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广场上的高台缓缓落下,闯过试炼的弟子看清上面坐着的众人,纷纷行礼。
这就是要开始收徒了。众人心知肚明。
果然,广场上的弟子陆续有人被点名带走,被点到的喜不自禁,没点到的垂头丧气。大约收了七八个后,不再有人出声。
不可能吧?
一直没被点到的秦穆暗暗惊疑,他虽然运气不好没拿到第一,却也不至于乏人问津,连个想收他为徒的都没有啊。
就在此时掌门发话了:“秦穆何在?”
秦穆立刻挺直了脊背:“弟子在!”
掌门看着他,笑容温和:“你可愿做我的弟子?”
掌门的弟子?秦穆一脸震惊,却并不全是做戏:他早就打听过凌仙宗里的高阶修士都有哪些,这位掌门一百多年没收徒弟了,他根本没有想过有可能拜他为师。
秦穆的目光不经意似的划过高台上的角落,那儿坐着一位清冷的美人,令他既爱且憎。爱的是美色,憎的是这美色之下的狠毒。
虽然与计划有些许差别,没能夺得魁首,拜云溯真人为师。但掌门的弟子,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他求之不得。
“弟子愿意!”秦穆回过神来,满脸欣喜之色,就地跪下拜师。
掌门颌首,暗想这也算是弥补这孩子失之交臂的魁首了。
接下来就只剩下第一名了,掌门再次出声道:“今次试炼魁首吕瞳,你想拜谁为师?”
只见吕瞳抬起头看向高台,他的父亲目光急切地示意他拜掌门为师,他却转开目光,看向僻静角落,面上泛起微红:“弟子吕瞳,求拜云溯真人为师。”
啥?
秦穆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除了他居然还有别人想拜云溯为师?这小子有什么目的?
缩在角落里的叶昙之压根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情,后知后觉地抬起眼,看向这个今年的魁首。
吕瞳被他一看,脸更红了。
一直注意着他的秦穆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掌门皱起眉头:要是他选了别人还好说,云溯师弟从未收过徒弟,加上刚刚直接拒绝了收下秦穆的建议,此刻若是再次开口拒绝,难免尴尬。
叶昙之淡淡地看了眼掌门师兄,微微点头:“好。”他虽然不想当师父,却也并不会随意违背凌仙宗数百年来的规矩。
既然魁首选择了他,他答应也无妨。
掌门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拜师吧。”
吕瞳又惊又喜,忙朝着叶昙之的方向跪拜下去。
眼看第一名都拜师了,这回试炼就此结束,剩下未曾被选中的弟子知道自己拜师无望,纷纷垂头丧气地散去。
秦穆抬头一看,陆安平赫然在此之列,看来他没入得了台上众前辈的法眼。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他的时候。
吕瞳拜完师站起身来,便看到身边的秦穆笑容满面地朝他道:“恭喜。”
“同喜。”吕瞳很是羞涩地回答。
“既然以后我们同为内门弟子,还需多多走动才是。”秦穆诚恳道。
吕瞳连连点头:“那是自然。”他并没有忘记在试炼中秦穆的表现,打定主意要跟他打好关系,因此态度十分热切。
看到这一幕的掌门表示很欣慰:自己新收的徒弟真是个纯良友好的好孩子啊。
虽说同为内门弟子,实际上能够碰到的机会却不多。一群新鲜出炉的内门弟子被各自的师父领回家,秦穆孤零零一个人跟着掌门走到半路,开口问道:“师父,我有师兄师姐吗?”
