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廷襄这才放下了刚才视如珍宝的茶杯,脸上浮起了一丝苦笑,对着僧格林沁拱手,“僧王,想必你是要皇上下的宣召诏书了?”
“正是,如今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僧格林沁点头,随即看了谭廷襄脸上的苦笑加深,心里微微思索,想到一件不可思议之事,惊地再也坐不住,刷地站了起来,石青色龙补服下面的褚黄色吉服露出了半幅,“难道,”纵使僧格林沁久经沙场,泰山崩于面前不改色的他,此时也忍不住心中巨跳,“难道皇上没有下诏宣战?!?!?!?!?”
谭廷襄点点头,无奈地摊手,方才在说茶汤好时候的闲情逸致已经消失无踪,“还不仅仅没有宣战,连下官也不是钦差。”谭廷襄是老刑部出身,最重法理,“所以岂敢受僧王大礼?”
僧格林沁点点头,随即又摇头,“可总督大人,若无钦差之名,如何能和洋人商议。”
“正是此理,若是下定决心和洋人一决雌雄,下官的这差事只是虚与委蛇,这钦差的头衔有没有倒是无妨,”谭廷襄自从众将退出之后,脸色的苦笑就没有停下过,“可是如今中枢混沌,是战是和还未统一,整日里在皇上面前吵吵嚷嚷,皇上也难下决心,”谭廷襄说的含糊,僧格林沁却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的很,这话里的意思还不是那个万乘之主还没下定决心嘛。
作为将领,僧格林沁的态度自然是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哼,洋人无礼,攻占了广州不说,还一路耀武扬威,北上至大沽口,洋人若是不想在中国拿点什么去,怎么肯甘心不远万里来中国?”
这实在是世界战争史上的奇葩,从英法联军攻占广州,再到打败胜保所部,最后到兵临大沽口,英法两国对着中国已经宣战半年左右,可是咸丰皇帝想着布武天下,打败外敌;又想着用钱,或者用那些根本不存在的天朝上国的威严让敌人退却,但是又不想着整顿军备,所以一直未对着英法两国宣战,未能统一天下军民之心,对了,也未用经济之策进行惩罚,这结果么,自然是呵呵了。
“我也正是此意,”谭廷襄也是主战分子,“旧岁夷人进犯广州,下官就上奏请关闭关口,停止对外国之贸易,可皇上回了一个‘海运在途,激之生变,虚声无实益,不允。’”
“谭总督接下来意欲本王如何?”僧格林沁探问谭廷襄的意思,这接了皇帝旨意要来灭火的直隶总督总不会真的是来自己帐中喝茶的。
“虽无旨意,这是下官自己所请,”谭廷襄站了起来,脸上的苦笑一扫而空,坚定之色浮现了出来,谭廷襄站了起来,走到僧格林沁的面前,一甩马蹄袖,大礼拜下,“请僧王整顿武备,加筑炮台,若事有不谐,不至于手足无措,有机会便可克敌制胜!”
室内只听得谭廷襄发出的金石之声,僧格林沁站了起来,却是没去扶跪在尘土中的谭廷襄,背着手抬头望着自己的帐顶,“总督大人,这可不是皇上的意思。”皇上的意思是让僧格林沁准备妥当,做好防御。
“这是下官的意思!”谭廷襄伏在地上,大声地说道,“国运艰难,下官思来想去也是无法,若是不能先发制人,那总不能束手就擒!若是英法两国敢来攻大沽口,也不能让敌国轻易得手!”
“好!”僧格林沁转身扶起谭廷襄,“总督大人一心为国,本王岂能不跟随其后?请大人放心,有本王在一日,必定不能让洋人攻下大沽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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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伯元《南亭笔记》记道:主持戊戌六君子之狱的赵舒翘深恨洋务,有如仇敌。一次与幕友闲谈,幕友谈及“檀香山”三字,赵问:“山在何处?”幕友将愚就愚,打着官腔说:“这山在西藏,为着西藏人好佛,这山上净长檀香,给人家敬佛。”赵舒翘无言以对。还有一个笑话流传很广,载于多种笔记:欧洲国家到广州要求通商,一位满洲大员一本正经地说:“葡萄有牙,西班也有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国家?这不是洋鬼子提出来吓唬咱们的吗?”
