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兰灵记得很清楚,秦奶奶上次过来家里讨要鸡蛋,也不过是前两日的事情。但是今日,秦奶奶又来了。
“怎么?不打算给?”一看秦兰灵的脸色,秦奶奶就撇撇嘴,扯开了嗓门,“你这死丫头片子,你爹娘不在家,你就翻脸不认人,连你奶奶都不认了?还是你爹娘平日里就是这样教导你的,让你成心跟你亲奶奶作对?你是见不得奶奶过点好日子,巴不得奶奶最好活活饿死是不是?”
秦奶奶故意骂给左邻右舍听还不够,随即又直接点出了秦兰灵的闺名:“秦兰灵你个杀千刀的,你这样刻薄你亲奶奶,以后谁家汉子敢娶你?哪个婆家容得下你这死妮子?你……”
“奶奶,我姐姐嫁人的事情,就不劳烦您费心了。”对于秦奶奶每次都完全无异于硬抢的恶霸行径,秦兰菁早就怒了。
之前有她娘在,轮不到她出面,她乐得当个一脸无知的小孩子,静看她娘如何跟秦奶奶过招。但是现下,秦奶奶如此恶毒的想要搅和秦兰灵的亲事,那就不一样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好奶奶,秦兰菁早就不想认了。正好,今日就一次性彻底解决吧!
秦兰菁童声童气的嗓音忽然响起,秦奶奶委实还愣了一下。待到反应过来是只有八岁的秦兰菁在说话,秦奶奶当即就更加恼了。
“反了反了!你姐姐死丫头片子作死虐待亲奶奶,早晚遭报应。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也有样学样,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你娘生你的时候是不是吃了秤砣,所以才烂了心坏了肺,把你这个小不死的玩意儿生到世上来造孽?你……”秦奶奶骂起人来,从来都是捡最难听的骂。而且嗓门特别高亢,巴不得全村父老乡亲都能听见。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她的理直气壮。
眼瞅着秦奶奶越骂越难听,秦兰灵气的红了眼圈。一手护着秦兰菁挡在身后,试图跟秦奶奶讲道理:“奶奶!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小妹?她才八岁,什么都不懂,你……”
第3章
秦兰灵一开口,秦兰菁就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家姐姐什么都好,就是有的时候吧,太温柔了点。这般吵架,很吃亏的。
果不其然,秦兰灵话才说了两句,就被秦奶奶恶狠狠的盖了过去:“我怎么说这小不死的了?这么个作孽的东西,就该早点丢进河里淹死,免得长大了祸害人。还有你个死丫头片子也是一样。你爹娘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来跟你亲奶奶顶嘴的?你们两个死丫头……”
“呀,奶奶!您背后有人跟您说话呢!”秦兰菁的忽然惊呼出声,打断了秦奶奶的谩骂,也引起了秦兰灵的疑惑。
“小妹,奶奶背后……”没人啊!秦兰灵性子实诚,却架不住秦兰菁是个机灵鬼。
扯了扯秦兰灵的手,秦兰菁指了指厨房:“姐姐,你碗还没洗完呢!”
“可是奶奶……”秦兰灵确实还没洗完碗,但秦奶奶在院子里,她怎么放心走开?
“没事。奶奶要跟背后那个穿着白色衣裳的人说话,忙着呢!”秦兰菁一副煞有其事的语气,笃定的看向秦奶奶的背后,直把秦奶奶说的接连往后看。
然而,不管秦奶奶怎么看,她背后都没有什么穿着白色衣裳的人。
“你这只会讨债的小丫头片子,少神神叨叨的吓唬人!我身后哪有什么……什么人?见鬼了吧你?”秦奶奶最后那句“见鬼”,只是顺口一说,可真当说出口,对上秦兰菁清澈透净的眼神,不禁又有些后背发凉。
都说小孩子的眼睛最干净,该不会……真的有什么脏东西站在她背后吧?
