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在东厢房又设了一桌女席,宋家的人口并不算多,宋老爷子一共育有两子一女,长子宋翔远继承了老爷子的衣钵,在三年前已正式接管鸿威镖局,取了来自武林世家的吴氏为妻,两人育有两子一女:长子宋浩庭,次女宋诺,幼子宋宪年仅十三,与江靖轩一同在本城的弘曦书院读书。
宋老爷子的次子宋秋熠对习武不感兴趣,哪怕小时候被宋老爷子百般逼迫,身手也就比普通人强那么一点点,书读得也一般,唯对经商很感兴趣,现才三十出头,却已是嵩县、洛阳这一带有名的商人,他的妻子到是来自书香门弟,姓卫,两人育有两子,现随其居于洛阳。
宋老爷子的幼女十年前已远嫁长安,而宋老爷子的妻子在八年前已经逝世,现在家吃饭实际上就吴氏母女加萧楠和林芷,吴氏大概是担心无人作陪有怠慢客人之嫌,便又请了自家丈夫最得力的助手张镖师的妻女前来陪客,这才凑齐了六人一桌。
宋家有数名负责扫打洗煮的仆佣丫环,萧楠她们一进屋,立即便有人摆上饭菜,宋家负责做饭的厨子手艺不错,吴氏和宋诺都是热情豪迈的好客之人,萧楠和林芷都不觉有丝毫拘谨和不自在,这餐饭吃得十分尽兴。
吃过晚饭之后,天色已然黑尽,外面的灯火却是一排排的亮了起来,吴氏瞧着自家闺女那不断往外翘望的脖子,知道她的一颗心早飞到外面了,就是萧楠和林芷目中有也着掩不住的期盼,她不是拘泥之人,没准备在这个热闹的日子里非要把孩子拘在家中,只招来了自家大儿子,殷殷叮嘱:“大郎,你带你妹妹、萧大娘和林家娘子出去转转,切记好好照顾她们。”
“阿母,我知道了。”宋浩庭看了三女一眼,点了点头,吴氏这样的安排并不算出格,北宋对女子的要求本就不像其它朝它那般严苛,这多了某位蝴蝶尚书的新北宋,对女子相对就更为宽容了,这里女子上街可以不必遮面,寡者可再嫁,男女订亲之前可以相互先见个面,家人可由他们相互确认心意之后再往下议,在这种环境之下,宋浩庭身为宋诺的亲哥哥,护送她和她的两位朋友出去看看街灯,实在算不了什么大事。
萧楠一行四人出了家门,由宋浩庭亲自驾了匹马车,带着三女直奔街市,一出大门,萧楠拉开车帘,但见入眼之处,皆是红彤彤的街灯,这时候的街灯虽不如后世霓虹那般光彩夺目,可那一排排大小不一、错落有致的灯笼聚在一起,散发出来的光芒,将街道下的一切都映成了朦胧的桔色,这种特独的韵味和风情却远非一般的霓虹灯能够比美。
第三十二章、古代灯会(下)
鸿威镖局所在之地离城中心尚有一段距离,周围环境相对比较幽静,若在平常时日,在此寒冷的冬夜,外面街道上除了巡逻打更之人,基本上看不到多少其它生物的影子。
今日却不一样,今日是十一月初六,是嵩县每三月一度的灯会,但见桔红色的灯雾下,大街小巷都是川流不息的车马行人,冬夜的寒意根本挡不住百姓们心中对灯会火热的向往,大宋这些年来国泰民安,少有战事,不仅国库丰盈,就连民间百姓也大多数解决了衣食困扰,不少家庭手中皆略有盈余。
人是智慧生物,一旦解决了基本的生存问题,随之而来的就会去想着如何创造更为优越的生活环境以及生活乐趣,所以,这个时代的衣食住行都比往朝提升了不只一个挡次,除了衣食的丰富精细之外,还有娱乐业的蓬勃发展,这灯会便是其中的一环。
灯会在往朝乃至本朝太祖年间,皆为一年一度,也就是在元宵节的那一日,可自本朝太宗夺回燕云八州之后,声威日隆,国力日益富强,(淳化五年,公元995年)太宗亲下诏令,鼓励各州各县民间发展正常有益的健康娱乐活动。
人类生灵,与生俱来的对吃喝玩乐这些有着无穷的向往和热爱,此诏一出,无需监督,各州各县纷纷响应,各地官府民众根据自家地盘上的实际情况,大力发展组织各种娱乐活动,比如说这灯会由一年一度,变成一度四度,便是东都洛阳以及洛阳周围一带的县城的一大特色。
如今嵩县的灯会已不仅仅局限于为青年适婚男女造创见面相亲机会了,从某种意义上讲,它已成了本城最大的一个商业展示和喧传的渠道,每一个灯会所带动的经济效益,几乎是本县城一个月的总和。
