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叔叹息一句,救他?他如何救他,但凡沾了沈鱼一腥一点,他家那个英明神武的二爷便生生变成一个毫无道理可讲的暴虐之流。
低头瞧瞧哭的快要背过气去的芣苢,叹息一口,从人前再如何老成圆滑,在他这里依稀还只是七八年前从街上捡来的,那个没半点子安全感的小男丁罢了。
他伸手将哭的抽抽搭搭的芣苢拉了起来,扔了条帕子在他脸上,低喝一声:“七尺男儿流得血,却是掉不得泪,你瞧瞧你如今这副不济的样子,如今知道害怕,当时何不管住自个的嘴?平日里如何同你说的,不该看的一眼莫看,不该你说的一句莫说。你倒是好……”
还挑了栖意园一个最不靠谱的人说,说得又是栖意园中最不能惹的人的闲话,偏生那嫌话里带出来的尽是那最不能惹的那位主子爷的心头好。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头大的?德叔只觉得额际忍不住抽搐。
芣苢有些委屈,张张嘴便是想说,大夫温方掐着他几处大穴,真真是疼的厉害极了,他忍了一柱香的时间,后来疼得实在是受不住了,又觉得小鱼姑娘做事不甚妥帖,旁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才吐了口,只可惜他抓错了重点。
先前并不明白,小鱼姑娘不懂事不顾惜二爷体弱,将全身的体重生生压在二爷腿上,跟二爷将小鱼姑娘抱在怀中放置膝头,这本身就是一码子事儿。
只不过他看到的是前者,而旁人看到的则是后者罢了。
若是早先他明白,饶是大夫温方拿几十个银针封了全身的穴道,便是疼死,他也是不肯吐一个字的。
可惜,世界终是没有卖后悔药的,如是一想,芣苢才将将忍下的泪意便又冒了头……
第30章 互撩
可惜,世界终是没有卖后悔药的,如是一想,芣苢才将将忍下的泪意便又冒了头。
德叔实在看不下他这副样子,抬腿给他一脚:“再哭便把你扔到月影的训练营中,磨上个三年五载的再回来,且看你还有没有心思见天叭叭掉泪。”
芣苢一哽,立马收了泪意。
月影训练营?那……那哪里是人呆的地方。
那分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弱肉强食的人间地狱!
凡是从训练营出来的影卫,哪一个不是趟着无数人的鲜血出来的得呢?
芣苢缩缩脑门,他这身功夫在寻常人眼中还得说一句好,若是到了月影训练营,只怕撑不上三天,就让人打得牙也剩不下一颗。还提什么三年五载的,出不了一个月,德叔便可以去登记处领一笔抚恤金,再用个平板车将个奄奄一息的人废人拉了回来。
德叔看着芣苢一副露怯的模样,气不平又是一脚。芣苢觉得委屈,自个分明没哭呀?怎么又挨上一脚?
他悄悄瞄了一眼气急的德叔,只觉得他近日里似乎脾气见长。从前并不见他对哪个动过手,只一句严厉的话,便让人信服了。却说现在,白术这个月便挨了两顿排头,他这里又是两脚。
芣苢禁不住叹息一句,做奴才苦呀,不禁要受主子的刁难,还要受大夫的欺骗,如今还要受同他父亲一般的管事德叔的脾气。芣苢如是一想,眼眶眼看又要湿了,一想到月影训练营,连忙又吞了回去。只是吞的太急,忍不住打起了嗝。
他心中大急,生怕又惹德叔生气,便想顿住,谁知却是越忍便越是打得厉害,一个接着一个,一声接着一声。
德叔看着他这副滑稽的模样,饶是泼天大怒也该气笑了,颇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数落两句:“罢了,这一次我便再提点你一回。”
芣苢一听,自然欢喜,那嗝竟也不打了。
德叔叹息一句:“这些年便是光长个子,心眼一点不长。你若是聪明日后且看看沈鱼如何做的,四两拔千金也不是凭谁都用的那般炉火纯青。你这事儿旁人也帮不了你,不若去求求她,那姑娘心肠……不坏,又素来待见你,你开口她未必不帮。”
说完叹息一句,推门出去了。
德叔心里有些落寞,他这个管事如何也扭转不了的乾坤,人家不过两句软话便将个大事化小,小事儿再顺带化无。
刚才芣苢那两脚,他着实是恼,不过恼是是他自己个,年近六旬,整日盯着个未足双十的小姑娘说事,也不怪二爷生气。唉,难道是他老了的缘故?
