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她昨夜从家里溜出来玩,此时的她是否也成了一具冰冷可怖的尸体?
池浅举起手中的杯盏靠向嘴边,淡淡的润了润唇,“蛇是我和楚一放的,与你何干?”
淳于意自责了半日无人搭理,这下见有人回复他,情绪立马就失去了控制,他俯身朝着池浅吼道:“为何要杀他们?为何?”
还有那么小的孩子,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他们放的?呵呵~难道如此,自己就能摆脱得了干系吗?
蛇是自己抓的!是自己抓的!
“住嘴!”楚一起身用剑柄将淳于意按压到地上,“小心吵醒了王爷和夫人。”
淳于意目光呆滞的看着众人,“夫人并无事,为何还要杀那许些无辜之人的性命?”
白翁听此,摇了摇头,“若是夫人昨日被蛇咬而亡了,你待如何?”
小意性子纯善,虽然见多了生死,但依旧无法做到自己心狠。
可他今日便是要告诉他这世间除了“救死扶伤”,还有“罪有应得”“因果报应”八字。
“如果没有绝碧魅惑草,而夫人也如郭家人今日这般惨死,甚至还要凄惨得多,你待如何?”
淳于瘫坐在地上,半响才回话,“可是孩子无辜啊!”
如果夫人当真被他们害死了,他想自己或许会拿着刀子去郭家砍人,可是……
他昨日只当抓蛇是教训教训郭家两位公主而已,他没成想到……
楚一上前将淳于意从地上一把抓起,朝他低声吼道:“夫人被害便是死有余辜?”
“我告诉你淳于意,他们该庆幸夫人没死,否则,不止郭家人要死,便是郭菁华、夷洲所有百姓,我都要取其性命给夫人陪葬!”
说完,楚一将淳于意推开,任由他重新掉在地上。
与其留着郭家那颗毒牙在暗处谋害夫人,不如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若不是夫人邀请郭菁华参加海鲜大会,若不是他看她还顺眼,否则,她也是——死。
只因为她是郭家人!
……
“王爷!”
“王爷!”
秦羽踏着耀眼的光辉,朝着众人大步走来,“去郭家!”
“诺!”
一行五人,神情各异的往郭家大宅赶去。
“昨夜里来了好多的蛇,除了菁华公主逃过了一劫,其他人都死了。”
“是啊!死得太惨了!”
“哪来那么多的蛇?”
“听说是那个叫青子的养蛇人和他养的蛇王被郭家给杀了,然后他养的蛇来报复了吧!”
“那郭家人也死得太冤枉了。”
众人围着郭宅指指点点,不敢靠近。
墙头上吐着信子的毒蛇在上面穿梭,只是奇怪的是它们并不往宅子外边爬,最多也就在土围墙上盘旋。
宅外的空地上跪着受恩于郭家的老一辈百姓,最前头跪着的是双目呆滞、面无人色的郭菁华。
“羽王来了。”人群中突然一声喊。
跪着的众人立即向后望来,便是郭菁华死寂的眸子里也闪过了一道亮光。
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她不相信只是单纯的毒蛇寻仇。
“羽王,不是毒蛇寻仇,一定是青子家制造的惨案,一定是他们,羽王,求您给郭家惨死的三十六条人命主持公道。”郭菁华朝着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直把额头撞得鲜血直流。
那绝望而固执的面孔,刺痛了众人,当然,也刺痛了淳于意。
他“身不由己”,朝着郭菁华一步一步,沉重走去……
“此事本王自会查,只是此时最要紧的是让死者入土为安。”秦羽自称“本王”,暗指自己只是以大楚并肩王的身份办事,而不是以他们的首领,羽王。
至于并肩王怎么查,会不会去查,那就不得而知了。
众人却理解为秦羽会秉公查办,直磕头谢恩,“王爷英明!王爷英明!”
这时,淳于意已为郭菁华将额头的伤口包扎好,悲切道:“郭姑娘,节哀!”
虽昨晚郭菁华向他敞开了心扉,而自己也接受了。但知道真相后的淳于意,无法继续坦然相对。
她家人是害他夫人的凶手,而他更是伤她全家性命的仇人!
