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施嘉,走到隔壁的宿舍楼,在大厅就看到他正围着一群休息的员工们看打牌,热火朝天的。施嘉一看到他,就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哥,他们摘了好多野果,你吃吗?”
坐在旁边观牌局的一个大哥麻利的套袋子,随手抓了好几种果子丢进去,又递给楚元一:“来,都尝尝,城里可没这么新鲜的好东西。”
楚元一接过,说了谢谢。又问施嘉:“褚禾他们去圩市玩,你想去吗?”
“不去,不想跟他们去。”施嘉跟楚元一往家走:“我听大哥们说,山里结了好多秋果,我们进山玩呗?就我们俩去。”
把一袋子野果放回家,郑屈铭他们已经走了。楚元一给施嘉煮了碗面条,等他吃饱又歇了会儿,快下午三点了才出发。
南方的山一座连着一座,平缓而秀气。鲜少人进入的山林,到了深处只剩下一条窄窄的草路。介于午后和傍晚间的时段,连阳光都透着慵懒,柔柔的散发着热量。树枝和花草的气息糅合进了暑气中,干燥却也馥郁。
被独有的草木和山林味道包裹,连呼吸都变得轻快起来。施嘉情绪特别高涨,一路都走在前面。手里提溜着一根树棍,噼噼啪啪的打两边岔开的小树枝。走到挨着小溪的路时,又捡地上的石子丢进去。山里寂静,有时甚至能听见清脆的水声回到在两岸。
楚元一走在他后面,一会看他跑远去摘树顶的花一会看他蹲着找小小的蓬蘽吃。施嘉也不说话,偶尔哼两句歌,像是没什么心事。可楚元一一叫他,他就支支吾吾的说“哥,你看那片叶子都黄了诶!”“哥,你看停树上那只笨鸟!”还有一些让人完全找不到点的突如其来的冷笑话。
楚元一很配合的笑了好几次,施嘉才乐呵呵的继续往前走。绕着山走了快一个小时,才见到一棵竹节子树。虽然还没到果期,许是今年温度高,树上倒是结了几个小果。施嘉在树下举着胳膊蹦跳了两下,连垂下来的树叶都没碰到。
抱着胳膊想了想,才蹲下绑紧鞋带。楚元一看他这样,赶紧问:“你要爬树?”
“嗯,”施嘉站起来就伸手抱住树杆:“反正不高。”
楚元一拉住他:“我抱着你摘。”
施嘉抬头看看那两个并蒂的果子,有些重量而使小枝微微垂下。本来跳起来摘时还差一点就能抓到了,想想就说好。
楚元一先帮他把沾在棉短袖上的树皮拍干净了,才绕到他身后,搂着他的腰用力向上举。施嘉伸长手臂,高度是够的,但重心不稳根本抓不到果子。手都抬着酸了才急急的喊:“下来下来。”
楚元一把他放下了,施嘉转身晃着手问他:“哥,你手酸吗?”
见楚元一摇头,施嘉又抬头去看那两个不太熟透的果子,不摘又太可惜了。皱着眉想了想又说:“再抱一次吧?”
楚元一笑:“抱几次都行。”施嘉见他笑,莫名其妙的觉得脸红,赶紧低下头搓搓脸。
这回施嘉先扶着他的肩头,两人面对面。施嘉道:“我喊口号啊。”
“一、二、三!抱!”
楚元一听令,托着他的臀抱他向上举,没两秒钟就听到果子被拽掉的声音。楚元一把他放下,施嘉手里拿着两个小小的果子笑嘻嘻的,拎到眼前跟捡了大宝贝般:“你看,它俩是并蒂的。”
给楚元一看了,施嘉才扯开两个果子梗,选了个比较黄的递给他:“会特别酸。”
楚元一接了,见他要吃那个青的,又把黄的给他:“吃这个吧。”施嘉摇头,青色的果子还硬邦邦的,艰难的剥了果子皮,咬了一口果子。抬起头脸都皱着,跟撒娇似的说:“好酸啊。”
楚元一见他这样实在是太可爱了,果子酸人却甜。没忍住在他嘴角摸了摸,手还停在他的脸上,施嘉一下就僵住了,赶忙低下头。脚尖碾着泥土,沉默了好久才小声的喊了声:“哥?”
