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止墨一天的疲劳竟然在看到她的眼神之后消散了,很久都没有人,用这种他完全能感受到的爱意去看他了。
作为一个凭借着不正当手段上位的皇帝,他比谁都要多疑。多年来的摸爬滚打与斡旋,让他更加心狠手辣,有时他宁愿错杀千个,也不愿放弃一个。
在他心里,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叫他人负我。
不再是曾经那个温润如水的男子。
待两人云雨一番后李嫣然沉沉睡去,宋止墨起身穿好衣服。
回到自己的宫殿内,拿起一壶酒,见夜色还不是太深,他施施然地走到了宫殿里最偏远的一处角落。
“韵澜。”
他轻轻地叩了叩门,然后得到一声允准,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宋韵澜坐在书案前,一笔一划地抄着书,表情十分严肃。见宋止墨走了进来,她展开一丝淡淡的笑颜,然后笑吟吟地看向他,“表哥今天怎么得闲到我这里来?”
宋止墨看着她悠然一笑,“刚刚宠幸完美人,就带着酒来找你了。”
宋韵澜点了点头,继续抄书,“那表哥你坐这喝吧。”她本是静静埋首于书中,想起了什么后,忽然她抬头问他,“表哥你做好准备了么?”
宋止墨知道她指的是伯羌一事。
他点了点头,然后又自斟自饮起来,“我要巫跃竹来个措手不及。”
面前的女人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嗤之以鼻,巫跃竹恐怕早就知道你要动手了,他未必不会比你先。,这么多年了随着她的阅历逐渐丰富起来,她的看人的本事也逐渐提高。
宋止墨跟巫跃竹比起来,差的那不是一点两点。尤其在后来,他的大把时间都交给了女人,对政事局势似乎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而巫跃竹养精蓄锐的工作似乎做的极好,她在伯羌的时候,也知道他会每日准时在早朝后出现在皇家的训练场上。
“韵澜,你说,这次的把握有多大?”
气氛似乎尴尬了一瞬,屋内的空气像是在一时间冻结起来了一般。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表哥是你行动,难道你不会比我更清楚吗?”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我就问你,你觉得我跟巫跃竹,最后谁会输?”
她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为了遮掩自己的情绪,她又补充了一句,“成王败寇,没有个定准,七分看人,三分看天。”
宋止墨摇头,“韵澜,你不必掩饰,我知道,你从来没有信过我,”乌黑的瞳孔中翻动着异样的情绪,“但我也不是当初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傻子了。”
他说那个时候的他是傻子?
他难道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他是珍宝吗?她想要,舞倾城也想要。
就好像一张没有用过的白纸,谁看了都想涂抹两道,所以都争抢着要,但是一旦这张白纸上沾上了墨迹,它就变得一文不值,成了一张废纸,无论谁都不会再想看上一眼。
一扫而过的难过在她的眼眸里转瞬即逝,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就连宋止墨这样善于观察的人也没有发现。
再抬头看他,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早就死在了记忆里了。
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退让、争执
云季回到家中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门,任谁来敲打都坚决不开门。
方逸琛简单地向云卓说明了一下情况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说实话,他确实不好意思待在那里,因为自己与云季,半分关系都没有,除了他强吻了她几次。
回到逸琛府,门口的那对大石狮威风凛凛,漆黑的月光下,一个修长的影子站在门口。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打算回来了。”那人看清了他的轮廓,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笑容,他的心里像是落满了雪花一样,在冷风的吹拂下,像是结成的晶81 莹冰渣一般,那样刺骨冰冷。
“怎么会呢。”他也是无奈地吐出一句,然后两个人一起走进府内。
“吃了没?”沈陌阴关切的话语却依旧冰凉,方逸琛一缩脖子,然后“嗯”了一声。
沈陌点了点头,方逸琛这才松了口气,走进自己的房间里。
轻敲了一下门,沈陌端着一盘子点心走了进来,白色的瓷盘里放着星星点点的散发着扑鼻香味的糕点,方逸琛咽了咽口水,然后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伸手过去,却扑了个空。
“阿陌你做什么!”方逸琛不满地看了一眼沈陌,然后吃瘪地坐在桌边,桌上已经俨然摆好了一副瓷质棋盘,冰清玉洁的白色棋子摆在一边,沈陌坐下来,捻起一块桂花糕吃了起来。
方逸琛愤愤地看着他,然后赌气似的拿起了棋子。
“好,我陪你下还不成!”
