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颜值和年纪,这样的动作由顾长离做来当真可以萌煞一群母爱泛滥的女子,就连现在心情抑郁的叶天见了,也免不了软化了眼神,他伸出手似是想要仗着身高优势揉一揉顾长离的头发。不过且不说顾长离会不会让他得逞,就连现在落在前者肩头,对于自己的心思有些揣揣的狐戾,对于一切接近他的合作者的人都视作阶级敌人,当即躬身龇牙,摆出一副攻击的模样。
“………这小畜生倒是护主的很。”
叶天见状,只能讪讪地收回手,对于狐戾充满敌意的目光并没有什么自觉,而是针对先前顾长离的疑惑解释道,“对于魏家人霸道举动,之前三层上房的住户有些并不乐意,起先还只是言语上的交锋,后来吵得厉害才起了冲突。我之前并不住在上房,事不关己,只是这些人中有人向我求助,我也是看不过眼他们的霸道行为,稀里糊涂地加入战局——直到那位锻体九层的护卫出手。”
“我依着锻体六层的修为,对付之前的杂兵还好,却并不是那个明显已经是九层,甚至很可能已经大圆满,距离筑基只有一步之遥的老头的对手。他出现之后,客栈里大部分的人都迫于他的威慑停了手……这也就罢了,毕竟修真界强者为尊,弱者服从强者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可是……你且猜猜,我身上这些伤,大部分是谁害的?”
顾长离沉默半晌,眼前人悲愤莫名的神色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提示。
“看来小弟弟你已经有了答案,是了,这处这处,还有这处……”叶天指着自己身上伤得最严重的几处创口,笑容泛苦,“都是那些之前求我帮忙的人所为,为的就是讨好那位快要筑基的‘大人物’……那种情况下,但凡能出现一个为我说话的人,我也不会怨恨至此。可是,一个都没有,最好的也不过是躲在角落冷眼旁观,一个都没有。”
“我听我师傅说过,白玉京是正道大宗,能入山门的,以后都是除魔卫道的大英雄大侠士,可是那个时候,我当真觉得,那些子比魏家人出手还要狠的客栈住户,比传说里的魔头还要可怕………”
如是感慨着的叶天忽然察觉有些不对,这才注意到眼前表情平静若有所思的顾长离……看上去还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幼童,把这么沉重这么污浊的世事现实不加掩饰地诉说于这样的孩子,自己莫不是昏了头不成?
心中暗骂自己只图一时之快却没有注意在场人年纪的举止,想着只能如今亡羊补牢的叶天连忙摆了摆手,故作轻快地说道,“刚才的事情只是大哥哥随口开的玩笑,你可莫要当真,这………”
他有些苍白无力地事后解说就这么被抵到眼皮底下的糖葫芦堵到了嗓子口,只能有些滑稽地盯着那一颗颗颜色艳红拉丝漂亮的糖皮裹着的山楂,仿佛已经闻到了那股香甜的味道。
“心情不好的时候,多吃些糖就好了。”
顾长离小大人一般地拍拍胸口,又把糖往前递了递。
眼看那葫芦串的顶部已经快要戳到自己的鼻子,有些手足无措的叶天只能将糖葫芦接过手,如今还是个小萝卜头的顾长离即使踮起脚尖也拍不到虽然还是少年但已经身量颇高的叶天的肩膀,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拍拍后者的胸口,“小爷请你的,尽管吃,别客气!”
“……嗯。”
脸上的神色数番变化,从原本的茫然无措到激动惊喜,叶天在顾长离抬眸看他带着孩童特有的清澈干净的眼神中颇为有失形象地举着糖葫芦往嘴里塞,那股酸甜的滋味不断刺激着他的味蕾。
他恍惚想起,这样的滋味,自从他五岁被送到性格冷厉要求严格的师傅手下学习的时候,就已经再也没有尝到过。
“这糖葫芦有那么难吃吗?”
