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霜迟不由地又握紧了手中的剑,问道:“你意思是等你消失了他就会醒过来了?”
樊渊无所谓地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大概是吧。”
商砚舟看着樊渊,心中反复地想着刚才古霜迟告诉他的消息。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樊渊会在完全吞噬掉未因的魂魄后就消失了,在此之前只要看住樊渊不让他再有任何举动,他们大可不必如此担忧未因的安危。
“看来我还真是一点都没有猜错。”樊渊打量着商砚舟的神色,说道:“都别那么紧张,我没想要再做什么。”
古霜迟冷冷地回道:“我凭什么信你。”
“凭我喜欢他。”樊渊有些无奈地回答道。
妖是不明喜欢为何物的生物,他们只在乎开心与否,悲恨愤怒与否,就连最亲近的血缘关系也没法让他们产生一丝的喜欢。可他这一生,却明明白白说了两句喜欢,第一句给了江未因的母亲,第二句给了未因。
不是可怜,也不是同情,只是因为喜欢。
所以他放弃了。
他大概能猜到那个咒印是何作用,却懒得再去思考要怎么应对,反正已经死了一遍,再死一遍也没什么不同。
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古霜迟先是愣了半响,然后疑惑地盯着樊渊想了许久。
“你大可继续不信,但我事先说好了,你们要真正对付的人,不是我。”樊渊沉声道,他想了这么多日,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樊渊缓声说道:“东琰封印必毁,魔界之门会重新打开。如今虽然看着妖界已灭,可只要未因一日没死,那妖界便算不得真正的毁灭。”他看着古霜迟,道:“还有件趣事,大概颜倾鸿会很关心,不过我不想告诉他,你们要是想知道,告诉你们倒是无妨。”
古霜迟与商砚舟对视了一眼,问道:“是什么。”
“江未因从来就没死过。”樊渊说罢特地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这具身体还有魂魄,可都是原原本本的江未因,当然了,除了我之外。”
如果不是因为他如今掌握了这具身体的主权,他也不会发现这么个巨大的秘密,不过一般人也很难往这个方向去想就对了。
“什么意思。”古霜迟拧着眉,十分地不解。
“当年你是在黑泽林遇到的他吧。”樊渊解释道:“然后他被带入琛凰,后又因为魔兽横行,没有普通人家愿意收留,这才被留在了微伦山,正式成了琛凰的弟子,我没说错?”
古霜迟疑惑道:“那又如何?”
樊渊好笑地看着古霜迟答道:“你们没一个人看着他出生,怎么会断言他经历了转世,而不是用了什么法子变成那个模样。”
古霜迟与商砚舟闻言都一同愣住了。
樊渊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靠着身后一根柱子道:“虽然现在他的状况也和转世了差得不远,但其中意义的差别那就差得太远了。”
能瞒过他做到这些的,他只能想到阙闲。
不死祸阙闲。
倘若江未因没有留了后手,以他原本的性子,他会设计盗取五派天道门钥匙,然后破解东琰封印,重整妖界与魔界合作搅个天翻地覆,血洗人界和仙界,以舒心中的仇怨,这才是他的做法。
阙闲作为他当年最得力的部下,可以说是整个妖界的二把手,聪明极致,手段也很是了得,如果不是因为阙闲身上没有一丝半点妖皇的血脉,恐怕妖界早就尊他为皇了。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阙闲死不了,就算魂魄被撕碎、身体被烧成灰也死不了。他对阙闲起过杀心,却又偏对他无可奈何,杀死了一个,第二日便会又有另一个阙闲来到他身边,而且从不提起被杀过一次这回事,所以他只能将阙闲带在身边。
啊对,似乎自从他醒过来后还没见过阙闲,不知阙闲听闻了他竟然要放弃活过来的机会后会不会很震惊,筹划了那么多年的计划被打乱了,大概会很不痛快。
商砚舟不禁问道:“难道是有人故意为之?”
