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出莫名其妙,映射自己的戏,谢老爷查来查去,戏班子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写戏的人早已经找不到了,能查到的蛛丝马迹,唯有最先预定戏班场次的人,是南派的吕次辅亲戚开的酒楼。
加上这阵子南派的人没少在京都里搅风搅雨,更谢老爷更是暗恨不已,只差不明着公报私仇,暗底下对付起南派的人更不手软。
这之后没多久,陈芸就听说了刘氏和谢大郎两个病号路都无法自己走,就被谢老爷强硬的送回旬州老家“修养”,只能深深一叹。
“作孽啊!”
有这样的亲爹,谢奕也觉得俩面无光,他的胳膊伤口好的差不多了,但是已经造成的损伤彻底无法治愈。
这段时间,他继续保持高频率的机会,被陛下传召入宫,一起或研读经史,或畅谈国家大事,面上看来荣宠依然,给其他观望局势的人,难免有点倾向性的指引。
小皇帝刘瑞面上依然十分信任倚重谢首辅,在谢家深陷丑闻时,依然坚持着站在谢首辅这一边,表现的十分明确,甚至帮助他弹压了一部分朝上的反对意见,这让朝中关于谢首辅的争议逐渐由炽热转冷,谢首辅由此也更增了几分底气。
但是纵然如此,谢首辅的黑料也还是被深深的记下了,也再不能如当初那样,深受党内同僚的敬重,在朝上气势十足了。
很快的,谢家的话题新鲜度也过去了,又过了一段时日,在北方的寒风萧瑟中,传来了北疆的好消息,大秦三万大军,大胜了贵霜,将他们赶到边境以北十里开外的地方。
这对于一年来有些低迷的大秦来说,无异于注入了一剂强心剂,不仅百姓们欢腾激动,朝廷官员们以及皇帝也是面带喜色,皇帝更是亲口下旨重赏打了胜仗的将士们。
消息传回谢府,陈芸也激动的抚掌而笑,侄子这么有本事,胜仗回归,她也跟着与有荣焉。
而且予溪大胜而归,不仅平平安安的回来了,更是被封为正七品的把总,作为武将来说,起步算是比慢慢熬资历的文官要快很多了,进入了一个很高的起点,做武将的第一步走得十分成功。
半个月后,予溪等人班师回京都,陈芸也带着谢奕一起迫不及待的回了娘家。
陈芸自是和蒋氏等人一处,蒋氏这阵子一直提心吊胆的,特别是刘氏投缳自缢的事出了以后,若不是陈芸已经及时的传回了消息,她都心惊肉跳的想要从谢家把女儿领回来了。
“你最近依然要小心啊。”
蒋氏搂着女儿,忧心忡忡的看着她,有个丧心病狂又道德沦丧的公公,蒋氏作为知情人士,实在愤慨又忍不住担心,深怕谢老爷再做什么要害陈芸。
“没关系啦,我很小心的,身边的人也尽够。”
陈芸宽解着母亲,事实上也是,她身边既有外祖父送来的侍卫,又有姐姐送给他的人,还有侯府里的人,想做什么都有人支持,完全能应付的了突发状况。
而谢奕在外院,则跟着岳父老侯爷以及大舅哥等人,参加男人们的酒宴。
此次予深胜仗而归,受封了把总,对陈家来说是大喜事,邀请了众多宾客前来,其中最受瞩目的人,是这次在北疆行伍中立下功劳最多,被封为司隶校尉的沈穆清。
传闻沈穆清是江湖人士,本是闲风朗月一般的侠士,听闻边境战事起,就有心报国,在北疆从最普通的兵卒做起,不仅有勇有谋,还能身先士卒,因而光芒四射,一路高升,最后被陛下授予司隶校尉的位置。
这段日子沈穆清已经被传入宫中好几次,赏黄金百两,看起来深为陛下所喜,虽然四品官员职位不算高,但是架不住人家年轻有为,以后肯定是前途光明。
而沈穆清虽然在京都目前炙手可热,但是他没有亲友,也不喜爱交际,很多人有心结交一番也不得其道。
因而此次看到沈穆清竟然出现在陈家的家宴上,看起来还和陈予深私交颇好,席间有心人就要掂量一二了,沈穆清尚未娶妻,是不是陈家有心要拉拢这位新贵呢。
也有很多人便借着酒席上认识的机会,和沈校尉套起了近乎,反正多认识几个人,也不是坏处不是。
沈穆清一直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样子,在席间不如陈予深那般如鱼得水,但是架不住面目清俊,气质如苍松郁竹般凛冽,还带着战场上遗留下的一丝杀伐之气,镇在觥筹交错的席间,仿佛自带气场,倒是让人不敢小觑。
席间还有歌舞助兴,美人们锦衣华裳,在地上放了十二个小巧的鼓,人就站在鼓上翩然起舞,脚步猜出鼓点的旋律,铿锵有力,余音不绝,舞姿轻盈美好,衣裳紧贴着全身上下的曲线,引得不少人都看呆了过去。
“沈校尉乃热血男儿,身居江湖之上依然胸怀国家,前线御敌有功,这等为人谢某甚为佩服,敬你一杯!”