孩童甜脆悦耳的声线将叶天莫名惆怅的心思唤回,他看见那个漂亮的孩子用十分费解的表情指着他的眼睛,“大哥哥你都哭了。”
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眼角,叶天果然感受到了一片湿润。
真是……今天一天之内丢的脸都快比得上自己几年总和了,先是被人打得丢出客栈,现在更是在一个小孩面前哭得形象全无,若是被师傅他老人家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教训自己。
“不……这糖葫芦很好吃,是大哥哥我……吃过最好吃的。”
“那为什么?”
顾长离睁着一双本来就大的杏仁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和疑惑。
“因为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所以太感动了。”被这样的表情磕绊了一下,叶天随口一说自己并不经过大脑的理由,然后嘴角顿时一抽。
这下,顾长离脸上是没有什么疑惑的表情,全都转为满满的怜悯和同情。
“居然连糖葫芦都没有吃过,大哥哥真的好可怜。”
叶天:“…………”
自己说的谎,跪着也要把它补完。
所以,当顾长离拍着胸脯说要请他吃一顿饭,让这位好像来自贫困山区的大哥哥尝尝人间温暖的时候,尽管内心十分尴尬,表情极其苦逼,但他还是任由着这小家伙折腾去。
看着兴致勃勃地带头领路,明明还是细胳膊细腿的小身板,却像是有着无穷无尽的活力与热情,叶天的嘴角不知不觉间扬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就连心底那层因为先前事端而起的阴霾都散去不少。
不过他的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遗憾——和顾长离交流了这么久,他已经感受到前者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蓝孩纸——若是他们都能幸运地得到机会拜入仙门,有个小师妹的感觉总比有小师弟好。不过……长离长得这么可爱又好看关键是还很贴心,好像也不比妹纸差多少……
思路已经歪到了某个很危险地步的叶天毫无意外地走神了,所以他并不知道,正在前方带路的顾长离,与狐戾一人一狐之间十分隐秘的交流。
狐戾:“嘤!嘤嘤!!”——对于顾长离的区别对待,狐戾表示了森森的嫉妒。
顾长离(压低声音):“现在他比你有利用价值。”
狐戾:“…………”
顾长离:“他刚才说了,已经是锻体六层的修为。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即使出生在修真世家,这样的速度也算得上是天资聪颖。但是看那家伙那么傻白甜的生活态度,衣着打扮,以及言语中表现的对世家的排斥,可不像是出生其中的。没有后天家境,势力的辅助单凭天赋的话做到如今地步……我觉得他被选上的几率不低。”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叶天可是在客栈里表现出自己的战力的,那里可是有着疑似白玉京派来观察参与者天资表现的掌柜,也许他已经被列为种子选手了也说不定。
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给人的感到深,趁着这时候对方又是受伤又是对人性失望,不靠着演技猛刷一把好感度,怎么对得起这天赐良机?
关于掌柜身份这一点顾长离并不打算和狐戾明说,他的心底也是有着自己小九九的。
天知道带着狐戾进入青岩镇的他有没有被视为与妖族同流合污狼狈为奸的小人,他可是已经做好再在暴露之前卖队友的准备,日后可是视情况与掌柜的交流出显露些许。索性他并没有从狐戾那里得来什么好处,除了一本修真界烂大街的锻体口诀之外,狐戾藏在自己储物戒指里的那些奇珍异宝,灵药仙丹,他半点都没有打它们的主意。当然,这不是因为他品行高洁视外物如无物,只是他很清楚,若是他当真有幸进入白玉京,从狐戾这里受惠越多,就仿佛脖子上的枷锁勒得愈紧,有朝一日真相曝光,受到的打击愈重。
狐戾并不知道顾长离已经在心底想着怎么卖他,终结这段可有可无的“盟友”关系,他真正关心的只有顾长离最早所说的,“利用价值”这个词语。他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时候顾长离的行事作风会让自诩见多识广的自己也感到胆寒,如今想来,怕就是因为如此。
因为在顾长离眼中,从来没有交心的情感或友人,他量化他人或物的方式,只是能够从对方那里获得多少好处,为此他可以做出任何虚假的表演。
无论是最初和他的交易,路上的一路算计,还有如今与这个叶天的交好。
如果有一天利益足够的话,即使是自己,顾长离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出卖吧,人类不就是这样的种族吗?
