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何问着两只眼睛就亮闪闪地看向凤琷,把他看得难过,继而愧疚地移开视线。
肖何的毛病凤琷最清楚,碧玺珠带来的副作用……这不是病,白泽的药不管用。
肖何见凤琷沉默,反倒安慰:“我就知道世界上没有什么包治百病的药,不科学。”
凤琷低落也就一瞬间——所幸肖何是个凡人,自己可以拿百年去补偿他,保护他一辈子也是可以的——于是立刻耍起流氓:“你该问的第二个问题是,谁给你换的衣服。”
肖何面无表情地摊开手:“除了你我,屋里又没有第三个人。”
没调戏到,凤琷觉得有些遗憾。
肖何见凤琷脸上有疲惫神色,说不感动是假的——为了拿一块寒玉一颗药丸,顺路路过南海那么远,他不会是跑了一夜吧?于是轻声说道:“你累就先休息一会儿,我去装电视。”
凤凰倚在床头打了个哈欠:“嗯,你别忘了今天要去那什么,医院……”
肖何十分惊奇,凤琷竟然也开始关心这些小事?他整天不是万事不管只顾享受么?
肖何嘴上没说,只是应着,心里有点受用。
凤琷靠着枕头合上眼,不一会儿肖何又探头进来:“凤琷,我昨晚喝醉,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除了抱着我喊大爷,皆正常。”
跟凡人混久? 耍锘艘惭Щ嵝趴诤摺?br /> 肖何想象一下那个画面立刻囧了,赶紧退出去。
凤琷是真困了,一觉醒来闻到饭菜香味,爬起床发现肖何正围着围裙在厨房做饭。
今早吃蛋炒饭,但是自从凤琷来了他家,家里就没做过带蛋的东西,炒饭只好做成肉炒,更不能做喜欢吃的蛋包饭。
凤琷在肖何身边站了一会儿,转身去开他的冰箱:“这是何物?”
这鸟其实平日里安分得很,见到新鲜东西感兴趣,却不会主动研究肖何的屋子,只是碰上什么就问几句,所以在肖何家住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进厨房。
“那是冰箱,用来保存食……”肖何一边把饭往外盛一边解释,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冰箱里面有一盒鸡蛋。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下一秒就听凤琷咦了一声:“这里怎么有这么多蛋,是谁家孩子?”
“……”
肖何握着锅铲的手狠狠一抖——这形容……
凤琷伸手拿了一枚鸡蛋,突然想起肖何说冰箱是用来储藏食物的。他沉默一下,问道:“是鸡的蛋,这莫非……也是用来吃的?”
肖何没回答,默默把炒饭盛在盘子里:“吃饭吧。”
凤琷叹口气,将鸡蛋放回去,他也不再说话,帮肖何一起端饭。他虽然是神,对世间一切生灵该一视同仁,冷漠处之,但他终究是羽族的皇,看到自己同宗子民处境艰难,心里还是憋了股火。
所以这顿饭虽然新奇,却没能引起凤琷的兴趣。
肖何见他消沉,却不知从何劝解,吃了一勺子炒饭味同嚼蜡。
凤琷脸色不好,肖何斟酌着说:“那些鸡蛋……严格意义上来说算不得‘孩子’,它们还没有受-精,只是母鸡的卵子结构,而且是人类饲养的,所以不必……”
为这太过伤心。
“砰!”
肖何的话没说完,凤琷直接拍了桌子,他一脸寒霜:“它们原本可以成为孩子!你们这些自私的凡人!”
