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翰林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抬头向远处望去,恰好看到林婉儿和大宝,嘴角不自然的咧了咧,面部表情扭曲变形,神情痛苦而又无助,望着远处的林婉儿,嘴里喃喃说了两个字。
林婉儿面无表情,懂了他说的两个字的含义,但也只是摇了摇头,牵着大宝的手转身离开:“翰林,有些事情要走自己走出来,大姐帮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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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又是绿肥红瘦时节
虽然看到了老四林翰林,但是林婉儿没有停留,牵起大宝的手准备离开。
“婉儿姐,婉儿姐……”几声呼喊从一条小巧的画舫船上传出来,声音中透漏着些许兴奋。
林婉儿顺着声音看去,嘴角也忍不住翘了起来,向着画舫船摆摆手,隔着老远喊道:“笑笑。”
被叫做笑笑的姑娘冲着林婉儿和大宝摆摆手,示意对方过来。
笑笑本名陈笑笑,本是破落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是父母死的早,没留给这个孤苦伶仃的姑娘什么,最后沦落为画舫船的姑娘。陈笑笑有一双灵气十足的手,弹得一手好琵琶,后来在画舫船上落户,卖艺不卖身。可是难免有习性不良的公子不仅仅想听曲,还想一亲芳泽,或者更过分。
恰巧不巧的被林婉儿撞到了,更恰巧不巧的是当天林婉儿心情很差,所以那位公子被林婉儿拿着茶壶砸到了水里。林婉儿不依,还跳到江里将对方淹了个半死。为此,林婉儿摊上了官司,赔了些银两。
后来陈笑笑心仪一位落魄的书生,供对方吃住,还给对方攒了进京赶考的路费,可是书生高中之后,杳无音讯,再也没回过澶州,当初的海誓山盟和你侬我侬都随着一江春水流进大海了。
陈笑笑心碎,本想一死了之,白绫挂在了画舫船的船舱梁上,被林婉儿救下,当场给了对方两个耳光,说:“活着怎么都比死了好。”陈笑笑凄苦一笑,决意寻死。林婉儿也不再拦着,搬了一个板凳坐在画舫船上,说:“既然要死,不如让我瞧着,省的死后舌头伸出,让人看了笑话。你死后,我给你把舌头塞回去。”陈笑笑反而一愣,不知如何,特别是林婉儿的“塞回去“几个字,让陈笑笑噤若寒蝉。
再到后来,陈笑笑没死,一心赚钱,想把自己从这条街上救出去,然后好好生活。
林婉儿牵着大宝,从几条画舫船上出穿过,走到笑笑的画舫船上。
陈笑笑看到林婉儿很高兴,牵起对方的手,说道:“姐姐,可把妹妹想死了。”
听到此话,林婉儿忍不住哈哈大笑,还是捧腹大笑的那种,陈笑笑说的话真逗,和前世冯巩每年春节晚会说的一模一样。正是这种时常出现的“神经质”,澶州人总觉得这林婉儿的病还没有好,有些后遗症。
陈笑笑却没有抓住其中的笑点,虽然知道林婉儿有时候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心里还是觉得亲切。
陈笑笑等着林婉儿笑够了,揣度了一下用词,有些幽怨的问道:“婉儿姐,好久没见你了,不会把妹妹忘了吧?”看到对方没有再次捧腹大笑,才心里稍稍安稳。
林婉儿像对待妹妹那样,伸手点了点对方的鼻子,笑着回答道:“哪能啊,不是怕给你添麻烦,所以没能常来。最近没有不守规矩的臭男人吧,再让我见到,见一个打一个。“陈笑笑虽然身在画舫船,见多了污秽之事,但是性情却是天真烂漫的很。
陈笑笑一边摇头,一边将林婉儿向船舱内引,嘴里还说道:“婉儿姐,快进来,外面冷。“
三人进了船舱,里面收拾的很整洁,一把古色古香的琵琶,那是陈笑笑唯一从爹娘那里继承的家财,琵琶蕴含更多的是念想,多年一直没舍得卖,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
陈笑笑的画舫船最特别的地方是船舱内排放着几卷书籍,陈笑笑懂音律,识乐谱,和其他画舫船上姑娘想比,自有非凡之处,所以能吸引真正的文人。
