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明傻傻地呆愣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而师父的亲笔却告诉他,事实就是如此的残忍。
江月明笑的很难看,也很难受。
“谁能告诉我?这个世界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接着他像狂风折断树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中的书信也翩然飘落。金玲慢慢地走过去,深深地将他揽入怀中,擦拭他脸颊上的泪滴,他没有再躲避,也许是她根本没有存在他的意识里,也许是他此时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
钟云捡起地上的书信,又重新放入进信封,说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江月明反反复复地说着,眼睛里没有一丝的神情。
金玲将他抱得更加的紧,她的眼中也划出两行热泪,她轻轻说道:“不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江月明突然推开金玲,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他站起身来说:“你们都在骗我,我是不会相信的。”
说完他起身便走。
“你要去哪里?你不能离开这里。”金玲急切喊道。
“我会去找出真相,再来拆穿你们的谎言。”江月明说道。
“你不要走,外面没有真相,真相只有金姨知道,你相信我,我会把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的。”金玲哀求着说。
“不用了。”
江月明心里很清楚真相就在眼前,却又不肯相信,是他不愿去相信,因为真相总是很残忍。有时候,当人面对真相的时候,心里会想着该如何逃避,而逃避并不会比面对来的容易。
“站住!”金玲喝道,她接着又说:“你就不想知道你的父母是谁?他们都是怎么死的?还有你师父他们都发生了什么吗?”
江月明停下了脚步,他已默认了金玲,但他不愿表现出来。金玲看穿了他的心思,也将自己陷入了矛盾,未来如何,谁都无法预料,但过去的都已无法抗拒。
她的眼神渐渐迷离,她一滴滴开始回忆,她一句句地开始讲述那段惨痛的过去:“墨子剑凌枫,是你父亲,他是人人敬仰的侠客。而你的母亲,却是别人眼中十恶不赦的如意杀手,她没有名字,翡翠只是她的代号,她就是翠如意。一次机缘巧合,你父亲认识了你的母亲,彼此产生了感情,而你的母亲为了守住这份错误的爱情,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而你的出生,让玉如意对你母亲产生了怀疑,他要你母亲杀死你父亲来证明她没有背叛如意堂,你母亲没有做,从此就成了如意堂的叛徒。如意堂要清理门户,而负责杀你母亲的人,却是她的亲妹妹银珠银如意,银珠自以为只要能杀了你父亲和你,玉如意就会放过你娘,却不知玉如意也安排了其他杀手要将她们姐妹一并除掉。银珠没能杀死你父亲,反而你父亲却救了她的命,他将她们安置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然后决定连同各大门派一起消灭如意堂。后来由于走漏了消息,各大派的人遭受了惨痛的打击,而你娘就是翠如意的传言又在江湖上四起,他们把你爹当成了玉如意,并且杀死了他。你娘痛不欲生,也拔剑自刎在了你爹尸首旁。当时各大派为首的人,就是你师父紫叶道人,他在知道是误杀你爹之后,为了弥补对你爹的愧疚,他四处寻找你的下落。你那时还不满周岁,银珠带着的你东躲西藏,但还是被如意堂先一步找到,还好上天垂怜,你被当时的“醉卧虹桥一剑仙”救下,你才得以性命,而银如意也从此改头换面在市井一藏就是二十年。”
江月明僵硬的脸庞上泪珠自上而下,像是要洗去他从前的笑容,他从此不会再有快乐,不会再有欢笑。