谢奕没有被这出新颖特别的鼓点舞吸引,而是认真看着沈穆清,敬上一杯酒。
他的座位离沈穆清很近,席上沈穆清略微冷淡,但是谢奕看着他的相貌,觉得有种相当亲近的感觉,加上敬佩他这样一腔热血的人物,也便有心结交一二。
而且沈穆清身上的气质,也让谢奕有点羡慕,他隐约觉得,可能沈穆清这样气概慷慨的人物,才是陈芸喜欢的那一类吧。
“不敢当。”
沈穆清倒不似对其他不熟悉的人那般充满距离感,不仅接下了那杯酒,还真的也有俯就之意,他一双眉目清俊的眼睛,带着莫名的光芒,望着谢奕时,一双乌黑的瞳子清凌凌的。
“沈大哥和我姑父倒是投缘。”
予深敬完一圈酒,回来后,就看到了沈穆清和谢奕推杯换盏,已经互相称兄道弟了,有点戏谑的说道。
“是啊,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我现在才能真的体会到。”
谢奕神色有点激动,看起来是真的觉得沈穆清这个朋友值得结交,两人相谈话虽不多,但是沈穆清说话颇有见地,让谢奕有一种得遇故知的感觉。
大概是善于用兵的原因,沈穆清说话永远切中要害,一针见血,谢奕已经适应了陈芸的风格,因此觉得沈穆清这样利落果决的特质很亲切。
关键是沈穆清并不是一般有勇无谋,大字不识几个的莽夫武将,反而诗词华章十分娴熟,言谈吐词风雅,寻经据典掷地有声,看起来考个进士都没有问题。
席间谢奕一直拉着沈穆清热切的攀谈,等到散场后更是约了时间,私下再行相聚,而且在他知道沈穆清受到予深邀请,在京都买好宅子之前,都暂住侯府后,十分激动,只差恨不得过去抵足而眠,秉烛夜谈了。
“姑父还真是……”
予深跟在沈穆清和谢奕身后,看着谢奕和沈穆清说话,自己在后面哭笑不得的嘀咕着。
他虽然早就知道谢奕不太精明,但是有男人傻到这份上,也是让人见世面了,予深真的啧啧称奇。
而谢奕一直到与沈穆清告别,回到陈芸的院子里,看着门口等着自己的柳宴,这才突然一拍脑门,他就说嘛,感觉沈穆清长得很亲切。
原来他五官和柳宴真的有至少四五分的相似,都是同样清俊的眉眼,眉飞入鬓,高鼻深目,同样高瘦的体型,只是沈穆清个字更高,气质清华卓绝,性情又疏阔凛冽,正是如朗月入怀,清风霁月一般的人物。
乍看之下,柳宴好沈穆清有几分相似,但是实际上两人若是当面而对,就能把柳宴比的宛如劣质赝品一般,粗糙的无法入目。
真是神奇呢,谢奕觉得他和沈穆清是有点说不出的缘分的。
谢奕也不是自来熟,热心结交的那一类人物,反而因为年纪轻轻就中了探花,自有几分骄傲的,这样一言之间就能够相谈甚欢,只觉得沈穆清说的话句句恳切,深入内心,这样的人物,他真的是从没遇到过。
第54章 故人
谢奕回房后过了一会儿,陈芸才从蒋氏那里回来。
蒋氏也是愁得慌,对着媳妇儿总是外人,为了维持和谐的婆媳关系,也不能撕破脸,只能和亲女吐槽了。
她和老应平侯为琪姐儿说好了人家,是参知政事贺大人的独子,长得清秀气质谦和,也是早已考了出身,目前在太仆寺任职,看起来很有前途的年轻人。
等到明年春天就出嫁,但是现在有个问题,因为贺家大公子年纪不小了,身边已有通房妾室,琪姐儿对这个相当不满,觉得自己能够低嫁到三品官家中做儿媳,已经是给了脸,因而想要贺家在成亲前打发掉那些侍妾。
但是蒋氏真的不好意思对贺家老太太提这事儿,女人家最重要的就是贤惠大度的名声,这琪姐儿要人家成亲前就打发掉侍妾,弄得有点太过了,对自己的名声不利。