阿陌这种以怨抱怨的态度真的好吗?再这样下去,会没有姑娘喜欢的好吗?
眼神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明明肚子很饿,却还得忍着,阿陌这是要逼死他的节奏啊!
他不再说话,棋子敲击在瓷盘之上的清脆声响还是盖过了肚子中的空城计叫声。他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倘若让阿陌知道他没有吃晚饭的话,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忽然沈陌将盘子推到他的面前来,“我现在不想吃了,你帮我吃掉吧。”
其实他早就看出来方逸琛没有吃早饭了,之前为了小小地惩罚他一下,所以他故意将盘子拿走。
最终还是因为心疼他,所以才撒那样的谎吧?
看着方逸琛大口大口地嚼着桂花糕,他叹了一口气,最种还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今晚没吃?”
一口桂花糕呛在喉咙里,他翻着白眼使劲地摇头,“水……水啊。”
沈陌最种还是拿起茶盏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他灌下水,最种才气顺了一些。急忙地辩解着,“才没有,我……我在云卓家里面吃了一些点心。”
沈陌也不再继续拆穿,只是点了点头继续,然后看着棋说,不经意地吐出一句,“逸琛,你的心乱了。”
方逸琛看着桌子上的残棋,也只能无奈一笑,“或许吧。”
沈陌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深起来,“你真的看上那个小丫头了?”
方逸琛默默地摆好棋子,然后又认真地下了起来。
一棋终了,方逸琛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次--我的心没有乱。”
“也好,也好。”沈陌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着,眼睛里落入了灰尘一般,遮住了其他人一探究竟的视线。
他宁愿输给他,也不愿意看到他弄乱了自己的心。
没有人来保护他,他只能做自己的太阳。所以,他想变强的事情,他从来没有阻止过,反而更加踊跃地帮助他。
“我先回屋歇下了。”沈陌黯然离座,宽大的袖摆垂在两边,让他看起来如同落入凡尘的仙子。
方逸琛的声音紧了紧,“早点休息。”
沈陌的脚步顿在了门口,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在夜晚像是石头摩擦的声音。
“嗯。”
沐晚晴有些惊惶地坐在寝宫里,墨儿他也已经宣过来了,见一脸轻松的他过来,她的心情十分不悦,甚至厉声问,“你把宋韵澜接回来了?”
“为了防止她犯错误,我把她接了回来。”
沐晚晴有些惊讶疑惑地看着他,“犯错误?”
“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皇家的公主不去和亲,而是过起了自己的快乐生活。”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宋韵澜,还是要为皇家做一些事情才可以。”
沐晚晴赞许地看了看她的儿子,不愧是她沐晚晴的儿子!昨日她在宫中逛逛,不小心瞥到了宋韵澜,由于之前听说宋韵澜暴毙伯羌,因此还以为是她还魂回来了!吓得半死的她忽然有了一丝清醒的认识,宋韵澜怎么会好端端地在伯羌暴毙呢?
仔细想了一下,她也明白了原委。这才招来了宋止墨质问实情,得到了这样的答案也纯属意料之中。
摆了摆手,她从殿外走进寝宫,宋止墨有些心酸地发现,母后的背不知道何时竟有些微微地驼了。他有些心酸地走上前,然后扶着她走进殿内。
沐晚晴挽住他的手,然后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有时间的话多去看看倾城,她也不容易。”
他乌黑的瞳孔里似乎翻动起一股异样的情绪,这阵潮水退去后,目光里又恢复清明。
“是,儿臣知道了。”
“萧别,这间客栈的设计还是很不错的,你找的小二们都比较尽职尽责,切记,一定要保证这里的人都是你的耳朵,而不是叛徒知道吗?”
