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春意录完本[古耽甜文]—— by:素衣唤酒

作者:素衣唤酒  录入:03-29

温言摇摇头,神色变幻不定,“做得到与做得好,导致的结果定然不同。若是当今谁人可保先生接了经脉后得享天年,师父又怎会空待十年。钟前辈的法子实在匪夷所思,有几处甚至违背武学修行之宗,可细细推敲之后即知精妙,得天年、保真气,俱皆是做到了。”
沈琼华武学修行不足,便更是觉得这法子厉害,盯着那方绢笑得欣欣若阳,“那我们快些回去!”
抬眼却见温言不应不动,捏住绢纱一角的那手发着狠厉,指节泛白犹胜雪色,眸眼聚着恨恨风雷,几欲滴血。
沈琼华心中一骇,不觉退了半步。
“沈琼华,你信不信报应?”
沈琼华听他音色嘶哑欲裂,隐隐猜着些缘由,心中立时疼得难受,急急上前将人抱进怀里,手上轻轻摩挲着他的背脊,哄小孩子一般哄他,“阿言,你不要胡思,乖,我陪着你呢。”
温言紧紧箍着沈琼华的腰,音色隐没在他的颈间,模糊难辨,“他十年之中尽耗真气,日日夜夜辗转相思,泣血悔恨,倾心倾力寻百草寻还魂,英壮之年便青丝白雪,可这珠子,本就是先生持有的。”
“因果报应。”
温言抬眼,赤红着眸子,低哑着道了四个字。
“不是不是,阿言,不是的,”沈琼华见了他这副模样,心手俱凉,周身微微颤着去贴温言的身体,“你听我说,这不是什么报应。”
见温言眸色恨中掺哀,仍未清明,沈琼华一把捧住他的脸,强行要他瞧着自己,“你看着我!”许是觉着声色太厉,又缓了气与他轻道,“阿言,从前旧时我不曾经历,纵是知晓旧事惊心,却定然不如你体会得那般深刻,你在此事上是绕了弯绕了。
我很是生气萧教主曾经所为,可白龙佩还魂珠,扯不上他。
阿言,不论萧教主当初可曾要了这佩转赠他人,这佩又到底在谁手中,我们都要走这一遭。若不如此,它便永远只是温家曾祖赠予温九公子的家传佩,还魂的秘密就此埋没,我们会奔波终生,身带还魂寻觅还魂,这般,未免悲哀太?7 !?br /> 沈琼华将人重新拥进怀里,手上一下下拍着他的背,柔声慢道,“阿言,温九公子积了善,所以这白龙配虽曾落宵小恶徒之手,却总是要回去他那里的。冥冥之中总有定数,不然我如何拾得这枚佩,温九公子怎会救了我?”
他侧了头,轻轻吻在温言耳际,“实是因果天命,却非报应。你乱了心,是因了你还没能走出当年事。”
温言的额头深深抵在沈琼华颈窝处,微微喘/息。不多时沈琼华的颈侧竟觉到几分湿意。沈琼华瞬时慌了手脚——他两人一路行来,皆是温言悍然凛冽地护在他身前。虽是初入江湖,经验不足,可他强大可靠,故而沈琼华随着他奔波,心里却是安稳得很。今日这人却紧紧揽着他,在他肩头落泪。
沈琼华七手八脚地安抚他,话都说不完整。
温言仍是抱着他的腰,力度不减,只低低道了一声“没事”。
沈琼华那些个安慰的话说得零零碎碎,努力半晌仍是未曾放弃,手上也加了力气狠狠抱着温言——夜间行雪路实是安危不定,天亮前他便拥紧了这人,许他些许安然支撑。
温言脑中纷纷杂杂,一片混乱,过往种种搅在其中,神思昏然。
他确是不曾走出当年惨烈。
温澈入火云时,萧怀眠亲自在他眉间纹刻了一朵火云。与萧怀眠决裂那日,温澈亲手持着匕首,断了那抹红。温言那时与小师妹躲在窗外,眼疾手快地护住了温柔的眼,他自己却是将温澈的面上血红瞧得清明。
那血连着温澈满面决绝一路蜿蜒着流进他的心里,与后来那夜的青竹林狂火一起深刻入骨。
惨事之后,他未露软弱,未落一泪。经年之后,有小弟子谈论起来,仍说他心性坚稳非常人可及。然而,他面上清淡,心里却是被旧事缠缚,疼痛不堪,深沉心绪一日甚过一日。
