因有关的事都好说,除了颜倾鸿。
唯独这个人,没得商量。
啊,我貌美的老爹,小伙伴说两位男主角此时在暗中俱是一脸懵逼,我觉得很有道理
第 47 章
回到微伦山的樊渊一步都没停径直赶往了无间室,跟在他身后的古霜迟惊了一番,冲到前头拉住樊渊问道:“这是去无间室的路,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樊渊不悦地看着他答道:“自然是有要事要做。”
古霜迟看着他,不知自己该不该撒手,无间室中除了供奉历代掌门的香火,石顶上还刻着通往上界的咒印,地上布着整个微伦山护灵咒文的源头,任何人都必需在颜倾鸿陪同下才能踏入无间室,让樊渊进去,似乎并不太妥当。
樊渊挑着眉道:“不撒手信不信我把你轰了。”
商砚舟闻言立刻走上前,掰开了古霜迟的手。古霜迟一脸纠结地看向商砚舟,用眼神询问道:真让他进去?
商砚舟虽然也有些心虚,却还是说道:“你都把他放出去见阙闲了。”
古霜迟愣在那处,樊渊瞧了他们二人一眼,侧身绕过他们继续往前,不一会儿便到了无间室门前。
古霜迟随着樊渊走入无间室前还特地回头看了眼身后,有些担心颜倾鸿会突然回来,若是颜倾鸿看见那塌了的大殿,再被他察觉擅入无间室,说什么事都没发生估计是不会相信的了。
“先说好,待会不论你们看到什么都不要走上前,否则后果自负。”樊渊一边嘱咐着站到九冥剑阵当中,而他的头顶上方处便是通往仙神两界的咒印。
樊渊深呼吸了一口气,划破自己的手,用血在半空画下了一个咒印,站在远处的古霜迟和商砚舟看着心中都莫名觉得那咒印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又像是一朵绽放的红莲。画毕后咒文瞬间展了开来,围着樊渊转了一周后陡然束紧,将他整个裹在了其中。
古霜迟和商砚舟看着中央处那发着红光宛如一颗虫茧的物体,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方才樊渊也没说要多久,于是他们只能安静地等待着。
而此时负责看守万劫灯的两位上仙却忽地发现万劫灯在起着变化。万劫灯乃是妖界之根本,本属妖皇之物,可自从两百年前那一战后,万劫灯便放在这濯寒宫中,自行封印了起来,灯中光芒尽数褪去,成了黑色的一块死物。可现在灯上却布上了丝丝的裂纹,那些黑色的污垢正一点点从灯上脱落,缝隙中隐约可窥见一丝微弱的光芒。
两位上仙一看便大呼道:“不好。”其中一个跌跌撞撞地奔出濯寒宫,想将万劫灯的状况告知神皇,岂料刚出了门,便恰好遇上了晋司神君。
晋司见是代替历天劫的无芳神君看守万劫灯的其中一位上仙,如此慌张的模样冲出来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便停了下来询问,那上仙一抬头见是晋司,仿佛便像看到救星般忙不迭地上前将万劫灯的状况告知了他。
晋司一听万劫灯上的封印正在崩离也是一惊,心想原先负责看守万劫灯的无芳历天劫去了,两位上仙想稳住万劫灯只怕有些困难,也无怪乎会如此惊慌,看来是赶着去给神皇报信。
晋司边说道:“你先去禀报神皇陛下,我去看着万劫灯。”
那上仙忙道谢离去了,晋司入了濯寒宫,一眼便看见另一位负责看守万劫灯的上仙焦急地看着被封在十三道结界中的万劫灯,依旧努力维持着结界的运转。
晋司走上前,看了眼万劫灯,果真便如那上仙说的,万劫灯的封印正在慢慢解开,他记得神皇当年推算过万劫灯选出下一位妖界之主会在千年之后,如今不过才两百余年,怎么会就解了封印。
只是疑惑归疑惑,若万劫灯真的作了如此选择,他们也只能遵道而为,只是怕从中有诈,当务之急是在下一任妖皇现身前必须保证万劫灯不会落入歹徒之手。
晋司想罢抬手在那十三道结界外又落下四道结界,亲自守在了结界外,他不如无芳手中有孤音壁,这四道结界只是聊胜于无。
神皇端逸听闻那上仙来禀报万劫灯封印正在解开时正同沈元神君在下棋,他翻出天机盘算了下,半响诧异地看着天机盘上算出的结果也觉得十分疑惑。
沈元见端逸召出天机盘算了一番后竟然露出了诧异的神情来,放下手中的棋子问道:“陛下,此事重大,可需要前往濯寒宫查看一番?”
端逸收起天机盘站起身道:“天机盘上依旧显示的是下一位妖界之主要在八百年后才会现身,但万劫灯解开了封印必然是与妖皇有关,此事蹊跷,你也一同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还有你。”端逸看着座下的上仙,道:“去请仙后来,让她带上奏疆琴到濯寒宫一趟。”
“是。”那上仙领了命便小跑着走了,沈元站起身来,跟在端逸的身后到了濯寒宫。
晋司见端逸竟然亲自来了便起身迎接他。端逸同沈元看着结界中已经可以窥见一片金红色花瓣的万劫灯,估算了下封印解开的速度,最迟明日的清晨便会完全解开了。
端逸细思了片刻,将天机盘召出传到万劫灯旁,合上眼仔细算着事情的始末,半响才将天机盘召回到手中。
“陛下。”晋司看着端逸问道:“此时万劫灯突然解开封印,可是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端逸却说道:“难怪今日至道树和追源石一同显了异兆,原来是因为这个。”
晋司和沈元不解地看着他,似乎很是疑惑。
端逸温和地笑了笑,道:“放心吧,不过是老朋友要来同我见上一面罢了。”
晋司和沈元闻言都皱起眉头,端逸会称呼为老朋友的这几千年来也只有樊渊那么一个,可樊渊都死了好几百年了,又怎么来同他见面?而端逸手中的天机盘算尽天下一切事,从无差错,他们虽然怀疑,却又不得不信。
端逸将天机盘收了回去,轻轻一撩衣摆在结界前坐下。
不久后那去请仙后的上仙便跟在一名女子的身后回来了。黎音抱着一把半人高的七弦琴踏入濯寒宫,晋司沈元看见她后便一起向她行礼,黎音抬起头,看了一眼前方的万劫灯,走到前方跪坐着的端逸身旁右手轻轻一摆,将奏疆琴横在双膝上坐下,问道:“陛下想听何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