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新甲微微弯腰,语气恭敬的回答道:“大将军身子依旧健朗,宰相大人挂心了。”
潘春伟点点头,没有继续说些什么,上了马车回相府去了。潘春伟到了相府,马上有小丫鬟送上茶水漱口,准备好清淡饭菜,几个小妾姨娘也纷纷落座。潘春伟与其他官员不同,有空腹上朝、下朝饮食的习惯,平日里也不爱女色,自从潘仁美和潘美美的娘亲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娶妻打算,如今相府里这机房小妾都是陛下和皇后张罗赏赐的,潘春伟也不推辞,只是对陛下和皇后说:“微臣不排斥纳妾,但是只能为妾,不能为妻。微臣性情凉薄,但是也不敢忘相濡以沫的结发妻子,虽然发妻已去世,但微臣心中只有这么一位妻子。”陛下和皇后感其心诚,也便答应了。
吃过早饭,潘春伟去了书房,处理一些政务,听到窗外有嬉闹之声,微微皱眉,潘家规矩,不能接近书房,少有人有权利能够破此规矩。
潘春伟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轻推开窗户,看到潘仁美,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沉声喝道:“仁美,你进来。”
潘仁美听到父亲声音,心中一紧,忙不迭进了书房,潘仁美不知道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低头说道:“父亲。”
潘春伟抬头望向远处,眼神越过书房前的草坪,不似平日里那般出言教育,而是问道:“仁美,你知道为父为什么空腹上朝吗?”
潘仁美微微一愣,虽然知道父亲有空腹上朝的习惯,但是至于其原因真是丝毫不知,以往认为是父亲习惯,如今看来确实有隐情。
潘春伟不等自己儿子回答,说道:“朝廷是争名夺利的地方,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就会在背后向你捅刀子,阴谋诡计无处不在。为父空腹上朝是因为要时刻保持警惕性和饥饿感。”
除了读书道理,潘仁美很少听父亲讲其他一些事情,今天不明白父亲是怎么了,开口说道:“父亲是朝廷肱骨,辅政能臣,陛下器重,皇后关心,再说了妹妹贵为皇子妃,父亲没有必要……”潘仁美没有继续说下去。
“没有必要如此小心翼翼?”潘春伟万年不表的严肃脸上,突然露出苦笑,这让潘仁美有些不知所措,潘春伟扭过身来,看着自己的儿子。说道:“仁美,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陛下英明不是一句恭维的话,陛下真的是一位千古明君,超越以往任何一位君主。如今朝廷说起来是三足鼎立,为父、大将军夏侯襄阳、西凉王徐骁,陛下最为厉害的地方是,大将军和西凉王本不在上京城但是却一直制衡着为父。陛下的心善也便在于此。若是没有朱雀门事变。想来当年的太子赵建成会登基称帝,若如此,为父、夏侯襄阳、徐骁断然没有活着的可能性。更别提封王做宰相了。每一代帝王最先开刀的往往都是身边立过汗马功劳的功臣,陛下没有,反而以一己之力构建了如今局面。北部抵御匈奴的战略防线一直是军饷大户,无形之中制衡着户部。上京城内的兵部制衡着刑部。虽然西凉王在京没有势力,但是相对独立。坐拥雄兵,对为父的制衡更为严重。”
潘仁美听到父亲赞赏徐骁,脸上露出不屑之色,那西凉土地贫瘠。多是蛮人,上京城读书人多有鄙视。潘仁美也觉得西凉不过是一个纸老虎,西凉王不过是个脑袋出奇大的莽夫。
潘春伟看到儿子如此表情。无奈的摇摇头:“仁美,你见识太短。为父向来不佩服他人。即使到了今日,能入为父法眼的人也不多,当今陛下英明神武,为父敬重,大将军果敢杀伐,但是只能算是半个,而西凉王徐骁是真正的英雄,为父是真真切切的佩服。可能一开始接触,你觉得此人粗俗不堪,但是稍加接触,你才明白此人上大智若愚、重情重义。上京城文人喜欢骂徐骁,骂他是二皇帝,军痞子,可是你曾听说过陈贤和纪昀说过徐骁一句坏话?没有,因为这两位读书人是真正的明白人。”
潘仁美很少听父亲如此赞许一个人,不觉有些愕然,问道:“父亲,您常说,世间两种人最难成功,也别让我效仿学习,一是英雄,一是正人君子,但是却如此赞扬徐骁?”