施嘉紧张或是害羞就会垂着头,像是能躲过什么一样。楚元一心情也挺复杂,知道他要说什么,就先伸出左手牵住他的,紧紧地握住。
施嘉紧张得手心都冒汗,看着他的手团着自己的却突然来了信心,深呼吸了一下鼓起勇气抬头,半是疑问半是自我说服的陈述:“我为什么总想要你牵着啊。”
这句话来得挺奇怪,楚元一还没回答,施嘉又盯着他的眼睛道:“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先保证你不会生我的气好不好?”原本放松着的手也用力回握住他的,瘪着嘴又可怜巴巴的补充:“求你了好不好?”
施嘉把姿态放得极低,楚元一深知不能这样让他一直以为是犯了错才把友情当□□情。无论之前是怎么一步一步的引导他、提醒他,这会儿都该是主动而不是等着他来跟自己道歉或是乞求。楚元一看着他,眼神坚定而温柔:“施嘉,你能先听我说吗?”
两人站着几乎要贴在一起,暖暖的温度在胸膛间传递。落日金光照在楚元一的身上,连他乌亮的发丝都镀上金色,顺着光,施嘉能看到他的眼珠里自己的倒影。除了自己像是要知道什么答案,砰砰乱跳的心脏外,一切都那么安静而美好。
忍不住点头,声音都控制不住的发软:“好。”
楚元一笑笑,才缓缓的说:“施嘉,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书馆。你在门口看书,低着头晒着太阳。后来每次都是如此,你低着头,而我路过。我当时就想,怎么阳光每天都那么好,像是每一缕都融进这个小孩儿身上呢?不知道是不是从那时开始,很多事情就注定了。你就是个小太阳,那么暖那么明亮。我有幸和你从陌生到熟悉,你说这是有多大的福气?”
楚元一顿了顿,又道:“你特别乖,会把所有不开心藏起来,不让家人担心。又特别傻,总是看不透有人希望你倾诉出来;你有时机灵,像是什么都清楚。在有些方面又特别迟钝,把所有交往当作是友情。你说自己患得患失,怕我不要你。你知不知道呢,我也很害怕,怕你不在意更怕你后悔。我尽量想把每一天过得平凡,希望你不要醒悟,又迫切想要你知道。后来我自私的引导你,让你自己明白。现在又想让你亲口说出来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角色。”
“我……”施嘉听得越来越混乱,感觉他的话像是一团冬天的棉被,又暖又密。而自己连脑袋都被捂着,很舒服又急着想探出头,去看看楚元一是不是在被窝外微笑着等自己。
一种焦急而隐隐知道的答案快要被揭开,施嘉手有些发抖,睁大了眼睛去看楚元一。楚元一右手指尖慢慢摸上他的眼角,直到手掌都贴着他的脸,轻轻地笑着:“施嘉,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不需要你对我太好,我愿意一直在乎你陪你。你一辈子都跟着我,好不好?”
施嘉感觉一下就鼻酸了,还没来得及抬手擦眼睛,一滴滚烫的泪水就流出眼眶,沿着楚元一贴在脸上的手滑到下巴。想看看他的脸,又想张嘴说话,眼睛却被满满的眼泪弄模糊没有焦距。没忍住抽泣两声,发出小猫般无助的声音。
楚元一用手给他擦眼泪,越擦越多,这才搂过他紧紧抱住。施嘉的额头贴着自己的侧脸,止不住的眼泪往下滚,滴在脖子上,带着热量的泪水顺着脖子滑进衣服领口,往下慢慢浸湿左边胸膛。楚元一右手顺着他的背一下一下的抚,柔声的哄他:“别哭别哭。你跟我说说话。”
施嘉的手还紧紧攥着他不动,整个人都窝在怀里抽泣,没发出多大的声音却肩膀微颤。楚元一亲亲他的头顶,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便默默的陪他一起缓过这段时间。等施嘉终于不发抖了,楚元一才低声说:“我怎么总让你哭呢。”
施嘉轻轻的摇头,眼睛还是发烫,低着脑袋在他的肩膀上蹭蹭眼睛,视线才清晰了些。靠在他身上平静了许久,之前的委屈和苦闷被冲散。哑着嗓子说:“我以前不这样的。”声音奶声奶气的,显得特别脆弱令人心疼。
楚元一“嗯”了一声:“我的施嘉最乖了。”
施嘉脸颊贴着他的衣领,湿漉漉的却还想靠着他,好久才小声地回答:“好。”
他曾笑着摸自己的唇,说你别卖萌。
他又在饭桌上偷偷的说你最可爱。
他开玩笑似的问我对你不好吗?