郭菁华知道后会怎样?
他不敢想,而他自己也过不了心里那道坎?4 他昨日分明唤自己“菁华”的,他们还一起唱歌,一起吃扇贝,一起参加羽王和夫人的求婚仪式,一起看星星,一起看日出。
可现在,他竟然唤自己“郭姑娘”!
“淳于?”郭菁华不敢置信的唤着心上人,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对不起!”淳于意转身决然的往后走去。
对不起,让你无家可归了;
对不起,让你心伤泪流了。
“淳于意!”身后传来郭菁华撕心裂肺的咆哮。
难道他也如以往的那些男子,只是看上了郭家公主这个身份吗?
如今郭家败了,他,就走了!
“淳于意,我恨你,我恨你!”
……
“郭家?被灭门了?”吃了口秦羽亲自喂的粥,楚月半靠在床头略带迟疑地重述了一遍。
“嗯…”一如楚月不曾瞒他,秦羽亦将实情相告。
“是你吗?”楚月推开伸到嘴边的粥勺。
“是…”
楚月痛苦的闭上双眼,“郭菁华呢?”
“还活着。”
楚月再次睁开双眼时,眸中浸满了泪水,“羽,为了我,不值得。”
徒增杀戮,有损阴德。
这是现代,她奶奶常年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当时她嗤之以鼻,只以为奶奶老封建思想。可她自身来回穿越于未来,对于佛学,她渐渐深信不疑。
杀了别人,同样也害了自己。
为了她,不值得。
他为她做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秦羽吹了吹勺子里的清粥,淡淡笑道:“为了你,我可负尽天下人!”
楚月苦笑了一身,没有再喝粥,缓缓的滑进了被子中,将头闷上,“羽,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吧!你快去忙,不用理我。”
见楚月这样,秦羽哪会离开,“月儿,万事有我!”
第十九章 爱妻如命
“羽,答应我,以后不要因为我而造杀戮了。”
之前她曾以为那是个意外,可他们告诉她是有人蓄意为之。
所以,对于惨案的发生,她心里难受,但不难以接受。
只因为她知他——爱妻如命。
两世的纠葛,他比任何人都害怕自己离开,害怕自己死去。
她懂,她都懂,只是没曾想结局如此惨重。
她不会矫情地说“你怎么杀了这么多人,他们都是无辜的,你是杀人魔头”之类的话,她只是心疼他。
她的羽公子,是世间最美好的人。
他简单、纯粹、毫无世俗杂质。可却偏偏为了她,屠人满门!
她心难受,可他的心呢?恐怕比自己还要痛上百倍不止!
“我答应你,以后定不添杀戮。”
将闷在楚月头上的被子掀开,秦羽蹲在床头,轻声乞求着,“月儿,不要离开我。”
对于郭家他是下手过重了,可想到他们要害月儿的命,他就无法镇定自若……
他不惧被万人唾骂,却唯独怕她决然离开。
楚月强颜笑道:“好,我不离开。”
他们都是没有安全感的人,在现代的时候,她担心他的家世太好,自己高攀不起,最终总会分手。其实,高琪的谎言对她来说,反而给了她一个主动离开的台阶下。
而秦羽,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担心的从来都只是怕她离开。
“羽,你去处理郭家的事吧!不用管我,我躺会儿就好了。”楚月接着赶人。初夜的疯狂,让她身受其累,哪怕有真气不断入体修复损伤,可她依然酸痛难忍的下不来床,喉咙也干疼的厉害,连多说两句话都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好好安顿郭菁华,她和她们不一样。”
“她们”指的是郭丽华、郭燕华。楚一说她们要自己的命,可到头来,却害了卿卿性命。
但郭菁华是不同的,她性子纯良,若她能和淳于有个好结果,楚月心里多少也能得到些安慰。
“好!”替楚月贴心的掖好被子,秦羽在她卷翘的睫毛上轻轻一吻,“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回来陪你。白翁就在楼下,你有事叫他便是。”
楚月回之以微笑,“我知道了,你去吧!”她故作轻松道,她知道秦羽要面对的东西太多,只可惜她此时不能陪他共同承担,所以也更不能拖他的后腿,让他忙前忙后还要顾着她。
秦羽走后,楚月再一次昏昏睡去……
待她醒来的时候,天已昏沉,楚月试着活动了下四肢。
嗯,还好,可以动了,虽然还有点点酸痛,但手臂抬起放下都能活动自如了。
躺着休息了一天,但也睡得累,心里更是烦闷发燥。
楚月起身端了杯水走到窗边,眼朝下望了望,除了小楼屋檐下点起了一盏微薄的亮光,四周便是一片寂静与黑沉,今夜的星辰黯然,只够照亮自己,照亮不了大地。
楚月知道,秦羽还没有回来。
刚来夷洲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忙,而她,也是在这般空虚寂寞的夜里一次次的等他归来。
“丫头,醒啦!”