陈笑笑从一个小柜子里拿出一个精巧的食盒,放在林婉儿身前,一边掀开食盒,一边说道:“婉儿姐,这有些点心,我特意给你和大宝留着,来尝尝。“
陈笑笑自觉地身世命苦,但是和林婉儿比起来,自己遭的罪还是轻的。如果婉儿姐是自己肯定活的好好的,但是如果自己是婉儿姐,不但要操持一大家子,还要整日考虑生活琐事,肯定撑不过去。再加上林婉儿额外的维护和照顾,陈笑笑对林婉儿不仅是尊敬和敬佩,而且十分敬仰,将对方看做自己的偶像。
林婉儿不客气,伸手拿起一块递给大宝,大宝乐呵呵的接过来,一口便吞了下去,眼睛弯弯,美滋滋的享受糕点在舌尖留下的香甜。
林婉儿和陈笑笑看着大宝的样子,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又聊了一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情,陈笑笑说到今年冬天格外冷,林婉儿心中黯然,兄弟们的棉衣还没有着落,但是林婉儿是鸵鸟心态,烦恼来得快,去的更快。
就在此时,画舫船的帘子被人掀起来,一个书童模样的小厮从外面伸出头来,十四五岁,眯着眼睛向里面瞧了瞧,然后语气凌人的问道:“林婉儿在吗?那个买老豆腐的林婉儿在吗?“
林婉儿站起身来,看着对方说道:“我就是,请问有事吗?“
书童小厮从上到下打量了林婉儿一番,开口道:“我家少爷在附近船上饮酒作词,听说你家的老豆腐醒酒暖肺,让你过去一下。去早了,有赏。“
林婉儿一听有钱赏,眼睛都变成了银子的样子,林家缺什么,就是缺银子,挽起篮子,给陈笑笑叮嘱几声,然后安慰大宝一下,跟着书童小厮便出了画舫船。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很长时间,才到了指定的画舫船。其实从陈笑笑的画舫船到小厮要到的画舫船并不远,只是这小厮绕了一个大弯儿。
走在前方的书童小厮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像是在嘲笑林婉儿。
林婉儿走在后面,眯着眼睛,心中揣度,这书童小厮带着自己兜了一个大圈,肯定没什么好事,只是不知道是谁要见我,自己这几年在澶州没留下什么好的名声,得罪了不少人,莫非是那被丢下船的张公子,还是去年李家被我打破鼻子的李公子。
心中思索之间,前面的书童小厮整理了一下衣衫,下意识弯了弯腰,向后翘了翘屁股,脸上堆砌起谄媚的笑,掀起一座规模极大的画舫船上的帘子。
画舫船里面传来说笑声,十分热闹。
站在身后的林婉儿抓住时机,找好机会,抬起一脚狠狠的踹在书童小厮的屁股上,小厮哪里想到会有人背后出脚,整个人站立不稳,“哎呦”一声,“扑通”一下,一头扎进了画舫船,然后就听见有人扑倒桌子的声音,还夹杂着“你这狗奴才,不长眼啊”的叫骂声。
林婉儿嘴角微翘,然后自然而然的掀起帘子,走了进去,口中吆喝道:“公子久等,您要的老豆腐来喽。”
画舫船内,一群年龄在十四五岁左右的男孩子围坐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摆满瓜果菜肴,不远处还有排放着文房四宝的桌子,一个模样俊秀的姑娘坐在桌子后面,手持毛笔,时不时的写写画画,但是嘴角处却有些若有若无的嘲弄,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嘲弄的意味。
林婉儿心思急转,马上明白了其中缘由,想必是这群男娃子附庸风雅的吟诗作赋,奈何水平有限,诗词一般,而那位女子还不好开口,只能嘲笑。
再定睛一看,林婉儿哑然失笑,坐在桌子中间有两人认识,一个是澶州知州大人王启年的公子王定远,一位是自己那位背后捅刀子的叔叔林普领的宝贝儿子林思哲。前者长相俊俏,继承了知州大人稳健的风格。后者体态略胖,一张薄薄的嘴唇显示着对方的刻薄。
林婉儿心里明白,肯定是林思哲想为难自己一下,所以才让人请自己过来。想到这,林婉儿性格里面的不怕事完美的体现出来了,因为在她心里不怕,反而有些许期待,看看林思哲能耍出什么花样。
被林婉儿踹了一脚的小厮一边揉着屁股,一边恶狠狠的看了林婉儿一眼。
林婉儿不动如山,小厮的威胁打在空气中,心中更为气愤,却是不好发作。
