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鬼刹罗君说起了天神留红火当神尊,说着这事乃是侮辱地狱门,大臣们全在那一瞬噤声。
如今,第十五日,风向全冲着自己,虽无明说,却说着鬼后与天庭将军联手除红火与蓝影,还杀了大将列慑,完全不顾地狱门脸面,更不顾尊王旨意,甚至有魔将大臣上奏,联名请尊王收起鬼后媛玺印,为列慑求一个公道。
门外宫人低头拱手,往殿里轻声喊了一声。
「二等上君魔,鬼刹罗君,列红莲尉,入殿。」
众臣稍稍望出阴环殿门外,飘雪纷纷,长骨廊边的火塘白烟缭缭,绿火光下现出一抹身影,莲步在正装黑缎裙摆下,轻踩廊上残雪。
鬼刹罗君让宫人用羽毡拨去脚下粉雪後,踏上阴环殿上龙皮毯,冷眼看着跪地的鬼后。
「拜见尊王。」低头拱手,敬拜尊王。
地狱尊王轻语:「可回来了。」
拍去手上骨粉,挥挥手,让人上座。
鬼刹罗君,站着。
她站得直挺挺的,就站在趴跪在地上鬼后身侧,缓缓启唇说着这十日来与天庭使者交涉语本。
「天庭仍是不愿放红火,臣以为此番交涉乃是天庭拖延战术。恐怕早已派上神灵急寻火麒麟回塔,臣以为,地狱门应当正面护上红火,而非火麒麟。」说了红火,让尊王正名。
身为娘亲,她当是心急,身为重臣,她当是给个正名护上主子脸面。
况且,这还是他们俩的孩子。
地狱尊王嗯地一声,让她先行入座後才开口。
「列。冷焰。红火之名,听清了吗。」听不出情绪的语调,严厉的眼神扫过底下众臣。
鬼刹罗君柳眉稍稍动了一下,却只是一瞬,低头。
地狱尊王在大臣们面前重申一回,意思明白,那抹红火,列冷焰,此刻便是入了地狱门的籍谱,只能回地狱门,为地狱门所护。
「三等以下,全下召令,护红火列冷焰,安蓝影麒麟。」手转四方之格,单手画上掌印,霸气地道:「鬼魔妖物,全兮听令,绝对,不能让天庭领走他们俩!」
众大臣各个低头,拱手答应,又是一道齐声,回荡於大殿。
鬼后袖口里小手握拳,咬着下唇的齿痕加深。
「尊王!万万不可!这……这可是与天……与天宣战!」开口阻拦。
她便是一介女流,柔柔弱弱,演着不愿无辜鬼物流血的善良鬼后,扮着为地狱门大局着想的地狱鬼后。
鬼刹罗君拱手插上一句:「臣以为,此战,势在必行。今日姑息,明日天庭便会得寸进尺。」
她细细分析,说着火麒麟一身红火之际,天神便该有惩处,却是任着火麒麟在凡间游荡。如此便说明,天神只是伺机羞辱地狱门,而非真心想护上红火。
「……我地狱门若不正面迎击,往後在鬼物妖魔前岂有威信可言。」语调仍是平平,却字字句句说在要点之上,堵上鬼后的嘴。
她启唇说上了迎战之事,冷眼看了鬼后一眼,也提到了生死郎君让人安上列慑大将军的轮回要事,语末,便是一阵感叹。
地狱门最大的悲叹便是为自家鬼魔,送上轮回之路。
鬼后低头,双眼尽是恶辣。
眼前贱人口口声声为地狱门尊严,私心就是为了自己的私生子!
「列慑之事……臣妾也已将那行刑之人交出,尊王,臣妾……」低头假意啜泣。
要是没有眼前贱人,尊王永远是自己的!
