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瞧见她托着下巴壳,面色微红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严然一副少女思春的神情,好在这是她自个的房间,若叫外人瞧去,她这副样子,任谁也能看出来她正值春心荡漾之际。
沈鱼百思不得其解得也不是旁的事儿,不过是她昨晚如何从柳淮扬的房里回到自己房里的,这一点记忆竟像让人抹去了一般,一点痕迹也无。
她未时便坐在这里想,一个时辰过去也未曾记起。
唯一记得的便是那些叫她脸红的片段。再后来,再后来,她记得柳淮扬抱着她坐在个临窗的春榻上,念一篇诗经……念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顿了一顿……
她在他怀中听着他用低低的嗓声,一字一句的在她耳际,轻诵着这些词句,早已昏昏欲睡,单只听到这一句,才强打着精神细细思量一回,他仰望的究竟是那德行可比高山的人呢?还是只单纯向往的是那万里风光中的巍峨高山落日长河?又想一想他的性子,怕是也未有甚人能入得眼值得这般仰望的,怕是后者了……更又顺着想起他身上带的那毒,可得要早些把药试了才好……
她似乎是思量了许多时候,再后来便是没了记忆,那?她是坐在他怀中睡着了?
沈鱼姑娘聪慧过人,缕一缕便真得得出来结论,却又是一阵捶胸顿足的懊恼,这算哪门子事儿哟。
饶是她脸皮再厚,再如何的装作若无其事,这一整天里,也是尽可能的躲着柳家二爷。
借口找了一堆,要挟着芣苢代她伺候一回,自家躲到自家房里烦燥的只差没拿个圆悠悠的小脑瓜撞一撞南墙。
沈鱼姑娘知道害羞了?这可是件顶了不得的事情。
相较于旁人的一头雾水,柳二爷心中却是门儿清,弯着嘴角,一天便是好心情。
连带着芣苢也跟着放心不少,昨日里书房的事儿,爷并没同他来一朝秋后算帐,今儿瞧着心情又是不错,或许他这里已经算是劫后余生。
如是想着,便又觉得园中的花儿,今天都是格外的鲜艳,树格外的翠绿。连同温大夫都看着顺眼了几分,温大夫!!
芣苢一惊,心中警钟立马长鸣,便眼睁睁的瞧着温方远远的从园子深处走了过来。
他回身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见他心情似乎尚可,便想着伸头缩头皆是一刀,若是他能坦白从了宽或许又是另一番光景。
只想着便脑子一热腿上一软,扑通跪在柳二爷身前。
柳淮扬扬了扬手中的书册,微微皱了下眉头,冷眼瞧着跪在他身前的芣苢,淡淡道一句:“若是不甚严重的错处,便直接去德管事儿那里领罚,若是无可挽救,该如何做你自是心中有数,现在哭丧个脸跪在爷面前作甚。”
芣苢一听便是个激灵打了起来,这真是动了怒气,连连弯身磕头:“爷,都怪奴才多嘴,如今晓得错了……只求爷饶了奴才这一回,若它日奴才再犯,不用爷言语,奴才便自行到月影训练营里凑数去。”
柳家二爷便冷眼瞧着芣苢如同小鸡啄米般将个脑门次次点到坚硬的石板地上,直到一片殷虹的血迹把个青灰的石板沾湿一片,也未见叫停。
温方见此,却是一惊,刚要开口求一求情,却见柳家二爷一双寒潭深眸此刻正冷冷的盯着他。
左右也认识二十多载,温方如何不知晓柳二爷的那般鬼畜性子,不求情还罢,若是求情,芣苢这回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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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救急
温方如何不知晓他的性子,不求情还罢,若是求情,芣苢此刻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心思一转,便转身退了回去,方踏出园子,步子便是迈得越发大了起来,似一股子疾风,差点带倒了正端着一壶新茶进园的白术。
白术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身量还未太见长,依旧是副孩子模样,见温大夫如此,不免觉得好笑。
温方却是又折了回来,瞧了瞧他手中捧着的新茶,拍了他一脑袋:“傻笑什么,我且问你,你们姑娘呢?”