钟云又接着道:“所谓当时的剑仙,不过是个空虚寂寞的酒鬼,他在赶回华山接受师父遗命的路上,无意间救下了那位故人遗孤。当时华山上下所有人,都对那个婴儿的父母恨之入骨,若带至华山,也难免不遭受毒害。在他为难之际,紫叶道人却对那婴儿一见如故,肯求带回武当抚养。紫叶道人德高望重,必不会加害婴儿,他就将其交给了紫叶道人。二十年后,那昔日的婴儿在紫叶真人的□□之下,成长为了武林中的又一新秀,而他的摸样也渐渐变成了另一个凌风,因此也让一些人开始为之担忧,也成为了一些人的借口,他们逼上武当,要求紫叶道人除掉那个所谓的如意堂孽种。而紫叶道人是无论日何都不愿看到那个孩受到伤害,但他也不愿看到江湖再起杀戮,他希望用自己的牺牲来终结一切,却不知别人看中的并不仅仅是那孩子的性命。”
江月明像一樽石像、一柱寒冰似的矗立着,没有言语,没有表情……
第8章 陌生人
花开花落花无恨,春娇春媚春多情。
暖阳,柔风,花香,柳翠。
一辆金色的马车,阳光下反射着它耀眼的光芒,刺痛了路人的双眼,夺走了花朵的鲜艳,这是金玲的座驾。若论天下最奢华,莫过于皇家,若问谁最懂奢华,则金玲当之无愧。马车的奢华程度,绝不次于她金满堂的金屋,金丝楠木的车身还不够,再锉上一层真金白银,连车轮上也是镶满了各种宝石,两匹西域千里马也是极品中的极品,车夫也是万里挑一的好把式。宽敞的车厢内,每一寸都是刚换新过的金丝雀绒,随手抚过都有如捋春风的感觉。金玲一身金丝缕衣和一顶金珠头冠,颇有皇家的气息,坐在她身旁的江月明,则是一件丝织白袍外裹着一件浅棕色皮制短褂,白金护额和银铠长靴,倒也很像个富家子弟。
马车在柳园门前停下了,金玲同江月明下了车,后面还跟着一辆车,上面放着金银绵帛,随从们卸下那些,随金玲她们一起搬进了柳园。
贵客降临,柳园也更是添辉,柳连成同金玲一阵客套寒暄后,便开始疑虑起来:“金老板今日光临寒舍,为何要带如此多礼物来?”
金玲则是眉开言笑道:“特来像柳大官人贺喜!”
柳连成也附和她笑道:“不知金老板所说的喜事是……?”
金玲接着又大笑道:“柳大官人是明知故问吧,全城谁不知道柳大官人近日认得一义女,我特为此事前来贺喜。”
柳连成马上丢掉了脸上的疑虑,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金老板,柳某谢过,谢过!”
金玲又接着道:“柳大官人先不要客气,我金玲今日来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柳连成略微变了一下脸色,笑道:“还有什么事,金老板请讲?”
金玲看了看身边冷漠的江月明,微微笑道:“金玲听闻自从令爱远嫁西域以来,大官人与夫人一直割舍不下,幸得近日又得一女,正好填补昔日的那份空缺。想我金玲孤独半生,今日也有幸得一义子,着实谓上天垂怜。”
“恭喜恭喜,金老板是天赐福泽,柳某可不能及。”柳连成忙道。
金玲接着道:“金玲的意思是,大官人得一女,而金玲得一子,实为巧和,不若我们顺从天意,结为儿女亲家,你女嫁于我子,也正应了喜上加喜。”
“这个……”柳连成吞吐着,脸色显得难堪。
金玲也变了脸色,很失望道:“大官人若有为难,请尽管直说。”
“唉!”柳连成叹了口气说道:“小女若能得令公子垂爱,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只是柳某实在有难言之隐。”
金玲道:“不会是因为大官人觉得犬子配不上令爱吧!”
“金老板说笑了,贵公子人中之龙,是小女不敢高攀才对。”柳连成接着又道:“实不相瞒,所谓义女正是小女青青,只因柳某自幼溺爱小女青青,使她顽劣成性,但没想到她会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当儿戏,居然让别人顶替自己出嫁。事已至此,柳某又无法向他人解释,只好慌称又认得一女,实为迫不得已,还望金老板能为柳某隐瞒下去。”
金玲是笑非笑,傻傻地望着柳连成道:“竟有此事?”
柳连成道:“确实如此。”
“若真如大官人所讲,何不让青青前来与我一见,我也定当不会说出去此事。”金玲道。
“这样也好。”柳连成道。
……
青青的衣襟,青青的长裙,衬托着粉嫩的脸蛋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般清纯,她轻盈的步伐走到金玲跟前,嫣然一笑,冰冷的江月明似乎也有了气息。
而她对他,没有向对金玲那般,仿佛他就不存在一样。
他也再无表情。
他们都在做什么?