他又在石阶上疼惜的说我的施嘉最厉害了,我不要偷偷藏起来好了。
施嘉曾抱怨,谁稀罕和我在一起啊。
他承诺般的说,我特别稀罕。
而现在,他问,你一辈子都跟着我,好不好?
施嘉攥紧他的左手,指尖相抵,轻轻摸他的大拇指。连着心脏的血液和跳动,两个人从这里开始相遇,一辈子也会在这里开始相爱相守。
远处浑圆的夕阳挂在交错的山线上,照得山林又红又亮。
施嘉懒洋洋的靠在楚元一的颈窝,笑着眨眼。
若是梦的初醒,这一定是最美的晨光。
第36章 第36章
要成家,要立业。在每一本家庭伦理的书里都能看到这样的观点,以前施嘉不懂,只想着我每天早起健健康康的散步,无念无愁在书馆度过每一天平凡的日子,夜晚准时入睡。说不上进也好,说没志气也罢。没人提起要求,也没人好奇他的生活。
未曾想过生活里会有遇见了这么个人。他温柔又无限宽容,他理解你的一切,他站在左边拉着你的手,笑起来像是能融化整片天空,把天上软软的云都缠绕在你的四肢,那么柔那么舒服。
他懂你、爱你,在乎你的事业和感情。他会跟别人说,书馆是施嘉喜欢的,这样保持就挺好;在要放弃时,又劝你说骄傲珍惜的东西为什么要选择退缩。这段时间的思虑在他的怀抱里一瞬间全部被打消,想通了很多,不仅关于陪伴了自己五年的远竹书馆还有被社会看淡的爱情。
日子细水长流,不去幻想将来不去忏悔过去,都可以重来可以面对。施嘉喜欢和他在一起,每一秒都不愿意迟疑,两人最大的阻碍也只不过是性别。可爱情很简单,两人有幸相惜相守,柴米油盐一生。他说一辈子。一辈子,若是有他在身边,什么都愿意是一辈子。
从深山走出来的一路,两人的手还紧紧地握着,沁湿了汗水也依旧贴在一起。快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几幢小楼里透出的光在夜色中显得温馨而平凡。两人越走越慢,施嘉牵着楚元一的手不松开,笑着跟他说:“没事儿。”
楚元一微微侧头,看着他的眼睛,像是闪着明亮的小星星。他坚定的眼神在宣告他令人心动的勇敢和开朗。楚元一也笑,在他的手上微微用力,说:“好。”
两人走进一楼大厅,只有冯京优在看电视,看到他们进屋就道:“怎么才回来?我给你们热菜。”
站起来才注意到施嘉手牵着楚元一,眼睛红红的。冯京优愣了愣,还是走过去摸摸施嘉的眼角,担忧的问:“儿子,你这是怎么了?”
施嘉笑着摇摇头,抬起右手,搭在他妈的手背上按住:“我心里想事,现在明白了。妈,我有很多话想说,可没办法一一缕清楚。你不要担心,我会好好的。”
冯京优看他这样,知道他不是伤心难过,可也忍不住心疼。施嘉自成年以来就很少显得这么脆弱,他年轻幼稚,外人看来像是成天被父母保护的长不大的小孩。而五年来,他已经从需要被支持和时时渴望陪伴的小男生,成长为眼前这个反过来安慰母亲的大男孩。
这些年,他逐渐有了自己的独立和处世的思考。他遇见什么人经历什么事,自己竟是一无所知的,冯京优这才意识到他的成熟和勇敢。
施嘉一只手被楚元一牵着,一只手覆着母亲。冯京优站在他俩面前,看到他们紧紧握住的手,反倒生出一丝宽慰。
在没见过楚元一之前,就已经从施嘉的口中无数次了解了这么个人,是兄长是朋友也是支持鼓励他的好同伴。
在镇里这两天看到楚元一和施嘉的互动,又隐隐觉得有些奇怪,施嘉会乖巧的听他的话,调皮了一制止就消停,没有一分钟是不开心的。楚元一目光里都是施嘉,全心全意的陪着他、顺着他。
现在儿子的眼眶微微泛红,眼睛里却没有一点阴霾。冯京优默了默,叹了口气才动动手指,? 崆岬挠弥父垢ё攀┘巍O袷窃诤逅频模崛岬氐溃骸澳愦鹩β瑁饶阆肭宄趺纯冢偷谝皇奔渌党隼础:寐穑俊?br /> 母亲软软的指腹摸着脸上有些微痒,连着心脏都要化了。施嘉眨眨眼,又看了一眼楚元一才点头:“一定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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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见冯京优和楚元一都还坐在餐桌前不动,估计是要说什么,施嘉就跑二楼洗澡去了。洗完澡楚元一还没上楼,郑屈铭那屋关着门,怕是睡觉了,施嘉就没去找褚禾玩。
擦干头发靠在床头看了会书,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才关灯睡觉。躺了两分钟,又挣扎着起来把灯打开,怕楚元一一会该看不到了。
楚元一就是这样的人,什么都细心的照顾考虑自己。而他现在,只属于自己,会陪伴自己好好过日子,施嘉闭着眼睛想,笑着笑着就睡着了。
楚元一上楼后,走进房间就看到施嘉连毯子都没盖,蜷着身子在睡梦中了。被子整整齐齐的摊好在身边的空位,怕是因为被褚禾抱怨过卷被子,这会干脆不盖。楚元一拉过薄被给他盖上才蹲在床边,脸贴近他的,轻轻的喊:“施嘉?”
