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想当个小说家,于是就到处体验生活。后来有个人问我,如果你想写个吸毒的人,也去吸毒吗?当时我无言以对,现在想想,这世上也没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回头我要写个蒙冤入狱的男人,在狱中苦苦挣扎求生,不与各种黑暗势力同流合污……”
斯诺不耐烦的打断他:“你蹲监狱的时间连一个星期都不到,写个鬼的挣扎求生。”
周如许指着脸上的一块淤青:“就这么几天我就挂彩了,奈特要是再晚点来,说不定我连命都没了。”
斯诺嘲讽道:“只能怪你自己招人烦。”
周如许提高了声音:“我招人烦?要不是我,你的‘金刚菊’都保不住了。”
杜乐丁走过去说:“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朝你们丢肥皂?”
周如许白了斯诺一眼,跟杜乐丁拥抱了一下,深情款款的看着他:“常言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回算是深有体会,尤其是在监狱里度日如年,就连你都让我很想念。”
“……什么叫‘就连你’。”杜乐丁用死鱼眼看着他,“你们在监狱里遇上唐辛了?”
查理抢着说:“还把我的电话出卖给了他!”
周如许辩解:“我没有收他任何好处,所以算不上出卖。”
查理瞪着眼睛:“所以还做个了赔本买卖?!”
周如许被对面一人一猹狠狠的鄙视了一番,赶紧说:“我跟唐辛聊了几句,他是自愿进监狱的。”
杜乐丁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儿我们都知道了,你能不能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我当时听他这么说,感觉挺奇怪的,就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周如许一脸严肃,“你猜他怎么回答的?”
杜乐丁抱着胳膊,跟查理一起摇头:“不猜。”
“……”周如许翻了翻眼睛,“他说,让咱们以后小心点,他的幕后老板不是人。”
“就这个?”杜乐丁深感失望,“唐辛骂人的功夫真烂。”
查理斜眼看他:“不是人就算骂人了?那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脏话?!”
杜乐丁安抚的拍拍查理,偏过头看到奈特靠在落地窗边,正往窗外看去。此时夜已深,从反光的玻璃根本看不到外面,也不知她在为什么出神。
杜宾很贴心的弄了些夜宵,待苏腾换好衣服下来,周如许和斯诺一边吃东西一边讲述这次海峡之行的经历。
海底墓里机关重重,他们跟那些雇佣兵一起遭遇了不少危险。二人说的天花乱坠,互相诋毁讥讽,眼看又要演变成嘴炮大战,杜乐丁赶紧叫停,问起了他们的发现。
斯诺抓了张纸巾擦擦嘴说:“青铜盒子跟之前两个都一样,只是锁孔是一道闪电的形状。”
杜乐丁跟苏腾互相看了一眼,这个形状在夏药的照片里没有出现过,可见除了已知的五枚星盘之外,还有其他。
杜乐丁:“对了,你们不是看到墓志了吗,上面说了什么?”
斯诺:“他们的专家说了,海底墓里葬着兆国的皇帝和皇后。这个皇帝叫兆顺宗,是兆国的第三位皇帝,本名宋灼,什么英明神武,文韬武略……”
“这些都是废话,往死人脸上贴金用的。”杜乐丁不耐烦的打断他,把刚刚知悉的帛书内容草草说了,“这个宋灼在帛书里也提到过,就是宋臻那个变态二哥。”
斯诺点点头:“二哥,呸,宋灼的墓志铭里基本都是他继位后如何改革、如何发展军事之类的事情,你要觉得都是废话,那实在没什么可说了。”
墓志内容往往会夸大其词、粉饰乾坤,不见得里面的内容全都是真的,大部分甚至是无中生有。
苏腾:“帛书的作者显然立场不同,虽然有很多个人情绪在里面,但或许更有参考价值。”
周如许吃饱喝足,终于开腔:“不过总算知道兆国的位置了。能找一张中国地图吗?”
苏腾把笔记本拿了过来,找了张地图打开,周如许指着长江以南的某个位置说:“大概就是这一带,国土面积不大。”
兆国的位置大概在江南一带,这跟杜乐丁先前的推测相去甚远。他诧异不解的说:“这位置距离乌扇古墓也太远了,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到西北大沙漠里埋个异国公主?”