明明彼此早已相识,何以都故做不知?
小乞丐摇身成了千金,武当小子也变做富家公子,也许他们彼此并未相识。
金玲拉起青青柔嫩的小手,像是在欣赏一只完美的玉器,久久不肯放开。
“小女青青,金老板见过的。”柳连成忙道。
金玲如雪的双眼,一刻也不愿离开青青,她说:“当然见过,不过那时她还是个顽童,而如今却越发像是天上的仙子,也难怪连西域的王子都会钟情于她。”
青青甜甜一笑,更是让人有拥入怀里的冲动。她用清翠的嗓音说道:“金姨是在取笑青青吧,如果青青是天上的仙子,那仙子见了金姨不全都羞死,因为金姨比仙子美丽十倍。”
金玲笑的像开了花的果子,道:“青青真会说话,让我喜欢的还怎么舍得放手。”
“金老板可不要再宠着她了,正因为柳某宠她,才使她现在任性得无法无天。”柳连成也笑道。
“金玲还真要宠她了,试问有谁见了如此美丽的可人儿不会去宠着她?等她做了金玲的儿媳,我就天天将她捧在手里宠着。”金玲说笑着,从自己衣袖里摘下一只银色的手镯,戴上青青的手腕,接着道:“金姨这么喜欢青青,也没带什么好的礼物,就将金姨戴过的这支手镯送给青青好了,青青可千万别嫌弃。”
青青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柳连成已瞬间来到了青青的身旁,他握起青青的手腕,将手镯摘了下来,然后又推给金玲道:“这么贵重的礼物,小女怎受得起,金老板还是自己留着吧!”
金玲笑容如金,又将手镯推了过去:“大官人见外了,前辈见晚辈总是要送些礼物的嘛,还是让青青戴着它比较合适。”
“还是金老板自己留着的好。”
“……”
……
他她没完没了的在为一只手镯推来推去,在别人看来,这只是两个熟人的客套推托,有谁知道他们热情微笑的背后,却进行着一场较量。
较量或者是争斗,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男人与男人的争斗,女人与女人的争斗,男人与女人的争斗。
争斗不一定要你死我活,却一定要有输赢,否则争斗就永不止休。
青青不知所措,她只感觉被父亲握着的手腕开使麻木,于是她用力地挣脱,却把那只推来推去手镯挡了出去。
“呯!”的一声,手镯飞出,却不偏不巧被一旁的江月明接在了手里。
江月明举着手镯走过去,他来到青青跟前,轻轻握起她的手腕,给她戴在了手腕:“戴上它,它是你的。”
青青迷惑的眼神,望着江月明岩石般的眼睛。
他回避着,轻轻放开手,默默地离开她的视线。
手镯停留在了青青的腕上,而金玲与柳连成的争斗还在继续,两双犀利的眼睛,都在等待着对方的疲惫,僵局不知何时会停。
青青郁闷地摇晃着手腕,看着那只奇怪手镯,道:“好漂亮的手镯,我挺喜欢的,爹、金姨我? 障滤恕!?br /> 金玲闪出一分得意,朗声笑道:“这就对了,金姨以后还会有很多好的礼物要送给你。”
“哈哈……”柳连成也笑了:“金老板出手阔绰,倒显得柳某小气了。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柳某也会挑件金老板一定会喜欢的礼物,让青儿明日送到金满堂。”
“大官人不用客气,青青能到金满堂,就是金玲收到最好的礼物了。”金玲笑道。
“哈哈……”
笑声总能掩盖一些尴尬,就像雨水能掩盖一些坑洼一样----雨天的路面看起来总要比晴时的平。
……
柳园提亲是件别有用心的事,不过就是一个牵强的借口,她怀疑柳连成与如意堂有关系,所以才会用如意手镯来试探他的反应,看来她已经有了答案。
但世事总出人意料,有时候很多事都是弄假成真的,或者是假戏真做。
马车驶出了柳园,马铃不停地响动着,江月明仿佛是在聆听,面无表情。
金玲仿佛在聆听他的心思,轻轻地握住他握剑的手,轻轻问:“你见过她?”