她小手握拳,指甲砍在手心里,鲜血滴落在袖口边缘。
地狱尊王让人扶起鬼后,深深叹了口气後,便让婢女扶她回後宫,再挥便让众臣退下,发下召令,宣告护11 鬼刹罗君转身,拱手,仍是君臣之礼。
红莲尉,她的名字,她本是火塘中一千年莲妖,幻化人形,作古尊王见她乖巧机灵,收为太皇后宫女,自小与尊王一块生长,两小无猜,日久生情。
「尊王。」冷脸,再次拱手。
地狱尊王飘向她,侧脸看着她,他欲伸手握上她的手,却见了她绣着莲花的绣布鞋退了几步,靠上一旁座椅,止步。
「可见着他了?」收手,背在身後。
鬼刹罗君点点头,双手微微发颤。
「你何时……何时……」逞强的哽咽。
若非生死郎君将尊王偷五行麒麟之事告诉自己,她至今仍不知晓,尊王已发现了那孩子。
地狱尊王听着她哽咽,微拧眉。
「千年前。」他对她,欠了一个名份,一个位置。
千年前,鬼后争妖魔生死大权,对手下交代要事时,无意间说了红火之事,那时他才发现红莲尉为了自己生下孩子,独自藏身凡间百年,被鬼后发觉,而後被追杀,再而後被蓝影麒麟所救。
「……本王偷五行麒麟救蓝影,便是希望他能护上那孩子千年大劫。这些事,鬼后也探到了。红莲尉,本王原可以立你为后,可以与你养育那孩子!」
「你自然是可以。」鬼刹罗君眉眼间是柔情,却含有疲惫。
她莲步轻抬,微微地晃过窗边,伸手接上白雪。
红唇轻启,说着三千年前,尊王遇刺千古,地狱门时局不安,天神独大欲接管地狱门。作古尊王千交代万嘱咐,让尊王撑起地狱门,无依无靠的尊王只能与无脸鬼妖之女成亲,受其拥护,保上地狱门大权。
「……可我不愿。」冰凉纤手画出一抹红火,缠上地狱尊王的手掌。
那一缕红火轻轻地抚着他的手,张开他的手心,便在他手掌上被龙谷牙珠划破的伤口上,抚动,癒合那小小的血痕。
她爱着尊王。
一爱万世千代,至今,仍是双眼映着眼前尊王,就连他受了这麽丁点伤,也逃不过她的眼。
地狱尊王握上那缕红火,欲拉上红火时,却见红火消失在手里,心头一空。
「红莲尉……本王会护着他安平。如果你愿意,本王将储……」话语被鬼刹罗君打断。
鬼刹罗君牵起一抹笑,摇摇头。
她静静地看了地狱尊王好一会儿,见他双眼不舍,已是心满意足。
「臣,私心的,想藏着他。可好?」眼眶泛红,是恳求也是心酸。
地狱尊王张臂,霸道地揽上她,眉宇间难掩痛苦,侧脸贴着她着耳鬓,见了自己给她的铃铛,心头又是一揪。
「我是……真想与你共结连理,生儿育女,平凡的过日子……」往日誓言不再,情意仍回荡在心里。
鬼刹罗君缓缓推开他,白皙的纤手抚过他的脸,看了他一会儿才转身,耳垂边的耳环叮铃一声,微侧脸。
「臣……告退。」踩着莲步,走出阴环殿。
玉葱般纤细的手指抚上耳边铃铛,眼眶微热。
平凡过日。
她只要他们的孩子,平凡过日,安平一生,如此而已。
***
白雪山峰的崖边有着一道袅袅白烟,不是住家,而是自山壁洞穴侧边的水流冒出,还带着一股臭蛋味。
列冷焰抱着韩凛旋身入了山洞,见了山洞里有着五个水塘,都飘上白烟,水泽微微带着乳白,伸手摸了摸。
「是暖泉。可要泡泡身子?」
韩凛点点头,指了最大的那水塘。
「是爷,就要选最大的!」拍拍列,让他抱自己过去。
他小嘴说着自己满身龙涎香,满身都是口水,这里疼那里酸,说起来好羞人什麽的。
「要不,往後我节制些。」
韩凛啊的一声:「不准!」
他张臂,让列冷焰为自己脱衣裤,末了要抱上他,让他抱着自己下水塘。
「节制什麽!都说了,每天生孩子,我也无事!」呿了一声。
小嘴说上,赵大叔和梁大叔的情事,说完了又扯上了村里林大叔的大女儿林湘嫁给前村的江大夫的事,说林湘双眼看不见,可嫁给江大夫後,不过一个月便见光明。
「那江大夫说了自己是雉麒庇护,还说了自己死过一回,也是让麒麟给救上才起死回生。」双手拉出蓝色火焰,随意玩弄。