掌门的脚步一顿:“你曾经有过一个师兄。”
曾经?秦穆很快会意:“对不起,师父……”他不是故意提起这种伤心事的。
难怪他在外门打听掌门的徒弟,那些人往往讳莫如深,看来必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故事在里头。
然而掌门却轻飘飘地继续道:“不过他后来叛去了魔道。”
秦穆:“……”难怪后来一百多年没有收徒弟,感情是心理阴影。
掌门虽然看起来年纪大了,腿脚却还挺好的,也不用飞行法宝,一路带着他走了整整一个时辰,终于来到掌门拥有的那座山峰。
“山上没别人,随意选个地方住下即可。”掌门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乾坤袋,道,“内门的规矩与外门并无什么不同,修炼上若有什么问题来寻我便是,去吧。”
秦穆接过那个乾坤袋:“是,多谢师父。”
掌门看着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天边突然飞来一道光芒,一个内门弟子匆匆赶来:“掌门,有客来访。”
凌仙宗如今是仙道第一宗门,掌门自然每日都很忙碌。眼看又有活要干,他只得对秦穆道:“那你先好好修炼吧。”
“是,弟子恭送师父。”秦穆垂首。
那内门弟子已经等不及了,火急火燎地将掌门他老人家拉上飞行法宝,一眨眼就飞出去老远。
秦穆抬头看看眼前苍翠的山峰,踏上飞剑绕了两圈,选定一个地方,抽出弓箭来,连发三箭,很快在山壁上掏出一个窟窿。
他飞进去站定,还挺满意,当下清理了洞内碎石,从师父给的乾坤袋里取出阵盘来设下禁制,这地方就成了他的洞府了。
掌门不愧是掌门,出手大方,给他的乾坤袋里除了几枚供他学习的玉简外还塞了两件法宝,几张阵盘和一沓符箓,可谓是细心周到,别说是在宗门内,就算带着这个乾坤袋外出历练也是绰绰有余。
收拾出自己的洞府,秦穆打算去弟子堂一趟,结果刚出门就愣住了。眼前群山林立,他哪里知道内门的弟子堂在哪座山上?没有师兄指引就是不方便啊。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踏上飞剑,打算一路问过去。
或许是他运气好,刚飞了没多久,就看见前面有人影,他立刻转移方向靠过去喊道:“前辈请等等——”
那儿的人影转过身来,好巧不巧,竟然是云溯真人和他新鲜出炉的徒弟吕瞳。
秦穆脚步一顿,一脸歉意:“云溯师叔……”为什么偏偏是他?
叶昙之看到他孤身一人,便了然道:“去弟子堂?跟着我便是。”
“多谢云溯师叔。”秦穆垂首行礼,目光看向他身边的吕瞳。
吕瞳朝他笑笑。
秦穆回了他一个笑容。
叶昙之不是个多话的前辈,说让秦穆跟着就真的只是让他一路跟着,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到了弟子堂。秦穆本以为他会就这么离开,却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挺负责的师父,一路跟着他俩进了弟子堂。
内门的弟子堂比外门冷清许多,里面的师兄给他俩换了弟子牌,又发了衣服份例,秦穆本以为这就结束了,刚准备往外走就被叫住:“哎等等,掌门可曾给你赐名?”
“什么名?”秦穆一脸莫名。
那师兄翻翻手里的册子:“你是掌门的徒弟,跟景字辈,掌门没给你赐名吗?”
秦穆摇摇头,很是无辜。
叶昙之见状取出一张传音符来:“我替你问问掌门师兄的意思。”
“多谢师叔。”秦穆忙道。
叶昙之看他一眼,顿了顿:“不必客气。”
几息时间,传音符便飞了回来,叶昙之接过传音符,片刻后转达道:“师兄让你自己想。”
秦穆:“……”要不要这么随便!
管事的师兄很体贴:“那你先想一会儿,你呢?”他问吕瞳。
吕瞳立刻抬头看向云溯。
云溯想都没想,便道:“景瞳。”
秦穆&吕瞳:“……”这个更随便!
大概是这样随便的师父挺多,那师兄问都没问,立刻记下,然后目光落到秦穆身上。
秦穆略一思忖:“那就用‘幽’吧。”
他前世的名字秦穆少有人知晓,众人皆知魔道左护法“幽澶”,如今用“幽”这一字,也算是上辈子的一种延续了。
叶昙之闻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神色微动。
秦穆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问:“师叔?有什么不妥吗?”
“不,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叶昙之道。
秦穆闻言也没多想,叶昙之的故人跟他又没关系,他也不过是随便问问。
“景幽是吧?”那师兄也没多问,几笔记下,“好了。”
他们离开弟子堂,秦穆正准备离开,却被吕瞳叫住了,只见这个少年满面羞涩,支支吾吾地道:“以后我能去找你吗?”