白术缩了缩脖子,依旧带着三分笑意:“姑娘这会正在小厨房里煨着一碗瘦肉粥。特谴了小的送一壶新泡的清茶给爷解渴。”
温方一把将茶接过来,不耐得朝他道一句:“去,麻利去知会她一句,便说若她再不去香雪林,你芣苢哥哥的命便要折在里面了。”
白术一听,脸色一白,见温方如此着急,忙不跌得便往小厨房方向跑过去。
却说沈鱼正守在红泥小炉边,瞧着火候,时不时拿着宽大的蒲扇扇上一扇。
白术来的急,说得也急,她虽然未曾听得太过明了,但也隐隐知道,怕是芣苢犯了二爷的忌讳。
把个蒲扇往白术手里一塞,裙摆一提,便一路小跑着去了香雪林,哪还管甚仪态不仪态的。
沈鱼跑得又快且紧,不过片刻便踏进了香雪林,却是让守在入口等她的温方的把扯住,温方将手里的茶托交给沈鱼,温言感激道一句:“温某办下的错事儿,却要有劳姑娘跑这一朝。”
说完便长长作了一揖,抬着道了一句:“请。”
沈鱼仍旧一头雾水,却也是来不及问上一句,端紧手中的茶水,便大步走了进去。
待沈鱼走得近了,芣苢脑门上的伤已是触目惊心,地上的血迹更是让人不忍看上一眼。
沈鱼路过他时轻轻踢他一脚,暗自心急,这孩子也太过实心眼,自家主子不叫停,还不知道力度小一点么。
沈鱼将个茶盘放到那石桌上,屈膝唤了句爷:“爷。”
柳淮扬将手中的书册移开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姑娘许是跑得急了,这会脸上便是红霞一片,额边隐隐汗珠,将落不落,煞是可爱。
沈鱼听着芣苢头磕地面的声响,一声一声让她犹自心惊,只觉得心里一急,便也顾不得许多了,只道一句:“爷,奴婢有一宗事儿,思前想后也未曾明了,还盼爷能同奴婢解惑。”
柳淮扬将个膝头上的书册放至桌面,接过她递上来的温茶。尝了一口,倒是好味道,好心情的道一句:“那便说来听听罢。”
沈鱼弯了弯嘴角,带几分娇羞之意:“奴婢这宗事儿,不便在旁人面前说起,请爷屏退左右可好?”
柳淮扬牵牵嘴角,用个黑湛湛的眼睛盯着他,忽尔一笑:”如此,那便去书房时说罢。“说着便起了身。
沈鱼低头瞧一眼仍在磕头的芣苢,免不得一时心中大急,伸手扯了他的衣袖,晃了一晃。
柳淮扬少见她如此孩子气的模样,心中免不得新奇一番,却是面上不带,沉了沉脸色,抬手止了芣苢磕头的动作,冷然的瞧着沈鱼,复又指了指芣苢:“他犯的错处到此时也不过才将将罚了一半,你想为他求情倒是未偿不可,余下一半你来替他如何?”
沈鱼低头瞧了瞧芣苢已是血肉模糊的额头,免不得有些英雄气短,禁不住抖了一抖,柳淮扬瞧着好笑,免不得多言一句:“你自是不用受这般皮肉之苦,爷自会换个法子罚你,如何?”
沈鱼抬眼看他,又想起前几次种种“惩罚”自心中翻个白眼,撇撇嘴,不就是拉拉小手,亲个小嘴么,又少不了一块肉,怕甚。
只把个头一扬,颇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应承下来。
二爷得逞的笑容,一闪而过,她并未发现痕迹。
沈鱼将个帕子递给芣苢,芣苢虽未敢瞧上一脸二爷面色,却也是不敢接的,上一次大夫温方不过扯? 顺渡蛴愎媚锏囊滦洌憬腥巳υ谝┞蟀敫鲈挛丛肟氩剑羲恿怂呐磷樱轮慌路讲拍前偈鐾匪闶前卓牧恕?br /> 只又弯下头去朝沈鱼恭敬行个大礼:“奴婢谢过姑娘救命,谢二爷饶命。”
柳淮扬淡淡的瞧他一眼:”叫白术过来伺候,你自去药庐休整些时日,伤口未好之前,不必回来。告诉温方,若是这伤留下疤痕,污了爷的眼睛,爷有得是法子叫他记住教训,去吧。“芣苢只觉得背后一凉,却只得恭恭敬敬的应下。
叫他去温大夫那里养伤,这……这不要他得命么,若不是温方,他如何会闹得如今这般狼狈?