却说温方这会仍旧顶着泼了一身一脸的墨汁便是赖在柳淮扬书房里不肯走。
直恨的芣苢咬牙且齿,他这里还未来的及去求沈鱼,温大夫已经等不急,便开了锣唱戏。好歹也给他留个全尸成不?
方才二爷扫过他的眼神,分明什么情绪都未有,芣苢却觉得未有比有更为恐怖。本来么,未知的恐惧最为恐惧,你总归不甚清楚,悬挂在你头顶的那把尖刀何时会落了下来。
芣苢此时便觉得的那把尖刀已经直指他的心窝,距离不足寸许,单单只想一想,便觉得心口疼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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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鱼换了一件普通丫环的衣物,乔装一番,跟在尤静婉身后,踏进了景春阁的门槛。
房里的婆子见是尤静婉,知这是大爷房里新提拔的姨娘自是不敢怠慢,忙上前来行个礼,便殷勤的引至床前。
月白色的布幔子挡不住满室的药气,沈鱼只觉得一股一股腐朽的味道,冲人耳鼻,也只得生生忍住。
尤静婉吩咐那床前侍候的两个婆子将那布曼拉开,再打开窗户透一透气,没得再将人闷坏了。
待那布幔子拉开,沈鱼才又跟在尤静婉身后走至床前。
宝蓝锦缎被下便是一瘦得只余下一把骨头的身子。大夫人瘦削的脸上不带半分血色,唇色呈青黑状,一看便是久中顽毒,多年积累体内,且未曾解过一分。
慢性的毒并不好解,单看柳淮扬便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毒也是这个理儿。
每一日一点,终会积少成多,便是无知无觉的由着的它一点一点传至肌理,渗透心脉,直到无药可医。
柳淮扬何其幸运,当年娉婷夫人当机立断,又有温有道这般神医二十余载保驾护航,才不算太过难挨。
大夫人却是没这般好命了,月子里一次让人灌了四个月的剂量,又无得力医师可用。柳二爷差人递的那副方子,拔毒的几味臣药早就抹了去,余下的便只能吊着一条贱性命,让人生生受着。
沈鱼瞧了瞧面色,又探了探脉象,心中有了分辨。
朝静婉递个眼色,便一并出了景春院。
眼看天色不早,沈鱼也无心寒暄,只匆匆换了衣物,紧着往栖意园里赶。
还未踏进房门,便听身后传来一句阴冷的声音:“难为你倒是还知道回来,爷还道,外院的景致太过宜人,叫你流连忘返呢。”
沈鱼只觉得头大了一圈,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方才匆匆话别静婉便是怕回来晚了,二爷心中不快。
这不,倒是让她猜了个准。
也只得打起精神换一副讨好的笑脸回身道:“二爷说笑了,奴婢为保稳妥,特地往景春阁去了一朝,一时未曾注意时间,回来了的晚了些,扰了二爷休息,是奴婢的不是。”
柳淮扬听着沈鱼这般言辞只觉得心中晦涩,又想起方才书房里影卫宫十七报的那一番话。
沈鱼同尤静婉在月桂树下闹得那场姐妹情深,竟是一字不落,皆入了柳淮扬的耳朵里。
由其那句:句句斟酌,字字推敲。他便是那般难已让人琢磨?
沈鱼低头等了许久也未见柳淮扬开口,只得悄悄抬眼观一观形势,却是见他一瞬不瞬盯着她瞧,幽深的目光透着冷漠疏离,仿佛她初见他时那般,通身上下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
沈鱼并不知晓,她一句无心之语,惹了自家二爷不快,觉得有些纳闷,却又猜不透玄机。
他独自立在一方台阶之上,一地月光趁出一身孤寂,沈鱼忍不住朝他走近,只是还未曾近前几步,便见他浓眉一敛,冷冷喝一句:“止步。”
沈鱼心中一惊,何时见他生过这般怒气,却是再不敢向前一步。
想了想便屈下膝去请罪:“奴婢愚笨,不知何故苦恼了二爷,爷若不快只管罚了奴婢便是,只千万莫气坏了身子。”
“罚你?你且说说如何罚你才能熄了爷的怒气?”