肖何平静地看着他,然后抬手抹掉溅在脸上的番茄汁——这是第一次,凤琷对他认真发火。
一时间没人说话,凤琷冷冰冰地盯着肖何,肖何无话可说,只能回看着他——自私的凡人……或许是吧,他可能还是自私中的翘楚,永远理智,冷漠无情。
肖何站起身解开围裙,拿了搭在沙发背上的西装外套穿上:“我时间快到了……你今天就在家休息吧,碗我回来洗。”
他垂着眼快步走出去,与凤琷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声道:“抱歉,这个世界令你如此不快。”
但它就是这个样子,残酷却真实,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凤琷发过火之后才冷静下来,他有点懊恼——自己刚刚就是在迁怒,其实没必要生那么大气,要生气早就跑下界一把火把凡间烧成灰了,鸟也吃虫,他也吃别的种族,这个世界的法则他比肖何懂的多得多。
可是,谁叫他……谁叫那个凡人要在他气头上跟他作对,跟他站在对立的一面。
凤琷坐在椅子上微微合上眼,心里纷乱得很,一时想起他刚到这个家的时候肖何抱着他喂露水喂竹根泥,一时想起他平静的脸。
他在这里住的时间不短了,却从未在饭桌上见过羽族成为盘中餐,想必也是肖何的温柔……
“肖何。”
凤琷下意识叫了一声,无人应答。凤琷这才想起来,肖何下午要去那个什么医院的地方给人看病,如今他早就离开了。
“……怎么走这么快!”
白疼他了!亏自己昨晚还特地跑去南海找遗落的乾坤袋……
凤琷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又赌气地坐下。凤神是骄傲的,即使自己做错了,也抹不开脸来道歉——更何况这件事也不全是他的错!
把两份炒饭一起扫进肚子,凤琷打个饱嗝:“都吃了,一点也不留给你。”
“让你不要离开我半步居然还扔下我自己跑了……”
哼,睡觉!
第17章 无论如何说不出道歉的凤凰
肖何这次的病人是个脑瘤患者,肿瘤是恶性的,手术成功率不高,家属听说肖何是从国外回来的专家,立刻觉得希望大了很多。
但是当他们看到肖何的样子时,信任变成疑惑。
“我第一次给人做手术十八岁,今年我二十二。十七岁毕业开始给导师做助手,平均每月经历十八次脑科手术,后四年做主刀,至今为止切过九十八个脑袋,成功案例九十三人,两个因为年纪太大死于术后血栓,另外三个,死于癌细胞扩散。”
肖何淡漠地陈述着,好像没在说自己的事:“也就是说,迄今为止,死在我手术台上的人,为零。告诉你们这些并不是想说服谁,只是陈述实情,我需要我的病人信任我,你们如果坚持要换主治医生,我没意见。”
病人家属听到这些哪儿还会想换人,肖何虽然年纪轻,但是经验足啊,听起来技术好像也不错……
病人被顺利地推进手术室,肖何也跟着进去。
只不过拿起手术刀的瞬间,肖何突然觉得一股阴冷之气从脖子后面窜上来,就像有人在他身后放了一台吹风机。
——是那个东西么。
肖何眼睛小幅度往后轮转,冷汗流下来,裤子口袋里有清浅蓝光在微微闪烁,那股阴冷仿佛凝滞了一瞬间,慢慢褪去。
肖何猛松了口气,注意力被重新拉回手术台,不能走神,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助手医生拿着松软的纱布将肖何额头上汗水轻轻沾掉,肖何皱了一下眉头,然后仔细切开病人的颅腔,一点一点剪除癌变组织。病人被上了全麻,没有什么反应。
取纱布,缝合,止血,不出意外手术应该成功了。金属盘上留下一小块一小块的嘟嘟肉,沾着血,看上去已经糜烂了。
肖何总觉得不放心,回头再看了一眼,眼角突然瞥见一个黑影,他停住脚步。肖何被口罩挡住下半张脸,露出的一双眼睛瞪得很大,恐惧从无光的黑瞳中汹涌而出。
肖何看出那是个怪物,不同于前几次遇到的,他直觉便觉得那是个怪物。它的身体像大号黄蜂,两条前腿异化成钳子,头上却长着张扭曲的人脸,人脸泛黄肿胀,像巨人观。
一根细长的口器从它头颈之间伸出来,另一端连在被抬下手术台的病人脖子上,仔细看那口器插-进了病人的脑子,红红的气流通过那条管子涌出来,被怪物吞到肚子里。
肖何看得呆住了,他甚至听到痛饮声,咕咚,咕咚,咕咚……
“肖医生?肖医生?”
肖何被助手医生叫了几遍才猛地回过神:“什么?!”
助手吓了一跳:“您别站在这发呆啊,大家都走了。”
肖何只直愣愣看着病床上的病人,一手拨开助手往他那边走:“停止搬动!再给他量一次血压,马上!”