“我不认识她。”江月明回答。
“既然我找上了他,他也绝不会再让我好好地活着,就算是玉石俱焚,也绝不能让他伤害到你,不然我到了下面,就没法跟姐姐交待了。”金玲笑道。
“你怎么认定他就是玉如意?”江月明问。
金玲没有回答他的提问,她微微一笑,从自己脸上揭下一张□□,露出一副更加绝美的脸。
那是一张让江月明为之惊呆的脸,只见她桃鬓樱腮,有如出水芙蓉,丹唇皓齿,芽鼻杏眉,若非那对饱经沧桑的凤睛,江月明甚至怀疑眼前这所谓的姨娘,会是自己的妹妹。
“你不用怀疑,这只是驻颜术,所有的掩饰,都不过是掩饰,也许能骗过很多人,但始终都骗不过自己。”
金玲又道:“玉如意行事诡秘,就连他手下的童子也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见到的只不过是一柄如意。每次接头,如意童子将如意镯戴在左腕,放在那柄如意前表明身份,然后就会有一个声音传出告诉她下一步做什么,只有寥寥数语,而且是经过伪装的声音,你也根本无法辨认。但这世上知道如意镯的人,除了如意童子自己就只有玉如意,柳连成显然是知道它的来历,所以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你手中的那支翡翠镯,原本是你母亲的。”
江月明没有在听她说的话,只是呆望着她的第二张脸,讷讷问道:“这是你的真面目吗?”
“没错,这张脸你一要定看仔细了,最好是刻在脑子里,因为我跟你娘长着一张同样的脸。二十年来,我为了躲避玉如意,每天都活在别人的脸后。”金玲说。
江月明垂下头,石化的眼睛里仿佛涌出了一丝晶莹,他压低声音道:“你们为什么会加入如意堂?是为了得到足够的金钱吗?”
“金钱,一个嗜杀成性的人不会真的喜欢它,因为她从来都不需要,有时候视金钱如命,也只不过是对自己的一种伪装。”金玲冷笑一声,又接着道:“也没有人生来就喜欢杀人,只是这世上有很多事,人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从我记事起,都已经是如意堂的人,那时候他们教我杀人,杀死自己以外所有的人,你如果想活命,就不能让自己身边有一个活人,因为别人随时都会来取你的命。当一个人求生欲望强烈的时侯,别人的命就会显得无比卑贱,这是千古不变的定理。其实在那时候,我从未想过自己能活到今日,这就是个奇迹。”
“奇迹?”江月明问。
“对,就是个奇迹,后来为如意堂杀过多少人,自己都不记得了,但最后一次的情形,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金玲缓缓说着,空洞的双眼仿佛是时空穿梭的隧道,一下子将她带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傍晚:门外风吹的紧,却没有下雨,门内是银珠要杀的人,一个正在哺乳的女人。银珠推开门走了进去,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吃了一惊,因为她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一个无论身材相貌都和自己完全相同的人。这个人就是翡翠----银珠的姐姐,当时银珠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自己一个姐姐,而翡翠却从来都没忘记自己有个妹妹。翡翠说了很多,但银珠一句都不相信,还是一剑刺入了姐姐的胸膛,暖热的鲜血顺着冰冷的剑锋流下,低落在银珠的脚下,翡翠微笑看着她,一种世间最美的微笑看着她,没有一毫的抱怨与伪装,只有喜悦和满足。银珠终于双手一颤,弃剑而去,但翡翠怎会放弃失而复得的妹妹,她不顾血流不止的剑伤,抱起自己不满一个月的孩子追了出去……接下来发生的事,使银珠渐渐接受了姐姐,也正因如此她才活了下去,成了恶魔手里的幸存者。
“玉如意为什么也要隐藏这么多年,也是在躲避什么人吗?”江月明又问。
金玲摇摇头,淡淡说:“这件事我也一直弄不明白,按理说经过幻霞山一役,各大派元气大伤,正是如意堂风生水起的时后,而他却突然在江湖中消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