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这村子里头谁家的闺女十五还没说亲,定亲的?
就她们老杨家这一个。
可她再不愤,也没办法——
谁让她只是儿媳妇,不是亲闺女?
“就是,我娘肯定会好好待杰哥儿他们的,还有我可也是亲姑姑呢。”
秋氏翻了个白眼,婆婆还有那么两分的可能性。
可指望小姑?
她估计会真的从坟里气的爬起来的好不好。
啊呸,她怎么也被小姑带歪了,什么坟里坟外的,她才不要死呢。
她以后可是要做官老爷的娘的。
她要长命百岁!
白了眼自家小姑,秋氏知道和她说话自己讨不了好,便直接看向杨方氏,“婆婆,大嫂活着的时侯一心为着咱们家着想,孝顺您,如今她去了,肯定不会想让咱们为难的,再说,棺材咱们家的确是买不起……儿媳记得我那屋子里还有张席子的,要不,我就送给大嫂,权当是全了我们妯娌一场的情义?”
一口薄棺可是要一两多银子呢。
有这些银子,她的杰哥儿就能多读好几个月的书,多吃好几顿肉呢。
给个死人?
浪费!
杨平兰眼珠转了转还要再呛声——她不是为着刘氏出头,就是单纯的看秋氏不顺眼。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呢,杨方氏已经点了头,“也行,那就这样吧,你去把那席子拿过来,把你大嫂裹了,回头让老二去村外坟地那里挖个坑埋了吧。”顿了下,她又加上一句,“你大嫂在天有灵,会感激你和老二的。”
要是她不去拿席子,她男人不去挖坑。
那个死女人还敢在地下怨她们不成?
秋氏扭头看着地下躺着的刘氏,想到刚才杨方氏的话,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有点全身发冷。
她赶紧点头,“行,都依婆婆的。”
杨平安倒是个憨厚的,一听自家亲娘的话,赶紧点头,“行,我这就去挖。”他扛了铁锨走出了院子。
杨长英被杨长同拽着,一路小跑。
看着前头杨长同紧绷着的小脸,她挑挑眉,“你着什么急呀,你不是挺讨厌她的?现在她没了,你不该开心吗?”
“我我,谁说我讨厌她的?”杨长同瞪了眼杨长英,气呼呼的往前跑,“你快点行不行?他们说要把她给埋了的。”说这话的时侯,杨长同的脑海里闪过从小到大一幕幕的画面——冬日里,刘氏东拼西凑的给他做了棉衣,零下几度的天气,她冻的瑟瑟发抖,却把半块烤的通红滚烫的红薯塞给他,知道他长个子那会,她把窝窝头一个半个的留下来,背着家里人塞给他吃……
因为奶奶不喜欢自己和她走的太近。
所以,他看到她都是绕道走。
他偶尔转一下头,看到的都是她在偷偷擦眼泪,却在看到自己回头看她,朝着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这些情景杨长同都是从来没有在意过的。
可早上看到她被拖着丢在院子里,躺在地下再也没了知觉,杨长同才发觉自己心很慌,很害怕。
再也没有人给自己烤红薯,不会有人给他留窝头吃了……
他不要她死!
后头,看着杨长同的脚步越来越快,几乎是小跑,杨长英撇了撇嘴。
这会知道后悔了呀,早做什么去了?
真是个臭小子,小混蛋!
杨家门口,姐弟两人刚好看到秋氏正弯着腰给刘氏裹席子,杨长同一下子炸了毛,扑上去对着秋氏狠狠的一推,“放开我娘,不许你动她,你是坏人,老是欺负她,离我娘远点。”被推了个咧咀的秋氏抬头看到一脸愤怒的杨长同,不禁火冒三丈高,抬手对着杨长同一巴掌拍过去,“个儿小兔崽子,你以为老娘乐意动她呀,要不是她死也不让人安生,老娘会吃饱了撑的去拖她?”站在那里,双手插腰,汢沫星子直往外头喷溅,“现在你来了正好,把这死都不让人清静的晦气女人拖出去埋了,省得脏了老娘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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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活了
“你才是晦气,我娘不是,我娘是好人!她才没死呢。”杨长同眼圈就红了,看着地下静静躺着的刘氏,蹲在地下呜呜的哭了起来,娘真的死了吗?杨长兰站在一侧看着他,心里隐隐有些明白,这家伙,怕是也在心里清楚,地下躺着的这个女人才是这个家唯一肯真心待他的吧?至于杨方氏,那宠,其实也就是纵!