那红色的气流是什么肖何不知道,他有种预感病人会出事。
抬病人的两个医生对看一眼走了,助手郁闷——大家忙了这么久,累得要死,只想赶紧好好吃一顿回家休息,谁还想折腾。但是肖何是什么风格她也清楚——脾气虽然好,手术台上却说一不二——助手只好按他说的做。
奇怪的是,助手原本以为肖何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一直运行正常的仪器突然尖利地叫了起来。
“肖医生……!!这……这!病人的血压在升高!不,现在降低了!天啊!”
手术室里不祥的红灯伴随吱哇乱叫的警报声亮得令人惊惧,助手吓得不轻,一刻不停地报血压数,却见肖何走到病人头侧伸出手,一把握住了什么。
肖何握住的是那妖怪的口器,他低声咆哮道:“不管你是什么,给我滚!滚!”
肖何心里猜到这只妖怪可能是被碧玺珠吸引来的,刚刚那块寒玉发光了,想必它怕这块玉石,这毕竟是凤琷给的东西,肖何并不意外。
但是伤不了他就伤害他的病人,肖何不能忍,这是他花了大力气从鬼门关救回来的人,不能让对方再为这种事去死。
——这些怪物,都是冲他来的。
助手被肖何的反应吓得说话都说不利索:“肖、肖医生……”
肖何没理会,那只被他抓住嘴的怪物正在疯狂地鼓动翅膀,肖何抓不住它,一把拽出裤子口袋里的玉,狠狠摁在怪物那张高度腐烂的脸上。
怪物发出一声难听的嚎叫,挣扎间身子一甩,把肖何甩了出去,肖何摔在墙角半天没缓过来。
助手医生见到这副场景终于确定这间屋子不正常,她害怕得尖叫一声转身朝门外跑。
但是肖何一出手彻底惹怒了怪物,那东西疯了似的在手术室里乱飞乱撞,助手被怪物撞飞,摔在门边晕过去。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锁死了,等在手术室外面的家属正焦急地拍打着门玻璃,肖何侧卧在地上,身上疼得几乎散架,寒玉摔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拿寒玉,奈何身体的反应比思维慢太多,他还在残废似的一挪一挪往那边拱,怪物已经看出他的意图,嗡嗡地叫着朝他示威。
肖何怕惹怒怪物会令它攻击自己,却没想到这东西智商捉急得很,它怕那寒玉,见肖何要捡,拼了命飞到寒玉旁边不让肖何靠近,自己也被吓得战战兢兢。
两边僵持了几分钟,怪物突然飞高,从空中俯冲下来攻击肖何,它身上散发着恶臭,肖何抱住头坚持伸手去拿寒玉,后颈就露出来,那怪物像苍蝇闻到血腥,直扑过去,细长的口器插-进肖何脑干的部位。
肖何那瞬间便觉得自己不能动了,它的唾液好像有麻醉的作用,一阵钻心的疼从脑后传来,肖何想叫叫不出声,冰冷的幻觉如同潮水,一点点涨潮,把他淹没。
他趴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除了手指挣扎着屈伸几下,毫无反抗之力。肖何想,自己的脑髓是不是被那怪物吸走了……
身上的压力猛地一轻,那种恐怖的冰冷感觉也瞬间褪去。肖何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人拎着衣领从地上拽了起来。
“啪!”
怪物化作一道残影,狠狠摔在墙上。
肖何捂着后脖子呆呆看着嵌入墙体老深的怪物,它还在吱吱叫着,从撞裂的洞里流出大量黑黄液体,不知道是不是它的血。
“还发呆!吾一时不在就将自己弄成这副狼狈模样!”
