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握紧骨刺,剑刃旋转,提起内力轻功向她跃去,“这就是传说中能变换形态的苏合?”
“说了管好你自己!”秦蔓枝轻笑,轻踏地面跃起,长鞭之上飞出细密的银针来。
骨刺被暂时缚住,他只得以轻功规避,来去之间,迅疾如风。两人交战数十回合,难分高下。
“快的过我的鞭子吗?”话音刚落,另一只手的袖子也瞬间伸长,向他袭来。
他微微侧首,右手松开了手中的骨刺,双手捏决,运气内力,震碎了化作钢铁向他袭来的绸缎。
“这骨刺可是我的了!”秦蔓枝大笑,右手长鞭一回,骨刺顺着长鞭向她飞去。
陈遇挑了挑眉。
秦蔓枝将要伸手接住,骨刺忽然震颤起来,锐利的剑刃顺着她的手直直刺向腹部!
她受惊,长鞭急急收回,挡在腹部,可也未能挡住骨刺的力度,直接刺穿长鞭,没入腹部一寸。
她向后退了几步,陈遇肩膀向后一颤,骨刺顺势而出,回到了他的袖子里。
他道:“苏合竟连我一击都挡不住?”
秦蔓枝左手捂着腹部,一声轻笑,右手长鞭迅猛而出,缠住了沈若的脚踝。陈遇恼火,抬起右腿,用力踏上地面,震起方才秦蔓枝射落地数千根银针,骨刺出鞘,将它们全部打向她。
秦蔓枝迅速拉进长鞭将沈若拖向自己身前,沈若重心不稳,直接倒地被拖了过去,陈遇起手捏诀,内力逼停了下层的银针。她急急躲避,腰身灵活,向后弯下。
看准机会,陈遇一掌向膝盖而去!
她整个人被气息震飞出去。
陈遇抓住沈若,稳稳落地。
他面色苍白,受了惊的样子。
陈遇急切道:“你怎么样?”
他摇摇头,神色复杂,依旧不言语。
秦蔓枝吃痛,眼看就要跌落在地,转瞬间一个蓝色身影在众人未觉之时出现在她身后,搂住她的腰,稳稳地落在地上。
秦演放下秦蔓枝,冷冷地看向他们。
第14章 桑吟
长发如墨,剑眉星目。
陈遇忽然觉得沈若的身子有些僵硬。
正主总算是来5 了,陈遇也不多话,提起骨刺便冲上前去,秦演也提起碧穹与之交战。
沈若的指甲死死掐进了肉里。眉头紧锁,不敢看向两人。
长剑与短剑在晦月之下交叠碰撞,陈遇长于快攻,秦演长于稳攻。
两人较量数十回合,出手间,陈遇笑道:“堂堂碧穹君,也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秦演一招一招接下骨刺的攻路,不做解释。
陈遇又道:“为何不用苏合?贵夫人那点儿功夫,根本发挥不出它的厉害。”
秦演皱了皱眉,电光火石之间,这一丝的分心便让陈遇抓住了机会!
骨刺向心口刺去!
秦演迅速调整状态,合眼运气,周身内力翻涌,骨刺在心口处戛然停住。
“好厉害的内力。”陈遇叹道,只是这次机会之后,秦演便更多居于防守,局势有些被动。
秦蔓枝忽然拔下头上的金簪,化作暗器刺向沈若!
不妙!陈遇使出全力一掌打向秦演,在他以全力接这一掌的间隙,回身徒手接住了这枚金簪。
簪身刺穿掌心,鲜血沿着伤口翻涌而出。
他向后一退,靠在了沈若身上。
陈遇抬头冲他咧出一个笑容,两颗虎牙尖尖的。
低头握住簪柄,使了三分力,直接拔了出来。他捏紧拳头不让他看到伤口,只是鲜血从指缝中不住地渗出来。
秦演站住,眼睫动了一下,终是开口道:“簪上有毒,不就医撑不过两个时辰。”
沈若死死地低着头,不敢看陈遇,不敢看任何人。
陈遇活了活腕骨,唇角挑了挑,道:“对付你们,半个时辰足矣。”
他笑着稳住身子,骨刺回到袖中,双手捏诀,周身翻涌起汹涌而剧烈的气流,衣袂被掀得猎猎作响。
这强大的压迫感,比方才猛烈了数十倍。
这才是玄衣袖剑的真正实力。
他勾了勾唇角,站在原地,袖中剑却翻身而出,飞向秦演!
