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便见青蓝尤静婉一道进来,青蓝见阮大奶奶醒过神来忙上前福了福身,只眼下府中有丧太过喜庆的话也不敢说出来,好大阮大奶奶也是个明理的人赶着便叫了起。
尤静婉走至床前恭敬道一句:“安胎的药眼下正熬着,奶奶不若先用些东西垫一垫肚子,空腹喝药总不大好的。”
见阮大奶奶点头,这才将碗新蒸好蛋羹端至床前,亲自服侍着用下。
柳老夫人只亲眼瞧着阮大奶奶将那安胎的药饮下,才叫青蓝劝着回了慈安堂,这几日她夜夜不能安睡,难免有些精神不济,原是想劝着回去歇上一歇,养养精神,到底是上了年纪,一点容不得马虎。
尤静婉拿了帕子仔细帮着阮大奶奶拭一拭身子,只望她能舒适一些。又瞧着阮大奶奶一脸疲色只体贴道一句。
阮大奶奶小心的摸了摸腹部点了点头,又道:“我现下有身子,原也体质比旁人弱些,必定要好好将养,怕是往后霜枫院里的事儿里里外外要累你多操劳些日子。”
尤静婉笑的恭谨且婉约:“奶奶竟说见外的话,什么操劳不操劳的,原是进了霜枫院便是奶奶的人儿,自然是紧着奶奶吩咐。况且伺候好大爷同奶奶本就是妾份内的事儿,奶奶只管安心的养了身子,余下的只交给妾去办便是了。”
阮大奶奶听到了自家想听的话便安心睡下,尤静婉轻轻把个轻纱幌帐入下,这才退了出去。
大奶奶怀了身子,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事,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理她最是清楚不过。
长房不盛,倒是给了二房机会,府里一应情势虽容不得她一个姨娘说嘴,却也让其瞧了个清楚,原是二夫人那里手握当家大权,明里暗里便将长房一脉压下一头,眼瞧着大夫人又西去,此时若是再等上大爷守制一年,可想日子好过不了。
现在却是不一样了,大奶奶这里有了孕,且不论男女,只这孕期里二夫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苛刻。
尤静婉趁着空档回了趟宜然居,换上件素淡的衣物,稍稍修息片刻便打算去小厨房亲自盯着大奶奶一应吃食,怕是便是个从多手杂,再也差子。
她坐在榻上习惯性的抚一抚手上的玉镯子,却是落了个空,原是这两日忙着奔丧,钗环一早便褪民干净。
拉个身后柜子上的抽屉拿出个檀木首饰盒子,才将打开便露出个通身碧色的玉镯子,便是先头沈鱼送的那一只。这镯子成色好的紧,连大奶奶那般富贵窝里出来的见过都夸上两句。难为她倒是舍得。
尤静婉拿个帕子细细擦了擦又想着柳二爷一行也走了有些日子了,却是不知沈鱼在林府过的是否中意,担心过后又摇了摇头,笑自己白操心。二爷待她那般好自是不会让她过得不自在,况且沈鱼也是个伶俐晓事儿的哄人本事比起青平坊里时见涨的很。
单单瞧着老夫人同二夫那里,哪个不是明里暗里都夸上一句,可见是个招人待见的。
再想想自家眼下的处境,良久也只是叹息一句,罢了,且走一步瞧一步的好。便是现下想了也是白想的,虽是大爷同二爷一贯关系并不密切,好在她同沈鱼那里却是铁打的交情,总归可以互相照顾一番,日子想必也不至太难过。换句话说,青平坊里那般难熬的日子都熬了过来,还有甚是不能接受的?
尤静婉这里干思量一回,那厢一众送葬的将将归来。
李管事儿招呼着一众下人将个院子里的一应白番撤了下来,这一页便算揭过。
大爷怀安才过二门便见尤静静像是久候一般迎了过来,以为是阮大奶奶那里不好,只关心的问一句:“你们奶奶那里如何,可请了大夫看过。”
尤静婉抿一抿嘴郑重的过个福一福身行个大礼,作一副再合宜不过的表情同大爷这里细说一回分详:“将一回府便叫了大夫过来细瞧了,奶奶无端昏倒竟是因着怀了身子,夫从将将大殓,妾这里不好同大爷恭喜一回,只这般好的事情必定少不得大夫人那里保佑一回。”
这几日大夫人灵前大爷淮安实是煎熬太过,新人离别的伤心痛苦,里里外外大小的事□□事亲力亲为,堂堂七尺男儿全凭一股子气撑着。却是听了这般喜讯只觉得脚步虚浮一下,整个人便晃上一晃。
第64章 呵呵
“爷……“尤静婉关切唤一句,瞧着他惨白的面色又问一句:“妾瞧您面色不佳,这再差人去寻个大夫过来瞧瞧可好?”