潘仁美拿了潘春伟自己的话打了潘宰相的嘴巴,潘春伟不恼怒,反而微微点点头:“英雄和正人君子是最难成功的,可是徐骁偏偏就成功了。”
潘仁美脸上心悦诚服,但是心中却别不以为意。潘春伟眼光毒辣,早就看出了儿子心中不屑,也不继续解释,而是将话题转移:“仁美,你娘去世的早,我又公务繁忙,很难面面俱到照顾你和美美,所以有时候让你和美美受委屈了。”
潘仁美眼圈一红,自小到大从来都没有听到父亲如此说话。
“但是正是为父的管教不严,才致使你和美美生性顽劣。为父说句实话,美美嫁给二皇子,本不是为父心愿。二皇子为人刚毅,做事也是谨慎,比三皇子出色不少。但是为父心中总有些不安,美美不如陈贤家里的陈诺诺,当年这丫头似乎就感到了什么,所以选了三皇子。”潘春伟淡淡的说道。
潘仁美却不这么认为,二皇子是自己心中最完美的人选,三皇子赵乾性格乖戾,以后登基大宝、继承皇位的肯定是二皇子,美美也会顺理成章的成为皇后,到时候的潘家更是牢不可破。
潘春伟看着在自己面前的儿子,不住摇摇头,有些话说了等于没说,如果哪一天仁美能够明白其中的门门道道,自己或许就能够卸甲归田了。潘春伟心中有一句话想说,但是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这句话是——仁美,三皇子登基称帝,潘家还能安稳下去,但是如果二皇子称帝,别说潘家,就是你和美美可能都会……死。
潘春伟又将窗子关闭,走回座位上:“仁美,你先下去吧,最近不要再找林婉儿的麻烦了。”说完掀开了书桌上范诺诺刚刚校订好的一本《大魏国民风纪要》,潘春伟没有将朝堂的事情告诉潘仁美,因为陛下动了一步,就会动第二步,如果自己行动太大,反而会适得其反,不如静观其变。
潘仁美心中一惊,没想到父亲连自己暗地里做的事情都知道,父亲最恨自己和朝廷官员有联系,却没有听到父亲随后的训话,战战兢兢出了书房。潘仁美从来没听过父亲说过这么多话,今日却一反常态。潘仁美没有感到高兴和欣慰,而是有些恼怒和沉默,因为父亲肯定还有很多话想说而没说。潘仁美自己一个人进了皇宫,见到了妹妹潘美美,两兄妹自小一起长大,有事情都会相互商量。
潘美美看到大哥有些失落,安慰了几句。潘仁美长长叹一口气,瞧见桌子上放着一本《石头记》,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指着书说道:“美美,这是怎么回事,你还看上了?”潘美美贵为皇子妃,可是和潘仁美关系依旧如常。
潘美美自己也反感林婉儿,虽然《石头记》写的不错,可是潘美美觉得被林婉儿写出来就是一本不怎么样的书:“不是妹妹我买的,而是皇后让人捎带过来的,说是解闷儿用的。”
潘仁美也忘了父亲的交代,恨恨的说道:“又是林婉儿,总有一天让她好看。美美,娘亲死得早,父亲关心政事,一直是咱俩相依为命长大的,你也知道我是帮亲不帮理的人,无论如何,做哥哥的总会帮你出这口恶气。”
潘美美眼圈一红,别管他人怎么评价潘仁美,潘美美一直觉得有这么一个哥哥是挺骄傲的一件事情。
☆、第037章 万寿节(1):我已开始练习
《石头记》的出版,不但打开了上京城的市场,而且将林婉儿的名声推到了一个极高的高度,再加上坊间相传,《石头记》出版涉及到庙堂之上的,明争暗斗和暗流涌动,更增添了林婉儿和《石头记》的神秘感。
某些人已经开始将贾府的事情和朝廷官员对号入座,有人说贾政便是当今陛下,史老太君便是如今在洛阳行宫的皇太后,至于性情乖张的贾宝玉便是皇宫里那位被禁足三皇子赵乾,林婉儿自己便是林黛玉,范诺诺便是薛宝钗。不过也有人提出异议,林婉儿有个兄弟名字便叫宝玉,或许贾宝玉的原型是那个林宝玉。
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就连陈笑笑和青竹娘也起了好奇心,特意问了问林婉儿事情真相,林婉儿摇头晃脑的说道:“大魏国的臣民啊,你们还真有一颗八卦的内心啊。”
柔嘉公主也听说了此事,缠着皇后一同找到赵乾,软硬兼施的问道:“三哥,听说你便是贾宝玉的原型,婉儿姐是林黛玉?5 圆欢裕俊?br /> 就连一宫之主、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也不禁竖起了耳朵。
赵乾不禁哑然失笑,扶着皇后入座,又指了指柔嘉公主的鼻子,说道:“肯定不是。林黛玉是个病怏怏的千金大小姐,说话柔柔弱弱,林婉儿壮得能打死一头牛。再说了那贾宝玉是个怪人,我可是个正常人。”
柔嘉公主努努嘴巴,心里想说,这世间我见过两个人最怪,一个是婉儿姐,另一个便是三哥你。你自己还敢说自己是正常人,也不觉得害臊。柔嘉公主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母后,三哥,《石头记》里说宝玉初尝*情,这*情到底是什么?”