今日乍见那枚白龙佩,其间曲折半点入不得心去思去想,只起了满心的沉郁,压得他透不过气来。恨恨怨怼仿如寒冰兜头罩下,几乎将一颗心也冻住了。
沈琼华细碎的声色绕在温言耳畔,和着胸膛相贴的暖热一点点渗进他的心里,温言终是自浑噩中清醒了几分。
倘若没有行此一路终至坤山,还魂珠的真相只怕无人知晓,遑论得了正合温澈伤情的接经续脉之法。
温言心绪渐平,经年种种浮掠眼前,略略想来,当是自这颗金珠被封在白龙佩上的一刻便有了种种定数。他如今有了认定一生的心上人,倒是能以“情”之一字看一看昔年的萧怀眠与温澈——火云教主那时轻狂不羁,任性随心,温澈是江南大家出来的公子,温润有礼,骨子里却倔得很,如此的两个人,纵是心中情深如海,相处起来却也多坎坷。
纵是没有夏侯昭,也会有别的波折。
“沈琼华,你别离了我。”
沈琼华松了些力,想着瞧住温言的眸眼,却被怀里的人抱了回去,如此只得重又揽住了温言的背,“你说什么傻话?我离不得你的。从来没有人如你一般,也不会有人如你一般。”
沈琼华想了想,又诚诚道,“往后,我就只对你好。”
温言肺腑皆被这话暖得发烫,笑了笑,“只对我好?”
沈琼华思索一遭,脑中人物过了一圈,改了说法,“只对你最好。”
温言侧首亲了亲沈琼华的唇角。
沈琼华见他只眼尾有些轻红,神色已是恢复如常,心头一松,笑了开来,笑了没多会儿便想起一事,“还魂珠的事,我们要与祝公子说么?”
“自然是要说的。”
“嗯,”沈琼华轻轻点了头,叹道,“不知祝公子会如何思想。还有慕歌青,他出了毒门,本与此事无关了的,可他对祝公子生了情思,如何都要遂了他的愿,也不知会不会来抢。”
温言一时沉默,握了沈琼华的手往书阁走。
“江北火云想着留住先生,不问手段。可那日你言之所说才是关键,”温言轻道,“愿不愿留在火云,要不要归返温家,是先生自己说了才算数的。”
“故而这方子在谁手里早便不重要了,是不是?”
温言瞧着沈琼华一汪澄澈的眸子,笑了一声,“不是。这方子必须在火云人之手。”
沈琼华呆了片刻,哼哼唧唧地念叨他明晓道理是一回事,如何作为又是另一回事。温言不作辩驳,只伸了两指轻轻掐了掐他的脸颊。
沈琼华一路走着,心中因了得知温九公子可得救治,又想着自己藏护白龙佩十年,总算是尽了薄力,还上了些许恩情,脚下步伐便愈见轻快疾疾,到得书阁门前,更是控不住力道地推开了雕琢精细花纹的红木重门。
砰然作响之中,祝归时瞬时惊醒,若非慕歌青及时拦了,只怕手中承影早便出鞘刺了出去。
“你们两个做什么!”祝归时气得大叫,又见两人自外回来,沈琼华满面欣欣,更是气闷,“你们是不是偷懒去了?”
沈琼华全然不理他的大呼小叫,眉眼弯弯地笑道,“祝公子,我们找着还魂珠了,现下可以快马加鞭,星夜驰骋回火云去了。”
祝归时静了静,呆呆问道,“你们,找着什么了?”
“还魂珠。”沈琼华仍是笑,踏进门搬了地上的书册一一放回檀木架子上。
祝归时胸中霎时起了火一般,眸眼更是泛了泪意。他忍了又忍方压着颤颤声色问温言道,“你们怎么寻着的?”
温言略略与他讲了,又与他大致讲了那枚白龙佩的曲折。终了与他道,“它未有还魂之效,可它能接经续脉。”
祝归时怔怔听了,跟着喃了一句,“接经续脉……”抬眼见了温言面上的微微喜色便了悟钟景云的接经续脉之法该是精妙无双,与他所知全然不同。
沈琼华细致地将书册归回原位,清朗道,“祝公子,天一亮我们就下山。”
祝归时瞧着沈琼华忙个不停的背影,忽道,“沈琼华,果然天有定数。”
“什么?”