白翁打着蒲扇从楼下探出头来。
因为海鲜和果干的笼络,白翁对楚月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善。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昨夜的求婚,以及清楚的知道今日楚月因何没有离开房间,让他认识到了玄九已经没有挽回佳人的可能。
因此他也放弃了不满和责怪。
“嗯!”楚月应了声,原来白翁还在。
难怪楼下有烛光……
真好!
以往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天知道她有多害怕。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自己,偏生还要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明明听着风吹椰树叶的声音,感觉像鬼魅来袭时一般沙沙作响,即使被吓得魂飞魄散,但在下一秒依然能面色平静微笑的面对众人。
有人在就好,楚月心下一松,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将头发随意一扎,便往楼下走去。
“白翁,您怎还未回去歇息?这么晚了用过晚膳了吗?”
他们的膳食都是百姓做好后,送到院门口,只需他们到点去取就是了。
也许味道不够好,却是他们能准备得最好的吃食了。
“那几个小子还没有回,老夫就先把饭菜放锅里热着了,等他们回来一块儿吃。丫头可是饿了?你等着,老夫这就给你端饭去。”
今天的晚膳有米饭,有水煮青菜,还有一锅羊肉,好像说是郭家那几只被楚一宰掉了的羊。
羊肉很补身子,就是不知道这丫头吃不吃得惯。就像他自己,自从他吃过了楚月调制过味道的吃食,对其他东西便再也无感了,就连平常难得吃一回的羊肉,他也觉得腥臭无比。闻着都没想吃的欲望。
还好有两个鸡蛋,他待会儿全给她蒸着,给她补补身子。
哪有被折腾的下不来床的?这身子骨也太弱了,白翁直直的看着楚月摇头叹气,心里默默地想着。
楚月被他盯得发毛,总觉得随着他视线的拉长,她身后有什么恐怖的怪物似的。
随着晚风一吹,楚月的后背顿时凉飕飕的,直吓得她毛骨悚然,动都不敢乱动一下。
她用急快的语速唤住白翁,“等等,我跟您一起去。”
多个人多个胆儿不是?
……
“白翁,你到阿浅房里把五香、桂皮、花椒、姜和茴香找来,我把这羊肉再加下工。”
羊肉的腥膻味太重了,直接就是加了点盐水煮,虽然这样的羊肉营养价值高,但腥得吃不下去,营养价值再高也是白搭。
“好,老夫这就去。”
白翁哼着小曲,去了对面。每次楚月出手,他必定能吃到美味无敌的美食,因此要他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只要有好吃的。
由于池浅一直监管者盐厂,不像他们几个一样要到处走来走去,所以几个人中,也只有他的房间是一直固定不变的。
从青城带过来的东西,除了分到百姓手里的粮食种子,菜种子,剩下的各类调味品什么的就都放在了池浅的房里存着。
“白翁,这米饭有点少啊!再去帮我拿几块粉丝来。”一小盆米饭都不够楚一一个人吃,喝了一天的粥,楚月也不愿再像往常一样放水煮成粥,供他们五六个人吃。
别说楚一他们几个瘦了,就是伙食比他们稍微好点的秦羽和自己都瘦了一大圈。
可偏偏因为没有人有空闲跟着她、保护她,秦羽便很少让自己一个人出去找吃的。想吃海鲜的时候,都是池浅从海边带些回来解解馋。
“好!”白翁喜滋滋地应声去了。
粉丝?上一次吃粉丝还是大半年前在弩池吃大杂烩的时候。“嗞嗞~”那味道……
“白翁,蒸鸡蛋里要放点胡椒粉!”