“埋哪都不重要,”周如许更介意在海底墓中所见,“沉船的棺椁里压根就没有什么皇帝皇后,只有一具无头男尸,这又是什么原因?”
“我倒是看见了一个皇帝,也不知道是谁。”杜乐丁说起沙漠之行的种种诡异,忍不住叹息道,“目前的线索显然不够,除非再打开几个盒子,获得有效信息,否则这东一个西一个的兆国亲戚,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从始至终都默不作声的奈特终于有所反应,她靠在墙边抱着胳膊说:“你们最后得到的青铜盒子,是水滴形的锁孔吧。”
杜乐丁抬起头答应了一声,心里琢磨怎么跟奈特谈谈口罩男和林疯子的事。
奈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口袋丢过来,杜乐丁伸手接住,打开一看,跳起来就跑。
苏腾一头雾水:“他怎么了?”
很快杜乐丁又回来了,手里拿着第三个青铜盒子。他将盒子放在桌上,从奈特给他的小盒里拿出一枚水滴形的白色珠子按进了锁孔里,大小完美契合。
但是锁却没有开。
杜乐丁纳闷的看向奈特:“这不是钥匙吗?”
奈特也有点惊讶:“我以为是……”
“钥匙不都是嵌在星盘里的吗?”周如许道,“星盘呢?”
奈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对苏腾说:“记得我以前跟你讲起过被诬陷是叛徒的事吗?”
苏腾点点头:“所以你发誓再也不会回泰拉达尔。”
奈特缓缓说道:“那次爆炸事件之后,我们跟当地的反叛军又起了一次大规模的武装冲突。”
实际上这一连串的事件都是反叛军早已策划好的,他们利用废旧的机甲打破了驻军防守的薄弱环节,从突破口蜂拥而入,基地里顿时陷入混乱。
当时奈特在后方抗击一队反叛军,眼看着他们要逃走,便追了出去。等她回去之后,基地已经被炸了大半,驻军死伤无数。
她立刻便怀疑驻军里有反叛军的接应者,否则他们是怎么准确找到基地的弱点的?
还没等她提出想法,战友的枪口就指向了她,所有人——所有幸存下来还能说话的人,全都说是她领着反叛军冲进来的。
她被关了一个多星期,期间严刑拷问,滴水未进,最后被她找到机会逃了出来。
那时她以为自己成了替罪羊,是上级为了有个交代寻找的牺牲品。直到在巨腹山见到口罩男的真面目,才开始怀疑这里面可能另有蹊跷。
奈特点了支烟,对杜乐丁说:“我不是曾问过你,人在临死之前会不会看到自己吗?”
杜乐丁恍然大悟:“我当时还以为你灵魂出窍了,其实是你看到口罩男跟自己长得很像,所以错以为看到了自己。”
周如许感到奈特此刻情感上有些脆弱,赶紧挪着椅子凑了过去,被奈特一脚踹在椅子边沿阻止了。他讪讪的笑了两声,又搬回原位,清清嗓子说:“那个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调查了吗?”
奈特沉默了几秒钟:“我回了趟老家逼问老头子,才得知我还有个双胞胎弟弟。”
餐厅里鸦雀无声,全都等着奈特继续说下去。
她口中的老头子,就是她父亲。她没有见过母亲,据说二人在她出生之后没多久便各奔东西了。她父亲是个酒鬼,整日喝的醉醺醺,动不动就对她又打又骂。
她从记事起,就开始了叛逆和反抗,一边要想办法养活自己,一边还得保护自己不被打死。当终于有能力摆脱这个所谓的家,她义无反顾的离开了那里。
这次再回去,她父亲已经不认识她了,在她表明身份后,也没有流露一丝父女亲情。奈特像是做交易一样,用两瓶酒换来了想要得知的真相。
杜乐丁:“那口罩男知道你是他姐吗?”
奈特:“不清楚。不过他特意让我看到他的脸,至少也是怀疑过我们俩的关系吧。”
杜乐丁急迫道:“那这个珠子是怎么回事?”
奈特把烟头在烟缸里捻灭,吐出最后一口烟说:“老头子说,这玩意儿是祖传的。他们夫妻二人分开的时候,一人带了一个孩子,把星盘和饰品分开,珠子给了我,壳子给了林宵。”
杜乐丁一愣:“林宵?”