城中心的几条主商业街满为患,各大商家不但推出了精彩的舞乐表演,同时还推出购买大优惠,所有入店购买商品的顾客皆有一份精美礼品等等诸类促销手段,无数街头小贩也不甘寂寞,他们将手中琳琅满目的商品摆成各种花样,利用桔红灯光的熏染、低廉的价格,用极富感染的音调热情似火的推销呐喊,让原本没有什么购买需求,却不由自主的受这种独特气氛影响的行人在他们的摊前停下了脚步……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许多耍杂技,跳狮舞的马戏团当街表演,在他们的表演场地设有数个打赏盘,他们并不要求明确要求观众付费,但围在他们周围观看的观众看到精彩之处,自然而然的就会有人掏出赏钱打赏。
穿过正中央的那条长长的商业街,转入另一端往东转,则又是另一番场景,东边这条街叫东花街,所谓花街就是由各色灯谜组成的一条街,这条街不算太长,只有十几个铺子,可每个铺子前却挂着近百种的色彩各异的灯谜,无数五光十色的灯谜汇聚成一条约莫五六百米的灯街,那等壮观之景,简直难以用言语笔墨描绘。
萧楠一行从砚壶街拐过来的时候,正好就到了东花街的入口,饶是萧楠前世惯见无数富丽场面,可当她的目光落在花街上的时候,仍然在不由自主的被震住了,谁说古人不懂得创造?谁说古人的审美观不好?后谁若再听到谁在她面前发表这种言论,她一定和谁急,这姑娘一时间震撼过度,竟是忘了她已没有机会去和现代人争议这种问题了。
“大娘喜欢这里的灯?走,咱们去猜猜灯谜,看看能不能赢几个漂亮的彩灯回来。”宋诺察觉到萧楠的震惊,她眼珠子微微一转,伸手拽了拽身旁三人,笑着开口道。
“就你肚子里的那点墨文,你猜得出灯谜么?”宋浩庭有些好笑的打趣。
“大兄,不带你这么打击人吧?我虽算不得才女,好歹也读了几本书,认得几个字,你又岂知我猜不出来呢?再说了,就算我不行,还有大娘和芷娘啊,哪怕我们三个都不行,这不还有你这位去年院试的解元么?”宋诺丝毫不觉脸红,她瞟了自家兄长一眼,一脸振振有词的接口。
宋浩庭面对自家这位厚脸皮的妹子,唯有苦笑,他转目看了萧楠和林芷一眼,发现两女都对那美得像梦一般的花街充满了兴趣,只能点头附和:“好吧,既然几位姑娘都有此意,郎君我就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林芷听得宋诺最后一句话,不由颇为惊讶的望向宋浩庭,宋浩庭今年才十八,去年才十七,也就是说他十七岁就中了秀才不说还是解元,眼前这个出身武林世家的世兄竟有这般才学?许是林芷心头过于惊讶,目光不由自主的就专注了些,顿时引得宋浩庭抬目朝她望来。
(备注,本朝自太宗雍熙五年,公元988年开始,将全国的户籍统一调整分为三大类,一为士绅贵族,士绅贵族不就用说了,代表的是有官身功名在身的人;一为良户,良户包括:商、军、士、农,这些职业虽户籍属性不同,却不再区分谁高谁低,统一定为良户,所有良户皆有资格参加考科,至于纳税则根据各自申报的家产分级,级别越高的户头,缴税愈多;贱户是指的没有正当行业或者没有人身自由的人,比如说乞丐,戏子,娼妓以及卖身为仆的人群。)
林芷见宋浩然朝自己望来,这才发现自己这般专注的盯着一个外男看实在有些失礼,她玉面微红,好在朦胧的灯光下看不清,然后略带几分不好意思的朝宋浩庭点了点头,这才不动声色的转开了视线。
宋浩庭与其祖相似,生来多慧,心念一转便知林芷是听到宋诺说到自己秀才身份略感惊讶才看了自己一眼,被自己的目光撞个正着之后,并未与一般女子那般慌乱躲闪,反而十分坦然的向自己点头致意,这才移开视线,宋浩庭忽然觉得这个姑娘挺有意思。
其实他初见到林芷时并无特殊感觉,认真讲来,他比较欣赏的是他妹妹宋诺和萧楠这种英姿飒爽的女子,林芷虽长得美丽娴静,不过宋浩然因读书出色的原故,见过的书香人家的闺秀也不少,他总觉得这类型的女子过于拘礼无趣,一开始以为林芷也是这类人,现突然发现,她似乎与一般的闺秀并不一样。
第三十三章、云胡清斋