柳淮安扶住她细瘦的肩膀缓了半天才摇了摇头:“不必了,不过是这几日操劳太过,有些头晕罢了,歇一歇便好了。”
尤静婉像是有话要说,到了却也只是顺从的点了点头,只扶着柳淮安回了霜枫院。
阮大奶奶像是累的极了,这会依旧没有醒的意思,左右离着晚膳的时辰还早,便未曾惊动一回。
柳淮安坐在床前瞧了半晌,未了又满足的摸了摸才将新孕的小腹部这才回偏房里由雪松侍候着梳洗一番,孝服退了,只换一件家常素服。
将将在书房里坐定,便见尤静婉敲门入内,手上端着的是一碗才出锅的热参粥。
体贴的将个碗放置大爷身前,又拿个调羹搅上一搅,温言道:“爷的身子想必这几日劳动的厉害,又加上饮食不善,才有方才那般头晕目眩,不若喝上一碗素参粥补一补体力也好。”
大爷柳淮安默默点了点头,拾起调羹舀了往嘴边送上一口,只却实耐不住无甚胃口,只饮了几勺子便欲作罢。
尤静婉又瞧他面色依旧不好,精神也显得十分不济免不得再劝上回:“这粥虽是味道寡淡,却是最补气养神。奶奶初孕身子又是不好,如小姐年纪幼,往后这霜枫院里里外外的事儿少不得爷要依仗爷拿回主意。爷还是再用一些罢了,只当为了奶奶肚子里的小少爷也好。”
柳淮安抬首瞧了她一眼,尤静婉立的恭敬且从容。
府里形势她瞧的清楚,又说的句句在理,柳淮安如何不听一回?将个调羹挑了出来,只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眼下他容不得倒下一回,父亲那里素来不问内宅之事儿,二房又是虎视眈眈,他若倒下……长房怕是再也立不起来了……
林老爷子终于回了府,拐出去的几个孙少年也一路保驾护航的跟着回来了。
最欣慰的莫过于林舅爷,因为柳淮扬复发的旧疾就在林老爷子回程的前两日神奇的大好起来。
直至归来那来,竟还能一并跟着在林府门前迎上一迎。
通房沈鱼休整这几日总算得了特许,叫梳洗打扮一番一道跟着去了。等人的空档,林舅爷免不得多悄眼多瞧一回,又同林舅线交换一个眼神各自心中称奇。
何时见过自家这个一惯清心寡欲的黑脸外甥正眼瞧过哪个姑娘,跟前这个竟是得了青眼,瞧着去哪也要带在身前,差上一点便是寸步不许离。
再瞧一眼那姑娘沈鱼,长得倒也不差,进退也算便宜,倒是个知礼的人儿,只他还未娶正妻便这般宠溺个通房未免有些落人口舌了。
林舅爷又抽空回头瞧了瞧身后自家几个女儿,再瞧瞧柳二爷,倒是生出几分计较。
自家外甥一贯身子不好,虽是出身高门也难免叫人忌讳,他母亲去的早,他这个亲生舅父合该为他打算一回。
却是柳二爷身旁立着的沈鱼,单单瞧着端的是一副再平常不过的恭谨模样,哪里又知道一颗芳心早就七上八下的搅成一团。不知为何总觉得头一回见这林老爷子倒是比第一次柳二爷竟是要紧张的多了。按理说林老爷子一个知名的大儒生涵养脾性哪一点也该比身旁这位差个没边的,这紧张来的实在是太莫名了些。
偏生旁边站的大夫温方最是不肯消停,状似无意的瞧了一眼只用个只跟前几人能闻见的声音低低笑言一句:“啧啧啧……这丑媳妇总算要见公婆喽……”
沈鱼差一点便怀疑自己听差了,只瞧着柳二爷微微上扬的嘴角,便知道原是一分不错的听进了耳朵,她这里一点小心思又叫他轻易窥了去,真真气死个人儿。
若不是瞧着林舅爷一干人等,必定翻个白眼从从容容的怼了大夫温方。却是顾念着自家一点子外人面前的好形象,生生忍了。
温方又叫人无视一回,也不见恼。正欲说话便见几个高头大马浩浩荡荡的佣着一辆马车缓缓靠近。林老爷子便在车内安坐,那马上的几个年轻公子便是林府几位小爷。
沈鱼悄眼抬头望一望倒是个个生的叫人挑不出毛病,虽说儒生世家,瞧这么模样马背上的专营也不落人下乘。
柳二爷见不得沈鱼这般盯着旁的男子瞧,貌似迎上一迎的朝前迈上一步,恰好挡在沈鱼身前。
马车至府门前停住,林舅爷上前一步亲自打着车帘子将林老爷子迎了下来。
老头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虽近古稀之年体态却是十分挺拔。
倒是打破沈鱼往日以为但凡有大学问的儒生皆是一副长衫布衣,且气韵儒雅。林老爷子面有红光,一身褐色短打,也不要人扶上一把,只利落的从那马车上踏了下来,步态稳健便知老头定是生就一个好体魄。
倒是累的林舅爷白白顶着个热脸迎上一会,林老爷子瞧也没来得及瞧上一眼。一边唤着柳淮扬的乳名一遍疾步走了过来,可怜林舅爷欲搀扶的手生生落了个空。
柳二爷急迎两步,伸手扶住林老爷子,待站定又是躬身将个大礼行了出去,林老爷子忙将人扶起,柳淮扬这下问候一句:“祖父进来身子可是康健?”