「雉麒?他真这般说了?」
「是啊!他还让我看了他颈上的黑麒麟。」韩凛怕他不信,手指在一旁泥地上画上那黑麒麟的模样。
小手画着水波,又说上了起死回生这事,说着什麽蓝影麒麟,什麽火麒麟、五行麒麟都比不上雉麒。
「起死回生!你想想,倘若我有个万一……」
「别胡说。」列冷焰拧起眉头。
韩凛听话地闭嘴,圆眼看着他,勾起嘴角,笑得坦然。
「倘若,我真有个万一,有你伴着,我也心甘情愿。」他偎上列冷焰。
又说着来世,也希望雉麒能找上自个儿,这样他们俩还能续缘,续上两百年,甚至更久。
列冷焰低头吻上他的发顶,手指红火画着他的发丝,让他把愿望一次说一说,指不准往後千年,他们俩真能遇上。
「依你这性子,再次让我遇上,定是再次将你教训一回又一回。」
韩凛笑得开心,头往後靠上,仰头看着他的下巴,小手画着他的下巴,再次笑了。
「你。就想着教训我。我就用上一个愿望,待百年後,我的下个轮回,你见了我,便爱惨了我,想着疼我,每日跟在我屁股後头,缠着我。」说完再次淘气的笑了。
列冷焰跟着笑了。
他应了声好,轻轻地一声,便见着韩凛感动得眼眶泛红。
「装可怜?」抱上身前小身影。
韩凛点点头,嗯地一声。
他撒娇,窝在他身上,享受片刻两人世界。
这几日,有些事想通了,语气总带着沧桑的老成感,没了以往天真的欢愉,他自嘲成亲的人,果真不一样了。
「列。」
「嗯?」
「别留我一人。」
列冷焰一顿。
「无法救上你,看着你受伤受苦,真的太痛了。」哽咽。
列冷焰低头,侧脸看向他。
「我宁可自己先走,也不想看见你痛苦,让我护着你。」
列冷焰跟着哽咽。
上回的无力感,那失去对方的恐惧盘绕在两人心中。
「我的愿望是护着你而死。为你而生,为你而死,不觉得我韩凛特别爷们,特别爱……」
列冷焰吻上他,闭眼,泪落。
他唇在他的唇瓣上,吮舔,轻咬。
「你……欠教训……」
「嗯……你教训我啊……」
两人相视,是珍惜,是相爱,再亲吻,又是一次热浴交缠,情波相织,交融的身体,除了拥抱还是拥抱。
看清了他们俩身处的窘境,天地之大,他们俩竟无容身之处。
彼此,只剩彼此。
韩凛感受列冷焰的火热,双腿夹得更紧些,想更真切的感受他在自己身体里,侧头舔着他的唇,迷蒙的双眼看着列冷焰。
他随律动,闷哼射出白浊,身後也是一阵抖颤,喘息间,小手抹去列冷焰额上细汗。
「列。」舔唇,眼瞳里望着列冷焰一人。
「嗯。」
「我们……去地狱门吧。」
☆、第三十三章 先发制人(下)
「不成。」
「为什?」歪头,脸上还有刚刚情潮过後的红粉。
列冷焰轻轻地弹了他的额头:「总不能一直被你指使。」
他轻笑一声,起身套上外衣,背对韩凛,却敛下眼。
韩凛啧的一声,噘嘴,说着列冷焰都多大岁数了,怎地还计较这种使唤来使唤去的小事。
「你抱我起来。」再次指使。
列冷焰瞄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拉了他一把,炼上火球暖着他的身子,盘坐於空中。
「张手。」为他系上羽丝束绳。
这些日子,他每日都为他细细系上羽丝束绳,想着让他穿紧,护上他。
耳边绕着韩凛的碎念,说着他没去过地狱门也想去逛逛什麽的,列冷焰回着,说他再使唤自己便教训他,见他撇嘴,圆眼一转又拐个弯劝说,闹着想去一回见见他的爹娘。
去地狱门。
自己将成了真正的鬼刹罗,受到尊王与鬼刹罗君庇护,幸运点还能成了地狱门里的皇子,可如此一来,便得与韩凛分隔两界。
「地狱门,凡人是无法踏入的。你啊,别再嚷嚷要去地狱门。」
再者,自己成了皇子,鬼后岂能容许,届时,韩凛变成了自己的软肋,独自在人界,鬼后和天庭定不会放过他。