此般一想,秦奶奶忽然就浑身打了个激灵,面色白了白。
“奶奶,真的有人,你看不到吗?不过那个人为什么要伸着长长的舌头,还一个劲的伸手想要抓奶奶的脖子呢?”秦奶奶越是变脸,秦兰菁越是说的起劲。一边说,还一边好似受到惊吓般,往秦兰灵的身后躲了躲。
这一下,秦奶奶是真的感觉毛骨悚然了。张嘴就想责骂秦兰菁少胡说,却听秦兰菁凉凉的童稚嗓音下一刻又再度响了起来。
“哦,我不知道了,那个人肯定是想要跟奶奶说话对不对?因为奶奶一直不理她,所以她生气了,想要抓住奶奶……”仗着自己是小孩子,秦兰菁毫无顾忌的胡说八道着。说到最后,还故意伸出舌头,耷拉下眼角,毫无预兆的伸出手朝着秦奶奶隔空虚抓了一下。
“小妹,你别吓人。”秦兰灵是真的相信了秦兰菁的话。苍白着脸搂住秦兰菁,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瞬间就远离了秦奶奶。
秦奶奶也想走开。谁料想她刚一抬脚,秦兰菁就大喊了起来。
“奶奶别动!那个人已经抓住你脖子了,正在跟你说话。你赶紧回应她啊!好歹哎一声……”后面的话,秦兰菁已经不需要说出口了。
只因秦奶奶忽地就“哇”的一声尖叫出口,一边大喊着“有鬼啊”,一边头也不回的跑出了秦兰菁家的大门。
至于先前说的腊肉,怕是早就被秦奶奶忘到后脑勺后面了。
望着秦奶奶踉跄着脚步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却拼了命的往外跑,秦兰菁眨眨眼,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兰灵本来也被吓得不轻,结果被秦兰菁这么一笑,顿时反应过来。
“你这小妮子!”宠溺的点了点秦兰菁的额头,秦兰灵轻声斥道,“下次可不许这般顽皮了。”
“嗯嗯,知道了。”秦兰菁是不怕秦兰灵的。她看得很清楚,秦兰灵并未生气。又或者说,秦兰灵这个姐姐从来都是舍不得生她气的。
是以,秦兰菁点着头,却笑得甚是欢悦。临到末了,还调皮的冲秦兰灵扮了个鬼脸:“姐姐,有鬼哦!好怕怕!”
秦兰菁的鬼脸甚是有趣,秦兰灵瞬间就被逗笑了。
秦兰灵现年十三岁,性子好、长得又美,不知道被临河村多少人家踏破门槛想要求娶。此刻嫣然一笑,就连秦兰菁,都差点被晃花了眼。
双手遮住眼睛,秦兰菁忽然背过身,嘟囔道:“姐姐你别笑了。”
“嗯?”秦兰灵果然就不笑了,诧异的看着秦兰菁。
秦兰菁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转过身,悄悄隔着手指间的缝隙偷瞄秦兰灵,以着埋怨的语气抗议道:“姐姐笑的太好看啦!万一被村里那些哥哥看到,可都要冲进咱家来把姐姐抢走啦!”
秦兰灵才刚停下的笑容再度灿烂的绽放,忍不住就将秦兰菁搂在了怀里,温柔的嗔道:“你这小丫头啊……”
秦兰菁也不反抗,乖乖被秦兰灵抱住。在秦兰灵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丝得意的浅笑。
她就说,她姐姐太温柔,不适合吵架吧!果然,还是笑着的姐姐最好看了。
至于奶奶什么的坏角色,交给她来处理,可是更加简单明了,又快速直接的。
夕阳西下,下田耕作的农家人也都各自归来。
秦兰菁正带着弟弟秦泽在院子里玩石子,耳尖的听到门外传来动静,当即迎了出去。
随后,就听她娘李翠香正边走边跟她爹说道:“真是作孽,怎么就下手那么狠?就算不是自家亲生的,可好歹也养了十来年。当家的你说这罗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心也恁歹毒了些。只是可怜了罗家大小子,小小年纪就得遭这些罪。”
罗家、不是亲生、十来年……还真不是什么值得让人猜测的悬念。秦兰菁努努嘴,很是笃定的确认,她娘嘴里那个可怜的罗家大小子,正是她中午才见过的罗子落。
不过,别人家的事情,秦兰菁还是不怎么关心,也不打算过问的。跟她表面上的活波可爱不同,她这个人的实质秉性颇为阴暗,惯常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爹、娘、大哥!”带着愉悦的笑容,秦兰菁奔到门口,脆生生的喊道,“你们回来了。姐姐已经在厨房做饭,我带着弟弟在玩。”
“我家小宝这么乖,都知道帮姐姐分担辛苦,开始照顾弟弟了啊!”一见到秦兰菁,李翠香当即就变了脸色,很是稀奇宝贝的将秦兰菁抱了起来,“小宝帮着带弟弟累不累?娘给小宝煮个鸡蛋吃好不好?”