宋诺和萧楠此时的注意力都在花街上,倒是没人注意到林芷和宋浩庭之间短暂的眼神交汇,宋浩庭与林芷彼此线视错开之后,便若无其事跟着萧楠与宋诺一同朝着花街走去。
花街上各家灯谜铺前都围了许多人,不时传来灯谜被猜出,周围观众拍手喝采的声音,这些人中多以适婚青年男女为主,也有一些纯綷的猜谜爱好者,这猜灯谜既用到一个猜者,自然是有彩头的,猜对了的除了能获得贴灯谜的那盏彩灯,还有得到一份店铺中备好的精美礼品。
猜对了有奖,没猜中的自然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这和后世街面上用枪打汽球或用圆圈套玩具是一个道理,你套上了玩具,那玩具归你了,打中了汽球你玩枪免费,但没套中或者没打中,每一次是需要付钱的,这猜灯谜也一样,花十文钱可以猜三次,猜对了,彩灯归你,若连续猜出十个,另还有一份价值一百文左右的精美礼品相赠,猜错了,那十文钱就没有了。
所谓小赌怡情,这种带着高雅的娱乐性对赌,更是让那些自认为腹中有几滴墨水的人们趋之若鹜,连续三次都没猜中,也不过是输十文钱,肯来花街玩此活动的人,大多不会缺那几文钱,猜对了,就能得到与其对应的价格不下于五十文的彩灯,更重要的是猜中谜题的人,能吸引无数目光的关注,对扩散喧扬自己的名声很有利,如此一来,花街的生意火爆就可想而知了。
萧楠一行进入花街之后,打头的宋诺并未在前面几家灯谜铺停留,而是一手拽着萧楠,一手拽着林芷,一路前奔,一直走到其中一家高有三层的灯谜铺前才停住脚步,并指着这家店开口道:“就这里了,咱们今晚就猜这家的谜灯。”
萧楠凝目一望,发现这家铺子与左右的店铺比起来颇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花街是一条雅街,这里的平素多以出售笔墨纸砚为主,整条共十一家铺子,除了两家高档绸段铺,和一家灯笼铺之外,其它经营的都是笔墨纸砚或者书籍相关的物品。
每家铺子之间相隔的距离约有四五十米,其它铺子多为两层,唯有这一家是三层,它又正好处于正中间的位置,它的左右两方,不多不少,正好各五家铺子。它占地面积约有二百余平,在二楼的门扁上用颜体写着:《云胡清斋》四个大字。
他们家的谜灯也不多,别有铺面前都挂了一两百个不同色彩的谜灯,可这家铺子却只挂了三个六个,这三十六个彩灯分为三层悬挂,每层十二个,又根据色彩的不同分区,一层层五光十色却又恰到好处融合在一起的灯光倒映下来,将这个三层的铺面映得如海市层楼一般,颇有些不真实的梦幻之感。
这家店铺的谜灯虽不多,可他们家门口汇聚的人却是最多,萧楠只粗略一望,便能估算出此时店家汇聚的人流已不下二百号,不同其它店铺状况的是,这些人汇聚在一起,颇为安静,大家似乎都在对店前悬挂的谜灯观望揣摩,尚没有人开始猜谜,亦无人喧哗。
“诺娘,你确认要猜这家的谜?”宋浩庭站在《云胡清斋》外围,他先抬目看了一眼铺前围着的密密麻麻的人流一眼,随后才转看向看向宋诺,苦笑着开口。
“当然,既是要猜灯谜,咱们自是要选难度最高的店铺,不然如何能展示你这位大才子的本事。”宋诺朝他扮了个鬼脸,一脸理所当然的道,宋浩庭闻声脸上的苦笑更深了几分,他有些不自然的转开视线,伸手摸了摸鼻子,以掩饰心头的不自在。
“怎么回事,这家店铺有什么特殊吗?”萧楠被这兄妹两人搞得有些云里雾里,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这会店铺前人流过多,他们站在外围,尚未进去。
“当然特殊,大娘,我和你说,这《云胡清斋》的掌柜可了不起,自她五年前进驻本城开了这家铺子开始,每年灯会的猜谜,她家的三十六个谜灯,从来没有人能猜出十个以上,这其中包括我哥哥和他的那些自以为是的同窗好友。”宋诺一脸笑眯眯的接口,说到此处的时候,还不忘一脸捉狭的朝她大哥望了一眼。
萧楠听得有些好笑,原来宋诺早知宋浩庭在这里吃过瘪,却仍然把他给拽到这里来了,看样子是有意折腾他这位兄长,不过心里却对《云胡清斋》好奇起来,每年三十六个灯谜,整整五年都没有人能摘下其冠,看样子,这《云胡清斋》的掌柜还真有些不同寻常。