说着便迈下台阶,走至沈鱼身前,抬手挑起沈鱼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同他对视。
沈鱼望着他冷怒的模样,却是不觉得的害怕,突然抬手抚了抚他微皱着的眉心。
柳淮扬倒是未阻,便将沈鱼丁点大的胆子惯得肥了起来,那只胡作非为的小手,便顺着他的眉心划过挺直瘦削的鼻梁,再至稍薄的嘴唇。
她踮了踮脚,原是想亲一亲他微凉的嘴角,无耐却仍是差上一截,看着他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免不得有些恼羞成怒,恶从胆边生。
伸手圈住他的脖子,使了力气便要将人往下拉,却是不妨叫人一把抱住,往上一举,人便落入他的怀中,小巧圆润的翘臀下面坐得便是他坚实的手臂。
沈鱼大囧,低头望着他,抿了抿嘴低低了唤了一句爷,柳淮扬却是不理,只往上托了一托,迈开步子便朝外走去。
姑娘的身子倒是养得好,那手臂上的触感更是极佳,沉甸甸的有几分压手。
沈鱼骇了一骇,她瞧得出他这是想将她带去他的房里。
她这个通房,如今便要物尽其用了么?
这……这?沈鱼又觉得自己并未曾准备好,便想着能不能说说清楚,求二爷缓上一缓。
如是一想便有些期期艾艾的,将说不说的一副模样,更是勾的柳家二爷胸中一股子怒气,一撞一撞的似要喷涌而出,却又是怕吓着怀中娇滴滴的姑娘,只能生生忍着,只忍的额边一阵阵的抽疼。
这厢沈鱼权衡一番利弊,打算还是提一提得好:“二爷身子现在下还未大好,依奴婢看还是少沾女色的好,左右奴婢也跑不出这栖意园去,待二爷身子好了,奴婢再侍候二爷也不迟。”
沈鱼觉得她这番话说的十分的漂亮,更带着八分技巧在其内,即将意思表达的清楚明了,又不曾直白的说破,免得忍人恼怒,她这里正暗自得意。那厢柳淮扬却是觉得头疼更甚,先前有温方在书房中闹得那一出,他不过是顾忌着莫在让旁人撞见,才想着将人带进房里,拷问几句。
却未曾料到她竟是想到这处去了。一番话又是说得冠冕堂皇,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却是不知道这句在心里斟酌推敲多久,才能说得出口。
柳淮扬冷哼一声将人放下,抬手掩了门,转身看着呆头呆脑的沈鱼又是一声冷哼:“整日胡想着什么,你几时见过爷近女色了?”说完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真看得沈鱼心里发了毛,才又再度开口:“爷倒是未曾瞧出,你哪里像个女人。”
柳二爷这话说的违心的紧,也不知是谁将才抱着人家姑娘,还在心中夸一句那俏臀儿生得好。
这一句话却是气是沈鱼一佛升天,二佛离世。她虽胸不算大,但也是能瞧出来的,实在是聊胜于无,怎么到他这里便看不出来了呢。
姑娘心里一恼,脑子一蒙,便忍不住要同他仔细分辨几分。
第31章 害羞
姑娘脑子一蒙,心里一恼,便忍不住要同他仔细分辨几分:”爷这话说的,恕奴婢不敢苟同,奴婢虽不济,也未曾叫人认错过性别。虽是胸前二两子肉长得不甚壮观,好在也聊胜于无呀,便是换而言之总归是来日方长,自然会再长些的。”
听完沈鱼这一通如同惊雷砸地一般的言辞,柳淮扬静默一会,又是一会静默……
尔后也只默默用个眼神仔细打量的她口中的那二两子肉,并不说话。
然而,沈姑娘已经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方才胡言乱语些什么,她竟然……竟然在自家主子爷面前,毫无顾忌高谈阔论自家胸前的那二两肉……
沈鱼悄悄抬头看一眼一直未语的柳二爷,想必是让她那番惊世骇俗之语震得一时蒙了神,不知如何反应。
抬眼却见,那位她以为已经震得断了片儿的柳二爷,这会子正聚精会神的将视线投在她方才高谈阔论的二两肉上面,仔细且认真的……研究?鉴赏?