韩凛咦地一声:「我不能去?」
小眉毛拧得老紧,又说着不去也罢,说好不分离的,总不能让列冷焰先去什麽什麽的,末了也就不再提起。
他打了个呵欠,眼角挂着疲惫的泪珠,咕哝一声,窝在红火上昏昏欲睡。
「那我们去找雉麒。」欲睡的憨笑,让他看起来特别撒娇。
「可以。」没好气地笑了笑。
「他是麒麟,长生也是麒麟,应该知道怎麽补补长生的身子。」说完又说了,不知道麒麟是否和凡人一般,有病吃药,没病将药当补吃。
列冷焰听了一愣一愣,末了却大笑:「明日一早,我们拎着长生去。」
起初,他便是被韩凛这性子气得不轻,真把麒麟当成一般事物对待,胡乱拼凑,更正他,他还有理跟自己闹。
不料,今日,也跟着瞎闹。
山洞外银月照空,洒落一缕银白,亮了一方之地,投射在红火结界上,更闪出一抹橘光与绿光交织出的魔幻光色。
列冷焰在韩凛睡下後,起身走向洞口,仰望天际。
他单手一挥,红火卸下,单单隔着一层透明结界,结界外长生仍是侧躺假寐,守在界外,四处张望,原以为天玺已离去,未料再转头,便见着他趴在左侧,直往山洞内瞧去。
这性子,与韩凛一般,闹得很。
「回去吧。」叹息。
天玺呿了一声,依旧探着头:「他可睡下了?」
自那日见了韩凛裸身与火麒麟咬嘴巴後,心里对火麒麟的怒气就没少上半分。他不懂那股烦躁的气恼为何,这是他第一次拥有这般情流,酸得发疼。
「我乃是神灵,绝不会伤着一分一毫。我要留下。」
他也不懂自己为何再次重申,且说得毫无底气。
列冷焰静默,看了他一会後,才开口:「你认为,天神任你在韩凛身侧游荡,是为何?」
天玺低头拧眉,一阵沈默。
他早已想过这事。
父皇任他在韩凛身侧原因有二,一乃是韩凛一介凡人,如蝼蚁,遇妖魔小灵一捏即死,毫无威胁,任自己玩个十年五载也无所谓。二便是知晓自己定会护着韩凛,只有自己有个小伤小痛,便以此惩处蓝影,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我不会任父皇伤了他。」
「你可知道你说得是什麽?」
天玺再次发愣,别过头。
他说的是大逆不道,违抗天神尊威,挑战天神权力。
「只要……只要能护上他,我甘愿!」
「我就等你这句!」一阵狂笑。
身後飞出一道白银闪电,画过天玺耳际,穿破透明结界。
列冷焰拉上那道闪电,红火一张,灭了那道光亮,咒骂一声。
「天玺。你别参和!」抬眼,银月前多了几千名天兵神将。
天玺摸上耳梢,愤愤地瞪着立足於银月前,身穿白胄甲的天牧,冷哼一声。
「弟弟。二哥我再顽皮,再闹也不曾出手伤了你。」手指抹着自己耳垂边的血滴。
天牧一顿,冷冷笑道:「你如此大逆不道。父皇,会体谅我的。」
他伸手一抬,再次笑了。
「二哥。你听火麒麟的,别参和,要是弟弟我一不小心又伤了你,可是让你受罪了。」
单手毫不留情挥下,让天兵放出银丝箭。
银丝箭细如丝线,却是坚硬如钢,细细如丝如雨,不见其影,穿身如穿针,细丝穿身後便顺着身形缠身,既能捉上贼人,也能使其受穿身之苦。
天玺合掌,再张臂画出大面银光白圆,连同一旁长生麒麟也遮上。
「该死!火麒麟!加强结界!」
他身子忽然往後一偏,进入红火结界内,就见火麒麟单手画出红火,合掌後也画出一面红火光圆。
「说了。你不能参和!」
天玺啧地一声:「都什时候了!他都要伤我了,我还乖乖任他处置!」
他伸手又要画上银光白圆,却再次被长生麒麟拉上手,阻止。
「该死!连你也要阻止我!」
长生麒麟冷着脸:「你跟着师父。」
他拉出银白光刃,准备出战。
背对着天玺又说,说着如果他真的出手了,韩凛的罪名就在此刻定下,日後各方神仙小灵便都能拿上师父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