皇后和赵乾面面相觑,柔嘉公主性情单纯。不知道*情是什么也属正常。但是解释起来又有些麻烦。柔嘉公主看着皇后和赵乾奇怪表情,心中的好奇心更胜,私底下问过洪公公。洪公公支支吾吾说了一句“等公主长大就知道了。”这让柔嘉公主郁闷了很久。
赵乾是个推脱事情的高手,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的说道:“母后,儿臣手头还有些活计没干完,你先和妹妹聊着。”说完自己一人进了里屋。拿起了从工部借来的木锯继续自己的木匠活。
皇后想了想,摸了摸柔嘉公主的脑袋。说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柔嘉公主很困惑的皱了皱眉头,这*情成了生命中又很难解决的难题了,直到多年之后柔嘉公主和林翰林入洞房之时,柔嘉公主看着要解开自己衣衫的林翰林。随手给了对方一大耳光子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叫做*情啊。
皇后听着里屋不停的拉锯声音。心中多有疑惑,林婉儿刚入上京城的时候。赵乾想尽一切办法,私底下改良了投石器逃出皇宫,如今却能耐着心思躲在皇宫里做木匠活,每日小太假都会将赵乾的事情禀告给皇后,皇后也看过赵乾制作的东西,长不过五尺,厚不过一寸,样子也是稀奇古怪。
如果是他人,皇后也便放了一百个心,纵使对方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逃不出皇宫,但是如果是赵乾,皇后心中反而有些忐忑,生怕自己这个最难琢磨的儿子做出什么让人目瞪口呆的东西。
皇后向柔嘉公主问道:“柔嘉,你知道你三哥再做什么东西吗?”
柔嘉公主斜倚在皇后身边,向里屋瞧了瞧,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三哥最近只是忙来忙去,但是却没有动过出宫的心思,有时候还自己一个人呵呵傻笑。对了三哥还说,在万寿节上会给大家一个惊喜。”
皇后叹气摇摇头,正应了林婉儿在《西厢记》中的那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
日子继续往前走,林婉儿进京的目的是奉旨面圣,后来阴差阳错的成了万寿节面圣。所谓的万寿节指的是皇帝陛下诞辰,是陛下接受百官朝贺的大日子,万寿节期间大魏国禁止屠宰,前后数日不理刑名,上京城内装饰布匹彩画,地方文武百官要设置香案,向上京城方向行大礼。
本来林婉儿将这件事情已经忘到爪哇国去了,但是青竹娘一直没有忘记,请来了上京城最好的裁缝给林婉儿做新衣新鞋,目的就是穿的漂漂亮亮入宫面圣。
林婉儿一听说有新衣服穿,喜上眉梢,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等着裁缝量体裁衣。
但是等衣服做出来,林婉儿却苦着一张脸,将重重的衣服披挂在身上,耷拉着肩膀说道:“这衣服怎么这么沉啊,还有这头上乱七八糟的头饰,是不是有些太多了啊,还有这鞋子怎么穿着这么别扭啊。”
青竹娘打掉林婉儿扶着脑袋上头饰的双手,说道:“婉儿,你别乱动,说真的,现在你身上这身行头算是轻的了。如果是凤冠霞帔会更重。”
林婉儿觉得身上的衣服不舒服,头上的头饰不舒服,就连脚上的鞋子也是极不舒服的,开口问道:“青竹姐,你看能不能换一身简便些的衣服。”
“不行。”青竹娘义正言辞的说道,“这就是最简单的正装,鞋子和衣服是一整套的。”