☆、三十三、天津条约(四)
三月,北国春色盎然,皇帝为了调解心情,过了上巳节,就命摆驾圆明园,园中的玉兰开的正好,勤政殿东暖阁里头炕上就摆着一个乾隆仿哥窑雨过天色双耳贯瓶,上面插着紫白双色玉兰,颤颤巍巍,吐露着沁人的幽香,皇后正在伏案批折子,皇帝饮了一口新进的龙井,在窗棂下借着明媚的春光,闲闲地翻看着一部书。
“皇上,”杏贞停下了手里的朱笔,想起了谭廷襄此去的任务,在自己的劝谏之下,皇帝终于放弃了将和英法两国交涉的调停任务放在美俄公使的不切实际的想法,不过这直隶总督谭廷襄虽是部堂级高官,到底是没有钦差大臣的头衔,“谭廷襄此去天津,可是没有皇上给的钦差大臣......”
正在看着《庄子》的咸丰皇帝抬起头,揉了揉脖子,脸上一脸无所谓的神色,“无妨,肃顺对着朕说,边事当由边臣办,朕深以为然,若是朕委了谭廷襄他钦差大臣的差事,岂不是过于看高洋人,哼,在山东广东的事情朕还没有和他们算,朕宽宏大量,也不能没有底线,”咸丰皇帝站了起来,“朕已经让他对四国公使分而处之,想必不日就会有好结果,何况,僧格林沁在大沽口准备地极好,这钦差大臣有没有均是无妨,”皇帝活动了下身子,如意把一叠折子奉到咸丰的面前,咸丰不耐烦地朝着端坐在御座边上的皇后一指,如意连忙把折子递到皇后边上。帆儿接过了折子,放在御案之上,又把批好的折子递给了如意,如意翻开帘子,走了出去拿给内奏事处。
就在如意翻开帘子的时候,殿外的阳光射了进来,伴随着阳光,一道明媚的歌声断断续续地在外头响起,“艳阳天,艳阳天~”
皇帝的耳朵竖了起来。杏贞也暂时放下军国大事。抬头瞧着外面,可是隔着窗棂只见外头的片片花海,除了在外头低头等着皇帝吩咐的小太监之外,瞧不见半个闲人。
窗外的歌声似断似续。“桃花似火柳如烟~~~”歌声轻妙。让人想入非非。皇帝听得如此歌声,怎么还在室内呆得住,微微咳嗽一声。对着杏贞说道,“皇后,朕出去溜溜弯,过一会子就回来。”
杏贞对于皇帝寡人之疾了然于胸,却也不在意,站了起来,含笑道:“皇上请去,臣妾批了折子就要去准备先蚕礼的事儿,就不来皇上这里请安了。”
皇帝猛地点头,“辛苦皇后了,倒不必来朕这里了,”又听到歌声还在,连忙吩咐杨庆喜,“还不快把朕的轿辇拿来,死奴才,这么好的春光,岂能辜负!”
杨庆喜忙不迭地称是,“恭送皇上。”杏贞拜下,等到皇帝出了勤政殿,帆儿这才扶了杏贞起来,殿外的歌声还是悠扬响起,杏贞听到了“对对双飞燕,”忍不住也哼了起来,帆儿愤愤,扯了一下杏贞的袖子,“娘娘,那明摆着是一个狐媚子想着勾引皇上呢,您也不发话!”
“发什么话,这又没什么关系,皇上喜欢就好,”杏贞哼着歌转到御座之后,继续批起折子,“皇上大不了喜欢听个曲子而已,本宫可是贤后,贤后是不会在乎这些小事儿的,咱们当好自己的差事就好,”杏贞吩咐帆儿,“你让如意把兵部奏上来直隶和京畿的八旗驻防那个折子拿过来,对,就是那个,放在绿檀木盒子里的那个,拿过来给我瞧瞧,”杏贞翻开了那个折子,细细的看了起来,又吩咐帆儿,“你去告诉贞妃,敬事房的记档别忘了,今天,”杏贞脸上浮现了一丝无奈却又若释重负的笑意,“皇上估计总是要醉在歌声了。”
殿外的歌声停了一会,又响了起来,女声中带着一丝如愿以偿地娇贵劲儿,“艳阳天,艳阳天。湖光山色映华年,春满圆明园,双鹤双鹤交颈眠。女儿泪涟涟,女儿泪涟涟。奴今十八正华年,空对好春光。谁与奴作伴?谁与奴作伴?”
“放肆!”僧格林沁对着闯入自己帅帐的武云迪大发雷霆,“本帅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多嘴了!”