萧别坐在桌边,手端端正正地置于膝上,眼神严肃地看着凌沫颜:“是,知道了。”
“另外,你要帮我吸引过来那些京城的纨绔子弟们,他们的交谈也经常能泄露出自家的一些信息,以及朝廷上的一些言语,”她用手指扣了扣脸颊,然后端起茶慢慢呷一口,“听说京城里面有公子榜是吗?”
萧别点了点头,然后递过去一张纸。
最上面一排赫然写着,玉面公子--沈陌。
沈陌?她在脑海里仔细搜索了一番,之前在齐月好像就有耳闻了,听说这个人才貌双全,性子却极其寡淡。
下面的一行。
方逸琛。
方逸琛?她在嘴里又念了一遍,这个人好像也很熟悉啊。
见凌沫颜念念有词,萧别知晓恐怕凌沫颜对他们并不熟悉,因此一一指出。
“沈陌的父亲,是齐月宫中的户部侍郎,人送尊号“神通”的沈墨砚,母亲白家白络琨是出自书香世家的闺中独女。沈陌自小喜欢琢磨名画,所以在鉴赏字画方面造诣颇深。”
凌沫颜头疼了一下,那么要想拉拢这个沈陌,还得花高价买下名画摆在客栈里?
萧别的下一句又让凌沫颜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过听说方逸琛,是通过皇帝的举贤良,以一封《十策》自荐,从而走上了达官显贵的道路。”
怪不得这么熟悉,她之前好像就拿方逸琛给苏子川做过例子。
“那么说,方逸琛这个人还是比较好拉拢的,没有什么身份背景,看来他的志趣不会那么高雅。”
其实,她想说的是,这样的话,想拉拢方逸琛的成本会比较低。
“沈陌的琴弹得十分出彩,而方逸琛的棋艺也是不可小觑。”
凌沫颜有些羞愧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琴棋书画,自己是样样不精通。
萧别忽然压低了声音,有些神秘地说道,“听说这两个人关系不一样,一年前,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沈陌忽然离开了沈家,搬进了方逸琛的宅子。”
凌沫颜捂住了嘴,“你是想说沈陌嫁到了方逸琛的家里?”
说完后她又羞愧地锤了自己,什么跟什么嘛,难道腐女的体质在这个时代还是没有改变吗?!
她若无其事地拨了拨头发,然后用手支起下巴,“继续吧。”
萧别忍住心脏的不适感,表情不太友好地咳嗽了一声,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的意思是,既然方逸琛跟沈陌是好友的话,我们通过拉拢方逸琛,也算是变相了拉拢了沈陌吧?”
凌沫颜的眼睛一亮,她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只要方逸琛经常来这里,沈陌应该也会被拉来的,”她勾了勾嘴角,“即便这里遍地是赝品。”
毕竟是真爱嘛。
内心又腐了起来。
秋水一别很快就在京城里面红火了起来,凌沫颜按照现代五星级酒店的模式,对这里进行了规划。总之这里是应有尽有,地下一层是舞姬厅,里面被大大小小上千的夜明珠点亮,光彩夺目。在这里可以欣赏到京城里有名的青楼名牌跳舞唱歌,还会推出一些新发现的姑娘,来捧红她的人气,从而让她可以被高价收到青楼里面。
一层,是寻常的饭馆,这里的厨子,她打算请白隐过来助阵,因为她接下来的时间可能都要待在齐月刺探情报,实在是没办法脱离白隐的手艺。
二层,是浴房。这里分单浴与共浴。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景泉来一下好了,伯羌那边的店面可以再找些人接手。
三层,就是客房了,因为做不到完全的隔音,只能加高楼层来让客房的休息不受到打扰。地下一层的红牌若是同意了,也可以被带到这里面来给客人服务。
方逸琛最近在家闲的实在无聊,又听说京城新开张了一家秋水一别,于是寻了个日子,带着沈陌,直驱地下一层。
沈陌虽然很不愿意来这些乌烟瘴气的烟花之地,但是为了一饱京城名誉度极高的秋水一别,好奇心也使他最终答应了方逸琛的邀请。
☆、第二百五十九章秋水、一别
晚上刚用完膳,方逸琛就迫不及待地整理好行装,与沈陌一同坐上马车,来到了秋水一别。
门童是位乖巧伶俐的小姑娘,见两位公子气度不凡,又都带着面具,也自然知道他们的来意。她伸出一只手置于胸前,微微倾身,“两位公子请随我来。”