“老夫去拿!”
“白翁,我们这有青菜吗?这些菜热得太久都变色了,我想重新煮过一份。”
“有,老夫去拿!”
“白翁,我看您和淳于捡了不少海货,这次要不要一起煮掉?”楚月谆谆善诱。
“要要要,老夫这就去拿!”
“要不要放辣?”
“要。”白翁又转回去取辣椒。
“白翁……”
“我去拿!”
“白翁……”
“我去……”
我去!
我的姑奶奶啊!您能不能一次说完啊!白翁捶打着自己的两条腿,无声地控诉着。真是不服老都不行了。
“白翁……”
楚月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尤为的响亮。白翁眸光一闪,下意识的说道:“我去拿!”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楚月“噗嗤”一声笑,揶揄道:“白翁,我是想说,饭菜都做好了,您要不要先吃?”
按现代的算法,此时到了夜晚七八点了,古代的人夜生活基本没有,睡得时间都比较早,此时恐怕都早已进入了梦乡。
可是秦羽他们都还没有回来用过晚膳,也还没有回来休息……
早上吃的是稀饭,中午喝的是粥,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响了。
“白翁,天太晚了,您先吃吧!”白翁守了她一天,不用想也知道是极累的。楼下只有一把老摇椅,躺久了腰受不了。
楚月动手打了小半碗米饭,夹了半碗粉丝,羊肉青菜更是堆的高高的,还另外装了一盘生蚝。
羊肉中添加了香料,经过大火的闷炖,肉质软烂滑口,没有腥膻味道的羊肉香味弥漫在小小的厨房里边,便是楚月自己,在装菜的间隙,也偷偷地咽了几口口水。
“白翁,您先回房吃吧!吃完了早些睡,我等他们就好。”要她看着白翁吃,她怕自己也忍不住要动口了。
白翁依言把饭菜端进隔了一间杂物房的房间,点上了蜡烛,门也不关,放下碗筷后,走到门口探出身子说道:“丫头,莫要害怕,白翁就在隔壁,有事喊一声就是,这门老夫也不关了,待我那傻徒弟回来后带上就是。”
楚月会心一笑,心里暖暖的,“我知道了!”
外人害她伤她又如何,她有他们。
视她为宝的他们!
羽、阿浅、楚一、淳于还有白翁,全心全意的守护着她。
别人给的伤害,他们能在她还么没感受到的情况下,为她一一清除。她何德何能,今生,能够遇见他们!
粉丝已经泡好,羊肉还在锅里炖着,饭也焖好了,就等着羽几个回来了……
……
夜色正浓,微弱的烛火即将烧到了尽头,烛光站立不稳般,无风摇曳。火芯在滚烫的热蜡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楚月在它细微的伴奏下,昏昏欲睡。
“好香啊!必定是小月下厨了!”也只有小月能煮出这飘香四溢的吃食,人还在篱笆外边都能闻到香味。
秦羽不语,脚下的步子却迈得更急了。
该死!
只记得让白翁守着月儿,却忘了让他将吃食给月儿送上去。没有他的吩咐白翁定不会私自上二楼,而他的月儿必定是饿极了才会下楼来做吃食。
池浅等人也随之跟上,若不是闻到这香味,他们都已经感觉不到自己饿了。早就饿过了头,饿得失去了知觉。
往后,人群的后头,还紧紧跟着一个面带愁容和痛苦的女子——郭菁华。
第二十章 矜持为何物
厨房里,楚月撑着小脑袋一啄一啄的打着瞌睡,好几次都差点撞到桌子上,直看得秦羽胆颤心惊,神经紧绷的一上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