施嘉没醒,白净的脸上只有嘴角微微勾着,像是一个浅浅的笑容。平静又特别乖特别乖。楚元一盯着他看了好久,四处寂静室内温暖,甚至能感受到每一秒时间的嘀嗒流逝。直到施嘉不自觉的梦呓嘟了嘟嘴,楚元一才凑近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喃喃道:“宝贝,我好爱你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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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施嘉醒来时,还没睁眼就先笑了。翻个身看到楚元一躺在自己旁边,一种强烈的舒适和幸福灌满全身。施嘉把被子轻轻的扯到楚元一身上,挪了挪身子更靠近他,胸膛都贴着他的手臂才停下。
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的侧脸。透过玻璃窗的日光被切割成亮点,照进房间像洒了麦芽味的蛋糕末。直到敲门声响起,施嘉才皱着眉下床,开了门直接做了“嘘”的手势,压着嗓子佯装生气的说:“别吵!”
“你们怎么还睡阿?都几点了。”
施嘉拉着他离房间远点,还是偷偷摸摸的小声:“来玩不就多休息一会儿嘛,以前哥什么时候能睡懒觉阿。”
“你干嘛总帮他说话?”褚禾见他小媳妇似的护犊子,都没眼看了。
“我都跟你说了,楚哥是我的人。”施嘉往他们那屋看,郑屈铭果然也还在睡觉,就道:“他不也还睡吗?”
“他都没救了。”褚禾斜靠在墙上,手里拎着一袋行李,神气挺疲惫。
“你干嘛总跟他有仇阿,你才没救了。要我是郑屈铭,才不要喜欢你。”
褚禾不服,叫叫嚷嚷的傲娇:“谁要他喜欢我阿!”
“得了吧,”施嘉想回房间了,还没忘记问:“你的假休完了阿?楚哥要跟你一起回么?”
“回市里得一个下午,你叫老板起床吧。”
施嘉应了,回到房间,还不太想叫他。许是自己动静吵醒了他,才躺下,楚元一就醒了。施嘉撑着手肘笑,觉得更喜欢他了:“哥,早上好阿。”
楚元一坐起来,也笑:“早上好。”
早餐过后,冯京优忙着给楚元一和褚禾装农产品,又是糍粑又是酿好的糯米酒。把东西都装上车,他们准备出发了,施嘉才得空跟楚元一说话。
关于书馆的很多想法,之前都和楚元一谈过了。也说过陪父母再多待两天就回去。没什么要交代的,可还是想再找点什么说说。施嘉在驾驶座的窗上扒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捶楚元一的肩头。楚元一也没说话,好一会才侧身握住他的拳,拇指轻轻揉他的关节。
褚禾坐在副驾上假装看窗外,又是抠脸又是掏手机开了关,关了开。尴尬得不行。远远看到施嘉他妈往这边走来了,才小心翼翼的侧过头去问楚元一:“老板,我们走吧。回去该晚了。”
楚元一“嗯”了一声,才开口对施嘉道:“好好陪叔叔阿姨,别让他们操心。听话乖一点。”
施嘉点点头,声音细细的撒娇:“你要给我打电话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