林婉儿将高高的花盆底鞋脱下来,换上简单的绣花鞋,哭丧着脸脸问道:“穿上这衣服走路都不方便,我可怎么办啊!?早知道如此,就好好呆在澶州城不来这上京城了。”
“练习,天天练习。”青竹娘说道。
于是,林婉儿便开始了万寿节前的练习,一开始是练习站立,然后是走动,林婉儿如同孤魂野鬼一般从院子里走到前厅,然后走到房间,吃饭的时候,一家大小看着林婉儿从房间内走出来,款款的、缓缓地的走向餐桌,一步三摇晃,两步一回头。等林婉儿走到餐桌前坐下,宝玉一摸米粥,已经凉透气了。
林婉儿每天晚上都会哼哼唧唧的趴在床上,咒骂宫廷礼仪实在繁琐复杂,冬虫夏草一边给林婉儿捏肩揉腿,一边不住摇头抿嘴浅笑。
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林婉儿有了飞速发展,有时候还能穿着花盆底鞋在庭院里踢毽子,说不出的得意。
一天早上,林婉儿早早的起床,穿上那一身重重衣衫,走出小院。今天天气不错,窗明几净,一轮红红的太阳从东方慢慢升起。林婉儿长长呼出一口气,一团云雾在眼前腾起,像是天上的云朵,不过稍纵即逝。
林婉儿远远的看到一位老头袒露着肩膀,狠狠撞击着一个三人怀抱的大槐树,嘿呦嘿呦之声不绝于耳。老头身边还有一盆冰凉的井水,等撞完槐树,老头还要冲一冲凉水澡,在这冰冷的冬天也是一道风景。林婉儿就曾经着老头将一盆冷水从头到尾的浇下去,自己在旁边看,都忍不住牙齿打颤。老头长的凶神恶煞,身上横七竖八都是伤口,有箭伤,也有刀伤,像是刚从战场上走下来的修罗恶煞,大宝就十分畏惧忌惮这位老头,看到这位老头总会躲到陈笑笑的身后。
林婉儿的四合院和老头的住处相邻,当初青竹娘和杨二喜以超低价格买下来院子的时候,原主人就曾经提醒道:“这院子在寸土寸金的上京城都算地段极好。”青竹娘问道:“那为何价格这么低?”原主人叹一口气说道:“隔壁有个怪老头实在惹人厌烦。”后来,林婉儿住了进来,才知道隔壁老头确实是个怪老头,有时候深更半夜就听到隔壁老头在骂人,虽然没有指名点姓,但是骂得格外狠,格外粗俗不堪,骂完人之后还会在院子里挥舞棍棒,一声声的喊杀声不绝于耳。
后来一接触,林婉儿知道这老头名字叫宋端午,是个退伍老卒,无妻无女,一个人呆在上京城一个四合院里,穿着也是邋遢不羁,平时看到绝对想不到这埋汰老头竟然能在上京城购买一处四合院。
宋端午喜欢喝酒,喝醉了就在院子里又蹦又跳,又哭又笑。宋端午还有一个更为奇怪的习惯,就是喜欢向人借钱,借的不多,只要五文钱,曾经就对林婉儿说过:“婉儿姑娘,老头我最近手头拮据,能借点钱不?”林婉儿第一次看宋端午就将对方看成乞丐了,递上去几两散碎银子,便驱车离开了。没有想到过了几天,宋端午蹲在门口等着林婉儿回家,将马车拦下,退还了剩余的银子,还说道:“买了一张大饼,五文钱,这是剩余的银子。”林婉儿好奇的问道:“老爷子,为什么只要五文钱?”宋端午没有回答,有时候见到林婉儿还会向前借上五文钱,现在林婉儿总会在身上带上五文钱。
当初李慕白还没去匈奴草原的时候,见到宋端午格外尊敬,林婉儿私底下问李慕白这宋端午是不是高手,李慕白摇摇头,说不是,但是如果和铁圈儿和泼猴儿这种江湖高手捉对厮杀,最后站着得肯定是这位老爷子。林婉儿瘪瘪嘴,翻翻白眼,说道:“这还不是高手?”李慕白还是认真的摇摇头,向林婉儿传达一个信息——宋端午老爷绝对不是江湖高手。
想到李慕白,林婉儿微微走神,也不知道这位江湖剑客如今在匈奴草原有没有遇到什么新奇的事情,想来即使有什么新奇的事情,也应该会被这位剑侠一剑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