众人知道林婉儿进了船舱,但是装作没有看见,继续吟诗作赋。
林思哲端起一杯酒,浅浅的饮了一口,然后故作高深的沉思一番,开口道:“昨日书桌前,微风过庭院。前廊良人过,脚步声浅浅。”
众人一阵随声附和,鼓掌叫好。
远处抄录的姑娘一声密不可闻的冷哼从小巧的鼻子内滑出。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又有两三个人做了几首所谓的诗词,大家互相吹嘘,只有王定远微笑不语,该饮酒饮酒,该说话说话。
酒过三巡,林思哲好像想起了林婉儿,左手一拍脑门,右手拿着筷子指着林婉儿,恍然说道:“这不是林婉儿吗?来来,快把老豆腐拿上来,大家尝尝,大家尝尝。”
林婉儿面色不变,款款走到桌前,将篮子里的老豆腐都拿端上来。
林思哲夹起一块豆腐,细嚼慢咽,然后口齿不清的说道:“诸位,这位林婉儿说起来和我家还有沾亲带故的关系,按理儿我还应该叫她一声姐姐。这几年要不是我家帮衬,林婉儿一家可能饿死的饿死,被卖了的被卖了。”
众人一阵赞叹林家慷慨好施,虽然都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是没有触林家大少爷的霉头。
王定远本该在家温习功课,被林思哲扯了出来,心中有着忐忑,忐忑自己那位父亲要是知道自己在外面饮酒作乐,会不会大发雷霆,也没怎么注意林思哲的话语。
林婉儿面带微笑,丝毫不放在心上。
林婉儿越是风轻云淡,林思哲心中越不是滋味,突然计上心头,开口道:“林婉儿,当年你也是澶州有名的才女,诗词也是通一些的。如果今天你能写一首,我不但给你老豆腐的钱,而且额外给你五两银子,如果做不出来,这老豆腐的钱我可就不给了。”林思哲知道林家大火之后,林婉儿痴傻一段时间,想来作诗作词这种事情也不会了,即使做了出来,用狗屁不通搪塞过去也就罢了。
林婉儿眼睛弯弯如月牙,心中冷笑,果真的是小孩子,心性不怎么成熟,这种刁难人的方式,姐姐我自小就玩,何况姐是穿越过来的,前人诗词随口就来,但是脸上却装作有些为难,开口道:“林公子,别开玩笑了,诗词我可不会作,给了老豆腐的钱,别为难小女子了。”
林思哲看着林婉儿为难,心中打定主意,老豆腐的钱我是不给了,还要好好刁难你一番才肯罢休。林思哲从怀里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砸在桌子上,狠狠心,咬咬牙,一个季度的零花钱不要了,开口道:“莫非是嫌弃钱少,十两银子怎么样?要不再立个字据,按个手印。”
说完让旁边的姑娘写了张字据,林思哲真的按了手印。
小厮拿着字据跑到林婉儿身前,硬生生的塞到对方手里。
众人都看出林思哲要为难林婉儿,大声附和道:“林公子这是给你面子,让你做你就做,别婆婆妈妈的。”
林婉儿一边摆手,一边后退,嘴里说道:“我不会,我不会,我是真的不会。”
众人看到这种情况,心中涌起一股豪气,这凶女林婉儿不过如此,被吓得,哈哈。有些人忍不住一脚踏在凳子上,一手指着林婉儿,说道:“做、做、做……”
林婉儿退无可退,突然站定双脚,脸上再也没有为难的神色,反而露出一种胸有成竹的样子,然后语速极快,像是复读机一样,一点停顿也没有,流畅的如同画舫船外的一江流水一般:“昨夜雨疏风聚。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一首诗词从嘴中涌出,一点前兆都没有,没有沉思,没有思索,机械而僵硬,全然没有作诗应该有的沉吟和思索,好像原本就在脑海里,只需要一个时间点迸发出来。
瞧瞧,这就是林婉儿,故弄玄虚,以退为进,字据有了,就是打官司也是稳赢的。
☆、第006章 江上明月分两半
“昨夜雨疏风聚。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一首诗词从嘴中涌出,一点前兆都没有,没有沉思,没有思索,机械而僵硬。
众人一愣神,再也没有大喝声,有些人的手指还指向林婉儿,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刚刚的状态。
林思哲筷子夹着的肥肉掉进了酒杯里,被清酒渗出了一片油花。
半晌过后,有人反应过来,问道:“刚刚她做了诗词?”