“却不知这《云胡清斋》的掌柜是什么人?三十六个灯谜全部猜对了又有什么奖励?”萧楠意念落到这里,又问。
“《云胡清斋》的掌柜是位小娘子,年约二十七八岁,姓赵,人长得十分美丽,她家猜谜的规则和别人家有些不一样,别人家的店铺一年四次灯会都会开门,但她家却只开两次,一次是元宵节,一次就是年末最后一次灯会,也就是今天这个时候。”
“人家灯谜铺中,只要客人连续猜出十个谜,就会赠一份精美礼品,她这却没有这种规矩,除非有人能将三十六个谜灯全部猜出来,才会有额外的礼品相赠,否则,无论是谁,都只能拿到那盏对应的彩灯。”
“虽然如此,可若不是因为她家的灯谜太难,本城大部份的人都要涌进他们家,想必大娘你也看到了,《云胡清斋》的彩灯与其它家的灯都不太一样,他们家虽只有三十六盏灯,可论起色彩绚丽,整条花街也没有一家铺子能和他们的相提并论,别人家的灯一盏最多也就是耗费四五十文钱,可她家的灯每一盏成本都不下于一百五十文,从选材,到做工,做色彩的配制,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这些都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他们家的奖品,赵大娘子曾许诺,无论是何人,只要能将她店中有三十六人灯谜全部猜出,她便送其一套文房四宝,这四宝包括上好的白玉紫毫笔一支,上品松烟墨一块,白色端砚一方,上好喧纸一刀,加外颜真卿亲笔所撰写的《临川集》一套。”宋诺双目放光,兴奋无比的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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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斗灯谜(上)
萧楠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位《云胡清斋》的掌柜好大的手笔,无论是文房四宝中的白色端砚还是颜真卿亲笔所撰写的《临川集》,在后世早已绝迹,不说后世,就是当前时代,这两物也绝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
颜真卿的亲笔集暂且不说,但说那端砚在砚材在后唐时期已然枯竭,后人制砚取材不得不改端为歙,前朝遗下端砚多被权贵大族以及皇族收入囊中,市面上基本难得一见,可这位《云胡清斋》的掌柜开口就是将此两物各送一套,萧楠那颗自问已很少因某物而产生强烈渴望的心竟是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她望着《云胡清斋》的目光不自不觉的变得炙热无比,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她前世酷爱书法,无论是行、草、楷、还是飞白体,她都达到大成之境,其中她尤爱颜体,后世她手中搜集的颜真卿的书法拓体有数本,如《宋暻碑》、《八关斋报德记》、《元结碑》、《臧怀恪碑》、《东方朔画赞碑》等等,却没有一本他的真迹,如今听闻这里不但后世万金难得一方的端砚,更有一套颜真卿亲笔所撰写的《临川集》,萧楠心头的悸动可想而知。
“怎么样,大娘听着也心动了?”一旁的宋浩庭见状忍不住笑着接了一句,他自己也是喜爱书法之人,第一次听得《云胡清斋》的奖励时,他的表现和萧楠差不多,只可惜,这几年来,他不只一次来此解谜,第一楼挂的十二个灯谜,他最多一的一次解开了七个,再想进一步,后面的谜题却是无论如何也解不开,现看得萧楠的神色,虽有几分惊讶,却能理解她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