为了这事儿,刘氏没少私下里担心,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这一对儿女都是她的心头肉啊。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会不疼?
可这个家里头,她没有半点的话语权,而且,为了能让这两个孩子活下去,她只能妥协。
但她没想到的是,一步退,步步退。
女儿杨长英被明娶暗卖的送到了周家,这是她的第一步妥协。
儿子被杨方氏给强硬的带到了身边。
这是刘氏第二回的妥协。
有了这两次妥协,这就是刘氏在这个家里地位一跌再跌,最后沦为几岁的侄子都能对着她使脸色,口出恶言的结果。
她以为她做事多一些,听话一些,杨方氏说不得就会让她多看一眼女儿,看和儿子相处几回。
可她却不晓得,人性骨子里头都有一种欺软怕硬的东西。
你软,你弱,你一退再退。
得到的从来都是被别人看不起!
杨长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下躺着的刘氏,眉头自打进来就没有松开过,她觉得刘氏若是当真这样死了,说不定还真的是一种解脱,还可以和她真正的女儿去团聚,只是,体内潮水般涌上来的悲伤、难过、绝望以及不甘等诸多情绪,是怎么一回事儿?
靠,她不要哭啊。
眼泪却是噼哩啪啦的往下掉,不要钱似的。
抬了袖子使劲儿的擦,这一瞬,仿佛那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
地下,杨长同已经带了哭腔,“姐,姐,娘没死的,她不会死的,娘只是睡着了,她一定会醒过来的……”他如同一只被人抛弃的宠物,泪眼汪汪的瞅着她,一脸的委屈,惶恐不安,那样子,看的杨长英心里又难受了起来,她想也不想的蹲下去,抬手拍了拍杨长同的后脑勺,温声劝道,“你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不会死的。”
“真的吗?”
似乎是要寻求杨长英的肯定,杨长同仰了头,伸手拽了她的衣角不放。
杨长英正欲点头,旁边秋氏已经一声冷笑,阴阳怪气的开了口,“这真是一家子没个正常的了,好不容易大的死了,这两个小的吧,难不成是被吓疯了,傻了不成?”她一指地下的刘氏,撇了嘴,眼里全是憎恶,“这明明就是死人一个,你们非得说什么没死,睡着了,切,真不知你们两个是脑子有病还是眼瞎。”顿了下,她一脸嫌弃的摆手,“行了行了,管你们是什么毛病,赶紧把这死人弄出去。”
放在院子里多晦气?
杨方氏也黑了脸,“行了,你们是她的儿子女儿,就送她最后一步吧。”这样走了也好,省得自己看到她就想起大儿子!
杨平兰看着她们姐妹两人,垂下了眸子——
这事儿可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再说,这个嫂子在家里本就没什么存在感,和她更别说什么感情了。
没就没了呗。
还省一个张嘴吃饭了呢。
想到吃的,她顿时就觉得肚子好像有点饿了呀,扭头瞅了眼杨方氏,眼珠转了转,她回头奔着旁边的灶间跑过去,她记得昨晚还有半张三和面的饼呢,这会娘她们都没留意,她得去找出来吃了才是,不然的话,一会准又要便宜了二嫂家的那两个小东西。
在杨家,她这个被爹娘一家人娇纵着长大的小姑子,和侄子争嘴抢吃食那是常事!
杨方氏这会的确是无遐他顾,只是想着赶紧把眼前的事情结了。
避免老杨家在前河村的笑料更大。
看着蹲在刘氏身边的杨长同,她的眼神微闪,对着杨长同招手,“小同过来,到奶奶这里来。”
“呜,奶奶,娘,娘她真的死了吗?”
“以后你和奶奶过,你娘没了,不是还有奶奶么?”拍了拍杨长同的肩膀,杨方氏看向他,“你一会拖着那个女人出去时,和外头村子里的人说,是你坚持要把人立马带出去埋了的,你和她们说,刘氏得了急病,怕传染……”这样的话,村子里的人哪怕心里头不信,也不敢太大意的,万一刘氏真的死于传染病?