狐戾的脑海中再度回想起自己之前被背叛的那一日,外丹粉碎内丹受创,仙途无缘的锥心彻骨怒火。
不对……有哪里不对……
那一次的被人类算计背叛,怒火更多是来自于对于被弱小种族侮辱算计的耻辱和前程尽毁的怨恨,他想要把与这件事情相关的人全部一个个碾死,让他们彻底魂飞魄散。
可是如果让现在的他设想有朝一日被顾长离舍弃背叛……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胆怯……下意识地,不敢面对,连设想都不愿意设想。
因为他是不一样的,和一整个人类的种族,都不一样。
至于这个不一样究竟源自何方,狐戾并不愿意也不敢去深思。
如果受到这个人的背叛,他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连他自己都不甚分明。
狐戾在顾长离的肩头蜷缩成一团,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在惧怕着什么一般恐惧着。
顾长离并不知道在他眼中并不太聪明的狐戾只是从他一句短短的回答中隐隐猜出他日后的打算,也并不知晓后者可以分金断石的爪子曾经在他的脖颈处蓦地伸出又乍然收回。
他和叶天寻了户家宅颇大人丁又不多的镇民,用银钱租了两间客房,之后又一道吃了顿晚餐。
只要顾长离乐意,他可以获得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好感。毕竟,谁不乐意与一个长得好看,性格又好(虽然大部分来自表演)的聪明人相处呢?
时间就在这样不咸不淡的日子中慢慢度过,之后七天里,除了管毅这小子再没有出现,莫名失踪还有客栈掌柜带着自己的墨宝登门,说是想和他交流一下书法心得这两件大事外。顾长离过着朝九晚五,日夜修炼,偶尔抽出时间刷刷叶天好感度的平常生活。
直到第八日清晨,也就是白玉京真正广纳门徒的那一日,整座青岩镇上方忽然传来一阵宏大又不刺耳的威严男声。
“凡有试炼者,皆于三刻之后聚于青岩镇镇头祠堂门前,逾时不侯。”
顾长离猛地攥紧自己拳头,竭尽全力让此时完全澎湃汹涌的心潮平静下来。
无论是替原身的父母亲族复仇,还是关系他能够真正“回家”的希望,一切都开始都要寄望于这一次的入门考核能否成功。千里之行,此时便是起点。
他绝不可以失败。
第69章
三刻钟,也就是普通计时里的四十五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在这种明显是前期集合的场合,没有几个人会特意踩着线给“仙人”留下散漫的印象,大都是选择尽快赶到,顺便瞻仰一下白玉京高徒的风姿。
晓今日便是收徒之期的顾长离原本就已经穿戴齐整,眼下倒也没怎么慌张,倒是又趁着他熟睡之际偷偷摸到他床头补觉的狐戾明显是被搅了好眠,此时正晃着脑袋,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困顿模样。
“你是要接着睡上一觉还是随我过去看看仙门纳徒的手段?”
顾长离凉凉的,带着威胁意味的话语就好像一盆凉水自狐戾头上猛然浇下。他忙不迭地站起身,从头到脚抖嗦了一身的绒毛,然后凭着逆天的弹跳力一下子调到顾长离的肩头,伸了伸懒腰后又恹恹地趴了下去,松鼠一般毛茸茸的大尾巴在顾长离背上扫来扫去,带来些微的痒意。
“惫懒玩意儿。”
顾长离低声咕哝一句,一指头弹在狐戾的额头,敲得他愤愤不平地嘤嘤叫了几声,这才作罢。
因为这些琐碎小事耽搁了一些时间,等到顾长离走出房门的时候,门口的叶天已经等了有段时间。不过相比于换了一身月白长衫,绑着发髻束着玉簪,缚一条浅黄腰带,看上去格外清秀端方的顾长离而言,此时后者的形象实在算不上好。头发仅是随意地扎成一团,脸上还挂着浓重的堪比国宝的黑眼圈,时不时地打上几个呵欠,看上去好像是街头的流浪汉一般憔悴不堪。
“你就打算这样子去见白玉京的考官么?”