樊渊抬了抬眼皮子看着商砚舟,道:“小心阙闲吧,那么多年,我还真没想到有什么好法子对付他。”
古霜迟说道:“阙闲分明已经死了。”
“你还真信他死透了?”樊渊不屑地说道:“当年我杀了他不下百次,他可都照样活过来了。”
古霜迟愣在那处,大约是没想到会这样。
可诧异的不止是他,商砚舟闻言亦是一惊,如果樊渊说的是真的,那阙闲现在必然还活着,说不定还在谋划着什么,但一想到樊渊的身份,他又不得不去怀疑。
樊渊轻轻笑道:“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怎样,还想打吗?”
古霜迟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心中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自然也没了要再打下去的念头,便收起了香檀剑,看着樊渊道:“你想我们做什么?”
樊渊抬起手摸着下巴,半响又是一笑道:“本来我还没想过这茬,不过既然你提起了,我倒是想到了一个。”
古霜迟皱起眉道:“是什么。”
“他一直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骗他说自己是江未因,他傻呆呆地信了,我在想如果哪天我真消失了,然后他还没来得及想起过去的事情,我怕他会疯掉,然后做出些什么来。”樊渊看着古霜迟说道:“我想来想去,还是拜托你妥当些。”
顿时,商砚舟便觉得自己或许是想多了。
古霜迟愣了片刻也回过神来,道:“你是希望我……”
“替我看着他呗。”樊渊打断道:“我没有这个机会了。”
樊渊说得很是无奈,如果可以,他一点也不想拜托别人来完成这件事。
这真是他最可惜的一件事了。
“我答应你。”
古霜迟终是看着樊渊答道。
讲道理,我的脑洞,有黑洞那么大
第 45 章
古霜迟应承得简单,可樊渊也说不准自己到底哪天会消失,他还想见一次阙闲确认点事情。微伦山有颜倾鸿留下的护灵咒文,让阙闲进来找他是不可能的,那会惊动整个琛凰派的弟子,也就是说只能是他出去一趟。
樊渊将手中的树枝折了又折,从回廊的这头踱到另一头,最后站住脚拿定了主意。
商砚舟料着这事没那么快结束,颜倾鸿不在门中,他若是一走,只有古霜迟一人面对现在这状况,他可没法放心下来,索性便写了封信禀明情况,将随身的信箭拿出来把信传回去给霄文了。
古霜迟也确实很不放心,他和商砚舟回到房中坐下后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樊渊的身上,随着他走动来来回回地看着,忽然看见他停下沉思的模样,立即便猜到这是有什么主意了。
果然下一刻樊渊便回过头瞧着二人,打量了片刻后走近了坐在他们面前,道:“我要出去一趟。”
古霜迟想也没想回绝道:“不可以。”如今颜倾鸿不在门中,一切归他说了算,普通弟子们进出各殿都需记录在案,尤其是打开山门出去这件事,没有他允许和协助,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硬闯就只会将五位长老引来。
樊渊脸色立刻便黑了下来,不过他想了想,一挑眉道:“我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我要出去一趟而已。”
古霜迟板着脸说道:“微伦山有结界,你硬闯会把大家都招来的,到时你照样出不去。”
“结界可挡不住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樊渊不屑地回道。
古霜迟闻言立刻皱起眉头,虽然看似偶然,但是未因越过结界误入灵兽池一事,还有那本江未因的手札,两次结界都完好无损,也都确实对未因失效了,不知是何缘由。
商砚舟眼角13 瞥见古霜迟的神色,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抬眼看着樊渊问道:“出去要做什么?”
樊渊左右看了看他们二人,似乎现在说话的这个看起来比较能拿主意嗳,然后便说道:“我要去见阙闲,有些事我想确认一下,顺便探个口风。”
商砚舟想了片刻,答道:“可以,但是我们要跟着你去。”
古霜迟一听立刻便不满地转头看着商砚舟,似是在问万一樊渊使诈那怎么办。商砚舟自然也清楚若是樊渊真的想做什么,出了微伦山后,以他们二人之力要抓住樊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这具身体是未因的,他们不敢下杀手,樊渊可没这个顾虑。
商砚舟也没看古霜迟,只将手放在他的右手上,示意他冷静些,然后便看着樊渊道:“我们不会明着出现妨碍你和他谈话的,这个你大可放心。”
樊渊一挑眉看着商砚舟说道:“你们能保证不会让他发现?那可是阙闲,不是闹着玩的。”
“自然是可以。”商砚舟毫不退让地说道:“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不配坐在这和你谈条件了。”
“很可以嘛。”樊渊说着瞥了眼古霜迟的神色,见他低着头,似乎不打算再反驳,忽地心中冒出个念头,哎呀这个好像不太可以,被吃得死死的模样。
古霜迟没法再反驳,樊渊同商砚舟三言两语敲定时间后便打算行动。
出发前商砚舟好奇地问了一句道:“你怎么确定阙闲可以立刻来见你?”