“嗯,我本名叫林夜。”奈特突然笑了笑,“据说我们出生的时候,老头子正在喝酒吃夜宵,接到电话听说生了一对双胞胎,便就地取材给我们俩起名叫林夜和林宵。真他妈扯淡……”
“你姓林!”杜乐丁按捺不住激动,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那首歌,琉璃钟琥珀浓,你是跟谁学的?”
奈特对杜乐丁的反应感到有些惊讶:“我听老头子唱过,他说是这调子是他爹编的。”
一时之间,杜乐丁内心感到十分震撼。奈特是林疯子的孙女?!怪不得她会唱那首歌。
原来当年林疯子也有一枚星盘,而且他还知道秦楚的琉璃星盘和贺朝暮养父的血珀星盘。
齐心镇的酒吧并非简单的饮酒作乐场所,老板是个买卖消息的中间人。如果贺朝暮的养父就是当时那家酒吧的老板,那这一切似乎就说得通了,秦楚两度去往齐心镇,肯定是从他口中探听到了什么消息。
奈特拿起青铜盒子晃了晃:“不过这盒子为什么打不开,是不是没有星盘光有宝石就不行?”
杜乐丁盯着她手里的盒子陷入沉思。根据林疯子的歌词,“小槽酒滴真珠红”这一句应该就是对应水滴形锁孔的盒子,但从歌词来判断,这个珠子应该是红色的。
夏药发来的照片里,第三枚星盘上的水滴形饰物也的确是鲜红色,可奈特这枚珠子为什么是白色的呢?
杜乐丁反复念叨着这句歌词,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苏腾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问:“在想什么?”
“星盘里没有任何机关,应该跟开锁没有关系。”杜乐丁脑袋向后仰,靠在苏腾的手里。
查理好奇道:“你们刚才说的歌词是什么意思啊?”
杜乐丁解释说:“歌词是一首诗,本意描绘的是酒杯和酒,琉璃杯里装着琥珀色的酒,架子上还有红色的酒……”
他忽然一拍桌子:“快给我酒!”
苏腾愣了愣:“怎么突然要喝酒?”
周如许笑道:“想一醉解千愁啊?”
杜乐丁冲杜宾道:“来瓶白酒,快!”
杜宾用眼神向苏腾请示了一下,得到允许后便颠颠的跑去拿了瓶酒回来。杜乐丁把酒倒入酒杯里,从青铜盒子的锁孔里抠出珠子,直接丢入了酒里。
斯诺瞪圆了眼睛:“这东西能泡酒喝?”
杜乐丁做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他紧紧的盯着沉到杯底的珠子,好像那东西过一会儿就能融于酒精之中不见似的。
其他人也凑了过来,不明所以的观察酒杯里的情形。很快,珠子中间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斑点,像是里面出血了一样开始逐渐扩散,没过多久,整颗珠子都变成了鲜红色。
“天啦噜,”查理啧啧称奇,“这珠子好神奇,在酒里会变色!”
杜乐丁把酒杯倒空,将珠子小心取出,重新置入青铜盒子的锁孔中。说实话,就算珠子如他所想在酒里变了颜色,对于这样是否就能打开青铜盒子,他心里也没什么底。
一秒钟之后,他一颗心终于落到底——只听咔哒一声,盒盖开了。
“可以啊丁丁,你怎么想出来的!”周如许赞叹道。
杜乐丁得意洋洋的嘚瑟起来:“这就叫机智如丁。”
说着,他从中取出金属块交给周如许:“明天去学院看看里面有几个玉麒麟。”
他往盒子底部看去,里面果然也有个帛书卷筒。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乍一看像个小石头。
“这是什么玩意儿?”杜乐丁把手伸了进去。
苏腾往里瞄了一眼,突然脸色一变:“别碰那东西!”
但他提醒的太迟,杜乐丁已经把圆溜溜的东西拿了起来。
第69章 蠢蠢欲动06
杜乐丁手里的东西硬邦邦的像块石头, 在他还没来得及看清究竟是什么的时候, 便被苏腾一把夺了过去。
“你不是吧, 我又没有要据为己有。”杜乐丁额角跳了跳,“看过之后再上交不行?”