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顾长离指了指叶天的衣领,那里有一角已经被他掖到内衫里去了,可想而知当时他是带着怎样神志不清的态度穿衣整理的。在顾长离的提醒下,叶天这才讪讪地把那一处衣角翻了出来,脸上带着些惴惴不安的笑容,“这不是想到明天……啊不对,是今天白玉京就要收徒了,总觉得又激动又慌张,翻来覆去到了大半夜也睡不着,后半夜我都是瞪着天花板熬过去的,偏偏最后要睡不睡的时候仙人就传声召集,我又有什么办法。”说话间,他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你开心就好……”
顾长离也懒得搭理这个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的家伙,凭着这几天的相处,再加上叶天本就是大大咧咧很少对人设防的性子,顾长离对于这位初来乍到便先声夺人的天才少年的来历也有了点了解。
说来也挺俗套,按照叶天所说,自己是一个开着小镖局的镖师的儿子,父亲一生尚武,自己却没什么武学天赋,便想着将自己的寄望都托付给下一代。可怜那是还只是豆芽菜的叶天,每天都被逼着从早到晚地苦练。人都说穷文富武,小小镖局的收入哪里能供得起这样高强度肉体锻炼的消耗,就在叶天快要被练废的时候,被他又敬又怕地尊称为“师傅”的男人出现了,那个男人从他父亲手中接过了气力衰竭五劳具损,已经差不多被放弃的自己,并且在其后的几年里一直指点着自己的修行。在虽然清苦严苛,但是也不乏淡淡关爱的日子里过了三年后,有一次入山修行归来后,这才发现他的师傅早就踪迹全无,只留下一封指点他去青岩镇拜入白玉京的短笺,还有一面玉牌。
对,就是一面玉牌。
顾长离在叶天回忆至此的时候心思一动,不着痕迹地表示了他对那块玉牌的兴趣后,后者也不多想,径自向他展示了被压在包裹底下积灰的雪白玉牌——正和当初顾长离遇见的老道交给他的那块一般无二。
这样想来,叶天口中所说的师傅,很有可能也是白玉京的一份子,三年的相处中他承认并欣赏叶天的天资并最终留下短笺希望将他纳入山门,至于玉牌,大约是是身份还有能力的证明,在收徒过程中应该有着奇效。
这么一对比,顾长离顿觉自己当初还自我感觉不错的“奇遇”简直弱爆了,那个白胡子老道别说是留下来悉心教导他三年这么体贴感人,他甚至连白玉京最后收徒的地点都没有和他明说,还是他一路上收集信息东拼西凑获得了线索,最后才险之又险地找上门。对比之鲜明,差距之悬殊,简直是让人触目惊心,闻之流泪。
在面对叶天身在福中不知福地抱怨自己的师傅是如何地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顾长离内心究竟是如何地抓狂以及不满在此暂且不表。书归正传,在顾长离的指点下把自己收拾地好歹能看——虽然那股子没睡醒的精气神暂时还是补不回来——的叶天一行人刚刚在街口走出没几步远,便又遇见了一个半熟不熟的人。
那是顾长离在初到青岩镇的时候遇见的白面书生,外貌俊郎温文尔雅,名为柳子智,好像是一位同样被赶出客栈的难兄难弟。因为这样的经历,叶天倒是对他印象还不错,虽然大部分来自于莫名的“大哥”应该照顾“小弟”的责任感,至于顾长离,倒是从头到尾躲着这位走。
这人给顾长离的感觉十分不妙,比那位病殃殃地魏家公子带给他的恶感还要糟糕,明明面上是一副风光霁月正人君子的样子,可是说不上来的,顾长离总觉得那副光鲜皮囊下面藏着的,是某种极深极暗极端可怖的事物。
在柳子智阴魂不散地出现之后,顾长离刻意地放慢脚步,原本和叶天走在同一水平线的他不知不觉地就落在前者身后,若有若无地靠着少年人颇高的身形挡住他的存在。
“叶公子,顾小公子,晨安。”
柳子智脸上带着柔和温文的笑意,十分客气地拱手问候。
对此,粗神经的叶天只是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晨安晨安,不是说过你,当初不是说过别拿读书人的这一套来对付我么?文绉绉地叫人浑身不得劲。”