林世安点了点头,声音几度哽咽:“好好祖父一切皆好,只是初见朝生难免一时心意难平。”
柳淮扬点了点头虽仍是面上表情寡淡,沈鱼却觉得他定是心里欢喜的。又是在心中默默念叨一句林老爷子唤的二爷乳名——
朝生。
沈鱼瞧着林老爷满脸满目的关心之态,一时竟然觉得的心酸。二爷胎中中毒,不知当日竟是怀着何种心思才取了朝生二字为名,想来情形定是不甚乐观的。朝生二字一是期许,二是祝愿,或许便是二爷已故去的母亲所取。
“小鱼过来见过同祖父他老人家见个礼。”沈鱼正值胡思乱想之际,却闻柳二爷点到了自家头上。
她忙定了定心神,大大方方朝前迈了两步,屈下膝去恭敬的道一句:“奴婢沈鱼见过林家祖父,望林家祖父身体常年康泰。“她这句问候的话叫众人听了只愣愣的自自思量一会,林家祖父这是个什么称呼哟?又觉得她一个柳二爷身前的通房丫环罢了,这般称呼倒显得有的些越了界了。
柳二爷倒牵一牵嘴角淡淡同林老爷子道一句:“小鱼的棋下的不差,改是叫她陪祖父下上几盘,权当消遣。”
林老爷子瞧他这般,又有甚不明了,只哈哈一笑连道两句好,伸手扶了身前的沈鱼起身,细细打量一回,许是爱屋及乌脸上笑意更显得慈详:“便是你信中提过的姑娘罢,瞧便是个懂事的孩子,朝生可莫要欺负人家。“沈鱼一听只把个头低上一低心道,她这里可算是过关了?
柳淮扬点了点头淡淡一笑还未答上一句,却是大夫温方抢了话头,笑着打趣一回:“林家祖父莫担心,二爷呀单是稀罕还稀罕不过来呢,哪里又舍得欺负了小鱼姑娘一回。“竟是学起沈鱼先头的称呼,也不害臊。
狗嘴里吐不出个象牙!
此时沈鱼便是趁人不注意恶狠狠的盯了大夫一眼,却是将收回个视线却又撞上了同样警告一番的柳二爷,一时只觉得的又是一阵不为人知的尴尬,姑娘默默的低了头红了脸……
温方虽是生受了两道刀子似的目光,不过瞧了瞧沈鱼一脸的娇羞模样又看看柳二爷恨不能在姑娘脸上瞧出个花来的模样,禁不住得意一回。
林老爷子掩不住的开心,摸摸胡须,又拿个手点了点温方道一句:“打小便是数小方子最是调皮活泼,这么多年依旧不改真性情,好。“沈鱼一听林老爷对温方的爱称也只是忍着未笑了出来,小方子?倒是个别致的名儿。
“祖父初归,路上难免奔波劳碌,不若先入府稍作歇整,朝生再陪您说话。“难得见柳二爷这般体贴,再言门前也不是叙话的好地方,林世安只让柳淮扬同温方一左一右的扶前往府内正堂走了进去。
府里几位将将同林老爷子回来的少爷们,便这般叫老人生生抛在了脑后,眼巴巴的瞧着老爷子扶着外孙的手,一步步走入了府内。
瞧着几个年纪稍小的弟弟,林家长孙林未然也只能摸摸鼻子,平复下心情,瞧着自家母亲那里殷殷的目光,又打起精神来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化作妙语说一说分详。
林家舅母瞧着几个神采飞扬的儿子心中很是得意。
林未然却又是走趁着几个弟弟七嘴八舌同自家母亲那里讨论之际,忍不住稍稍提了提步子,抬头瞧一瞧前面那道浅碧色倩影。
第65章 呵呵
阮大奶奶怀孕这一桩喜事到底冲淡了先前大夫人去世的悲伤。
既是怀了孕,便不能陪着大爷淮安守制一年顿顿茹素。
老夫人开明变通,言说不能依着祖制却是委屈了肚子里的孩子。
尤静婉屈一屈膝头禀明她愿意待自家奶奶守这一年。
老夫人自是没有不应的理儿,纪氏一桩原就同她脱不开干系,又哪里能阻止小辈们的一片孝心呢?