“你们两个应是作了推断了,是不是?”祝归时定定瞧着他,容色清淡,“钟前辈言说路经姑苏,送了玉佩给一个小孩子,而这白龙配恰是温家祖传的信佩,其间种种,不言自明。”
沈琼华心间狂跳,直觉祝归时是起了抢方子的心,面上却是佯作镇定,嗯了一声。
“这枚佩,却是教我的九师叔赠给你了……”
书阁倏地静了下去。
沈琼华背脊贴在檀木架上,一呼一吸都放得轻了。温言手聚十分力,既要顾着沈琼华,又要防着慕歌青,半分心神不敢松。
沉沉氛围中,慕歌青温柔开口道,“我抢了方子给你?”

第56章 第 56 章

温言指尖微动,真气更盛,沈琼华亦探手握住了腰间的百辟扬文。却见祝归时瞪着慕歌青道,“为什么要抢?”
“你不是想要?”
祝归时哼了一声,“我是想要,可这佩是我九师叔自己给沈琼华的。我怎么抢?”转而问沈琼华道,“是不是九师叔给你的?”
“是,方才温言所说字字是真。我一直想着要还与温九公子的……”
祝归时摊手叹气,“听见了?这样还怎么抢?”
慕歌青回道,“不过是死物罢了,自然是谁抢得了便是谁的了。”
“邪魔歪道,”祝归时走近慕歌青,指着慕歌青道,“你这是邪魔歪道。我们正门大家最是重信诺,给了他的便是他的了,哪还有抢回来的道理?”
慕歌青若有所思地瞧着祝归时,问道,“怎么引我入温家一事上你便不重信诺了?”
“这是两回事情!”
“是了,”慕歌青点点头,“可名门正道的重信诺还分什么事情么?”
沈琼华心神松了几分,此时瞧着那两人,背过身偷偷地小声笑,听他两人仍是争论不休,向着一早到他身边处帮着理书的温言道,“若是我们此刻走了,他们也是不知的。”
温言不及答话便听祝归时大喊道,“不可能!沈琼华,你别动这心思了,我看着你呢!”转而又回了脸与慕歌青愤愤道,“你是在胡搅蛮缠!”
温言接了沈琼华手上的竹简,淡声道,“我们理罢书册便走。由着他们两个疯癫去吧。”
沈琼华嘻嘻笑着,正要传言给祝归时听,却见他手握承影剑柄,立时急道,“祝公子,不可动刀剑!”
祝归时手上一紧,生生止了拔剑的念头,凑近慕歌青沉了声色唬他,“等出了这山,我砍了你。”
慕歌青满眼无辜,“我满身伤痕,你正门大家所出,竟要趁人之危么?”
祝归时说不出话来,剑不能出鞘,只得伸了手指去戳他肩上的伤处,听得慕歌青闷哼一声,瞬时心间爽利至极,笑着与沈琼华道,“来来来,我帮你。”
沈琼华摇摇头,“我有阿言帮我。”
祝归时一怔,想要戳他的额头,眸眼余光却见温言淡着面色盯着他,立时收了心思,只不甘道了一句,“没良心。我也不稀罕帮你。”
沈琼华嘻嘻地笑道,“慕歌青稀罕你帮,何况他肩上有伤,更要你去帮了。”
“温言,你管管你的人,别教他总是这般胡说八道!”
温言看也不看他,抬手放了一册书,淡声回道,“他处处皆好,我管他什么。”
“是了是了,你每每都是这般说辞的,我怎么如此记性,又指望了你了。你的沈琼华哪里都好,天上的神仙也比不过他!”