樊渊回头像看个傻子一样看了眼商砚舟,半响想起他俩不是妖界中人,又生的晚,估计也不晓得其中的秘密,便解释道:“不需要我确定,只要我想,他就算死到一半也必须到我面前来见我。”
说罢见商砚舟更疑惑地看着他,便又继续说道:“这是妖皇的特权,凡是妖界子民无不遵循这条规则,不能违抗。”
商砚舟皱着眉点了点头,随着樊渊站起身来,然后便转过头看着古霜迟。
古霜迟坐在那处沉默了半响,倘若让他人知道樊渊如今就在未因体内,定会二话不说先杀为快,他们既没法挡住樊渊,也没法拦住别人,除了相信樊渊一回之外别无他法。最后他叹了一气也站起身来,看着他们二人说道:“走吧。”
商砚舟是避着众人来的,古霜迟有可以打开山门的钥匙,因此当他们站在微伦山门外时丝毫没有惊动一个人。
商砚舟看着樊渊问道:“要去哪?”
樊渊看了眼前方答道:“黑泽林吧。”
商砚舟与古霜迟一听便也知道樊渊的用意,没有反对,点了个头便一同赶往了黑泽林。
足足赶了两天的路,三人这才到达,刚落地樊渊便回头示意他们藏起来。古霜迟和商砚舟见状同时施下一个灵咒,樊渊等了一会儿后,他便完全感觉不到商砚舟和古霜迟的气息了。
樊渊满意地笑了下,闭上眼冥思了一会儿,抬起手在半空画下一个咒印,最后在正中写上阙闲的名字,然后将手伸进了那个咒印中。
古霜迟同商砚舟没法交流,但心中却都同时对此十分疑惑,樊渊此时的灵力也并非冰蓝色,而是血红的,难道这是妖皇的力量?
半响樊渊睁开眼将手缓缓从咒印中扯出来,手里似乎还抓着什么,一直在往外拖着。那咒印被渐渐撑得变了形,中央的口子越扯越大,樊渊手上微微用了点力,一个人影便从咒印的另一头被扯了出来。
在旁隐匿看着的二人都惊了一下,但是他们注意力很快便转到了被拖出来的阙闲身上。
阙闲身上都是水,一头黑色长发湿嗒嗒地地垂在胸前,裸着上半身,下半身也只穿着一条单薄的里裤,浸过水都贴在皮肤上,全身的皮肤苍白得叫人看着发寒,五官十分深邃,正诧异地看着樊渊。
樊渊的手掐在阙闲的脖子上,而阙闲也没有挣扎,仿佛樊渊稍微用些力便能折断阙闲的脖子。
半响后阙闲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看着樊渊唤道:“主人……那么多年,你好像还是不太希望我完整洗一个澡。”
樊渊看着阙闲微微皱起眉头,视线往下挪了挪,落在阙闲那几乎就不算有什么遮挡的身体上,他犹豫了一会儿后,问了一个他想问很久的问题:“你洗澡为什么要穿裤子?”