“可是奶,别人家的白事都是好几天的啊,还有棺材呢。”
为什么他娘的就得这样被拖出去埋掉?
“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咱们家哪里有银钱办白事儿?再说,你娘是生了急病,我担心——”
“可是……”
啪,杨方氏直接一巴掌拍在杨长同的头上,“哪里那么多的废话,听奶的话,不然不让你吃饭。”
这是以前杨方氏罚杨长同的方法。
半大小子,正是长身子的时侯呢,杨长同又精力旺盛,常把村子里闹腾的鸡飞狗跳。
不给吃的肯定受不住。
一回两回还好,次数多了,他就学乖了,听话,有吃的!
所以,这会儿他一听杨方氏的话,立马就犹豫了起来,不过还好之前被杨长英揍了那一顿,没白挨打,最起码的,他扭头看向了杨长英,“姐……”眼巴巴的看着杨长英,小脸上全是纠结——即想答应杨方氏的话,又怕回头被杨长英给拖出去暴揍一顿。
别问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直觉!
杨长英看到他的眼神,冷笑了两下,突然上前两步,直接把他给划拉开,“一边去。”蹲在地下,她伸手去按刘氏的脉搏,眼神在刘氏额头上的一团紫青上扫过,杨长英的眼神闪过一抹的晦暗,心头有些暴躁的她有气儿没地儿发泄,抬脚踹了下杨长同,“姐什么姐,随便什么疯狗跳出来乱吠你还真的信了?疯狗再怎么像人,它也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狗,狗乱叫,你也信?”
杨长同被她给踹的没脾气,“姐,我错了。”至于哪里错,先认错再说。
这是他昨晚被杨长英收拾时冒出来的认知。
杨长英挑了下眉,正想出声,旁边秋氏猛的窜了出来,嗷老一声,“你才是疯狗,你和你那个死人娘一样,都是疯狗,你个不知羞耻,背人偷汉子的小贱人,你怎么不去死?就和你那个娘一样,你就该被浸猪笼——啊——”
杨长英抬脚把人给踹出去老远。
不顾那刺耳的尖叫,淡定的收回腿,抬头看着杨方氏淡淡一笑,“奶奶,我娘她真的没死。”说罢这话,她右手照着刘氏胸口的一个穴位狠狠的按了下去,仁中,左右手的穴位,不过一会功夫杨长英额头上见薄薄的一层汗,而地下,在杨方氏看傻子一般的眼神下,刘氏,嘤咛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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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一天医院,我女儿肺炎,医生让输液,愁死我。
☆、012 偷吃
老杨家的刘氏死了,老杨家的刘氏又活了。
死而复生。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最后,也不知是怎么传的,老杨家的刘氏被婆婆打死了,但她死的冤枉,怨气冲天,阎王爷都没敢收她,所以,她又被小鬼送回了人间,这是要和杨方氏这个婆婆算账的呀……一十传,十传百的,最后,这个消息便变了味儿,成了鬼神之说,前河村的人顿时再看杨方氏一家时便带了些异样的眼神儿。
能让阎王爷都觉得冤枉的人,那肯定是真的冤枉呀。
再想想平日里刘氏的为人,做的那些个事儿。
前河村可就暗自里嘀咕,议论了起来。
“杨家这下子怕是要倒霉了吧?”
“可不是,再下让那个方氏再偏心,黑心肝的,你是不知道,寒冬腊月的,说啥子生病了,非得吃鱼,让刘氏穿着单薄的衣衫去逮鱼,那冰结的那么厚。”说话的人特意比划了下,语气和动作里有些夸张,但也是事实,“当时刘氏是没办法,只能想尽法子凿了个冰洞,她自己也跌了进去,要不是有人路过的及时,那命可是早就没了。”
“可不是,我也听说这事儿了,当时好像是一个路过的货郎救的刘氏吧?”