蒋氏苦口婆心的劝,但是琪姐儿依然坚持己见,甚至鲁氏也站在琪姐儿这边,甚至表示蒋氏不出面,那么自己可以出面。
“琪姐儿不懂事,你大嫂难道不懂事吗?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着调,好好的孩子让她教坏了。”
蒋氏相当生气,觉得鲁氏太过分了,这么一闹,不是摆明了看不起贺家吗?她知道鲁氏其实想要琪姐儿嫁的更好,之前也是净往伯爵府或者世家这样的门庭看,对于他们为琪姐儿选的人家不甚满意。
但是蒋氏和老侯爷也是综合考量过的,现在他们家已经是天子外家了,门庭足够显赫,不需要再靠儿女联姻来换取政治报酬,把侯府置入烈火烹油的境地也不好。
而且最重要的是天子尚未长成,不能像已经亲政的皇帝那样随意处理前朝政事,与世家和公爵府这样显贵的人家结亲,实在弊多利少,反而容易被人掣肘。
再加上侯府里孙女辈的三个女孩,都是从小娇养长大的,贵胄世家规矩大,他们也不舍得孙女去受委屈,不如嫁入朝中大员家中,日子过得更舒心,反而被公婆丈夫捧着供着,高看一眼。
他们心里替琪姐儿等人打算的好,但是无奈别人不领情,便是如今鲁氏勉强许了嫁,琪姐儿和鲁氏提出的要求也让人为难。
“也是个蠢的,现在就说让人家把侍妾打发了,得罪了将来的公婆相公,就是嫁入贺家,又有什么好日子过。不过几个玩意儿,等成亲后想怎么处置不行呢?”
蒋氏深深的不能理解,鲁氏这么些年对大老爷的侍妾还是挺宽容大度的,深受她信重的余姨娘,更是帮着鲁氏管家,成为鲁氏的左膀右臂,亲朋友好谁人不说鲁氏贤惠,怎么到头来她不仅不教导女儿向自己学,反而还纵容琪姐儿提出那样无礼的要求呢。
陈芸觉得这事儿自己倒是能为蒋氏解答,因而为愤怒的亲娘亲手奉上一碗茶,拍着她的后背劝解。
“大嫂就是吃了侍妾的亏,要不是她高嫁给大哥,娘家没什么底气,也不会这些年这么忍着让着了,虽然赚了个贤惠的名声,但是心里肯定是苦的,所以才不想让琪姐儿也经历这些。”
哪个女人会喜欢丈夫有别的女人呢,不管是什么朝代,男女之间都是有独占欲的,所有的正妻对小妾都是天然的看不入眼,内心敌视的,只是区别在于,有的人会表现出来,有的人因为种种原因不表现出来,反而对小妾宽容大度,换取好名声。
而且陈芸觉得鲁氏可能想的也对,毕竟璇姐儿是侯府嫡女,将来若是她大哥继承了侯府,琪姐儿更是名副其实的嫡长女了,身份将更进一步不说,还有个做皇帝的表哥,兼之本身便是贺家求来的贵媳,便是因为婚前侍妾的事弄得婆家有点怨言,实际上也不会敢亏待璇姐儿的。
而且侍妾这事儿,等到嫁过去后就难免会被考虑的多起来,处置的轻了重了都不合适,还容易损害自己的名声,更让丈夫和婆婆心里有意见。
“侍妾之事婚后处置怎么也落了被动,到时候更多人看着,反而不能随心所欲的处置。既然琪姐儿要求了,娘亲你就帮着她说说吧。”
陈芸跟着劝解蒋氏,不管怎么说,琪姐儿也是她的侄女,她的心思陈芸知道,也觉得很正常的,因而愿意帮她一把。
“哼,你倒是做起好人来了。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你当初嫁入谢家,姑爷还有侍妾呢,也不见得我去和你婆婆说,要让他们进门前把侍妾打发了。”
说起来陈芸当初的事,蒋氏就觉得悻悻的,自己的幺女才是真正的低嫁了呢,也从来没有作过妖。
“现在姑爷身边的两个侍妾怎么样了?”