他道:“以气驭剑,我只略微会一些,对付你想必也够了。”
鲜血从指缝中顺着阳谷汨汨淌下。
血珠被内力所震,悬浮在周身。
骨刺自发而出,向秦演去,招招致命,他面无表情,一一接下。
见他毫不占优势,秦蔓枝焦急喝道:“沈若!”
陈遇眉尾挑了挑,余光往秦蔓枝那边分配了一些,怕她再使诈。
陈遇侧首看了一眼沈若,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一直不言不语,沉思的样子。
他轻声道:“别怕,我在呢。”
话音未落,一把匕首从后背穿过前胸。
沈若的瞳孔忽然缩小。
楚煜棋将匕首拔出,正欲刺第二刀,陈遇翻身一掌将他击倒在地。
沈若上前扶住他,声音颤抖着喝道:“……够了。”
陈遇控制不住骨刺,周身气息瞬间变得没有方才剧烈了。
“你是什么人!”他单手捂住胸口,以真气护住伤口,阻止血流喷涌,表情吃力。
秦演的剑已近了他的身,他节节后退,两人在悬崖之畔激斗起来。
真气虽流转不畅,然而陈遇到底是以剑术见长,短剑来去间也未见明显劣势。
身上中毒,又被刺中心口,莫提先前的两个时辰,可能一个时辰他就撑不住了。陈遇表情凝重,必须速战速决。
碧穹剑剑风稳重,却招招狠厉,骨刺轻盈,变化多端,正是这类长剑的克星。
看准其章门商曲二处,以骨刺为遮掩,剑鞘忽而出袖!
秦演明显未曾料到,此时运气阻挡为时已晚。
陈遇轻笑,开口道:“碧穹君也不过如……”
话语被又一把刺穿心口的匕首阻断了。
他猛然睁眼,看着沈若拔出自己心口的匕首。
“桑…吟……”他无力地唤道。
陈遇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自己一定做错了什么,眼前人不该是眼前人才对。
刹那间,秦演一掌击向他,他也不知避让,迎身而上,这一掌重重击在受伤的心口。
他全身的力量汇聚到右手,反身一掌,将秦演推下了悬崖!
“玉楼!”
陈遇不敢相信,耳边竟是沈若撕心裂肺的呐喊声。
他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就要去抓他,而沈若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开陈遇就随着秦演跳了下去。
陈遇脑子一空,向着他的身影就伸出手去。
身后一只有力的手将他拽了回去。
昏倒前,他看到白檀清澈见底的眼睛。
上古神祇创造了世间万物,有白就有黑,有男人就有女人,有活着就有死亡,有幸福就有不幸。
沈若觉得自己身负了世间所有坏的极端的一面。
对于他来说,所有美好的记忆都停留在了十二年前的一天。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草原离离一望无际,地平线将世界分割成蓝绿两个部分,风吹草低,牛羊怡然。
不少汉人在这片草原之上,与各族群同住,各家各户相敬如宾。沈若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
那一天的日光格外明艳,火辣辣地在天边炽烤着平原大地。
他带着妹妹驱赶羊群去吃北边的草甸。临走前阿娘给送了他一个羊皮水囊,这是他娘第一次做手工活,线头到处都是,着实称不上精致。开口处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若”字。
他不满道:“阿娘做的真难看。”
沈夫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这可是阿娘第一次做呢。”
他一把将它扔到地上,道:“不要不要,丑死了!”