她一个一个姨娘原不必理会这些的,却是突然冒了头,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阮大奶奶有孕,大爷守制原是不该她有旁的想法,只这般好的机会谁又肯白白浪费?
她这肯代大奶奶守制一年的举动算是自老夫人同大爷那里两面讨了好。
婢子玉墨知道后确实集齐不满,大奶奶跟前一面小心照料一面同大奶奶牢骚一句:“她算个什么东西,也能称一回代替?倒是给她脸了,哪哪都能伸上一脚。”
阮大奶奶闻言也不恼,温柔的抚一抚小腹才抬头道:“你莫说这般气话,往后这院子里的事儿,少不得尤姨娘操持,你要待人和气些。”
玉墨一听只把个眼睛睁的溜圆:“奶奶这是要抬举她?奶奶并非奴婢说嘴待她有成见,瞧着尤姨娘整日一副与世无争的老实本分样子,不过是哄人的罢了,你瞧现在得了机会可不是日日往爷书房里扎,且一去便是半天。”
阮大奶奶叹了口气:“并非是抬举她,只是眼下这般旁的同我这腹中胎儿相比皆是浮云罢了。也说现下我只一心将胎养好,至于外院一应之事儿便由她挡上一挡,毕竟凡事由爷出面总有不妥贴的场合。至于旁的……原也不在她……实在不必看的这样紧……爷已经待我和好了……”
玉墨还想说什么却是让阮大奶奶阻了:“眼底下的事儿全当不见,专心助我安产,一应事情届时自有法子解决。”
玉墨应了,赶着去小厨房为她拿几样点心。
阮大奶奶这才倚靠回身后的迎枕上,将手中的养胎茶喝上一口慢慢思量一回,末了终是一笑了之。大爷守制期间不沾男女之事儿,尤氏若是聪明便不该碰这个忌讳,如若不然……一个姨娘怀的庶子……不用她来出面料理单单老夫人那里怕是也过不去!
她这一怀孕怕是二房那里消停不了的,不知那个精明貌美的婶娘半夜可还安眠否?
叫尤静婉操持院中事物并非放权,不过是推个挡箭牌出去罢了。
***
奶娘领着小小姐如儿进了门,小小丫头好几日没同自己母亲亲近、脱开奶妈的手便朝自家母亲奔了过去。
“哎哟,我的小祖宗,可是要叫您吓出病来了。”
打外头进来的玉墨一个箭步过去将离榻不足两步的如小姐一把抱住。奶奶如今双身子的人了,又是头三个月,可经不得她这一扑。、小丫头不依在玉墨怀中上挣扎着要母亲,大奶奶瞧着直发笑。
玉墨软和着声音哄只管哄一哄:“如小姐可要乖乖的,奶奶肚子里现下可有个小弟弟在呢,经不起如小姐这般闹上一回。““咦,小弟弟?“小姑娘听话便安静下来,大眼睛眨一眨瞧着大奶奶如常的肚子沉思一瞬。
又小心易易的抬头问一问自家母亲:“娘娘肚子当真是有了弟弟么?“阮大奶奶拍拍身旁玉墨便将手里的小丫头放了过去。
“当真,娘娘要给如儿添上个弟弟,如儿往后便不孤单了,如儿喜欢么?“小姑娘伸出小小的手掌抚一抚自家母亲的腹部,未了又把个脸贴上去听一听声音。最后是一脸苦恼的抬起头有些委屈的同母亲告状:“怎么弟弟并不理我?他不喜欢如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