听听,明明是带弟弟玩,到了李翠香嘴里,立刻就变成了“分担辛苦”和“照顾弟弟”,居然还担心秦兰菁玩的太累,特意要给秦兰菁煮个鸡蛋以示犒劳。
农户人家的鸡蛋可是金贵东西。跟着下地的大哥没有,在厨房里忙着做饭的姐姐没有,比秦兰菁小的弟弟没有,就秦兰菁独一份,有这么一个鸡蛋。
这份专属疼宠,可不就是心偏的没有边了?
然而,李翠香此话一出,家里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意见。是稀疏平常,更是大家都认定的理所当然。
还蹲在地上玩石子的秦泽更是看也没看向这边,继续执着的完成他的最后一关。
怎么二姐就那么厉害,一下子就通关了?他却接连好几次都没有过关?这里面肯定有蹊跷,他得尽快研究出来才行。
秦兰菁的心,也就是这样被秦家人给捂热的。因着家人对她的偏宠,秦兰菁越发活的恣意,也格外的张扬。
“娘,我不吃鸡蛋了。前几天吃的多,腻了。中午娘给我的那个,我就吃不下去,握在手里都变凉了。后来看罗子落可怜,就给他吃了。”能跟秦兰灵报备的事情,秦兰菁当然也不会瞒着家里其他人。如她娘,是肯定要第一时间知晓此事的。
“原来罗家小子手里那个鸡蛋是咱家小宝给的啊!”李翠香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抱着秦兰菁就往外走,“那不行,咱们得去罗家把事情说清楚。那王杏花下手太狠了,都快把罗家大小子给打死了。”
突然被李翠香抱着往外走,秦兰菁有些懵。什么状况?因为她给的那个鸡蛋,罗子落挨打了?
哎哟喂,罗子落是白痴吗?手里拿到吃的就赶紧往嘴里塞啊!怎么还居然被人给发现了?
早知道是这样,她就该直接把鸡蛋剥好喂到罗子落嘴里的。这样不就万事大吉,不怕被罗家人瞅见了?
第4章
然而,万事就怕早知道。只因为,再多的“早知道”,也没办法真的重来。
此刻便是如此。当秦兰菁被她娘一直抱到罗家,亲眼看到罗子落被打的奄奄一息,冷血如秦兰菁,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撼动了。
果然还是因着这一世的家人都太暖心,害得她也变得软弱了。若是在前两世,她可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小孩子被打死的画面就软了心肠。
不过,既然来了这里,接受了现下的家人,秦兰菁也愿意为了他们而转变。
哪怕变得很慢,但她确实在努力朝着“良善”发展,在尽可能的努力变成一个好人。
罗家大门外,因着王杏花凶神恶煞的架势,已经围了不少乡亲。出声劝阻王杏花的不是没有,但却毫无成效。
直到,李翠香的到来。
“罗家嫂子,赶紧住手,别打了!”李翠香一扬声,罗家院子内外就明显的出现了片刻的寂静。
再之后,王杏花总算收了手,却是似笑非笑的转过头,看向李翠香:“翠香妹子,嫂子管 束自家孩子,没碍着你哪儿吧?难不成你是嫌太吵?那可就昧着良心说话了。我家大小子性子执拗,就是被打死,也不会吭一声的。”
哪里冒出来的蛇精病,都快跟前世的她有得一拼了。不过,真要有这般段数,就不该因着她娘一句话就停手才对。
说到底,还是只纸老虎啊!色厉内荏,只会装腔作势,故作凶狠的吓唬人罢了。
这种人若是落到她手里来……秦兰菁笑着眯了眯眼,遮去眼底的嗜血冷芒。
“你家孩子被不被打死,我确实管不着。”一言戳破王杏花的言外之意,李翠香也不多说其他,直接道明来意,“我家小宝说,她中午给了你家大小子一个鸡蛋。我就过来瞧瞧,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听李翠香是来找鸡蛋的,王杏花的脸色明显变了变。不过下意识的,她还是反驳出声:“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罗家穷的揭不开锅,跑到你家门口讨饭去了?”