沈陌和方逸琛走下地下一层,方逸琛惊讶地看着脚边一路通向大厅的夜明珠,许久才淡淡开口,“这老板真是好大手笔,我逸琛阁也不比这般。”
沈陌一言不发,只是负手于身后,目光微微地扫过这一切。
布局精巧细致,能想到利用地下的空间,实在是匠心之人。
这般花费极高,想来这里即便再高雅,那随处挂着的也定然不是真迹了。
掀开珠帘,他们顺着梨木旋梯一路而下,那里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见两位相貌堂堂、衣冠楚楚的公子入内,小二很识相地引两位入座。
在座的基本都是图个新鲜的纨绔子弟们,怕被熟人认出,基本清一色地戴上了面具。戴上玉制面具不可避免地会被认出来沈陌今日却是换了一副面具,紫纹勾勒的边角,让他的眼睛看上去更加妩媚。
大厅里琵琶古筝清脆的声音不断泄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沈陌听着琴声,也就渐渐忽略了对这里先前抱着成见的不快。
凌沫颜站在楼层的朦胧的帘子之外,以手掩面,压低着嗓音问站在一边的萧别,“你确定刚才进去的那两个人是沈陌和方逸琛?”
萧别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凌沫颜疑惑地看了一眼沈陌,他脸色的紫色花边的面具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是说--玉面公子吗?”
萧别轻声咳嗽了一声,“像他那样的人来到这舞姬厅,难道还要大张旗鼓地告知自己是公子榜第一的沈陌吗?”
凌沫颜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让他沈陌来这个地儿,实在是有辱他高贵的身份了。
她只能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两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美男子。
就算沈陌不取下面具,凌沫颜也能够猜的到面具下的,是一张怎样倾惑众生的脸。
他神色悠然地盯着面前轻歌曼舞的舞姬们,听着缓缓从琴娘们青葱的指尖倾泻而出的山泉一般的声响,然后嘴角终于流露出一股舒心的微笑。
凌沫颜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说了句:“沈陌这么挑剔的人都没有意见,我也就放心了。”
萧别也点了点表示认可,毕竟沈陌是京城里面出了名的品味高。
再直白一点,就是挑刺技术比别人高。
凌沫颜嗤笑一声,朝着萧别使了个眼神,“那位醉花楼里面自荐请过来的董姑娘该出场了。”
谁不想借着这个机会来在京城的权贵面前露个脸的,之所以凌沫颜会选择她,一方面,她能歌善舞,琴艺极佳;另一方面,听闻--她与方逸琛交好,情投意合。
伴着一阵又一阵清脆的筝音,一位白衣少女抱着古筝姗姗来迟。只见她一头青丝挽作飞仙髻,以一支蝶舞凤簪步摇妆点,长长的璎珞流苏垂在颊边,随着她的走动摇曳生辉,越发衬得她肤若凝脂。白衣素雅出尘,只用浅色丝线零星勾勒出几朵兰花。面上虽脂粉未施,五官却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美眸流转之间,带出流光璀璨的光芒,如同不染尘世的仙女一般。
所有人都看得痴傻,就连方逸琛的目光也是直直地被她勾了过去。
“依依?”方逸琛攥住了自己的衣角,一双星眸微张,略带着紧张看向她,“她来这里做什么!”
沈陌咳嗽了一声,“一会董姑娘唱完后这些人就要竞价的,也许是算准了你会来,董姑娘才这般有恃无恐。”
方逸琛苦笑一声,“这般有恃无恐又有何用?”
沈陌挑了挑眉,隔着面具,一双落满了寒霜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连了一番。即使是这样的旖旎之地,他的目色依旧清明。
“应该是来赌你会不会带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