又有人不确定的说道:“好像,好像还不错?”
王定远受到父亲的影响,诗词素养不错,觉得这首词不错,但是好在什么地方还真说不出来。
远处抄录的姑娘一开始对林婉儿的诗词没什么感觉,但是抄录下来,眼睛一亮,这词写的极妙啊。
林婉儿当然知道极妙,心里想的更多的是那十两银子,伸手将字据叠好,塞进怀里,然后向那十两银子走去。
但是林思哲突然横出一只手按住了银子,一手举起酒杯,嘴里说道:“想拿也行,但是要给本少爷倒杯酒,不然银子是拿不走的。”
林婉儿突然间脸色一黯,平生最恨言而无信的人,本说好的事情临时变卦,倒完酒肯定还有其他刁难,没完没了,最后银子肯定是到不了手的。
但是林婉儿脸色瞬间变成晴天,清清脆脆干干净净的说道:“好的。”然后端起在热水中有些微烫的酒杯,缓缓地、稳稳地向林思哲的酒杯内倒酒。至于会不会溅出来,或者倒歪了,林婉儿可不管。
“哎呀。”林思哲一阵吃痛,大叫一声,林婉儿倒出的酒水恰巧不巧的真得溅到了手上。疼痛袭来,林思哲手里的酒杯一下掉在桌子上,整个人腾得一身站起来。
林婉儿也是跟着“哎呀”一声,语气中还有些焦急和不小心的懊悔,很快在怀里抽出一条丝巾,嘴里一边说着我该死,一边给林思哲擦拭衣服,但是手里的暗劲不小。
林婉儿虽是女子,但是比林思哲大五六岁,力气不分伯仲,林思哲被烫了一下,注意力不在林婉儿身上,对林婉儿的暗劲准备不足,整个人开始后倒,林婉儿继续用力,直到到了画舫船的边上,然后林思哲脚下一滑,整个人从船桅出掉了下去。
林婉儿恰到好处、恰巧不巧的没能抓住林思哲。
“扑通”一声,林思哲掉进江水里,正值冬天,寒冷的很,林思哲在江里乱刨,大声呼喊“救命”,只是“命”字还没出口,就被江水灌回肚子里了。
船上众人的年龄都在十四五岁左右,没见过这种场面,顿时慌了手脚,即使是王定远也不知该怎么做。
船舱内一片大乱。
林婉儿趁着混乱的场景,不着痕迹,没有一点烟火气的将桌子上的十两银子搂在袖子里,然后狠狠的一拍桌在,大声喊道:“都别慌!”
船舱内瞬间安静下来。
林婉儿伸手指了指一个人吩咐道:“你快去拿船桨。”
那人慌慌张张将船桨拿来,递到林婉儿手里。
林婉儿抱着船桨,奈何船桨太大,一头插入江水中,另一头还在船舱内很长。
林婉儿左右摇晃着船桨,在船舱内的船桨左右摇摆,还打在了一些人的头上。在林婉儿的身边竟然有一丈左右的真空,没有人能靠近,也看不到江水里林思哲的情况。
林婉儿看着江水,等准时机,林思哲一冒头,一船桨便将对方打下去,无形之中又多喝了几口江水,但是林婉儿嘴里却喊道:“快,快,快抓住船桨,我拉你上来。”
这就是林婉儿的性格,有时候正义感十足,敢为他人打抱不平,但有的时候又是睚眦必报、锱铢必较、蔫坏蔫坏的小女人。比如今天晚上,林婉儿越看林思哲越是不顺眼,如果赶到林婉儿心情好的时候,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但是今天晚上林婉儿先是看到四弟林翰林,又和陈笑笑的聊天中想起家里过冬的衣服还没有着落,心情难免有些失落。
总体来说,林婉儿是一个性格善变,耍坏要看心情的小女人,此外还要看看天气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