沈鱼只觉得面色一热,捂着胸口便转过身去,一时也不知也何面对,暗自恼自已怎么每每在他面前便是这般没个脑子,又是气他三言两语的总是让她这般窘态百出。
柳淮扬见她后着胸口背了身子过去,面上似有羞恼之意,想是他方才太过唐突了,只怪她言语太过……呃,惊世骇俗。
这般想着便又弯了弯嘴角,什么细细斟酌仔细推敲,怕也是句无心只语,想是他平日里待她太过严肃了一些,才让她生出了一些畏惧。
原是迟迟不睡的柳家二爷,只等着敲打整治个不甚如他意的通房沈鱼,这会子不过是见了她一张羞恼俏颜,便生生转了生思,开始自省起来。
只见他清咳一声,慢慢渡着步子走至沈鱼身后,盯着她微红小巧的耳垂瞧了一会子才开口:“这般无状之语爷听听倒也无妨,只往后莫在人前说便是了……爷又不会笑你,恼得什么。”
说罢便将个恨不得自个同身边这位一并得了健忘症的沈鱼转了过来。
沈鱼听他这话,觉得心里倒是好受几分。抬头假装无意的看上一眼,并未见他眼中有嘲弄之意,这才将羞恼之意压下去几分,呐呐得开口道一句:“是奴婢一时无状,污了爷的耳朵,多谢爷不曾怪罪,奴婢以后一定会小心说话。”
“你打算如何小心,嗯?字字斟酌,句句推敲么?”
沈鱼听着这句她十分耳熟的话,从柳淮扬那里用个调侃的语气出来出,只觉得有些诡异,她细细的想了想,脑子一空,只觉得背上冒出了冷汗。
这是她同尤静婉在思归园里月桂树下说的话……现在才终于明白,二爷先前那一股子怒气因何而来。
沈鱼在心中哀嚎一句,复又叹息一句:想她沈鱼自打进了清平坊,便低调内敛,不该说,不该听的,不该看的,不该问的,从来便是不说,不听,不看,不问。如今在比清平坊里嬷嬷难糊弄的柳二爷眼前,却是生生闹了一出祸从口出,叫她如何不悲,如何不恼?
如何悲,如何恼,现如今也是于是无补,只得将个缩在一起的肩膀重新伸平,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想尽了法子,看如何能哄得二爷忘记她这般大逆不道之语。
抬头,接着便是谄媚的笑容。
老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沈鱼姑娘心里有计较着呢。
柳淮扬瞧着她一脸的谄媚之色,又是额角一抽,他移开眼并不直视,淡淡的道一句:“收好你那副玲珑的心思,且留着日后好去应付柳府外院那一众主子娘去罢,爷这里莫闹这些妖蛾子,并不吃这一套。”
沈鱼一听,只一瞬原本谄媚的脸立马哭丧起来。
柳淮扬却是着那莹白小脸上的一抹嫣红,不急不燥盯语速轻缓的一点点的诱其上勾:“不若你换个法子哄爷,若是方法不得当,仔细爷狠狠的罚你。”
沈鱼抬眼,换一副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一边脑子飞快的转上几圈,换个法子,什么法子?
他即不喜她用哄外院里一众妇人的套路,又缘何要她哄他,心里又撇撇嘴,堂堂七尺男儿,端得是一度风华,现下却因一句无心之语,便要人哄着,也不怕跌了他柳二爷的份儿,若是让旁人知晓,生生笑掉大牙。
可怜沈鱼还不知道自家已经是人砧板上的肉一块,这会儿竟还有心思这般腹诽。
柳二爷便这么瞧着小沈姑娘,睁着双亮晶晶的琉璃眼,脑子却是又不知道神游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只得叹息一句:”你这副样子哪里有半分哄人的心思,罢了。”
饶是沈鱼一朝带着三魂七魄去太虚观里神游一番,却还是耳尖的听他说了一句罢了,心中一嘻立马神行归位,笑吟吟的问一句:“当真?多谢二爷宽宏大量。”
柳淮扬望着她这句没心没肺的模样,只恨的牙根疼,却是面上不带一分,墨眸更沉上几沉,抬手轻轻抚了抚姑娘俏生生的腮,嗓子微哑:“你即不愿哄爷,那便爷来哄你也是一样的。”
沈鱼姑娘不等开口,却是没了机会,让人以唇就唇,堵得严实。
天不过蒙蒙刚亮,火红的日头半个影子还未曾寻见。沈鱼一人坐在窗前,并未点灯。
昏暗的屋子里,唯一的光影便是从支起来的那扇楞窗底下透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