“嫂子这话就有意思了。不过是个鸡蛋而已,扯什么讨饭?弄得好像你们家是叫花子似得。小孩子不懂事,瞧着你家大小子饿肚子,觉得可怜的紧,就把手里的吃的塞给了你家大小子。怎么?你们自家不给孩子吃喝,还不兴我家小宝发发善心了?”王杏花厉害,可李翠香也不是吃素的。
能在秦奶奶的压迫下顽强存活这么久,还一力护下四个孩子,足可见李翠香的战斗力之强大。而今被王杏花绵里藏针的说了好几句,李翠香也就不客气,只管开战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王杏花就跳脚了:“谁不给孩子吃喝了?李翠香你可别上下嘴皮子一碰,胡乱编排我们家的坏话。这要是坏了我们老罗家在临河村的名声,我可是要跟你拼命的。”
“哟,嫂子你都把孩子打的半死不活,趴在地上不能动弹了,居然还好意思提你们老罗家的名声?那可真是让人看笑话了。”只听李翠香不屑的嗤笑一声,突然就朝着罗家紧闭的东厢房喊了一声,“嫂子这么敢张嘴放话,你家当家的知道不?”
罗全福现下确实独自一人猫在东厢房。原本一开始,他没有躲进屋里的。只不过后来眼看着围过来的乡亲越来越多,他脸上挂不住,这才悄悄躲了开。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被李翠香当众点破。
“翠香妹子。”王杏花心下很清楚,她是说不过李翠香的。眼见李翠香连她家当家的都扯了出来,连忙放软了音调,打算低头,“有什么事咱们姐妹俩私下里说,别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起争执。撕破脸皮吵来吵去,你我的面上都不好看不是?”
“还是那句话,嫂子说话真有意思。打从认识嫂子,我还真没发现嫂子居然这么逗趣。”王杏花的服软姿态,李翠香接收到了。但是今日这件事,她既然插了手,就肯定会管到底。
“翠香妹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嫂子怎么有些听不懂?”她哪里逗趣了?本能的,王杏花觉得,李翠香没有好话,而且是在拐着弯的骂她。可是不问清楚,王杏花又心里憋得难受。
“都已经撕破脸皮吵来吵去了,谁还有脸面一说?好不好看,那都是吵完再考虑的事了。亏得嫂子细心,吵架的时候还想着不要丢脸。”既然王杏花诚心诚意的问了,那么李翠香也就没什么遮掩的回答了,“嫂子真要这么爱惜脸面,就不该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把你们家大小子往死里打。”
王杏花张张嘴,正要为自己辩解,却再度被李翠香给打断了。
“咱们临河村谁人不知道,你家大小子不是嫂子亲生的?谁家的孩子,谁家娘亲心疼。就算是捡来的孩子,可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是?嫂子你如此心狠的打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怕万一日后哪一天,孩子他娘找来,找嫂子你算账?”李翠香的嘴皮子向来利索。没嫁人之前就很是厉害,嫁了人之后更是被秦奶奶磨练出了唇枪舌剑,轻易不向外人发射。但一旦出口,那必然是威力强大,见血封喉的。
对上李翠香,王杏花的战斗力显然削弱了不少。节节败退,险些被气的站不住脚。
罗子落确实是王杏花和罗全福打外面捡回来的。初始捡回来的时候,两人对罗子落老稀罕了。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往罗子落的嘴里塞。那是实打实的将罗子落当成了自家的眼珠子,极尽呵护和疼爱。
要不是之后他们自家的孩子出生,也或许,他们对罗子落的疼爱会一直延续下去。
但是,凡事都怕个但是。既然他们有了自家的一双儿女,谁又愿意白吃白喝的供养着别人家的孩子?
正如李翠香所说,谁家的孩子,谁家娘亲心疼。反正罗子落也不是她生的,凭什么指望她来心疼?她就是见不得罗子落这个碍眼的一个劲在她眼前闲晃,怎么的?
不怎么的。罗子落是罗家捡回来的,就算身上不是流着罗家的血,那也确实是罗家的孩子。王杏花非要将罗子落往死里打,也的确是她自家的家事,别人管不着。
然而,李翠香冷哼一声,摸了摸怀中秦兰菁的脑袋,语气陡然间就变得甚是温柔:“来,小宝乖,告诉这位凶凶的婶子,他们家大小子手里的鸡蛋,是不是你给的。”
“是我给的。”尤为配合的装出满脸害怕的神情,秦兰菁睁着眼睛开始掰起了瞎话,“我看罗家哥哥饿的都快要走不动路了。怕罗家哥哥饿死,就把娘给我的鸡蛋塞给了罗家哥哥。罗家哥哥看我年纪小,都不肯要的。后来还是我哭了老半天,罗家哥哥才勉强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