沈鱼却是听出了几分玄机,方才香雪林外,温方那一句:我惹下的错处,却是要姑娘去平息。现下却是有了解释。
二爷明知如此,却将一脸血迹的芣苢打发到药庐,只是不知道温大夫日日对着因他而受如此责罚的芣苢,又是何种心情?
沈鱼啧舌,心里默默道一句:柳家二爷不能惹呀,不能惹。瞧瞧着景春阁里的纪氏,再再如今的温方,哪一个全身而退了呢?
柳淮扬见她一副忌惮的模样,挑了挑好看的浓眉问一句:”怕了?“沈鱼望着摇了摇头,弯着嘴角笑了笑:”人言说没有规矩自是不成方圆的,柳府自有柳府的规矩,栖意园自有栖意园的规矩,爷自是有爷的规矩,只奴婢守着规矩做事儿,原是不怕的。“这话沈鱼绝对说的有几分亏心,若是换到未穿越之前怕又是另一番场景:什么规矩,天大的规矩在命面前也就是个屁!
沈鱼想她进清平坊那一刻,便将什么人情世态规矩通通瞧了个分明罢。
这世上的所有规矩皆是用来约束着这些包括她在内的没甚身份的人的,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是那可以用百般规矩来约束人的人。
叫你生你便生,让你死你便死。
再往后许多事情便不怎么往心去了,只觉世事本就无常,最好不过的便是以不变应万变。
只可惜她并未曾做到……
清平坊里是个女人堆,女人多的地界一定是个是非窝,弄死一个杂活丫头原也并不值什么事儿。
管事嬷嬷心狠贪财,一双利欲熏心的眼里,平日里瞧人都带着三分估量,沈鱼相貌不够,便只拿其它来凑。
她虽是提笔可写,却是不敢写出一手好字,开口能言,却又句句避开机锋,落到最后,卖力气的活计一点没少做下。她却是知足,最起码没叫人贴上个标签待价而沽。
沈鱼一早便在肚了里做下一出小九九,只打算若有一天静婉叫人买去,离了清平坊里,她一时没有法子跟她一起出去,算需要想个万全的法子脱身的。
一个无足轻重的杂活丫头生上一场会传染的重病,又需要大把的银钱救治,她瞧着管事嬷嬷那般爱财的性子,大约只会叫人将她扔到个破庙里任其自生自灭,若她再声泪俱下的求上一求那卖身契,嬷嬷未毕不会给她,一个将死之人,想求个自由之身,还不是人之常情?
介时她便能寻了静婉在一处,自然这话她未曾同她提过一句。
沈鱼藏得紧,连同尤静婉也并不知晓她通岐黄之术,原也不是防着她,只是管事嬷嬷一双毒辣的眼睛跟个恶狼一般,沈鱼是怕一个不甚让她看出来踪迹,往后的事儿便不再好办。
况且她通身上下只余一两银子,将将凑够她方子上的药草,不到万不得已,她自不会冒这个险。
后来却是阴差阳错……
她抬眼看看芝兰玉树般的柳二爷。
又低头想想栖意园里的日子同清平坊比起来,便是天堂同地狱,柳家二爷——待她不薄。
通房沈鱼这会不禁细细沉思一番,这些日子她也瞧的仔细,她家二爷分明对她有几分意思的,待她虽说不上如珠如宝,但也宠爱有加。
她是知足的,她是感恩的,只是却不清楚她自个该拿什么样的感情回应他。
沈鱼有些顾虑也是在所难免,想她不过是外院送进来的通房丫头罢了,通房待主子爷该有什么样的感情沈鱼不太清楚,只是柳淮扬待她的感情,便是个木头人也该有三分感知——他是中意于她的。
沈鱼又细细想了想,觉得还是问得清楚点好,毕竟她身份有些上不得台面,若是会错了意,日后大家相处起来难免有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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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误会(上〕
这般想个通透,她便觉得轻松起来,弯着一双笑盈盈的眼抬头看了立在一旁丰神俊朗的自家二爷一眼,抿了抿嘴及其认真的开了口:“奴婢方才想问爷的事儿也不是旁的,这些日子奴婢同爷朝夕相处,爷待奴婢如何奴婢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也只是想问爷个清楚,您是不是……有一些……钟意我呢?”