武云迪缩了缩脖子,倒是没有被僧王的暴怒击倒,依旧硬着脖子不服地说道,“大帅,标下怎么会多嘴,只是看着这些洋人整日里在大沽口外头儿耀武扬威的,有些个渔民的小舢板在海上头捕鱼,都被可恶的英国人戏耍一番,然后再用火炮轰毁,实在是可恶至极!”
僧格林沁双眉一挑,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这京中汉军旗的大少爷,“哟,什么时候武佳氏的大少爷也学会为民请命了?以前在京中不是最爱戏耍人吗?”
武云迪俊脸一红,“标下只是看不惯这些洋人的嚣张气焰,看不惯他们在我们中国的海上横行霸道,所以标下前来大帅这里请命,让标下去炮台上,指挥着兄弟们发上几炮,也要让他们尝尝咱们大清的火炮!”
“糊涂!”僧格林沁摇摇头,出声呵斥武云迪,“别以为在中原打了几次胜仗,就敢藐视天下英雄!发逆不能和英法两国、军队相比,更别说那些捻贼了!”僧格林沁半是训斥,半是提点,“咱们八旗大军,胜算就在弓箭上,即便是再加上火炮,你能比得过洋人在海上飞一般的舰船!?!?!?!”
“要知道这些南边运过来的火炮,也是洋人手里买来的,对着发逆管用,对着洋人,指不定有没有用!”僧格林沁瞧着犹自懵懂的武云迪,有些恨铁不成钢,“皇上的旨意让本王筑好炮台,准备好防御工事,这才是咱们的差事,若非洋人动手,咱们不可发一枪一炮!这是皇上的原话。武守备,当好自己的差事儿,别的事情不要你操心!”
、、、
大沽口外渤海湾,西北风三级。
“啧啧啧,”巴夏礼拿着随从递上来的公文,不由得啧啧出声,他转过头,对着法国公使葛洛洋洋得意地说道,“我就知道,这中国的皇帝,胆子小极了,这时候看着我们两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带着远东最先进的舰队,原本要对我们强硬对待的勇气又消失无踪了!”(未完待续。。)
ps: 蒋伯生被免去官职回家后,建筑了一座华丽别致的花园。花园落成时,有人偷偷写了一
副对联贴在大门上:“造成东倒西歪屋,用尽贪赃枉法钱。”蒋伯生看见,尴尬极了。
☆、三十三、天津条约(五)
葛洛还未来得及说话,巴夏礼又自顾自地说道:“很显然,我们只需要再保持这种高压态势下去,中国皇帝一定会继续软下去的,到时候,”巴夏礼吩咐亲随,让请美俄两国公使过来,商议一番,“到时候,葛洛先生,我们又能成就大英帝国在二十年前的伟业了!”
葛洛问道,“那我们应该如何回复这个谭大人?”
“我个人觉得我们不需要回复,现在时间在我们手里,叶名琛在广州如何对待我们,我们也可以学上一学,”巴夏礼不屑一顾地把谭廷襄的信函丢在壁炉里,看着火舌舔着信封,信纸迅速地变得焦黄漆黑,忽的一声,壁炉里的火势变大,随即恢复平静,巴夏礼瞧着壁炉,脸上浮现的笑容在火光的映衬下分外狰狞,“就算再给中国人再多的时间,还能如何?中国人不敢朝着我们先发一枪一炮!”
大沽口,阴雨,五更天。
谷雨时节的春雨淅淅沥沥地落下,地处海边的大沽口海风不断,使得大沽口更是频添了几分潮湿,签押房里面的火炉已经不眠不休点了一个通宵,负责填碳的丫鬟倚在签押房外头打着瞌睡,连一丝春雨沾染上了自己大襟的下摆都浑然不觉。
签押房里,火炉已经有些冷了,可是谭廷襄丝毫没有想着让丫鬟进来填碳的意思,他拿着手里的信函反复细看,边上的仓场侍郎崇伦苦笑地说道:“大帅,您已经看了半个晚上了,这巴夏礼虽然可恶。可是中文学的颇为精通,不在乎文笔的话。意思是看得极为清楚。”言下之意就是无需在这个所谓的四国公函里面再去逐字逐句揣摩意思了。
谭廷襄放下架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无奈地摇摇头,对于他来说,几乎没有感觉到室内温暖的温度,“我岂能不知。只是初见此信,心下就已然凉了一半,才不敢相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谭廷襄用手揉了揉干涩的眼角,一夜紧张,声音沙哑之余透着萧索,“果然,这些洋人也不是傻子。特别是巴夏礼这人,中国官场上的东西学的颇深啊,还知道本官不是钦差大臣了!南边那些和巴夏礼联系的人真是该死!”谭廷襄有些挂不住脸面,“让巴夏礼窥视中国,不然他怎么说的出‘君非钦差大臣,岂能办理通商洋务?’这样让本官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的言辞!”