肖何被凤凰暴怒的吼声唤回神,肩膀被他握着的地方源源不断传来灼热的温度,驱散他一身恐惧寒冷。肖何瞧着对方怒瞪自己的表情——即便此时他的面孔都绝美无双,像艳丽的花开在火中。
眼角微微下垂,肖何盯着他的脸心中叹口气:“谢谢。”
凤琷声音突然哑了一瞬,可能也想起来现在他俩还在吵架,不自在地嘟囔道:“我不是给了你一块玉么,怎么还弄成这副样子。”
“不小心被打掉了。”
肖何想,可能这便是神祗真正存在的样子,在他陷入危险,张皇失措之时,从天而降,解救他于危难。
他一直有信心凤琷会来救自己,他的身体里有他需要的东西,对方不可能放着他不管。但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肖何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无法理智地告诉自己对方只是在救碧玺珠,眼中仅剩凤琷的影子。
手指勾了勾,玉飞回凤琷掌心。肖何受的伤不轻,最直观的就是脸上新添了很多细小伤痕。凤琷把玉递给他,皱着眉说:“好好戴着。”
肖何只点头接过来。
凤琷盯着他的头顶轻咳一声:“今日之事……”
肖何听到声音抬起头,凤琷反而将视线移开,骄傲的凤从未对谁低过头,要让他道歉,简直比浴火重生还痛苦。
“今晨,我……”
他的话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响动,原来是怪物被凤琷揍进墙里,力量失效,早就等在外面心急如焚的家属随之破门而入。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说的话被打断,凤琷气得想杀人,肖何没多想,条件反射地把凤琷往后推——让其他人看到一个无关人员出现在手术室里,解释起来会很麻烦。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人对他都视而不见,他们扑到手术台上看病人的情况,没有察觉凤琷的存在,也没有察觉到肖何,甚至没看到倒在墙边的女助手。
肖何抬头看了凤琷一眼:“这是……”
“结界,”凤琷笑道:“这才是真正的结界。”
肖何想起来自己藏在被子底下说那是他的结界那件事,有些羞窘,他有点慌不择言地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凤琷的气势立刻蔫了:“……没什么。”
肖何又指着被拍进墙里的大黄蜂:“那是什么?”
——语气反而像转移话题。
“啧,这种腌瓒之物我怎么知道。”
凤琷看都没看那边一眼,仿佛这会脏了他的眼睛。凤凰喜欢漂亮的东西,纯美的灵力,对于生便生于污浊之地,吃脏东西长大的怪物当然没好感。
肖何却没这种自觉,盯着怪物一直看,心态不知是好奇还是猎奇。凤琷不耐烦,扫了那东西一眼:“活不了了,没什么好看的。”
正在这时,病人家属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恸哭,而测量病人心跳的仪器也恰时地发出一阵滴音。
“死了……”
肖何想说的话被打断,注意力都在病人那边,他愣愣地看着,甚至还毫无察觉地往前走了一步。
“做什么!”
凤琷一把拉住他将肖何拖回来:“出了结界会被凡人看到。”
肖何把视线转向凤琷,他视野里所有的东西都在旋转,成为一个巨大的漩涡:“我的病人死了。”
凤琷见肖何脸色不好,便皱眉:“想让我救他?”
肖何呆呆地,之后才摇摇头:“不了……人的生死神怎么插手,他是被我连累,我本来想救他的,但是我……”
他还没说完就支撑不住,两眼一闭朝地上倒去。
“喂!!”
第18章 化身老中医的凤凰
肖何晕倒之后凤琷就没再逗留医院,直接拎着肖何从窗户跳走。
他摸了摸肖何颈后,那里有一个圆孔形状的洞眼,周围泛出乌黑。凤琷暗骂肖何粗心,自己中了毒都不知道,还顾得上管别人死活。
一进家门凤琷就把房门锁住,翻箱倒柜地想找浴桶,但是完全现代化设备的屋子里根本没有他想要的那种,能够在底下点火持续加热的浴桶,如果火力不济,肖何很可能半路挂掉!
没错,他准备给肖何拔毒疗伤。
虽然没做过,但好歹见过。
肖何被凤琷搬来搬去,迷迷糊糊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又重新闭上。
凤琷找不到浴桶,盯上厨房的锅,他抱起昏迷中的肖何,手正放在他领口要剥他的衣服,家里就多出两个外人。
一黑一白两只鬼,手里拿着锁链。
白的说:“我就说来早了,人还没死透,害我还要等着。”
黑的绕过凤琷,绕到肖何身边转了两圈:“快了快了,快死了,不用等太久。”
白的一脸烦躁:“不等了,直接勾出来回去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