任柳淮扬一张千年不变的冷脸,这会也总算有了一丝裂痕,饶是他有泰山崩于面前而面色不改的魄力,也未曾想过沈鱼会这般……呃,直白的问他这一句,况且他以为他表现的已经足够明显。你见过哪个房里的主子爷对个通房这般上心的,又是亲自给个她选衣服挑首饰的?
说起首饰,柳淮扬脸色又铁青一片,昨儿影卫宫十七报给他的可并不止沈鱼那一句惹得他一阵怒气的言辞。
旁得倒是罢了,他亲自为她选的一只上好的和田玉镯,竟是让她眼睛不眨的转脸便将了出去。
柳淮扬只一想便恨的一口银牙咬碎,冷哼一声,她倒是仗义疏财的紧。
却说只一心等他回应的沈鱼,并不晓得他现在这般想法,只瞧着他面色一会潮红,一会又是铁青,最后竟然有几分咬牙切齿。
禁不住只在心中有些懊恼,原是她自己想差了,大约喜欢一个通房终是一件拿不上台面事儿,她又如是一问,叫他有些难堪了。
现在倒是弄得清楚了,只是心里有些失落了起来,空落落的难受的紧呢。
沈鱼觉得眼睛有些酸胀,她努力的压着,不叫他看出来异色,依旧笑盈盈的一张脸:“让二爷为难了,是奴婢无状,原也不该有这般非份之想,只从未有人对过奴婢这般好过,心中不免有些欢喜太过,便一时想差了……二爷只管放心,奴婢往后……会谨记自个的身份,再不……再也不说这般叫爷难堪的话……”
柳淮扬有些微微的错愕,不过愣了个神的功夫,她怎会这般快的又生出这样的想法出来。
正欲说些什么,却见沈鱼突然朝她屈了屈膝抢白一句:“奴婢突然记起,厨房里还煨着一锅粥,这会儿估摸着也差不多该熄了火了,容奴婢先行告退。”也不等他答应一句,便自说自话的转身离开了,步子紧的好似后面有人追着她一般。
柳淮扬放下自个本欲挽留抬着的那只手,想了片刻也没想个明白,沉下声音唤了一句:“宫十七。”
须臾他身侧便出现个黑衣劲装的女子,一张俏脸不带半分表情,若是温方瞧见必定叹一句可惜了脸上的好颜色,只柳二爷却是没心思看上一眼,眼前的这张脸究竟有没有表情,又或是该带什么样的表情,才不算埋没。
眼下他一门心思的只想知晓,为何沈鱼直白的问过他那句是不是有些钟意她的话后,又紧接着说了后面那一番妄自菲薄的话。他微微皱了皱眉毛,仍以是无从思绪,这才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立着的黑衣女子冷冷的吩咐一句:“去,跟着姑娘,瞧瞧她现下在做什么……若是瞧出什么,便来给爷说个仔细。”
宫十七面无表情的回了句是,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凭空消失了一般。
却是不得不说上一句,还是大夫温方说的对,柳二爷此举着实有点子大材小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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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
月影是个及其秘密的组织,里面有三十六暗卫及一百零八密探。
三十六暗卫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也少在人前走动。做得尽是无声无息的营生,便是杀个如何了不起的人物,也是叫你无知无觉的上了西天。
先说一句这一百零八密探里,包罗的一众形形□□的大小人物,单拎出来哪一个不是身怀绝技的能人?易容换声改身份哪桩哪件皆是做的惟妙惟肖,人前人后从不叫有半分疑心,套着近乎的便把想知道的事儿打听个清楚。
比如从沈鱼奶娘口中打听沈鱼母亲的事儿时,便是个同沈鱼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子,叫辟珠的,将个容貌易成沈鱼七分相似,渡河时同沈鱼的奶娘上了一条船,又恰巧坐在沈鱼奶娘对面,便及其自然的搭上了话。巧得是,又在将将上岸时,让一伙强盗当作人质掳到山顶,关在一处牢房里待了几天,还有什么事儿打听不清楚的呢一百零八密探都是有自家的名字的,而三十六影卫却是一溜的死士,除了代号,无人记得自已名字。
宫字当头,后面便是排号,凭的武功,论的是经验。
能者居上,宫一便是代表三十六位的队长,未曾有唯一的人选,只谁更强,谁便是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