“是,那个货郎好生生的救了人,没想到却被杨方氏打的鼻青脸肿,听说货架子都被杨方氏给扣了下来呢,说啥,说啥是糟蹋了她这儿媳妇,那货架子就当是补偿了……要我是那货郎,半夜一把火烧了她家,个黑心肝的老婆子。”
“这下好了,阎王爷都看过去喽。”
傍晚,晚霞映红了半边天,落日的余晖把整个前河村都染上一抹晕黄,初秋,田里头没啥大事儿,玉米还不到收的时侯,几个妇人吃过晚饭,把娃儿丢到一边散养,她们则坐在村口的树墩上说起了闲话,妇人嘛,从古至今最爱的话题永远只有一个,东家长西家短的说着,即然是八卦,自然是不会错过最近老杨家的事儿。
只是她们说的正欢快呢,有妇人眼尖,嘘了一声,“别说了,英子回来了。”说罢这话,扬了扬眉笑着看向一步步走着村口走过来的女孩子,“英子这是又进山了?可有找到药草了?哎,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孝顺又乖巧的女儿,做梦都能乐醒喽。”
“马婶您说笑了,我又找到了两颗药草,先去给我娘上药,就不陪几位婶婶说话啦。”
杨长英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礼貌十足的和在场妇人一一打着招呼。
不失礼,也不谦卑。
神色坦然自若的很。
看着她走远,几名妇人都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英子也是个命苦的啊。”
“可不是,瞧瞧这丫头瘦的,那风一吹就刮走了似的。”
有位妇人瞅着杨长英走远的背影,低声道,“你们说,这丫头是不是这里有毛病了呀,”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脸的八卦,好奇,“不然的话,她怎么会天天跑山上去找什么草药?别不是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情给激的,这里出问题了吧?”
“谁知道呢。”
“哎,天可怜见的,这世道……”几名妇人各自看了一眼,摇摇头,倒是一时间把这个话题给绕开了去。
此刻,距离刘氏出事已经是三天后。
在杨长英的强烈坚持,以及村子里日复一日的谣言攻势下,杨方氏只能黑着脸妥协,让刘氏和杨长英母女两人住到西厢房去,只是搬进去是搬进去了,除了家里头的吃食,杨方氏却是再拒绝出银子给刘氏治伤,这把杨长英给气的,恨不得拿把铁锨把她的脑子给撬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或者,看看她的心到底是黑的还是白的?
人怎么可以偏心,狠心成这样儿?
难道刘氏就不是她的儿媳妇么?
杨长英很是不能理解。
刘氏却是拽了杨长英的手,紧紧的按住她,不让她再去和杨方氏起争执,在刘氏泪眼汪汪,可怜兮兮的表情里,杨长英只能是先在心里叹了口气,立志要把包子娘改成悍妇,其路漫漫,还得上下再求索呐,手里没钱,刘氏头上的伤却是刻不容缓,这个时侯要是发了炎,小小的一个炎症说不定就能要了人的命。
还好当天,杨长同期期艾艾的塞了几个铜板给她,说是以前刘氏塞给他的,他那会儿正一心讨厌刘氏,连她送的东西都不稀得要,便随手塞到了角落里,没想到现在却起到了作用,他看着杨长英平静的眸子,小脸涨的通红,“你,你放心,我会帮她再找到银子的。”
“你找银子?行,我等着你啊。”
杨长英没好意思打击他,摆手让他出去,自己转身进了后山。
寻了些药草,她嚼碎了,敷在刘氏的额头上,刘氏晕晕沉沉的躺了一整天,药草没一会就起了效用,她觉得头上的伤口处清爽了不少,就是连精气神都强了不少,杨长英也算是长舒了口气,今天是她第三天上山,原本以为能找到些效果更好的药草,可在山上转了一天,除了逮到一只野鸡,捅了一个马蜂窝,弄了些野生的蜂蜜之外,她竟然什么都没找到。
这让她有点丧气。
不过走进屋子,看着刘氏望着她瞬间亮起了的双眼,杨长英脸上的笑多了几分,“娘饿了吧,我这就去给你拿吃食。”她早上吃过早饭出去,知道这个家里没有人会管刘氏,只能给她放了半个窝窝头,又扯了杨长同的耳朵让他保证,到时侯一定会端碗汤给刘氏,虽然都安排好了,但她也担心杨长同做不到,一来他小,二来,被杨方氏洗过的脑,哪里有那么快改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