苏腾沉默着摇摇头,摊开手心给他看。那坚硬的东西在他手掌上晃了晃, 露出了三个同心圆的形状。还没等其他人发问,那东西开始“流血”了。
鲜红的液体在苏腾手心里蔓延,杜乐丁急忙拿过一块干净的毛巾递给他。
“这玩意儿……怎么好像是你说过的眼球?”杜乐丁莫名惊诧, 想起苏腾住院时讲起的他外公的经历, 他描述的那个已经成为化石的眼球,似乎就是这样。
苏腾用手巾抱着眼球放在桌上, 示意其他人都不要去碰,把手洗干净说:“一模一样。”
杜乐丁吸了口气:“这岂不是凑成一对眼睛了?!”
周如许他们面面相觑, 不明所以的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苏腾抽了几张纸巾把眼球盖住:“没什么,先看看帛书里写了什么吧。”
既然苏腾不想说, 他们便也不好再追问。杜乐丁心潮澎湃的取出帛书展开,从走马观花开始,到逐字逐句阅览, 脸色变化阴晴不定。
苏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这份帛书里, 可能信息量很大,便坐在一旁安静的等着。但有急性子的却已经开始抖腿了,查理按捺不住的爬到杜乐丁肩上跟他一起看,可惜看不明白。
周如许和斯诺一边吃小柿子一边打发时间,奈特则跑出去继续抽烟了。等她回来的时候发现杜乐丁还没吭声, 便冲他道:“什么情况,你看不明白吗?”
杜乐丁终于把视线从帛书上移开:“还……行吧,猜一猜总是能顺下来的”
苏腾道:“把你看得懂的部分说出来听听。”
帛书内容十分详实,杜乐丁组织了半天语言,才开始陈述:“这里面说的人,就是宋臻帛书里提到的‘亡国之君’,是南奉国的最后一位君主,名为江鲤,庙号奉英宗。”
周如许把小柿子在辣碟里沾了沾,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说:“这人跟兆国什么关系?”
杜乐丁:“关系……相当深。”
南奉国位于江南一带,距离兆国很近。五胡十六国时期战乱频繁,两国交战是相当寻常的事。兆国的君主极有野心,想要侵吞周边小国,开疆扩土。
南奉国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农业发达,文化繁荣。但历代君主都十分软弱,精于诗词歌赋、饮酒作乐,粗于政治军事、治国之策,长期受制于人。
江鲤的母亲似乎来自异族,身份地位很低,他自出生起便遭人白眼,之后更是被送到兆国当人质。
查理接话说:“宋臻的帛书里也有提到过。但是就因为他母亲是异族,就要遭白眼吗,古时候皇帝妃子那么多,应该什么种族都有吧。”
杜乐丁偷瞄了苏腾一眼,绕过查理的问题继续说:“江鲤在兆国当人质期间,给当时的太子当伴读,跟三位皇子好像混的很熟。待他成年之后便被送回了南奉国。”
这位太子——宋扶,便是宋灼和宋臻的大哥。他当了皇帝之后,立刻出兵攻打周边小国,南奉国也就此沦陷。
江鲤虽然不受待见,但他的兄长胸无大志,且预见到国之将亡,趁早将烂摊子甩给江鲤,自己跑路了。江鲤在龙椅上坐了没多久,即便推行了行之有效的改革,毕竟国家底子太差,在宋扶打来之后,南奉国将士节节败退。
江鲤不忍见子民受苦,便向兆国宣布投降,甘愿被褫夺皇帝尊号,并再度来到兆国被软禁起来。
宋扶念及昔日友情,对他以礼相待。可惜宋扶英年早逝,等老二宋灼继位后,江鲤的苦日子便开始了。
查理道:“刚刚不是说他跟三兄弟混的很熟吗,这个宋老二为什么要折磨他?”
杜乐丁:“这个帛书的作者,应该跟宋臻帛书的作者是同一个人,笔迹语气完全一样。这人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话不明说,但字里行间都埋设了不少暗示。就我感觉吧,这个江鲤跟三兄弟之间,好像有很深的感情纠葛,宋老二对他可谓是又爱又恨的那种复杂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