最后那句赌气一般的言语直教沈琼华欺在温言身侧笑个不停,手上抱着的书颤啊颤的简直要跌落到地上去。
温言将人揽了,要他靠了自己半个身子,手上理着书册,头也未抬,淡定回道,“他确是你说的那般。”
祝归时自觉是吃了亏,苦思冥想如何回击,又听慕歌青在另一侧的檀木架子前念叨,“如今的正道名门是教了什么样的弟子,见着重伤在身的人,连些理书的小忙也不帮着了。”
祝归时两步过去,抓着慕歌青手上的书放到高架上,“我现下高兴,不与你计较。”
慕歌青在一旁乖乖抱着书,笑道,“祝公子不愧为江南温家所出。如此,我倒是更仰慕了它几分,定要拜师入门不可了。”
祝归时不去理他,只一心理着书册。
满地的书册依着先前的位置一一复原,沈琼华细细看了半晌,轻轻灭了烛火。
残星未退,四人就着熹微天色回眼瞧了这座书阁,唏嘘轻叹几声,终是向着庄门去了。慕歌青与温言闭合了庄门,转眼便见沈琼华与祝归时肃哀望着钟景云。
这人一生天纵奇才,封神盛名驰骋江湖,己身一片情意痴痴却未能圆满,纵是百年流光已淡,仍是令人深觉痛心。
那只雪虎不知从何处蹿了过来,头上顶着一团未融的雪,身后随着的几只幼虎圆圆滚滚,小跑着踩在雪地里,对着沈琼华呜咽出声。
沈琼华矮身任由几只小虎轻扯他的袖口,轻轻与那引路雪虎道,“我们该走了,还要劳你引路了。”
雪虎歪着头瞧他,簌簌落雪中更映得琥珀瞳色水样清澈。
温言走过去,揉了揉那虎的额头,另一手递了张薄纸给沈琼华,赫然是先前钟景云写予季为安的信言。
沈琼华接在手里,探手入怀,将那断簪俱皆放在信纸上,要雪虎瞧了瞧,“我们一行确是该走了。我们非是钟前辈一心相候的人,留在此地实是叨扰了他。”
言罢起身,将手里的信连着断簪一齐放进了钟景云怀中,“钟前辈,白玉素簪归还你手,我们这便走了。”
温言执手行礼,“多谢前辈百年前的慷慨赠佩。”
祝归时觉着胸腹中诸多言语,却是一字讲不出,只得随着慕歌青行了大礼,沉默着行离华庄。
四人走在廊桥上,沈琼华回眼瞧着红门前的钟景云。那几只幼虎乖乖趴在他的脚下,遥遥瞧着这方。此间短短日夜,竟像是身在幻中,得梦一场。
“便教钟前辈仍是这般露于雪天雪地之中?”
祝归时叹道,“他等的人未来,只怕他是不愿动的。”
沈琼华默然半晌,扣握着温言的手紧了紧,下了廊桥。
此地的风景这样美,华门前的人这样情深,若是季将军能瞧见、若是他能瞧见,便好了。
雪虎带着四人下山的路全然不同于上山时那般,穿进一处洞口后竟是坦途一片,出时已是身在先前的钟氏阵中。那虎领着四人出了阵,坐在入阵处再不走一步。
沈琼华静了静,上前抚着它的额头,轻道,“多谢你了。我们此行离去,再不回来了。你自己好好保重,万事平安。”
雪虎喉间咕噜作响,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四人走时,它仍是那般坐着,眸眼清清一如初见。
沈琼华舍不得那只虎,走一步要回头望上三望。
祝归时见他这样子,笑道,“你这么喜欢,教温言捉一只给你,反正他为了你,什么都是肯的。”
沈琼华连连摇头,“百兽之王,本就该风行林间,何必要为了我一己私心而囿于一方小小的铁笼中。”
“你这人,”祝归时评道,“太过心软。”
“嗯,确是如此,”沈琼华肃色盯着他,“我既是心软,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愿意将还魂给了你?那白龙佩总归是温家的物事。”
祝归时狐疑地瞧着他,半晌将信将疑道,“你肯么?”
沈琼华笑笑,“不肯的。”
他虽觉着同是为了温九公子的两方人马连着一心讨好祝归时的慕歌青争夺还魂珠本是无意义的事情,可他向着温言,自是要听他那句“还魂珠定要在火云人手中”的话。
祝归时气结,“你不是说白龙佩总归是我温家的物事吗?”
“可在庄中书阁里,你说温九公子将它给了我,你不会抢。”
“那你问什么!”
“我实在太过好奇,毕竟先前上山时,你对夺得还魂珠的心念实是强烈得很。”
沈琼华微微笑着回了话,两步赶上前方的温言,两人又是腻在一处了。
祝归时咬着牙念念叨叨,“果然,如何纯净的人与邪魔歪道处得久了,心也染得黑了……”
盛夏已至,留予温澈的时间愈加紧迫,四人下了山,略作休整便上了路。因了日夜无歇,祝归时实是分不出心思去理慕歌青,如此慕歌青便一路随行入了衡山界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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