秦穆一愣,很快露出一个笑容:“当然。”他可没忘记这个家伙抢了他的魁首,脸上虽有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可是很记仇的。
只不过如今吕瞳是云溯真人的徒弟,很值得交好。
若是能让吕瞳背叛云溯真人,云溯真人想必一定会记忆深刻的……
瞬息之间,许多种计划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总而言之,目前交好吕瞳很有必要,关于抢他魁首之仇,他暂时只能忍耐一段时间,按下不提了。
第9章 情窦初开少年时
对修士而言,漫长的时光不过是弹指一瞬,转眼,秦穆已经在内门呆了五年多。
这五年多过得似乎很平静,秦穆老老实实呆在宗门里修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很让他师父放心,然而实际上,他利用这五年多的时间,已经悄然在内门之中织起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
内门弟子中除了与他同辈的“景”字一辈外,还有数量更多的“丛”字辈,例如五年多前的弟子试炼,除了他和吕瞳外,其余被挑中入内门的都是“景”字一辈的徒弟,现在看到秦穆都得喊师叔的。
正是靠这些师侄,秦穆几乎将整个内门的信息都掌握在了手中。
不得不说,掌门唯一徒弟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
“徒儿可在?”门外传来掌门的声音。
“师父。”难得今日掌门有空过来,秦穆立刻收起手中的小纸条,站起来见礼。
掌门笑得慈眉善目:“不必多礼,最近在做什么?”他看到小几上搁着的几卷书册,意外道,“在看修真史?”
“嗯,弟子修炼之余,打发时间用的。”秦穆道。
“史书上的记载未必全是事实,信五分足矣。”掌门随手翻了翻,“近日修炼可曾遇到难处?”
“修炼上倒是没有……”秦穆犹豫着道。
“那就是别的地方有了?”掌门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秦穆拿起小几上的修真史:“这里面记载了最近的一次仙魔大战,我们宗门是从那个时候起踏上仙道第一的位置的,我想问——”
“景幽,”掌门面露不自然,破天荒地打断了他,“不要看那一段。”
景幽本想试探着问些当年仙魔大战的问题,却没想到掌门反应这么大,疑惑道:“为什么?”
“这本书名为修真史,事实上是由仙修编撰,其中有很多地方都与事实不符。”掌门指着记载仙魔大战的那一页,“例如最近的一次仙魔大战,不论是起因还是过程,书中记载皆不尽然。”
“师父参与了?”秦穆好奇道。
掌门摇头叹息:“我从一开始就不赞成攻打魔道,可惜利益当前,动心的人还是太多。”
秦穆神色微动:“师父能具体说说吗?”
“你要记住,人的善恶从来不是一个‘道’字可以界定的,魔道中固然有恶人,仙道之中难道就没有了么?打着‘替天行道’的名义去剿灭魔道,不过是一些人的私心作祟……”掌门神色难得的严肃,缓缓讲述起自己对当年那一场混战的看法。
秦穆没想到,仙道第一的凌仙宗的掌门竟然并不看好当年的那场仙魔大战,甚至于,在整个仙道,怀揣这样想法的人也不在少数。
看来仙道也并非全是些伪君子。
转眼数个时辰过去,师徒俩的交流终于被访客打断。
“景幽师兄。”洞府外走进来一个身形纤弱的少年,见到掌门也在,匆忙行礼,“掌门师伯。”
“是景瞳啊,正巧我也该走了,你们师兄弟聊吧。”掌门说着站起身,按下准备起身送他的秦穆的肩膀。
吕瞳乖巧地道:“师伯慢走。”
秦穆意识到,这五年多的时间里,吕瞳来找他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一个单灵根的孩子,五年多的时间修为竟然丝毫没有长进,还是筑基初期,反倒是要喊秦穆这个如今的筑基中期叫师兄。然而吕瞳似乎丝毫不以为意,来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不过最近,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焦躁。