“眼下洋人的意思清楚的很,就是不想谈,”崇伦咳嗽一声。打住了谭廷襄的牢骚,“之前说是照会格式不对,拒绝接受文书。好不容易在美国公使那里好说歹说,才拿了他们要的格式,这才送到他们那边去,可如今又用大人没有钦差大臣,没有全权办理换约之事为借口来搪塞,其心可诛啊。”
“洋人心里在想着什么。老夫虽然不清楚,倒是可以猜上一猜,”谭廷襄喝了茶盏中已然冷掉的茶,润润喉咙,“变着法子拒绝见老夫,无非是想着瞅准时机,要是和在山东一样,若打了胜仗,那时候就是坐地起价,要在天朝这里狠狠咬上一口。”
“我欲上奏天子,整顿武备,准备开战,”谭廷襄重重地放下盖碗,站了起来,檐下的小丫鬟被惊醒,揉着眼睛,竖耳朵听里面的动静,怕是自己的差事除了纰漏,心里怦怦直跳。
“那洋人回信嘲笑说是天朝如今不敢宣战,确实是滑天下之大稽,”谭廷襄来回踱步,“哼,如今洋人是狗咬乌龟,下不了口,僧王在大沽口早就防备了半年多,该整顿的,该换上的,都已经是万事俱备了,老夫倒是要看看这英法两夷敢不敢率先开炮!”谭廷襄一扬脸,叫唤外头的人,“来人!”
那小丫头连忙窜了进来,“老爷?”
“大帅!”
谭廷襄挥手让那个小丫鬟退下,对着自己的戈什哈说道:“和师爷说,让他多多准备火炮粮草,助僧王一臂之力,快去。”转过头又对着崇伦,“侍郎大人,我要上奏天子,同去否?”
“自然同去。”
“外托恭顺之名,内挟要求之术......天津郡城,无一日之水,无隔宿之粮,城外廛肆毗连,河路错杂,战守两难,不得已仍行议抚,但使津郡能羁縻一日,京师则筹备一日......臣与津存亡自誓已久,非敢以言抚为退缩求生。”
圆明园勤政殿,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疾步走进勤政殿内,手里还捧着一叠新到的折子,等到掀帘的太监掀开帘子,东暖阁里面传出来皇后朗朗地读折子声音,小太监放慢了脚步,走到里间,里面伺候的双喜接过折子,放在了炕上的小几子上,咸丰闭着眼睛,眉头紧皱,听着坐在对面的皇后的声音。
皇后读完了折子,放下,静声看着皇帝,“皇上,谭廷襄的折子,您的意思是?”
“要停止贸易,关闭广州、厦门、福州、宁波四个通商口岸,这法子不行,”咸丰皇帝摇了摇头,否决了谭廷襄的提议,“如今不论说关税如何,单单宁波府买进来的西洋火炮就是少不了,如何能停止贸易,”如今发逆已经被压制在江南一带,若是停止贸易,恐怕又要猖獗起来了。
“宣战么......目前还不到时候,”皇帝继续摇了摇头。
杏贞连忙说道,“两广的黄宗汉上折子说,提议速速克复广州,使英法等国震慑再出面开导......”对于前世公知精英产生最多的法律生来说,自己是一个比较独特的例外,是一个典型的国家利益至上者,杏贞清楚的明白如今和英法两国开战确实是不明智之举,国内的太平军和捻军都是冷兵器时代的反叛,朝廷军队到现在举全国之力还没有把金陵的洪秀全剿灭,怎么能把大航海时代崛起的蒸汽强国,打到家门口的英法两强打到?
“皇上,臣妾以为宣战不是要真和洋人动刀动枪,”杏贞说了自己的意思,“宣战只是表明咱们大清的一个态度,要强硬到底,天朝仁义之极,就算是不通教化的洋人,咱们也应该是先礼后兵,”杏贞说话圆了皇帝的面子,总不能说皇帝怕吃败仗才迟迟不肯宣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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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阳宋荔裳我小时候在家塾读书,乡里有个热衷于科举而没有功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