阙闲轻轻挑了挑眉,看着樊渊答道:“因为主人你经常在我洗澡洗到一半的时候找我。”
樊渊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便松了手甩了甩手上的水,末了还抬起手闻了下,瞬间愣了下,这个味道怎么闻着有些熟悉。
阙闲落到地上后顺势便在樊渊面前跪了下来,俯首说道:“恭喜主人顺利复活归来。”
樊渊瞥了眼阙闲,仔细地打量着。
他记得阙闲从很早前便跟在他身边了,少说也有几千年了,模样却一直是他们认识的那会儿,丝毫没有变过,也同样地让他始终看不透阙闲真正的想法。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杀了阙闲那么多次,阙闲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依旧无事一般站在他面前,听候着他的命令行事,甚至连让他以自身温养着自己的一部分魂魄这样荒唐的事情都答应了,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忠心了。
樊渊并没有让阙闲起身,只是抬手在两指指尖迅速凝了一个咒印打在阙闲额上,说道:“我想看你的记忆。”
阙闲闻言轻轻动了下,似乎是想反抗。
樊渊看着指尖那不断闪烁的红色咒印笑了笑,问道:“不愿意?”
“太杂乱,还是别看的好,主人想知道什么,阙闲定然知无不言。”阙闲垂下眼看着地面答道。
樊渊并没有撤去手上的咒印,问道:“你和魔皇取得了联系?”
阙闲乖乖地答道:“是。”
樊渊又问道:“那他是怎么回复你的?”
“只要主人归来,立刻就能动手夺回万劫灯,破解东琰封印,向两界复仇。”
樊渊闻言不屑地笑了下,道:“好大的口气。”
阙闲低沉着声音问道:“难道主人不想复仇。”
樊渊冷声道:“魔界有没有这个本事我不清楚,但是妖界的状况我还不至于昏了头,莫说复仇,能不能夺回万劫灯都是未可知的事情。”
阙闲道:“若主人信我,还请耐心等候些日子,阙闲定将万劫灯奉上。”
樊渊一挑眉,问道:“你有这个本事?”
阙闲笑了笑答道:“负责看守万劫灯的无芳神君近有天劫将至,特地换了两位上仙负责看守,是夺取万劫灯的好时机。”
樊渊闻言思考了片刻,无芳历天劫,这确实是夺回万劫灯的大好机会,若阙闲真的能拿到万劫灯,复兴妖界可就容易许多了,可复兴了妖界,和魔界合作向两界复仇,这对阙闲又有什么好处,他看着阙闲,不解地问道:“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阙闲闻言呼吸停了片刻,樊渊等了半响没听见他回答,心中更是疑惑,道:“刚不是还说知无不言的么,怎么现在不说了?”
阙闲沉默着似乎在思索该怎么回答,樊渊将咒印又扩大了些,再一次问道:“阙闲,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阙闲感受着那咒印带来的灼烧感,答道:“完成主人的心愿,这就是我真正的目的。”
樊渊一点点扩大着咒印,说道:“我不想继续听你的谎言。”
阙闲微微皱起眉头,却依旧没回答,不一会儿咒印便蔓延至他脸上,仍旧一点点扩散着,阙闲心知一旦咒印遍布他整个头脑,樊渊便能看到他的记忆,事无巨细一览无余,这是他不愿的。
阙闲闭上眼答道:“我想复仇。”
“我说了,不想听谎言。”
“我想打破六界界限。”
樊渊微微愣了下,继而笑道:“然后呢?”
“我不想再屈居于你之下,听你号令。”
樊渊皱起眉头道:“我没强迫过你留下。”
阙闲不甘地说道:“可整个妖界都是你手中的玩物,我也并不例外。”
樊渊想了想,说道:“你可以早死早转世,下一世或许你不会是妖界的子民。”
阙闲仿佛被逗笑了,轻轻地笑了一声。
樊渊的左手一直维持着咒印,缓缓蹲下身,看着阙闲,问道:“所以你是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
阙闲睁开眼,看着樊渊半响,又是一笑道:“不……我想要你……”
樊渊轻轻愣了下,抬起另一只手摸着下巴,他终于想起刚才手上的味道怎么会那么熟悉了,那是他以前最常用的熏香,血莲殿中日日夜夜都燃着呢,他看着阙闲的眼睛,半响后说道:“那恐怕你要失望了。”
阙闲笑了笑,没再说话。
樊渊站起身,撤去了手中的咒印,拍了拍手说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会等着你夺回万劫灯,夺不回来就不用再来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