说着拉着沈襄就跑出去了,沈夫人笑笑,捡起水囊,又拿起针线缝补起来。
两个孩子躺在草皮上,看着羊群吃草,一晃就是傍晚。
碧蓝的苍穹从地平线慢慢燃烧起来,霞光似乎在顷刻间就蔓延到了整片天空。两个孩子的脸庞被映得通红。
沈襄奶声奶气道:“哥哥,饿。”
沈若拍拍衣裳上面的草皮,站起来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道:“那咱们回去吃饭吧。”
沈若费了好大的劲把羊群驱赶回家。
只是家已不再是早上的家。
围栏七七八八歪在地上,房屋也已被摧毁,顶盖倾倒,一片狼藉。
“阿爹阿娘!”沈若松开妹妹,跌跌撞撞地奔进屋里。
只见爹娘倒在血泊之中,呼吸已然停滞。
年幼的孩子遭遇突如其来的变故,手无寸铁的他只能趴在父母的躯体上痛哭。
沈襄也吓得不轻,哭泣是年幼的孩子唯一能找寻到安全感的方式。
并不精致的水囊还被握在沈夫人手中,她的手指上布满了星星点点针刺的伤痕。
沈家夫妇是陈国扩张战争中培养的两名杀手,两人完成任务之后隐退江湖,隐姓埋名在这片草原之中与牧民同吃住。一晃就是十年。
只是有些人生下来就注定了身不由己的命运。杀手生于死亡,也必将归于死亡。
不止是沈氏夫妇,这里所有的汉人都被陈国派来的杀手取走了性命。
群居的蒙人纷纷搬离了这里,朝夕之间,曾经的无忧净土,变成了只有两个孩子与满地尸体的炼狱。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两个无助的孩子在这里守了数十日,沈襄整天以泪洗面,终是患上了人瘟。
沈若仿佛在一夜直接长大了,除了奄奄一息的妹妹,心中只剩下难以浇灭的仇恨。他埋葬了父母,带上了沈襄踏上向南去的路。
长安城外吹酒旗,帝乡繁华,远比草原。紫阁丹楼纷照曜,璧房锦殿相玲珑。旗亭百队开新市,甲第千甍分戚里。
沈若背着妹妹,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不知何去何从。
不知谁喊了一声:“那个孩子好像得的是人瘟……”
忽然之间,他走过的地方,身边的人都开始捂着口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他像是一只灰溜溜的老鼠,走过的地方,人们都退避三尺。
他麻木地行走着,耳边的话语像是一把把尖刀插在心口之上,而他只能低着头局促地行走,想找到一个可以安置沈襄的地方。
长安的夜晚要比白日里更加繁华。然而屋内是龙膏酒醉,金鼎肉桂。屋外只有凛冽的北风和冰冷的石阶。
夜深,街道的人流渐渐平息下来,沈若寻了一户人家屋外垛着的草甸,靠着躺了下来。
沈襄在他怀里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抱紧她滚烫的身体,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双眼止不住地流下泪来。
“喂!”一个少年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他寻着声音来源抬起头,一颗石子忽然飞来,正中额头。
他咬牙道:“你们干什么。”
少年从草垛上跳下来,沈若才发现,他的身后还有三五个一般大的少年。
他挑着手上的石子,道:“谁准你在这儿睡了!”
沈若抱起沈襄就要起身离开。
少年突然一脚将他踢到在地:“我让你走了吗!”
身后的少年们跟着拍手叫好。
沈若死死咬着下唇,想要站起身,又是一脚踢中胸口。
这些少年们爆发出阵阵的笑声。
他放下沈襄,一拳打向少年的腹部,少年未料到他会反抗,吃了一拳,顿时暴怒起来,呼喝道:“还敢打我!兄弟们!打死他!”