自从谢奕奋不顾身的救了陈芸后,蒋氏对于谢奕的印象就蹭蹭上升,她虽然对谢家的感觉很差,但是对谢奕却挺满意的,想起这一茬后,蒋氏又问了下陈芸。
“能怎么样呢,自然是乖乖趴着。就连你姑爷惹到我了都要挨打,更不用说两个卑微的妾室了。”
陈芸从来没有把谢奕的侍妾当回事,哪怕是刚成亲时谢奕如此脑残,把明月当做心肝宝贝,她也从来不在意,因为她就连谢奕这个丈夫都不在意了,自然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谢奕怎么看待自己根本就不在乎,所以两个妾也从来就入不了她的眼睛。
但是她能这么做,能想得开,别人未必能够这么洒脱,琪姐儿更加不会这么想,一般的闺秀贵女,哪个不盼着夫妇和鸣,鸾凤和谐的,不在意丈夫是不可能的。
“就是说嘛,不过是奴才秧子,有多少个都是白搭,哪能掀起什么浪来,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陈家的女孩儿善妒吗?”
蒋氏还是不高兴,这事儿陈芸能看开,但是作为老一辈的,蒋氏还会更加注重名声,不想让琪姐儿影响整个侯府女孩的教养,在她看来,琪姐儿的要求完全不合理,而且最关键的是没有必要。
就算打发了婚前的,男人想偷腥,还能缺少机会吗?有的是机会婚后纳妾,要靠这个杜绝,完全不可能的,所以蒋氏觉得意义不大,不如琪姐儿先嫁入贺家,等到熟悉了贺家后,再行图谋到底怎么处置这几个侍妾。
陈芸试着继续帮琪姐儿求情,但是蒋氏考虑的比较多依然还是不同意,这下她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倾听为主,劝解蒋氏好好和鲁氏,琪姐儿讲道理。
等到从蒋氏那里脱身,已经天色不早了,陈芸回屋后,就看到谢奕在她的妆台前翻动着妆奁。
“你做什么,想找件首饰自己戴?”
她木着脸问道,感觉谢奕鬼鬼祟祟的,一定有问题。
“啊,你回来了?”
谢奕笑着迅速缩回手,像被烫了一样,别别扭扭的试图把手抄在身后。
“你到底在干什么?”
谢奕的动作一看就是有鬼,陈芸走过去左脚一伸,把谢奕的小腿绊的往前一跌,陈芸将谢奕的两只胳膊从身后翻过来剪住,在他衣裳的袖袋里翻找着。
“啊啊啊啊……痛痛痛……夫人轻点啊轻点!”
谢奕扯着嗓子叫出声来,桃花眼疼的眼泪汪汪的,那只受伤的胳膊虽然好了,但是彻底的伤到了根基,用不上力气,被陈芸拽的很痛,他扭着脖子看着陈芸,委屈的求饶。
陈芸没有理他,捏着从谢奕袖袋里搜出来的一支金累丝镶宝石红玉镂空双鸾牡丹分心的簪子,仔细打量着。
簪子工艺绝佳,用料也好,整体金光闪闪,流光熠熠,光看着就挺贵重的,但并不是陈芸的东西。
“喜欢吗?”
看着陈芸拿着自己精心挑选的簪子,谢奕有点小羞涩,揉着把拽痛的肩膀,努力装作不在意的问道。
他之前宠爱明月时,总是华服珠宝的送给她,每次都得到美人惊喜的笑容和愉快的心情,如今谢奕想着自己和陈氏成亲已经有半载还多了,还没有送过什么东西给她,加上之前谢家的各种事实在令人烦心,有太多的对不住陈芸了,他便想着送样礼物表明心迹。
他也不知道陈芸喜欢什么,只能自己选了一样首饰铺子里最贵最好看的买下来,也花费了不少银子。但是买下来后,谢奕也没找到机会送,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方才便想着直接放在陈芸的妆奁中,到时候陈芸应该就会发现吧。
谁知道呢,却正好被陈芸看了个正着。
“你送我的?”
陈芸拿着簪子晃了晃,很是意外。
谢奕眼神游移的点点头,耳朵尖处也有点粉色的痕迹,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干嘛这么不好意思呢。之前送给明月时,才不会这么忐忑又羞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