眼看他又落错了一枚棋子,秦穆终于开口道:“是不是修炼上出了什么问题?我看你最近好像有些不开心。”温润的少年嗓音在耳边响起,恍惚着的吕瞳抬起头,撞入一双关心的双眼,当即脸一红道:“我,我没事。”
如今的秦穆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面容尚显青涩,却已经有了翩翩君子的风度。
秦穆好似没有察觉他的羞涩,凑得更近,关切地道:“有什么事别放在心里,我可以帮忙。”
虽然对云溯心存爱慕,但吕瞳显然不是个一心一意的主儿,比起高高在上的云溯真人,五年来无微不至,亲切如邻家哥哥的秦穆更让他觉得真实。
秦穆有心勾引,这么大的少年根本把持不住。
吕瞳最近确实心烦意乱,却又不是能够对秦穆说得出口的事。他张了张口,正在纠结该怎么说,外面突然飞来一张传音符,他接到手中顿时神色一变,对秦穆道:“我有事先走了。”
“慢走。”秦穆也不问他,十分体贴地道。
吕瞳一改以往磨磨蹭蹭的性子,迫不及待地放出飞行法宝离开。
秦穆看着他的背影,挑了挑眉。
吕瞳飞出去没多远,就被一个小个子的青年拦了下来。
这小个子青年长得十分普通,加上身高不高,纯属混入人群就看不出来的那种。吕瞳被他一拦,立刻下意识扭头看了眼身后秦穆的洞府,发现已经看不见了才冲面前的人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那青年嘿嘿赔着笑:“这不是打听到了,急着来告诉您嘛。”
闻言吕瞳眼睛一亮:“当真?”
“那是自然。”青年得意洋洋地道,“您知道碧波池里的千年菡萏吧?不出所料三个月后便会盛开,它的莲蓬便可以改善灵根。”
“碧波池?”吕瞳缓缓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
“没错,这就最近出世的天材地宝中唯一一个能够改造灵根的。”小个子青年信誓旦旦地道。
吕瞳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将这个消息送去给父亲。”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乾坤袋,丢了过去。
“哎。”小个子青年忙不迭地接过乾坤袋,神识微微一扫,眼底划过一丝不以为然,面上却笑嘻嘻地应了一声。
吕瞳得了消息,心不在焉地往自己的洞府飞去。
小个子青年目送他离开,却没有立刻去找云治真人,而是顺着吕瞳来时的路线,悄悄飞进了秦穆的洞府,恭敬地道:“景幽师叔,那个消息我已经透露给他了。”
秦穆靠在榻上,手边半局残棋,闻言微微一笑:“辛苦你了。”说完递来一个乾坤袋。
小个子青年一改先前财迷心窍的模样,不仅没接反倒跪了下来:“帮师叔做事是理所当然的,哪里敢要师叔的东西。”
“给你的你就拿着。”乾坤袋丢了过来,秦穆坐在上面斜睨着他,“帮我做事的人,自然会有好处。”
青年赶紧接住那个小小的乾坤袋,神识没忍住往里一探,竟然是他如今急需却苦寻不得的上品清心丹,立刻激动地道:“多谢师叔!”
“去吧。”秦穆挥挥手。
青年将乾坤袋揣在怀里,深怕丢了似的,告退离开。
秦穆把玩着手里的棋子,若有所思地喃喃:“云池真人与云莲真人明明是两个单灵根,怎么生出了一个三灵根的孩子?”这仙道宗门里乌七八糟的事情还真是多。
只可惜具体缘由探听不到,想要知道真相还是得从主人公的嘴里撬出来。
想取千年菡萏的莲蓬?只怕守着碧波池的欢喜门未必会同意。想来现在的吕瞳愁得很吧?他只要在这个时候出手相助,不愁吕瞳以后不对他言听计从。
秦穆觉得自己的计划十分靠谱。
大概是在准备千年菡萏之事,以往时常往秦穆这儿跑的吕瞳竟然一连数日未曾出现,秦穆作为一个担忧师弟的好师兄,自然要去问问。踏出洞府,难得地登上了云溯真人的山峰。
因为担心自己看到云溯真人那张脸会抑制不住杀气,他来此地的次数屈指可数,幸好云溯真人素来也不怎么露面,让秦穆免去了要对仇敌卑躬屈膝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