众人蜂拥而上,狂风骤雨搬的拳打脚踢倾泻而下。
沈若用身体死死护着沈襄,脸埋在地上,眼泪静默地顺着石砖流淌。
第15章 碧穹
他眉目清秀,衣袂间总是有股皂角的香气。腰间一把碧绿的佩剑。
沈若浑身淤血,躺在地上,艰难抬起眼皮,他唇角微微扬起,墨发漆目,看到他眼底。比草原上的阳光还要温暖。
秦演把奄奄一息的兄妹二人带回了府邸。
一住就是一年。
秦演叫下人给他和妹妹洗澡梳头,换上干净的衣裳,教他写字念诗,给妹妹治病。
除了沈襄的病迟迟不好之外,沈若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一样过了这一年。
读书习字,他比任何人都要刻苦,一年就能写千字文。而秦演每次只是点点头,沉默寡言的样子。
沈若也不气馁,倒是更加勤勉,性子也比之前渐渐开朗了起来。
有一天,秦演突然主动找了他。
朝廷向长安城内征兆二皇子的伴读。潜入朝廷内,为父母复仇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沈若埋在心里的仇恨又一点一点的被拉扯了出来。
临行前一夜,秦演送了他一样东西。
他母亲临死前为他亲手缝制的那只羊皮水囊。
沈若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哭。
秦演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沈若伸手紧紧抱住他,眼泪哽咽着流进他的衣领。
沈若去了宫里,按照秦演的主意,用沈襄博取同情,果然成功地留在了二皇子身边。
二皇子陈遇生性顽劣不驯,沈若每每只是咽下气,一声不吭偶尔顶两句嘴,脸颊就会被他掐得通红。眼前的人就像刚来长安时那个夜晚遇到的地痞流氓一样,深深地刻在了他的仇恨之中。
伴读也有月假,每月底可出宫一次。
再一次回到秦演的府邸,他发现府上又来了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人。
少年与自己刚来时完全不同,一身雪白的织缎锦长衫,茶色的发丝慵懒地用一根白玉簪束起。眉目清秀,超凡脱俗。
他回去之时,看到秦演正与他下棋。
少年执黑子,秦演执白子。来去间棋盘从两颗棋子渐渐变成了星罗密布。沈若在远处静静地望着,不敢上前。
他只觉得这天地,这两人,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而自己的存在,完完全全的是一个多余。
少顷,两人一盘下完,黑子略胜一筹。
白衣少年起身作揖,道:“承让。”
秦演冲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清让的棋艺愈发精进了。”
这一弯浅笑似一把弯刀,在沈若心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两人终是注意到了一旁局促不安的沈若。
白衣少年先行开口道:“沈公子,在下白清让。”
沈若点点头,又摇摇头,手足无措。
白清让冲他微笑了一下。
秦演道:“天色已晚,吃饭吧。”
吃完饭沈若就回宫了,留在那里他只觉得自己无比的多余。
临走秦演也未曾挽留,只叮嘱他关于他的事情,不可以和任何人谈起。
那时候他还很小,倒也知道他的生命中,再也离不开这个人了。
白清让在这里住了下来,与沈若依然不一样的是,秦演会亲自教他习武,沈若也其实想学,但是他从不敢有要求,每月回去,只是静静地看着秦演,不言不语。
沈若倒也不讨厌白清让,他总是彬彬有礼的样子,认真努力的习字练武,话语不多,唇角总是带着浅浅的笑。这样的人实在是很难让人讨厌,更何况他长得那么好看。
后来的一次陈王寿辰,皇宫里云集各门各派少年英雄举办论剑大会,沈若才知道原来白清让就是白庄的少庄主。不过也就是那一次之后,二皇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欺负过自己。
这样恬淡如水的日子渐渐将他心中的伤口小心翼翼地缝合了起来,可在沈若十六岁的时候,这道伤口却又被狠狠地撕裂开来。
这一年,陈王主动禅位,大皇子陈殊袭皇位,换代之时,百废俱兴。而此时的陈遇,三年前在锋华谷论剑折桂,夺得九天玄铁短剑骨刺,在武林之中名声大噪。两位皇子,一文一武,世人皆叹,陈国盛世将至矣。
陈殊将即位,急于做出政绩,一来安百姓之心,二来也可震慑敌国。他的第一步棋,就是北方的匈奴小国——蒙国。
而带兵陷阵之人,无疑是其弟陈遇。
陈殊派遣使节往蒙国谈判,希望将蒙国收为属国,要求其解散军队,定期向陈国缴纳巨额税贡,蒙国拒绝,并囚禁了使节。
陈殊便以此为由,挑起了这场兼并战争。
城门之上,陈遇身着战甲,从陈殊手中接过虎符,赐号虎贲将军。
与众将士一同饮下壮行酒,军队整齐地向开始往北行进。
沈若没有想到的是,陈遇居然把自己也带上了。
行军打仗,没有华丽的马车,沈若不会骑马,只能坐在粮草车上,蜷着腿,倒也软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